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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歸途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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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歸途險(一)

南越的月色,似乎比別處的尤其澄凈,卻也更為冰冷。此時,她如一彎千年霜、萬年雪凝成的冰刃,高懸青冥,等著世人為祭她,流出清白的血。

阿元與江玄藏身高樹之間,遙遙望向遠處的王寨,兩人心中萬念紛飛,彼此間寂然無語,只將手輕輕一握。

兩人一齊躍下樹去,阿元自江玄身上翻出那張布告,指尖攥著布告一角:“咱們依計行事,你找根藤條將我捆束起來吧。t”

江玄卸下纏腰的軟緞素帶,將阿元雙手背到身後,輕綁縛了個結子,自己俯身從地上撿了一根藤枝,纏在腰間混作腰帶。

阿元道:“這也太作假了。”

“真用滕條去纏,怕你太遭罪。”江玄又從地上撿拾起易燃的柴木,“你借口身上藥粉不足,不令王宗主仆跟來,只怕王宗未必那麽乖覺守在夜天寨附近。”

“不是還留了渭川看著他們麽?”

江玄失笑:“渭川能有多少心眼?王宗想甩開他,實在不難。”

阿元蹙眉道:“我已經提醒王宗了,夜天寨可是個大毒寨,他若是胡亂闖入丟了性命,我可沒法子。”說到此處,阿元不覺想起夜翎,起了唏噓之意。

江玄將拾來的柴火捆束一處,制成一個簡陋的火把,舉在手裏:“這便燃起?”

“是了,守衛會看見的。”

江玄道:“只我們兩個,太冒險了。”

阿元道:“在王寨,拼武力咱們全無勝算,人越少,越不容易被發現,我在王寨好歹住了這麽些年,你不信我嗎?”

江玄道:“我心裏慌。”

阿元歪著臉輕輕一笑:“當年你只身闖入南越,倒不見你慌。”

江玄替阿元松一松身後纏縛的腰帶:“怕了你,才添了這心慌的毛病。”

阿元催促他:“燃火吧。別擔心,活者萬錢,他們能活捉我,便不會叫我死。”

火折打亮,木柴嗶剝作響,焦氣散出。王寨的守衛,遠遠看見一星微火,在暗夜的叢林中時隱時現,朝著這座古舊的大寨,游魂似的飄忽而來,停在寨外一裏處,喊道:“夜天寨向女帝陛下報喜。”

兩個守衛見狀,忙收住了發訊藥彈,原來是懸賞布告有著落了。

年長些的守衛原地不移,年輕的守衛急急奔到火把處,果見一個俊哥兒,左手擎著布告,右手押著一個雙手被縛的女子。年輕守衛正要低頭細看女子面貌,火把卻熄了。

山門下的年長守衛大聲喊道:“怎麽樣?看清了嗎?”

年輕守衛回道:“沒呢,有火石嗎?”

俊哥兒的聲音低低道:“將她領到顯聖門下,懸掛的兩盞青銅燈,自然能照清。”

年輕守衛大約知道阿元身份不低,也不動粗,只輕按住她一只肩膀:“姑娘,走吧。夜天寨的,你在此等待,確定無誤,我讓寨內給你送賞錢出來。”

雙手被縛,形容潦落,如喪家犬、失巢雀般,阿元回到了這個翻臉不再認她的家門。

顯聖門,傳說這座以黃銅通體澆鑄而成的高門,初建成時金光燦爛,南越人呼此為“聖跡”,稱王寨為“神仙殿”。如今,銅色半舊,山門頹敗,當年種種,不過是世人可笑的遙想,王寨中人,與這塵世間的千千萬萬人一樣,有愛憎生死,有無常喜怒。

高高懸起的青銅燈將阿元面目打亮的那一刻,阿元忽諷刺地想,比凡人俗人更糟,王寨中有悖母,有殺子,就是沒有母慈子孝。

兩個守衛都看見了她的面容之下,那微微諷刺,落滿悲哀的神情。他們竟不禁生出一絲同情憐意。

阿元反綁的手扯住發緞的一端,使勁一扯,一頭青絲便散開來,像浸滿冷墨的風,撲到守衛的面上去。守衛不約而同嗅到一陣香,溺死的花都堆到那香裏去,香氣便有了死亡的腥膩。

是了,那年長的守衛意識到了,他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阿元,想轉身去射發訊的彈藥,可太遲了,身子已經不聽從主人的差遣,他在不甘與怨憤中倒下去……

江玄躍至阿元身邊,解了她身後的軟緞腰帶,見她只顧發楞,輕輕往她掌心一捏:“不是說只有兩個時辰,楞著做什麽?”

“我腳發軟,似乎進了這門,便回不了頭了。”

江玄的手順勢握著她的,她的手涼得像今夜的月,而江玄的手,溫溫煦煦,如明晨將臨的一捧日光。

“那便不要回頭。”

顯聖門雄踞女帝峰下,高聳如塔,兩道人影掠過便無影無蹤。寨內守衛巡守的路線與頻次,阿元爛熟,她摸準時機用藥迷暈了兩個守衛,將巡夜衣剝給自己同江玄,混入王寨的夜色之中。

王寨經歷代南越帝主修葺,章法無定,宮室建築依山勢一路綿延而上,繁覆難言。旁人落於此處,便如浸在迷宮裏,曲徑來回,不得正道;更有雲深處,機關暗設,毒陣密布,令人防不勝防。阿元自小生長於此,也不敢說自己對王寨諸處了如指掌,但藍乳娘與楚青鸞舊日的住所,她閉著眼睛也能摸到。

這是一方竹籬小院,舊時曾設鹿苑蓄養白鹿,後因此處與元公主的寢殿乾光殿相近,女帝便將這小院修繕一新,賜給藍乳娘居住。藍乳娘的亡夫名巢,為了紀念亡夫,這小院便起名“念巢居”,王寨中的老人,多稱這為“鹿兒院”。

此刻,鹿兒院一片漆黑,阿元與江玄悄聲摸進去,房內空空。

阿元低聲道:“這樣夜了,乳娘有夜盲,天黑不慣出門。”

“興許,她和楚青鸞,被禁足在別的地方。”

“禁足?”

“你想到了哪些地方?”

“罪己巖。”

兩人又施展輕功趕往罪己巖。罪己巖在女帝峰最高處,兩人攀行而上,阿元長久沒這樣耗累,頗有些氣喘。

江玄扶著她,感嘆了一句:“起了夜霧,這些樓閣倒像在雲水中。”

“喏,最高處是淩雲閣,水霧天氣可觀雲海,天朗氣清的時候,看得見大半個南越。”

兩人攀至淩雲閣,江玄才看清,不過因巖做屋,建了半邊巴掌大的小亭,失笑道:“好大口氣的小亭!”

阿元道:“說什麽淩雲閣,不過借了山勢。其實這樓閣跟人一樣,得了勢,便以為自己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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