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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往事空記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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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往事空記省(三)

南宮無令怔怔看著眼前的侄女,他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這麽多年的隱瞞,是否是對的?他苦苦維系南宮世家的體面,難道錯了?他不想讓父輩的恩怨糾葛,延續到無辜的孩童身上,也錯了?他們想要真相,這真相來得多麽容易,也多麽傷人,而他一個人苦苦維系這似是而非的假相,又是多麽煎熬。

南宮無令想至此,松了口氣般,露出一個沈重的笑容:“好。我也聽一聽,這所謂的真相是什麽。談三通,你說吧。”

老談目光低沈,聲音亦是低沈:“我去的那天,東豫縣的雪下得極緊,南宮林埋在深雪之中,好難行的一片林子呀。我在大雪天走得汗如漿出,才到了南宮府門前,門人替我通報了,南宮無歡親自出來迎我,南宮無令那時還是個三十不到的俊彥公子。”

南宮無令不由道:“我兄弟二人待你如何客氣恭謹,將你引到花廳奉茶。令郎令媳談奉先夫婦,我們亦是奉為上賓,沒有絲毫怠慢。你說要見,我兄長便急急催人去請。”

阿元看不慣南宮無令那副高高在上的假謙和,又覺他話裏話外有幾分顛倒黑白的意思,冷聲道:“你們大世家這等不要臉,挾持人家兒女,只客氣相待便無事了?誰要這般笑裏藏刀的客氣!”

南宮無令臉上一紅,氣道:“你這小女子潑辣刁毒,簡直……簡直……”南宮無令素來少對婦人惡言相向,憋了半天,也只憋出四個字,“不可理喻!”

阿元毫不理睬,只問老談:“所以你的兒子兒媳呢?一切安好麽?”

“是。我兒奉先與兒媳鄭氏,一切安好。他們交口稱讚南宮氏如何恭謙有禮,家中如何堂皇富貴,左拉右扯了半天,要我定將南宮無歡覆列入《折戟沈沙錄中》。我登時便怒了,直言此書是我畢生之心血,誰人都不得幹涉。”

南宮末容心頭一緊,問道:“然後呢?”

“我意態堅決,南宮無歡便詢問因由,我冷哼數聲,道:‘這因由,你難道不該心知肚明?敢問尊駕的‘長空一嘯’,由何處習得?’”

南宮末風怪道:“‘長空一嘯’是南宮一族的絕學,自然是代代相傳,你怎會有此一問呢?”

老談搖了搖頭,回頭問道:“既然是南宮一氏的絕學,你自然是會的了?”

南宮末風擺擺手:“我功力尚低微,未入其門。”

老談又看向南宮無令:“那麽,你的叔父呢,你們曾見他使過‘長空一嘯’麽?”

他這一問,南宮末風兄妹倆都起了疑惑,按說這一絕學,旁人從未見過,那不稀奇,可竟連他們兄妹倆這十多年也從未見過,這便有些令人費解了。

兄妹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叔父。

南宮無令陷入深深的沈默之中。

阿元與江玄心中都有了隱隱的猜測,只是不說,眾人都看向老談。

老談並沒有輕易開口,倒是江玄先開口了:“渭川,你們幾個都散了去。管好嘴巴。”他說著,又t輕輕搭住妻子的雙肩,低聲道:“給南宮家解毒吧。這些事,我們再聽,太不適宜。”

小談忙沖上去延攬住阿元的手臂:“別,別,你們別走!”小談說著,用半是乞求的目光看向江玄,“你們救了我爺爺,便是我的親姐姐、親姐夫,這……這不是旁人的事,這是……這是談家人的家事。”

阿元楞了楞,原先一張裝得森嚴的臉容便柔軟下來了,她櫻唇翕動,還未說話,便先看向江玄。

江玄一眼便明了,只得去握她的手,淡淡道:“如此……我陪你留下。”

孟章與渭川等都退散了,室內剩下了南宮兄妹、老談爺孫與江玄夫婦,窗外站著南宮無令,他身姿筆挺,仍是松柏之姿,只有頭部微微垮塌下去。

老談默然望了望在場諸人,長嘆一口氣,悠悠開口道:“多年前,老夫夜夜挑燈,終是將《折戟沈沙錄》的最後一章寫完,手錄一份,隨身攜帶。於毒水河畔,我遇到了一位黑紗遮面的婦人,她當時以七種毒物練功,太過冒進,幾乎走火入魔。我恰得了朋友贈的冰蟾,幫她療愈。這位毒娘子臥榻養傷,我便借她手錄稿以供消遣,誰知讀到‘長空一嘯’南宮無歡時,她冷笑連連,說了許多輕蔑不敬之言。我那時與南宮無歡也有數面之緣,覺此人秉性根骨俱佳,便與她辯駁。誰知她一把掀開自己的黑紗,露出半毀容的臉孔,說這都是拜南宮無歡所賜。她將我的書稿拋擲在地,狠狠踩踏了幾腳,跟我說了個故事。據她說,長空一嘯,早在南宮無歡父親手上,便失傳了。”

“不可能!”南宮末風急道,“我父親的‘長空一嘯’,至今都有幾位世叔伯津津樂道,這怎麽作假!”

南宮末風兄妹齊齊將目光轉向了自己的叔父,卻發現叔父正在躲避在場所有目光的審視。

“不全是假的。你們聽我慢慢說。”老談的聲音響起來,“南宮無歡行冠禮後,得知家傳絕學已斷在父輩手上,痛恨交加,立誓要為南宮家尋回‘長空一嘯’。”

南宮末容不由道:“到何處去尋呢?”

“南宮無歡一面精研武藝,一面探聽江湖消息,終於讓他探得南越有一套奇功,與這‘長空一嘯’有相似之處。”

阿元神色一變,小談不自覺向她投去一眼,阿元擺擺手,示意小談繼續聽。

“這套奇功叫做‘夜天唳’。南越有一小寨,喚作‘夜天寨’,專為王寨馴養毒蟲毒獸,這夜天唳便是他們不外傳的一套呼嘯功夫。這嘯聲能指揮千百毒物,若是有毒物不從,這嘯聲便能將毒物生生震死。”

阿元淺淺蹙眉:“南宮無歡所謂的‘長空一嘯’,只是南越的‘夜天唳’?”

南宮末容慌忙道:“怎麽會呢?這門叫‘夜天唳’的功夫,不是不外傳麽?”

“是啊。這是門不外傳的功夫,南越又是險惡難行的禁地。但若能重得長空一嘯,這些險阻又何足道哉?”

眾人低頭一想,倘若霸絕百軍的長空一嘯就此絕跡,南宮一族勢必聲望大敗,與家族名譽相較,南宮家自是什麽險都甘願冒,什麽苦都咽得下去。

老談繼續說:“南宮無歡便孤身潛入禁地南越,幾經辛苦,終於被他尋得夜天寨所在,但他沒有料到,寨外毒瘴蔓延,他一身功夫,卻抵不過這瘴毒兇猛,昏死在了夜天寨外。誰知這關頭,有一個寨中女子恰好經過,將他救起……”

阿元眼睫輕顫,似有所感,道:“這寨中女子,便是毒娘子,對不對?”

老談沈默地點點頭:“不錯。當年毒娘子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南越少女,相貌也十分標致,她心地純良,不忍這陌生男子白白喪命,便將他偷偷藏在山洞中,每日給他送去飲食,餵他驅除瘴毒的藥草。如是數日,南宮無歡便無大礙了。”

阿元眉間隱隱一股忿忿不平之意:“可這洞中幾日,也叫毒娘子對南宮無歡情根深種了是不是?”

老談眼中帶笑,似是欣慰,似是惆悵:“江夫人,你可真是個說故事的好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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