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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春日遲遲好相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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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春日遲遲好相逢(一)

永元161年的春日來得稍晚了一些,該抽枝的柳仍悠然好眠,該吐蕊的花仍安然酣睡,可在南楚的邊城關郡,卻總不乏熱鬧可看。或者這東家打狗西家罵街的熱鬧,能驚起那柳枝兒,潑醒那花蕊兒,讓關郡的春神再不躲懶偷閑……

今日的熱鬧,正發生在關郡最熱鬧的大街上。談家的書場也在這條街上,因此熱鬧一起,眾人都不聽書了,全都後腳急於前腳,奔到外頭來看熱鬧。

小談呢,是最早聽風識意,竄出書場來,要不怎麽說他猴精呢。

眾人出來看時,都只見打架,只有小談能嗑著瓜子,將面前的打架說出一番門道來。

“唉,諸位請看,這青衣少女雖不知何門何派,這劍術當真是一絕,直比得上當年一十九歲名震江湖的越女劍!不過這越女,劍術雖精妙,容貌卻未必有這位青衣的姐姐清t雅脫俗!人劍雙絕呀!”眾人本是看劍,聽得小談如此言說,眼珠便不覺往那少女臉上瞧去,見這少女凜凜秀容,落落風儀,雖不是絕色,眉眼之間卻有一種令人忘俗的氣韻,再配上那舉動若風,矯捷擊空的劍術,的確也不愧“人劍雙絕”四字。

“哎!青衣姐姐小心,這瘦高個兒要攻你下盤!”小談一喊,眾人一呼,小談口中的“瘦高個兒”一套簌簌風響的連環腿竟已使完,人們只看得空中腿影橫縱,攻得那青衣少女連連退後。

“青衣姐姐!你身上有傷,不要……”小談話音未落,那瘦高個兒已捉住劍招中的空漏,一起一伏又一個躍身,紮紮實實往那青衣女的肩臂處橫踢了一腳,青衣女應聲倒地,一口血便嘔在地上,把許多看客嚇了一跳。

“孟章!”眾人循著聲音往瘦高個兒身後去看,只見一個寶藍綢衣的貴公子爺,姿態端然地立於人群之中,指節分明的手收起一柄漆扇,露出一張持嚴凝重的面孔。

此人,正是玉昆侖山上陰謀陽謀不斷的王宗。

而與孟章交手之人,自是楚青鸞。

孟章回護在王宗身前,揚聲道:“青鸞姑娘,這一路來,你已對我們下了多少次手,莫說你身上有傷,就算你完好無礙,我孟章與你單打獨鬥,你也未必能贏吧?若不是看在我家主人份上,你早死了多少次了!”

楚青鸞對孟章這些車軲轆話聽而不聞,抹了一把唇血爬起來,一柄青劍緊緊在手,那手背上的青筋似要與青劍生在一處,眾人都被她目中寒光懾了一懾。

小談唾開一嘴瓜子皮大叫:“好哇,一劍霜寒十四州!”

王宗身邊的鄂泰忍不住了,朝著小談罵道:“臭小子,仔細你的皮!”

小談不甘示弱,拉扯嗓子道:“喲,怎麽!四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嬌滴滴弱女子嫌不夠,還想順帶欺負我這個小孩子!我可不怕,大家夥來評評理!評評理!”

管遼亦開聲道:“我們不是欺負她,是她非追著我們不放!”

小談越發興起大嚷:“人家好好的姑娘為什麽追著你們不放!看看,都傷得這樣了,爬都爬不起來還要和你們拼命!鄉親們,我看這幾個外鄉人,肯定不是好人!穿得人模人樣的,不知道是害了多少人性命的江洋大盜呢!來咱們關郡,怕是要潛逃出南楚,投奔敵國呢!”

小談大論說完,附和之人竟不在少數,這你一言,我一語,眾口鑠金,霎時間,王宗等人便成了鐵板釘釘的“江洋大盜”。恰在這時,關郡的巡邏衛兵趕到,這衛兵頭頭素來與小談交好,又見這幾個外鄉人觸犯眾怒,便要上來抓捕,押解到衙門回話。

孟章見狀,身子早擺好了架勢,要與衛兵動真格,王宗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緩聲道:“咱們不惹事。衛兵要押咱們去哪裏,便看看去,無礙。”

鄂泰聞言,大聲道:“我們跟你們去衙門見官不怕!有理說理,沒理就趁早放人。”

那衛兵頭頭上前便要押住王宗,王宗將折扇輕巧一擡,格開了頭頭的手,一副冷淡自矜的模樣,道:“不勞煩尊駕,我自己走。”

那衛兵頭頭見他衣飾華貴,氣度嚴雅,身邊的人看著又功夫不弱,不敢硬來,只得對小談狠狠耳語了句:“回衙門問出了好歹,我再收拾他。”

官門一摻和,這當街武鬥之事,便也草草了了。看熱鬧的人群也漸散了,這時,小談聽到一個聲音在人群之中說話。

“都怨你拖著我不肯快來,熱鬧都散了,剛說這好精彩一場打鬥呢。”

小談這耳朵聽人的功夫,比眼睛識人的功夫還厲害,霎時間便分辨出說話人是誰了,忙迎著人群散處來的兩個身影道:“兩位恩公,別來無恙!”

“啊,小談是你呀?”

“是啊,恩公還記得我。”

小談正在敘話,卻見那小江公子忽而呆楞了目色,直勾勾看住了自己身後。

小談正自疑惑,小江公子一道纖影已沖將了出去,轉而和方才使劍的青衣姐姐擁在了一處,兩人都大喜過望,幾乎要哭出來,街上的人不由地又停下腳步看牢二人,暗暗生出疑惑:這是夫妻重聚?戀侶相會?還是姐弟重逢?

關郡客舍——是江玄與阿元在關郡的下榻之所。

江玄替楚青鸞要了一間上房,又請了大夫把脈開藥,此刻,正和小談在後廚的爐火前,對牢了一罐滾滾湯藥,你看我,我看你。

那小談素日多話,可見了江玄不知為何,心裏總有些杵杵的,不住地往那樓板頂看,猜測樓上的兩人究竟在說什麽。說這青衣姐姐,便是這小江公子的表親姐姐,那豈不也是這江大公子的表親?那看來,這兄弟二人,只有那小公子與青衣姐姐親近。

小談想到這江氏兄弟,又不自覺皺了皺眉,這兄弟倆之間,總是透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怪異,似乎太過親昵了。這江大公子謙謙遠人,神情之中自有一股疏離漠意,可對這幼弟,卻是偏於溺愛,寵柳嬌花似的慣養。幸而這小公子品性尚算良正,頗有些俠風意氣,否則怕早被家裏慣成個跋扈的紈絝,橫行的霸王,攪得所到之地不得安寧了。

小談正對牢那藥罐煙逸思遄飛,卻如何想不到,樓上的江小公子,正要替楚青鸞更換了帶血的衣衫。

“公主,使不得……”

“青姐,我早說了,我已不是元公主。你便叫我阿元吧。”

楚青鸞微微倔著一張臉,沈默不言。

阿元徑自替楚青鸞除下貼身的衣衫,見肩、頸、腰、腿之上,都有新傷舊痕,她輕輕嘆口氣,從身上取出一個小小的圓瓷蓋盒:“外傷便用咱們自己的赤鱬膏吧,應比那大夫給的藥好。”

阿元為青鸞上藥,見青鸞仍是犟著神情不言,連赤鱬膏沾了痛處都只輕輕動眉,毫不呼痛,只得道:“青姐,你不肯叫我阿元,便叫我聲小妹。你早是那人的幹女兒,咱們以姐妹相稱呼,如何?”

楚青鸞默然了片刻,道:“你……在玉昆侖……我還以為……”

“是啊。人人都以為,連我自己也不例外。聽梅掌櫃的說,那時候江玄抱著我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不動,像個死人一樣。誰成想,我死而覆生,又活過來了。把兩個掌櫃的嚇了好大一跳。想這‘睡火蓮’,便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奇藥吧。”

“一夜之間,生死易位;先死後活,先舍後得……原來說南越是奇花異草遍地,如今看,這玉昆侖,也不愧於萬山之祖的名號。”楚青鸞細細打量阿元的臉色,“如今你覺得怎麽樣了?身上還有不適麽?”

阿元搖搖頭:“沒什麽不適的。只是醒來,你們都走了,只剩兩位掌櫃的還在客舍中,我覺得這雪山好冷清。你臨走前又說要去殺了王宗,我怕你有危險,便急忙趕下山來。”

楚青鸞斜睨她一眼:“永遠主次不分,顧頭失尾的。你保養好自己便是,何必替我操心!”

“青姐,你……”

阿元還想說話,門外已傳來江玄二人的腳步聲。

阿元起身去開了門,正想接過小談手中的藥碗,小談嘻嘻一笑,既俏又皮:“小恩公,我去給那青衣姐姐獻藥,可廢了我好多功夫,這功勞不能給你搶去了!”

阿元笑著點點頭,由著小談一溜煙竄到楚青鸞面前去了。

“青衣姐姐,我……”

小談話音剛開,楚青鸞挑起一點眼風,似看非看地瞥了一眼,聲音泠泠有響:“擱下。我一會兒自己喝。”

“這藥得趁熱。”

“我就喝涼的。”

小談只得喏喏地擱下了那藥,轉而又換上一副油潑不進的笑臉:“好姐姐,你為什麽和那些人打架?”

楚青鸞淡淡道:“不是打架。我要殺他們主子而已。”

“姐姐你劍法雖然不錯,可也殺不過那些人。若不是我叫了幾嗓子熱鬧的,姐姐你能脫身嗎?”

楚青鸞細想了想,微有喪氣似的:“不能。”

“那我算不算姐姐的小恩人?”

阿元一聽,往楚青鸞床沿一坐,笑道:“唉,我算你的恩人,你算她的恩人,便也扯平了。”

小談精明如許,絲毫不被擺布,搖頭晃腦道:“一碼歸一碼。這恩情嘛,都是各人算各人的份兒。”

楚青鸞眸光一擡,道:“那我便還你的恩。說罷,你要什麽?”

楚青鸞如此爽利,倒堵得小談一時間沒了話說。

阿元笑答道:“小財迷,好好坑她一筆銀子好了。”

楚青鸞眼也沒擡便道:“這個簡易。要多少,你說吧。”

小談氣勢短了下去,忙道:“得得得,我可不敢要你們的銀子,就這客舍,你們請我吃一餐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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