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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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第 89 章
徐端宜也是出去的時候, 才發現外頭的不同。
原本茂盛雜亂的院子，現在已經被人清理了不少，不似昨日那般讓人覺得難受了。
被收拾起來的那堆雜草, 現在就堆放在廚房門口。
“昭昭, 你在看什麽？”蕭元星見她出來之後，就一直盯著前面的園子，他只當那兒有什麽不同，跟著看過去，卻只瞧見一堆雜草, 一時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看的。
但此刻他也顧不上這些事了。
現在最要緊的, 就是把昭昭先帶離這邊, 再找專人照看她。
因此未等徐端宜回答, 蕭元星便又同人說道：“好了，昭昭，我們該走了。”
雖然現在外頭有人。
但聽先前那人的話語, 來人應該是謝清崖的下屬。
想來謝清崖自會填平這些事, 倒無需他多加費心了。
蕭元星說著, 便把手裏的一件黑色披風, 朝徐端宜遞了過去：“你披上這個, 我們先行離開這邊, 待繞到城外，那邊自有馬車接應我們。”
可徐端宜並未伸手接過。
她的目光從那堆雜草上收回, 又往大門口看了一眼。
只他們如今所站的地方，並看不到大門那邊的情況，那兒正好被幾棵樹給擋住了, 徐端宜便也只是往那看了一眼，便先收回了視線。
她看向面前的表哥。
她與表哥雖然這些年, 接觸的機會並不算多，但他就跟故去的太子哥哥一樣，都很照顧她。
他跟嫂嫂，都對她很好，就跟父親和姨母一樣。
徐端宜事先，其實猜到姨母會派人來接她，但她怎麽也沒想到，來人竟然會是表哥。
徐端宜心中有感動，自然也有感激。
但這件披風，她不能接。
她早在昨日，就已經做好選擇了，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蕭元星見她遲遲不接，本就已經蹙起眉心，正想詢問她怎麽了，便聽她開口說道：“表哥，我沒打算走。”
蕭元星的反應。
因為她的拒絕，而慢了一拍。
過了片刻，他才皺眉看著人說道：“你說什麽？”未等徐端宜回答，蕭元星便又換了一副神情，與她沈聲說道：“昭昭，你別胡鬧。”
“表哥何時見我胡鬧過？”徐端宜笑著問他。
蕭元星見她這麽一說，忽然沈默了下來。
是了。
昭昭不是寶珠。
從昭昭打遼東到京城開始，她就一直有著超乎同齡人的乖巧穩重，別說胡鬧了，他幾乎就沒見她做過一件出格的事。
她是最守規矩的人。
像他們這樣的家族，自是盼著晚輩能聽話懂事一些，別都像元福和寶珠那樣。
但有時候，他跟阿棠，卻都盼著昭昭能跟寶珠一樣，也鬧騰一些。
別整日這樣乖巧聽話。
乖巧的小孩，都是最受委屈的。
她跟謝清崖成婚，便是因為這個緣故。
可如今看來——
這樁婚事，似乎並不是他最開始想得那樣。
蕭元星看著眼前笑語晏晏的人，一時沈默了下來。
他與她對視。
有很長時間，蕭元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他才一點點收回伸出去的手，看著她沈聲問道：“你是因為謝清崖？”
徐端宜聞言，安靜了一瞬。
臉上的笑意微收，徐端宜看著蕭元星，沒有立刻回話，但她最後，還是點頭承認了下來。
她不想騙表哥。
“是。”
她看著蕭元星承認了。
蕭元星皺起眉：“昭昭……”
“表哥。”徐端宜第一次出聲打斷他的話，也是第一次與人露出哀求的神色，“你就讓我留在這吧，現在我和他的情況，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
“若我真有什麽，這會離開，也只會影響更多的人。”
“若被旁人知曉，你帶我離開這邊，不管是你，還是姨母，還是蕭家，都會因為我受牽累。”
“甚至我父親，都會被我牽連。”
說到這，徐端宜看著蕭元星，臉上又露出了不讚同的神色，甚至還避諱似的往後多退了兩步，生怕自己真的有什麽，傳染給他：“表哥這次就不該來這，你有嫂嫂，還有小喜小樂，你不該因為我來涉這個險，你……”
“可你是我妹妹！”
蕭元星沈聲打斷了她的話。
他還是第一次用這樣嚴肅的語氣，跟徐端宜說話。
蕭元星來時，根本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他只想著要如何小心地避開旁人的耳目，安全地把昭昭帶離玉田，從未想過昭昭竟然會不肯走。
眼見昭昭被自己打斷，一時望著他，神色在短暫地怔愕之後，不敢再言。
蕭元星看著她，忽然長嘆了口氣。
到底心有不忍。
不願像對寶珠和元福那樣對她。
蕭元星努力平覆著心中的著急，盡可能語氣平和地與人說道：“你既知危險，可想過後果？”
話罷。
見人面露猶豫，不敢回答。
蕭元星這下，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的心中再度升起了怒火，這次的怒氣，遠比先前還要旺盛，他沈著臉，第一次沒壓住聲音，沖人發了脾氣：“看來你是早就想到會有不好的後果了！”
“就算想到，也不肯改，也不肯離開。”
“昭昭，你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
蕭元星先前一直是壓著聲音，在跟徐端宜說話。
但這會明顯沒壓住。
可見他這會，已然被氣得全然顧不得了。
他也的確顧不得了。
蕭元星怎麽可能想到，她為了一個男人，竟然連自己的性命都全然不顧了！
她有沒有想過，要是他們知道她出事，會有多著急，多擔心。
心下怒氣難平，蕭元星怒睜著一雙眼睛，盯著徐端宜，胸口都被氣得在不住起伏。
臉也被氣得漲紅了。
可見他這會有多生氣。
“主子，什麽聲音啊？”原本在門外跟謝清崖說著話的令吉，也聽到了裏面傳來的聲音。
隔得遠。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雖然聽得不是很清切。
但令吉還是能聽出，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奇了怪了，主子在這邊，裏面怎麽還有男人？他大腦一時沒轉過來，只當裏面有危險，忙變了臉色，手裏也握緊了手中的長刀，想進去一探究竟。
但還未等他有所動作，向來很了解他的謝清崖就先沈聲發了話：“有你什麽事？我跟你說過的話，你都丟到狗肚子裏去了？站在外邊別動！”
謝清崖語氣煩躁，不知道是在煩令吉，還是煩自己。
臉卻望著院子裏某處地方。
從他這個視角，能看到徐端宜的身影，也能看到她這會正低著頭。
雖然沒怎麽聽清，蕭元星剛剛在說什麽。
但看到徐端宜這副模樣，謝清崖猜也能猜到，肯定是挨訓了。
當下，謝清崖便變了臉色，準備起身過去。
他也的確過去了。
但沒等他走幾步。
徐端宜像是聽到，又或許是察覺到，朝他這邊看了過來，然後跟他搖了搖頭。
謝清崖望著她。
看著她眼中的哀求，只好蹙眉止步。
“主子？誰來了啊？”身後令吉聲音不絕。
這下倒是知道壓低聲音了。
謝清崖未曾理會，只抿唇望著前方。
而那邊，蕭元星顯然也註意到了他。
謝清崖看到，他也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之際，蕭元星忽然沈下臉，往他這處走了過來。
但沒走幾步。
他就被徐端宜隔著一段距離，先給攔住了。
“表哥，這跟他沒有關系，是我自己願意的。”徐端宜攔著蕭元星，沙啞著嗓音，同他說道。
蕭元星卻被她這話，氣得更加厲害了。
他沈著臉，沒再看謝清崖，而是望著眼前的徐端宜，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自己願意？”
“為了一個男人，你什麽都不顧了是吧？你有沒有想過姑姑和武安侯？他們要是知道你出事，會有多傷心！”他第一次對她這樣疾言厲色。
眼見她難堪又愧疚地低下頭，眼圈也漸漸紅了起來。
蕭元星滿腔怒氣，雖然還未徹底消下去，但看著她這副模樣，終究還是有所不忍，漸漸先把怒漲的情緒給放平了下來。
蕭元星忍耐著脾氣，沒再繼續往前走。
只是目光陰沈地望著謝清崖的方向，而後壓抑不住自己的後悔，沈聲痛悔道：“若早知道，你會被這個混賬蠱惑成這樣，當初說什麽，我都不會讓你嫁給他。”
蕭元星自然滿心以為，昭昭這是在嫁給謝清崖之後，被人蠱惑住了。
畢竟謝清崖這小子，實在生了一張好面皮。
昭昭畢竟也是女孩子。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會被蠱惑住，並不算稀奇。
所以他才會如此悔恨。
覺得都是因為他們的緣故，才使得昭昭變成了這樣。
如果不是寶珠看上別人要悔婚，昭昭又何至於替她嫁給謝清崖？如今又怎會變成這樣？
他越想，越後悔。
只覺得自己實在對不住小姑姑，對不住昭昭。
“不是。”
耳邊忽然傳來一道低啞的女聲。
蕭元星循聲看去，面有不解，蹙眉問道：“什麽不是？”
徐端宜放下手，然後一點點擡起頭，在蕭元星的註視下，徐端宜望著他，艱澀著嗓音同他說道：“即便我沒有嫁給謝清崖，只要他沒娶寶珠，沒娶任何人，我都會這麽做。”
“……你說什麽？”
蕭元星這下是真的楞住了。
他近乎呆滯地看著徐端宜，好一會才回過神。
他蹙著眉問她：“昭昭，你……”
徐端宜雙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袖，像是以此來給自己偌大的勇氣，支撐自己可以把後面的話說完：“……表哥，我喜歡他，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經喜歡他了。”
蕭元星看著她，徹底沈默了。
這番話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他從來不知道這些事。
腦中倒是忽然想起，許多年前，文昭還在的時候，他們兄弟把酒閑談的時候，曾聽他說過一句。
最初是他提起的。
那會姑姑剛為他與昭昭賜婚。
雖然兩人年歲相差實在太多，但他心裏也跟姑姑一樣，希望昭昭能一直被他們庇護著，便囑咐文昭，要好好對昭昭。
文昭當時很無奈，像是覺得這事，實在是有些太荒謬了。
“母後糊塗，怎麽表哥也與母後一樣？”
“想要對昭昭好，這世間有許多方法，何必非要我們湊在一起？”
“我拿昭昭當妹妹看待，昭昭對我也是一樣的。”
“母後這次，是真的弄岔了。”
當時他問過文昭是如何打算的。
畢竟昭昭也是他看著長大的表妹，自然不希望日後她在男女之事上受委屈。
文昭當時卻只是與他神秘一笑，說他自有主張。
他心裏想著，以文昭的性子，肯定不會委屈了昭昭，見他當時不肯說，只說這事他會處理，肯定不會讓昭昭受了委屈。
他也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只後來，世事更疊，他也早就忘了這事。
又見昭昭一直沒有心儀之人，也只當昭昭並沒有喜歡的人。
直到如今聽著昭昭這番話，蕭元星才發現自己實在錯得離譜，昭昭哪裏是沒有喜歡的人？她是把所有的事，都壓在了心底！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你當初為何不說？”
蕭元星沙啞著嗓音，問她。
但接觸到昭昭望向他的眼神，蕭元星便又再次沈默了下來。
他又不是不知道昭昭的性子。
當初她還小，何況又是姑姑賜婚，她哪裏敢說？
原本文昭要是在的話，保不準還會為她做主，只可惜……只能說一句世事如此，陰差陽錯了。
蕭元星看著她，再次沈默了下來。
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大腦似乎被許多東西，和覆雜的情緒擠壓著。
不知過去多久，他方才再次啞著聲音，問她：“他呢？他對你是什麽想法？”
徐端宜本以為會被表哥訓斥。
她一直都在不安之中。
捏著袖子的手，也一直沒有松開過。
未想到，等了這麽久，等來的，卻是這麽一句話。
徐端宜一時就跟沒反應過來似的，呆看著蕭元星，過了一會，她才回過神來回道：“他……”
出口時，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啞了。
大概是太過緊張導致的。
又過了一會，徐端宜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繼續啞聲與人說道：“他跟我一樣，當初……他也想娶我的。”
蕭元星沈默看著她，對這番話一臉不置可否的樣子。
大約這世上，所有的兄長都是一樣的。
即便徐端宜擺出證據，證明謝清崖有多喜歡她，對她有多好，他也不會對謝清崖有什麽好臉色。
更何況如今還是生死大事。
他怎麽可能放任昭昭在這胡鬧下去？
蕭元星這一刻，心中已閃過好幾個念頭。
可就在他準備實施的時候，徐端宜卻像是已經看透了他要做什麽，先與他說道：“表哥。”
蕭元星看著她，淡淡嗯了一聲，心裏已經準備好動手了。
可就在他準備朝人走過去的時候，耳邊便再次傳來昭昭的聲音：“昨日謝清崖也想過把我打暈，讓人把我送出玉田。”
一句話，讓蕭元星停下了腳步。
不知是沒想到昭昭會看出來他的打算，還是吃驚於她的那番話，蕭元星一時沒說話，只是沈默地看著她。
“表哥知道，我當時是怎麽與他說的嗎？”徐端宜看著他問。
蕭元星依舊無言。
他沒必要猜，如今的結果，就已經是最好的回答了。
但他還是低估了昭昭的執拗。
他從未想過，他一向乖巧聽話的表妹，骨子裏竟有著這樣的固執。
“我跟他說，他就算把我送走，但凡我還有一口氣在，我都一定會回來。”
蕭元星登時變了臉色，怒氣交加，沖人吼道：“徐端宜，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兄妹倆在說什麽，位於大門處的謝清崖和令吉都聽不到，但這一聲怒斥，兩人卻聽得分明。
就連停棲在樹枝上的鳥兒，都被蕭元星這一聲喊得嚇破膽，哆嗦著振翅著飛走了。
謝清崖不知那邊是何情況。
但也能看出蕭元星的沖天怒火。
他未去理會身後令吉的詢問，再度往前走去。
卻再一次被徐端宜給眼神制止了。
徐端宜沒讓謝清崖過來。
謝清崖這會過來，只會火上澆油，讓事態變得更加嚴重。
她不想謝清崖跟表哥起爭執，他們一個是她自小尊敬的兄長，一個是她愛了許多年的人。
“表哥。”
徐端宜再次看向蕭元星。
她眼中和語氣都有愧疚：“我知道，我讓你難受了，我也知道，我這個選擇，會讓你們都難過。”
蕭元星沈著臉，胸口還在不住起伏。
顯然是真的被她剛才那番話，氣到了極致。
以至於此刻聽她這樣說，只想冷斥：“你什麽都知道，可你還是選擇讓我們難過，他就這麽好，這麽重要，值得你為了他把我們全都拋下！”
徐端宜被這番話訓得，一時就連臉上也浮現了難以掩蓋的愧疚之色。
眼圈較起先前也變得更紅了。
她不敢為自己辯解，她也實在辯解不出。
她只是低著頭，哽咽道：“如果沒有這件事，我不會做這樣的選擇，我原本這一輩子，都沒打算讓他知曉，我喜歡他。可如果他這次真的要死了，我想陪他一起。”
“你什麽意思？”
蕭元星還處於憤怒之中，一時未曾聽明白她的話。
但他畢竟不是平常人。
他是下一任蕭家的當家人，便是現在，他都已經是蕭家的話事人了。
從小，他跟故去的文昭太子一樣，受到的都是一樣的教育。
他豈會不知道朝中的風波，姑姑的擔憂？也因此，他很快就明白過來，昭昭的這番話，是什麽意思了。
生。
無法同存。
所以死是她唯一能自主選擇，不會覺得愧對任何人的東西了。
怒氣忽如潮水般退散。
蕭元星看著徐端宜，一時神色再次驟變，但他語氣訥訥，是真的不知道說什麽了。
他幾次張口，卻都說不出話。
不知過去多久，他才往謝清崖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見謝清崖此刻也神色凝重地望著這邊，眉宇之間，是藏不住的擔憂，蕭元星沈默地看了他許久，方才收回視線，啞聲問徐端宜：“他知道嗎？”
徐端宜知道他問的是什麽。
但這次，她卻遲疑了許久，才搖了搖頭，輕聲回道：“我不知道。”
“我們從未聊過這些。”
話出口，徐端宜心中仍不放心，怕自己這番話給謝清崖帶來麻煩，她再度看著蕭元星哀求道：“表哥……”
蕭元星豈會不知道，她在哀求什麽？
他望著她沈默片刻。
最終還是撇開臉，同她說道：“……今日之事，我不會跟姑姑說。”
徐端宜一聽這話，明顯松了口氣，臉上也重新展露了笑顏：“多謝表哥！”
蕭元星對這聲道謝，卻無言以對。
倘若可以，就算被昭昭日後記恨，他也會不顧一切把人帶走。
但只怕他就算這樣做，也困不住她。
除非他真把人鎖起來。
但他能鎖她一日，還能一直鎖著她不成？
看昭昭的意思，謝清崖要是真的出事，她也不會獨自茍活下去。
棘手的事，蕭元星不知碰到過多少，但唯有這次，讓他實在束手無策，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徐端宜知曉他還在擔心，反而主動安慰起人：“表哥不必為我擔心。”
“玉田不比別處，這裏預防控制得很好，我還讓碧溪把孫太醫也給請過來了，相信有他們在，我們都會沒事的。”
蕭元星目光覆雜地看著她，並未因為她的話而松氣。
“那你可想過以後？”他問徐端宜。
徐端宜被他這話問得，臉上笑意忽然微斂。
蕭元星知道，昭昭已經猜到他要說的是什麽了，他神色覆雜看著她繼續說道：“你明知道姑姑對謝清崖有所忌憚，要是謝清崖真的有問題，到時候你又打算怎麽辦？”
他沒有說，你到時候要選擇誰，這樣的話。
他知道他要是這樣說的話，昭昭絕對會處於更大的痛苦之中。
可他不說。
不代表徐端宜想不到。
她在蕭元星那句話說完之後，就立刻變了臉色。
蕭元星見她臉上失去血色，不由又後悔起自己先前那一番詢問。
何必在這個時候讓昭昭傷心，她本來就已經夠不容易了。
蕭元星嘆了口氣，未等人回，便主動與人說道：“罷了，這只是最壞的結果。”
“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麽意思。”
“你這陣子先在這好好修養著，姑姑那邊，我會著人寫信去說，你先不必管了。”
“至於之後的事……”
他先是看了一眼，面前臉色微白，垂眸不語的徐端宜，而後又朝不遠處的謝清崖看去。
良久，他才接著說道：“就之後再說吧。”
蕭元星言盡於此。
既然沒法帶回昭昭，他也就沒打算繼續在這待下去了。
雖然這裏遠離城中心，但難保不會有旁人過來，他還得為蕭家和姑姑著想。
“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徐端宜聽到這話，暫時先收攏思緒。
她雖然臉色還有些不大好看，但這些情況，她也不是沒想過。
她的確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現在也想不了這麽多。
走一步，看一步，這是她如今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
她跟蕭元星點了點頭。
在他要走的時候，又忽然出聲，喊住他：“表哥。”
蕭元星回頭看她，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徐端宜看著他說：“我沒法拋棄謝清崖，但我也不會對不起姨母……你不用擔心我會為謝清崖，與姨母反目。”
“我永遠不會這麽做的。”
蕭元星聽到這話，目光卻變得更為覆雜了，心裏也未曾變得輕松下來。
反而更為沈重了。
他當然信她的話。
可正是因為相信，他才更加為她感到擔心。
左右為難。
永遠比左右逢源要來得難受。
她若沒法只選擇一個，那她就會一直痛苦。
蕭元星什麽都說不出。
若論心裏話，他自然希望昭昭能拋棄謝清崖，放下這段感情。
可不說昭昭不會同意。
就說這事，真的對嗎？
想著這些年，昭昭從來不敢行差踏錯一步，唯一一次放縱自己，甚至都是向著死亡去的。
蕭元星如何忍心？
他擡手，最終也只是無奈又輕柔地，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別想太多，事情總有解決的法子。”他如今也說不了太多。
一來，他們不清楚謝清崖到底是什麽情況。
或許只是他們多慮了。
二來，他這會也的確沒法與昭昭保證什麽。
姑姑對權力的掌控，是來源於先帝的背叛，和文昭的離世。
只有大權在握，她才能徹底安心。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姑姑是怕了，她怕再次被人當做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也怕蕭家再次出現從前的情況。
這就是她不肯放權的原因。
但姑姑不可能一直不放權……
陛下越來越大。
這個天下，姓得總歸是劉，不是蕭。
蕭元星自己，其實都還不知道該怎麽辦，自然更加沒辦法跟徐端宜說什麽。
因此他也只是說了這麽一句，便先收回手。
“走了，照顧好自己。”蕭元星這話說完，未等徐端宜開口，便先行轉身。
但他卻沒有直接離開，而是朝謝清崖走去。
徐端宜眼見這一幕，臉色微變，心下也跟著一緊。她下意識想跟過去，但最終還是止步於原處，沒過去。
表哥不是蕭元福。
他有分寸。
謝清崖也看到蕭元星朝他走來了。
相比徐端宜的擔心，他反而十分坦然，甚至都已經做好被人揍一頓，不還手的準備了。
他也是有妹妹的人。
將心比心，他當然知道蕭元星對他的憤恨。
但他等待的拳頭，並未落下。
只有蕭元星特地壓低的一句話，傳入他的耳中：“倘若有朝一日，你敢對不住昭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蕭元星這話說完，又狠狠剜了他一眼。
最終還是拂袖先離開了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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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端宜也是出去的時候, 才發現外頭的不同。
原本茂盛雜亂的院子，現在已經被人清理了不少，不似昨日那般讓人覺得難受了。
被收拾起來的那堆雜草, 現在就堆放在廚房門口。
“昭昭, 你在看什麽？”蕭元星見她出來之後，就一直盯著前面的園子，他只當那兒有什麽不同，跟著看過去，卻只瞧見一堆雜草, 一時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看的。
但此刻他也顧不上這些事了。
現在最要緊的, 就是把昭昭先帶離這邊, 再找專人照看她。
因此未等徐端宜回答, 蕭元星便又同人說道：“好了，昭昭，我們該走了。”
雖然現在外頭有人。
但聽先前那人的話語, 來人應該是謝清崖的下屬。
想來謝清崖自會填平這些事, 倒無需他多加費心了。
蕭元星說著, 便把手裏的一件黑色披風, 朝徐端宜遞了過去：“你披上這個, 我們先行離開這邊, 待繞到城外，那邊自有馬車接應我們。”
可徐端宜並未伸手接過。
她的目光從那堆雜草上收回, 又往大門口看了一眼。
只他們如今所站的地方，並看不到大門那邊的情況，那兒正好被幾棵樹給擋住了, 徐端宜便也只是往那看了一眼，便先收回了視線。
她看向面前的表哥。
她與表哥雖然這些年, 接觸的機會並不算多，但他就跟故去的太子哥哥一樣，都很照顧她。
他跟嫂嫂，都對她很好，就跟父親和姨母一樣。
徐端宜事先，其實猜到姨母會派人來接她，但她怎麽也沒想到，來人竟然會是表哥。
徐端宜心中有感動，自然也有感激。
但這件披風，她不能接。
她早在昨日，就已經做好選擇了，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蕭元星見她遲遲不接，本就已經蹙起眉心，正想詢問她怎麽了，便聽她開口說道：“表哥，我沒打算走。”
蕭元星的反應。
因為她的拒絕，而慢了一拍。
過了片刻，他才皺眉看著人說道：“你說什麽？”未等徐端宜回答，蕭元星便又換了一副神情，與她沈聲說道：“昭昭，你別胡鬧。”
“表哥何時見我胡鬧過？”徐端宜笑著問他。
蕭元星見她這麽一說，忽然沈默了下來。
是了。
昭昭不是寶珠。
從昭昭打遼東到京城開始，她就一直有著超乎同齡人的乖巧穩重，別說胡鬧了，他幾乎就沒見她做過一件出格的事。
她是最守規矩的人。
像他們這樣的家族，自是盼著晚輩能聽話懂事一些，別都像元福和寶珠那樣。
但有時候，他跟阿棠，卻都盼著昭昭能跟寶珠一樣，也鬧騰一些。
別整日這樣乖巧聽話。
乖巧的小孩，都是最受委屈的。
她跟謝清崖成婚，便是因為這個緣故。
可如今看來——
這樁婚事，似乎並不是他最開始想得那樣。
蕭元星看著眼前笑語晏晏的人，一時沈默了下來。
他與她對視。
有很長時間，蕭元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他才一點點收回伸出去的手，看著她沈聲問道：“你是因為謝清崖？”
徐端宜聞言，安靜了一瞬。
臉上的笑意微收，徐端宜看著蕭元星，沒有立刻回話，但她最後，還是點頭承認了下來。
她不想騙表哥。
“是。”
她看著蕭元星承認了。
蕭元星皺起眉：“昭昭……”
“表哥。”徐端宜第一次出聲打斷他的話，也是第一次與人露出哀求的神色，“你就讓我留在這吧，現在我和他的情況，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
“若我真有什麽，這會離開，也只會影響更多的人。”
“若被旁人知曉，你帶我離開這邊，不管是你，還是姨母，還是蕭家，都會因為我受牽累。”
“甚至我父親，都會被我牽連。”
說到這，徐端宜看著蕭元星，臉上又露出了不讚同的神色，甚至還避諱似的往後多退了兩步，生怕自己真的有什麽，傳染給他：“表哥這次就不該來這，你有嫂嫂，還有小喜小樂，你不該因為我來涉這個險，你……”
“可你是我妹妹！”
蕭元星沈聲打斷了她的話。
他還是第一次用這樣嚴肅的語氣，跟徐端宜說話。
蕭元星來時，根本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他只想著要如何小心地避開旁人的耳目，安全地把昭昭帶離玉田，從未想過昭昭竟然會不肯走。
眼見昭昭被自己打斷，一時望著他，神色在短暫地怔愕之後，不敢再言。
蕭元星看著她，忽然長嘆了口氣。
到底心有不忍。
不願像對寶珠和元福那樣對她。
蕭元星努力平覆著心中的著急，盡可能語氣平和地與人說道：“你既知危險，可想過後果？”
話罷。
見人面露猶豫，不敢回答。
蕭元星這下，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的心中再度升起了怒火，這次的怒氣，遠比先前還要旺盛，他沈著臉，第一次沒壓住聲音，沖人發了脾氣：“看來你是早就想到會有不好的後果了！”
“就算想到，也不肯改，也不肯離開。”
“昭昭，你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
蕭元星先前一直是壓著聲音，在跟徐端宜說話。
但這會明顯沒壓住。
可見他這會，已然被氣得全然顧不得了。
他也的確顧不得了。
蕭元星怎麽可能想到，她為了一個男人，竟然連自己的性命都全然不顧了！
她有沒有想過，要是他們知道她出事，會有多著急，多擔心。
心下怒氣難平，蕭元星怒睜著一雙眼睛，盯著徐端宜，胸口都被氣得在不住起伏。
臉也被氣得漲紅了。
可見他這會有多生氣。
“主子，什麽聲音啊？”原本在門外跟謝清崖說著話的令吉，也聽到了裏面傳來的聲音。
隔得遠。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雖然聽得不是很清切。
但令吉還是能聽出，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奇了怪了，主子在這邊，裏面怎麽還有男人？他大腦一時沒轉過來，只當裏面有危險，忙變了臉色，手裏也握緊了手中的長刀，想進去一探究竟。
但還未等他有所動作，向來很了解他的謝清崖就先沈聲發了話：“有你什麽事？我跟你說過的話，你都丟到狗肚子裏去了？站在外邊別動！”
謝清崖語氣煩躁，不知道是在煩令吉，還是煩自己。
臉卻望著院子裏某處地方。
從他這個視角，能看到徐端宜的身影，也能看到她這會正低著頭。
雖然沒怎麽聽清，蕭元星剛剛在說什麽。
但看到徐端宜這副模樣，謝清崖猜也能猜到，肯定是挨訓了。
當下，謝清崖便變了臉色，準備起身過去。
他也的確過去了。
但沒等他走幾步。
徐端宜像是聽到，又或許是察覺到，朝他這邊看了過來，然後跟他搖了搖頭。
謝清崖望著她。
看著她眼中的哀求，只好蹙眉止步。
“主子？誰來了啊？”身後令吉聲音不絕。
這下倒是知道壓低聲音了。
謝清崖未曾理會，只抿唇望著前方。
而那邊，蕭元星顯然也註意到了他。
謝清崖看到，他也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之際，蕭元星忽然沈下臉，往他這處走了過來。
但沒走幾步。
他就被徐端宜隔著一段距離，先給攔住了。
“表哥，這跟他沒有關系，是我自己願意的。”徐端宜攔著蕭元星，沙啞著嗓音，同他說道。
蕭元星卻被她這話，氣得更加厲害了。
他沈著臉，沒再看謝清崖，而是望著眼前的徐端宜，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自己願意？”
“為了一個男人，你什麽都不顧了是吧？你有沒有想過姑姑和武安侯？他們要是知道你出事，會有多傷心！”他第一次對她這樣疾言厲色。
眼見她難堪又愧疚地低下頭，眼圈也漸漸紅了起來。
蕭元星滿腔怒氣，雖然還未徹底消下去，但看著她這副模樣，終究還是有所不忍，漸漸先把怒漲的情緒給放平了下來。
蕭元星忍耐著脾氣，沒再繼續往前走。
只是目光陰沈地望著謝清崖的方向，而後壓抑不住自己的後悔，沈聲痛悔道：“若早知道，你會被這個混賬蠱惑成這樣，當初說什麽，我都不會讓你嫁給他。”
蕭元星自然滿心以為，昭昭這是在嫁給謝清崖之後，被人蠱惑住了。
畢竟謝清崖這小子，實在生了一張好面皮。
昭昭畢竟也是女孩子。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會被蠱惑住，並不算稀奇。
所以他才會如此悔恨。
覺得都是因為他們的緣故，才使得昭昭變成了這樣。
如果不是寶珠看上別人要悔婚，昭昭又何至於替她嫁給謝清崖？如今又怎會變成這樣？
他越想，越後悔。
只覺得自己實在對不住小姑姑，對不住昭昭。
“不是。”
耳邊忽然傳來一道低啞的女聲。
蕭元星循聲看去，面有不解，蹙眉問道：“什麽不是？”
徐端宜放下手，然後一點點擡起頭，在蕭元星的註視下，徐端宜望著他，艱澀著嗓音同他說道：“即便我沒有嫁給謝清崖，只要他沒娶寶珠，沒娶任何人，我都會這麽做。”
“……你說什麽？”
蕭元星這下是真的楞住了。
他近乎呆滯地看著徐端宜，好一會才回過神。
他蹙著眉問她：“昭昭，你……”
徐端宜雙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袖，像是以此來給自己偌大的勇氣，支撐自己可以把後面的話說完：“……表哥，我喜歡他，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經喜歡他了。”
蕭元星看著她，徹底沈默了。
這番話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他從來不知道這些事。
腦中倒是忽然想起，許多年前，文昭還在的時候，他們兄弟把酒閑談的時候，曾聽他說過一句。
最初是他提起的。
那會姑姑剛為他與昭昭賜婚。
雖然兩人年歲相差實在太多，但他心裏也跟姑姑一樣，希望昭昭能一直被他們庇護著，便囑咐文昭，要好好對昭昭。
文昭當時很無奈，像是覺得這事，實在是有些太荒謬了。
“母後糊塗，怎麽表哥也與母後一樣？”
“想要對昭昭好，這世間有許多方法，何必非要我們湊在一起？”
“我拿昭昭當妹妹看待，昭昭對我也是一樣的。”
“母後這次，是真的弄岔了。”
當時他問過文昭是如何打算的。
畢竟昭昭也是他看著長大的表妹，自然不希望日後她在男女之事上受委屈。
文昭當時卻只是與他神秘一笑，說他自有主張。
他心裏想著，以文昭的性子，肯定不會委屈了昭昭，見他當時不肯說，只說這事他會處理，肯定不會讓昭昭受了委屈。
他也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只後來，世事更疊，他也早就忘了這事。
又見昭昭一直沒有心儀之人，也只當昭昭並沒有喜歡的人。
直到如今聽著昭昭這番話，蕭元星才發現自己實在錯得離譜，昭昭哪裏是沒有喜歡的人？她是把所有的事，都壓在了心底！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你當初為何不說？”
蕭元星沙啞著嗓音，問她。
但接觸到昭昭望向他的眼神，蕭元星便又再次沈默了下來。
他又不是不知道昭昭的性子。
當初她還小，何況又是姑姑賜婚，她哪裏敢說？
原本文昭要是在的話，保不準還會為她做主，只可惜……只能說一句世事如此，陰差陽錯了。
蕭元星看著她，再次沈默了下來。
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大腦似乎被許多東西，和覆雜的情緒擠壓著。
不知過去多久，他方才再次啞著聲音，問她：“他呢？他對你是什麽想法？”
徐端宜本以為會被表哥訓斥。
她一直都在不安之中。
捏著袖子的手，也一直沒有松開過。
未想到，等了這麽久，等來的，卻是這麽一句話。
徐端宜一時就跟沒反應過來似的，呆看著蕭元星，過了一會，她才回過神來回道：“他……”
出口時，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啞了。
大概是太過緊張導致的。
又過了一會，徐端宜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繼續啞聲與人說道：“他跟我一樣，當初……他也想娶我的。”
蕭元星沈默看著她，對這番話一臉不置可否的樣子。
大約這世上，所有的兄長都是一樣的。
即便徐端宜擺出證據，證明謝清崖有多喜歡她，對她有多好，他也不會對謝清崖有什麽好臉色。
更何況如今還是生死大事。
他怎麽可能放任昭昭在這胡鬧下去？
蕭元星這一刻，心中已閃過好幾個念頭。
可就在他準備實施的時候，徐端宜卻像是已經看透了他要做什麽，先與他說道：“表哥。”
蕭元星看著她，淡淡嗯了一聲，心裏已經準備好動手了。
可就在他準備朝人走過去的時候，耳邊便再次傳來昭昭的聲音：“昨日謝清崖也想過把我打暈，讓人把我送出玉田。”
一句話，讓蕭元星停下了腳步。
不知是沒想到昭昭會看出來他的打算，還是吃驚於她的那番話，蕭元星一時沒說話，只是沈默地看著她。
“表哥知道，我當時是怎麽與他說的嗎？”徐端宜看著他問。
蕭元星依舊無言。
他沒必要猜，如今的結果，就已經是最好的回答了。
但他還是低估了昭昭的執拗。
他從未想過，他一向乖巧聽話的表妹，骨子裏竟有著這樣的固執。
“我跟他說，他就算把我送走，但凡我還有一口氣在，我都一定會回來。”
蕭元星登時變了臉色，怒氣交加，沖人吼道：“徐端宜，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兄妹倆在說什麽，位於大門處的謝清崖和令吉都聽不到，但這一聲怒斥，兩人卻聽得分明。
就連停棲在樹枝上的鳥兒，都被蕭元星這一聲喊得嚇破膽，哆嗦著振翅著飛走了。
謝清崖不知那邊是何情況。
但也能看出蕭元星的沖天怒火。
他未去理會身後令吉的詢問，再度往前走去。
卻再一次被徐端宜給眼神制止了。
徐端宜沒讓謝清崖過來。
謝清崖這會過來，只會火上澆油，讓事態變得更加嚴重。
她不想謝清崖跟表哥起爭執，他們一個是她自小尊敬的兄長，一個是她愛了許多年的人。
“表哥。”
徐端宜再次看向蕭元星。
她眼中和語氣都有愧疚：“我知道，我讓你難受了，我也知道，我這個選擇，會讓你們都難過。”
蕭元星沈著臉，胸口還在不住起伏。
顯然是真的被她剛才那番話，氣到了極致。
以至於此刻聽她這樣說，只想冷斥：“你什麽都知道，可你還是選擇讓我們難過，他就這麽好，這麽重要，值得你為了他把我們全都拋下！”
徐端宜被這番話訓得，一時就連臉上也浮現了難以掩蓋的愧疚之色。
眼圈較起先前也變得更紅了。
她不敢為自己辯解，她也實在辯解不出。
她只是低著頭，哽咽道：“如果沒有這件事，我不會做這樣的選擇，我原本這一輩子，都沒打算讓他知曉，我喜歡他。可如果他這次真的要死了，我想陪他一起。”
“你什麽意思？”
蕭元星還處於憤怒之中，一時未曾聽明白她的話。
但他畢竟不是平常人。
他是下一任蕭家的當家人，便是現在，他都已經是蕭家的話事人了。
從小，他跟故去的文昭太子一樣，受到的都是一樣的教育。
他豈會不知道朝中的風波，姑姑的擔憂？也因此，他很快就明白過來，昭昭的這番話，是什麽意思了。
生。
無法同存。
所以死是她唯一能自主選擇，不會覺得愧對任何人的東西了。
怒氣忽如潮水般退散。
蕭元星看著徐端宜，一時神色再次驟變，但他語氣訥訥，是真的不知道說什麽了。
他幾次張口，卻都說不出話。
不知過去多久，他才往謝清崖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見謝清崖此刻也神色凝重地望著這邊，眉宇之間，是藏不住的擔憂，蕭元星沈默地看了他許久，方才收回視線，啞聲問徐端宜：“他知道嗎？”
徐端宜知道他問的是什麽。
但這次，她卻遲疑了許久，才搖了搖頭，輕聲回道：“我不知道。”
“我們從未聊過這些。”
話出口，徐端宜心中仍不放心，怕自己這番話給謝清崖帶來麻煩，她再度看著蕭元星哀求道：“表哥……”
蕭元星豈會不知道，她在哀求什麽？
他望著她沈默片刻。
最終還是撇開臉，同她說道：“……今日之事，我不會跟姑姑說。”
徐端宜一聽這話，明顯松了口氣，臉上也重新展露了笑顏：“多謝表哥！”
蕭元星對這聲道謝，卻無言以對。
倘若可以，就算被昭昭日後記恨，他也會不顧一切把人帶走。
但只怕他就算這樣做，也困不住她。
除非他真把人鎖起來。
但他能鎖她一日，還能一直鎖著她不成？
看昭昭的意思，謝清崖要是真的出事，她也不會獨自茍活下去。
棘手的事，蕭元星不知碰到過多少，但唯有這次，讓他實在束手無策，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徐端宜知曉他還在擔心，反而主動安慰起人：“表哥不必為我擔心。”
“玉田不比別處，這裏預防控制得很好，我還讓碧溪把孫太醫也給請過來了，相信有他們在，我們都會沒事的。”
蕭元星目光覆雜地看著她，並未因為她的話而松氣。
“那你可想過以後？”他問徐端宜。
徐端宜被他這話問得，臉上笑意忽然微斂。
蕭元星知道，昭昭已經猜到他要說的是什麽了，他神色覆雜看著她繼續說道：“你明知道姑姑對謝清崖有所忌憚，要是謝清崖真的有問題，到時候你又打算怎麽辦？”
他沒有說，你到時候要選擇誰，這樣的話。
他知道他要是這樣說的話，昭昭絕對會處於更大的痛苦之中。
可他不說。
不代表徐端宜想不到。
她在蕭元星那句話說完之後，就立刻變了臉色。
蕭元星見她臉上失去血色，不由又後悔起自己先前那一番詢問。
何必在這個時候讓昭昭傷心，她本來就已經夠不容易了。
蕭元星嘆了口氣，未等人回，便主動與人說道：“罷了，這只是最壞的結果。”
“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麽意思。”
“你這陣子先在這好好修養著，姑姑那邊，我會著人寫信去說，你先不必管了。”
“至於之後的事……”
他先是看了一眼，面前臉色微白，垂眸不語的徐端宜，而後又朝不遠處的謝清崖看去。
良久，他才接著說道：“就之後再說吧。”
蕭元星言盡於此。
既然沒法帶回昭昭，他也就沒打算繼續在這待下去了。
雖然這裏遠離城中心，但難保不會有旁人過來，他還得為蕭家和姑姑著想。
“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徐端宜聽到這話，暫時先收攏思緒。
她雖然臉色還有些不大好看，但這些情況，她也不是沒想過。
她的確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現在也想不了這麽多。
走一步，看一步，這是她如今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
她跟蕭元星點了點頭。
在他要走的時候，又忽然出聲，喊住他：“表哥。”
蕭元星回頭看她，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徐端宜看著他說：“我沒法拋棄謝清崖，但我也不會對不起姨母……你不用擔心我會為謝清崖，與姨母反目。”
“我永遠不會這麽做的。”
蕭元星聽到這話，目光卻變得更為覆雜了，心裏也未曾變得輕松下來。
反而更為沈重了。
他當然信她的話。
可正是因為相信，他才更加為她感到擔心。
左右為難。
永遠比左右逢源要來得難受。
她若沒法只選擇一個，那她就會一直痛苦。
蕭元星什麽都說不出。
若論心裏話，他自然希望昭昭能拋棄謝清崖，放下這段感情。
可不說昭昭不會同意。
就說這事，真的對嗎？
想著這些年，昭昭從來不敢行差踏錯一步，唯一一次放縱自己，甚至都是向著死亡去的。
蕭元星如何忍心？
他擡手，最終也只是無奈又輕柔地，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別想太多，事情總有解決的法子。”他如今也說不了太多。
一來，他們不清楚謝清崖到底是什麽情況。
或許只是他們多慮了。
二來，他這會也的確沒法與昭昭保證什麽。
姑姑對權力的掌控，是來源於先帝的背叛，和文昭的離世。
只有大權在握，她才能徹底安心。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姑姑是怕了，她怕再次被人當做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也怕蕭家再次出現從前的情況。
這就是她不肯放權的原因。
但姑姑不可能一直不放權……
陛下越來越大。
這個天下，姓得總歸是劉，不是蕭。
蕭元星自己，其實都還不知道該怎麽辦，自然更加沒辦法跟徐端宜說什麽。
因此他也只是說了這麽一句，便先收回手。
“走了，照顧好自己。”蕭元星這話說完，未等徐端宜開口，便先行轉身。
但他卻沒有直接離開，而是朝謝清崖走去。
徐端宜眼見這一幕，臉色微變，心下也跟著一緊。她下意識想跟過去，但最終還是止步於原處，沒過去。
表哥不是蕭元福。
他有分寸。
謝清崖也看到蕭元星朝他走來了。
相比徐端宜的擔心，他反而十分坦然，甚至都已經做好被人揍一頓，不還手的準備了。
他也是有妹妹的人。
將心比心，他當然知道蕭元星對他的憤恨。
但他等待的拳頭，並未落下。
只有蕭元星特地壓低的一句話，傳入他的耳中：“倘若有朝一日，你敢對不住昭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蕭元星這話說完，又狠狠剜了他一眼。
最終還是拂袖先離開了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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