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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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第 79 章
這兩件東西, 對徐端宜而言，自是不可謂不熟悉。
一件是她用了許久的帕子。
那上頭的墨蘭，還是她親自繡得。
另一件……
則是數年前, 她送給謝清崖的護身符。
這個紫色竹紋的護身符, 是謝清崖第一次出征的時候，她特地去白塔寺求的。
戰場刀劍無眼，她總擔心他出事。
聽人說，白塔寺的護身符，特別管用。
她當時在佛前, 祈禱了許久, 又捐了不少香火, 才得白塔寺的住持贈予了這麽一個保平安的護身符。
可徐端宜為什麽第一時間, 就認出了這個護身符。
是因為當初她求的那個平安符，除了與這個一模一樣的樣式紋路之外，還有一個極重要的原因。
當時她從白塔寺出來後。
聽來往寺中的香客說道, 若想護身符效果管用的話, 所求之人, 可以把想庇佑人的名字, 親自繡上去。
這樣佛祖也就知道, 自己要庇佑誰了。
因此當日回去, 徐端宜便又偷偷用針線，把謝清崖的名字繡上去了。
經年過去。
護身符早就舊了, 也臟了。
她當初繡在底下的那個名字，其實都已經有些瞧不清了。
但徐端宜還是第一眼，就認了出來。
她神色怔怔地半蹲在地上。
懷中擁揣著的那些衣裳, 早就不知不覺散了一地，她卻沒有註意到, 就握著這麽兩件東西，思緒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直到門外的梅雪征，一直沒聽到裏面的動靜，喊她：“殿下？您沒事吧？”
徐端宜這才收攏思緒。
“沒……”
出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不知何時啞了，竟吐不出聲音，她輕咳一聲，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沒事。”
她說著一面匆匆把這兩件東西，先收了起來。
又把地上那一堆衣裳，都撿了起來，拍了拍上面未曾沾染的灰塵，徐端宜極力壓抑著心中那股驚駭的心情，先跟梅雪征說了句：“你等我下。”
而後她便抱著衣裳，先去床那邊收拾去了。
大腦還因為，剛剛看到這兩件東西，而有些亂糟糟的。
手上動作倒是沒停。
徐端宜把自己的衣裳和隨身物品也都帶全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滿滿一大包袱。
徐端宜收拾好，抱著它出去。
梅雪征瞧見之後，自是準備伸手接過：“我來拿吧。”
卻被徐端宜避開了。
梅雪征目露不解。
待想到什麽，他再次睜大了眼睛。
“殿下，您……”未等徐端宜說什麽，他先變了臉色，想也沒想，就立刻說道：“不行，這絕對不行！”
“現在玉田就已經夠危險了，把您留下，下官就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跟……南安王交待了。”
“下官怎麽能眼睜睜看著您去那邊？”
“便是下官答應，南安王也絕不會讓您進去的！”
梅雪征滿面焦急，非是偽裝。
他雖高興有人能這樣對清崖，但正是因為她是清崖看中之人，他才更加不能這樣放她過去。
若真出了什麽事。
別說他沒法跟清崖交待，武安侯和太後那邊……更是不會放過他們這些人。
梅雪征一臉求爺爺告奶奶的神情，只希望眼前這位祖宗，別胡鬧了。
“殿下……”
他張口又想勸人。
徐端宜卻未等他說完，就先出聲打斷了他的話：“梅大人，我知我這樣做，給你們添麻煩了。”
“但——”
袖子那邊有明顯的重量。
其實不算重，兩樣東西都輕飄飄的，並沒有什麽重量，但對徐端宜而言，他們卻顯得格外的沈甸。
這點重量，同時也壓在了她的心頭。
可這並未讓她的心情感到沈悶。
反而讓她感到，從來未有過的輕松和愉悅。
無人知道，她在看到那兩樣東西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
原來從不是她一廂情願。
……原來他的心裏，也是有她的。
若非此時還在面對梅雪征，徐端宜想，她應該是會落淚。
但此時此刻，時間和地點都不對。
面對的人也不對。
她只能暫且壓抑著，這番波濤洶湧的情緒，盡可能平和地跟梅雪征說道：“我必須要親眼看到他，才能安心。”
梅雪征滿臉覆雜地看著他，語氣艱難：“可您有沒有想過，若是他真的染上時疫，無藥可救，那您……”
“那我就陪著他。”
徐端宜毫不猶豫地說道。
她手裏揣著一個極大的包袱，臉上的表情，卻比外頭的艷陽還要明媚。
“若上蒼憐惜，我與他自不會有事。”
“若上蒼不憐，那我便陪著他一起……”徐端宜揚起唇角，絲毫無畏，“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這一刻。
她忽然明白，當年母親，為什麽寧死也不肯帶著她逃走的原因。
她好似也變成了當年執劍死守的母親。
死並不可怕。
死從來就不可怕。
為所求之人，奉獻一切，她心甘情願。
徐端宜從未有過這樣堅定的時刻，她沒有一點猶豫。
她跟謝清崖的牽絆，實在太多了。
即便彼此有情，也無法全然不顧其他。
反而只有這樣的時刻，她才能如此堅定地追隨他，選擇他。
她並不畏死。
姨母和父親各有牽絆。
即便她真的死了，他們傷心過後，也能繼續生活。
她心中無所牽絆。
“梅大人。”
徐端宜看向梅雪征。
她能看到梅雪征臉上的怔愕，卻無暇再與他多說。
交淺言深。
她今日與他說得已經夠多了。
“你攔不住我的。”
徐端宜看著梅雪征，與她溫和的聲音不同，她的語氣是不可轉圜的堅定：“你可以不帶我去，但我想去的地方，總能找到的。”
她言盡於此。
梅雪征被她看得，一點點無奈地低下了頭。
心中震撼依舊未減，他這一生，還從未感受過這樣濃厚的情意，生死相隨，話本裏才有的玩意，若非親眼所見，他是決計不會相信的。
“……走吧，我帶您過去。”
梅雪征最終還是妥協了。
他知道，自己是如何都改變不了這位的決定。
何況，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若清崖真的過不了這個難關，那他希望，他人生的最後一段時間，可以有心愛的人相陪。
他已經苦了太久了。
帶著徐端宜往外走的這段路上，梅雪征心不由主，餘光朝身側看去。
他也不知怎得。
忽然就想起很多年前，想到清崖第一次與他說，他有喜歡人時的場景。
那時無論他怎麽問，清崖都不肯透露半分。
問多了還跟他急。
唯有問起性格的時候，他方才稍稍多說了一句。
“她看著軟弱，好像誰都能欺負她一下，脾氣好的沒話說，被人欺負了也不會告狀，我有時候看得都來氣。但其實與她熟悉之後，便能知曉她骨子裏，其實挺倔強的。”
“我是什麽時候喜歡她的？”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大概是她學騎馬摔下來後，第一時間沖我笑，跟我說沒事，然後又拍拍自己的衣裳，繼續咬牙學的時候吧。”
“我那個時候，看著她坐在馬背上，就知道，我這輩子都栽了。”
……
一刻鐘後。
徐端宜坐上了馬車。
謝清崖這會被安置在城中的一處廢宅裏。
此時，他們正在去往廢宅的路上。
徐端宜沒坐自己的馬車，而是用了衙門的馬車。
從前那位知縣夫人常用的那輛，雖然不大，但勝在幹凈。
王師爺替她準備的。
知曉徐端宜要去，王伏新自是也百般阻止。
可徐端宜去意已決，自然不會聽他的話，王伏新無法，最後只能給人多準備了一些幹糧和食物，還有幹凈的被褥枕頭，讓她一並帶上。
出去住畢竟不太方便。
雖然有人照看，每日三餐也會有人送過去，但哪裏有在這待著舒適？
一路過去，今日城中做工的人不算多，喬炳元正領著人在到處篩查，看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
徐端宜看著車窗外的景象，問馬車外的梅雪征：“他們都知道了？”
梅雪征知道她在問什麽，沒瞞她。
他低低嗯了一聲：“本來想瞞著的，但清崖說，未知只會引起更大的恐慌，與其瞞著，倒不如直接公之於眾。”
“真有什麽，該治治，該看看，總好過秘而不報，引起更大的災難。”
徐端宜點頭。
她跟謝清崖的想法一樣。
與其瞞著眾人，讓他們彼此猜來猜去，最後自己害怕，還不如把這事原原本本的與他們說。
這種時候，更需要大家一起團結，把如今這個現狀給扛過去。
徐端宜依舊望著車窗外面。
此時城中。
除了喬炳元以外，昨日徐端宜見過的那位老者也在。
他拄著拐杖。
身形單薄瘦弱的，好似風大一些，就能把他給吹倒。
可他始終□□著脊背，連一點搖晃都沒有。
他未註意到徐端宜的馬車，正在跟眾人說道：“如今咱們的家園正值危難時刻，現在又傳出這樣的事，我知道大家都害怕，是人就會害怕，我也害怕，但咱們不能這麽自私。”
“這次朝廷並沒有放棄咱們。”
“該來的人，一個不少，該給的物資，也從沒短缺過我們。”
“不說王師爺、喬主簿他們，梅大人、李大人，還有京城來的其他大人，也都在盡力保護咱們。還有南安王、長公主，他們本來不用來這樣的地方受罪，尤其是小王爺……”
說到謝清崖的時候，老者的聲音有明顯的哽咽。
他停頓了一下。
接著才繼續說道：“他不顧自己的安危，讓自己身處這樣的險境之中，現在還自己跑去城外，怕得就是真得了影響咱們。”
“做人不能這麽沒良心。”
“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給別人添麻煩，有病就去治，別總覺得別人會害咱們，他們要真害我們，何必對我們這麽好！”
“就拿今日的事來說，小王爺大可吩咐我們去拉走那對母子，他這樣的身份，何必親自去做這些事？”
“他還不是為了咱們著想！”
“他是不希望咱們出事，這才自己攬過這樣的事。”
“要是咱們還不聽話，那就實在太對不住，小王爺為我們的付出了！”
老者說得眼含熱淚。
其餘人也都跟著紅了眼圈。
就連喬炳元，也擡手抹了下眼淚。
老者還在說：“剛剛喬主簿跟我說了，長公主已經派人去京城找大夫找太醫了，咱們最難的日子都挺過來了，現在怕什麽？”
“只要咱們齊心協力，就沒有挺不過去的！”
“褚老說得對！”
“只要咱們齊心協力，就沒有挺不過去的！”
……
外面一時間都是這樣的聲音。
徐端宜看著這樣的情景，眼睛有些泛酸，心裏卻明顯放心了不少。
現在就怕大家彼此都瞞著，小病都得禍害成大病。但只要大家齊心協力，就算再難的情況，也能挺過去！
她相信上蒼，不會這麽苛待他們。
她雖沒有經歷過時疫。
但從前看碧溪跟著孫太醫學習的時候，她閑來無事，也看過一些她在看的醫書和古籍記載。
歷來對時疫的記載，都不算太好。
但大部分時疫的到來，都是因為一些自然災害下，衛生環境沒有做好，或是食用了一些不該吃的東西，導致人體感染病癥，引發疫病。
但如今的玉田，根本不缺吃喝。
至於衛生問題，更是最開始就被著重看管起來，城中幾乎日日都有人撒藥粉，做清潔。
徐端宜心中覺得，那小孩或許並不是感染了時疫。
不過如今，也只能等待。
看看過了這陣子，那對母子會如何，謝清崖……又會如何。
想到謝清崖。
徐端宜不自覺又用手，輕輕捏了下自己的袖子。
“梅大人。”
她捏著那片袖子，感受著裏面的東西，在梅雪征看過來的時候，繼續同他說道：“我已經吩咐時雨去京城了，之後會有人送來藥材和大夫，這些還需要你們去處理。”
“還有那幾位被看護起來的百姓，他們如今是最需要被安撫情緒的。”
“無論是其餘人，還是那對母子，你們都要好生照料。”
說到那對母子的時候，徐端宜的聲音又停頓了一瞬，之後才接著與人說道：“那對母子縱然有隱瞞之過，但也是為了保護自己，這種時候，齊心協力挺過去才是重中要事，不要把多餘的時間浪費在洩憤和責怪身上。”
“……若是他知曉，必定也不會答應。”
徐端宜說完之後，卻遲遲未等來梅雪征的回答，不由擡眸看去，便見梅雪征此刻正在望著她。
她神色未改，語氣如常地問梅雪征：“怎麽了。”
梅雪征這才回過神，他匆匆收回視線，與她說了聲“抱歉”，之後才同她說明緣故：“您說的這番話，先前南安王走的時候，也同我們說過。”
“是嗎？”
徐端宜倒是並不意外。
梅雪征餘光，甚至能瞥見她眼中的驕傲。
之後兩人一路無話。
謝清崖被安置的廢宅，並不在城中心。
而是在靠近城郊的地方，離得有些遠，這也是他自己的意思。
至於其餘百姓，也都被分開安排在其他空屋子裏，那對母子則被安排在一處地方。
房間倒是分開的，沒讓他們真的住在一起。
孩子還小。
分開居住，是為了避免疫病的傳染。
但在一處地方，則是為了讓他們彼此感到安心。
不然這麽小的一個孩子，一個人住，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謝清崖先前把人送過去的時候，與那個母親說過了。
她若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出事，就好好聽他們的安排，不然真有什麽，神仙都救不了他們。
那母親雖然愚昧，卻是真的愛自己的孩子。
她的丈夫死於之前的洪災之中，如今她就是家裏唯一的頂梁柱。
先前瞞而不報，是害怕自己唯一的親人，也要離開自己。
但見事情鬧得那麽大，又被謝清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她自然也不是不識好的，謝清崖走前，她還一直給人磕著頭，顯然也是知道自己惹出大事了。
馬車遠離城中心之後。
周遭的環境也就變得越來越安靜。
直到馬車快抵達一處地方的時候，徐端宜方才再次聽到外面傳來陣陣聲響，是有人在吵鬧。
梅雪征的聲音，此時也自馬車外響起：“到了。”
徐端宜不語。
她掀簾往外看去，果然瞧見令吉和李文高的身影。
此刻令吉正漲紅著一張臉，在與李文高爭吵。
反倒是從前能言善辯，在朝堂上一張嘴能抵十數人的李文高，此刻卻默不作聲，任人罵著。
“——令吉。”
徐端宜出聲喊人。
令吉原本還在紅著眼眶，對李文高破口大罵。
雖然王爺說這事是他自願的，還讓他不許責怪別人，但令吉心裏還是有氣。
憑什麽這麽多人，要他們王爺去做那件事？
城中巡邏，探查有沒有問題，這事原本就是李文高的事情，但凡他查得仔細一些，今日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令吉越想越恨，恨不得殺了李文高才好。
偏偏他在王爺面前發了誓，不敢違背，只能一路憋屈地辱罵。
冷不丁聽到前面傳來王妃的聲音，令吉起初還以為自己聽岔了，直到循聲看去，果然瞧見王妃的身影，出現在馬車內。
令吉登時瞪大了眼睛。
恍然一瞬，反應過來之後，倒也顧不上再去辱罵李文高了，令吉立刻跑了過來。
“王妃，您、您怎麽來了？”
說罷，他又立刻去看梅雪征，以眼神詢問，這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梅雪征無奈地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令吉急得要死，又見馬車內放著一大堆東西，還有被褥枕頭，就曉得王妃已經知道王爺的事了。
他一時間，又想哭了。
最後還是強忍著淚意，哽咽著先安慰起人：“王妃，您別擔心，王爺沒事，這陣子我會經常來看王爺的。”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現在玉田危險，您還是快些回京城去吧，若是王爺知曉您來這，肯定不會放心。”
徐端宜沒回他的話。
而是越過他，先看了一眼在看見她之後，也加快步子朝她這邊過來的李文高。
只從前每回見到她，都十分激動的李文高，今日臉上卻只餘恭敬和自責。
在走到馬車前的時候，他還想給徐端宜下跪。
徐端宜未等人跪下，便先出聲阻攔道：“李大人，我跟您說過的，君子只能跪天地君師親。”
李文高的膝蓋已經彎了幾分。
此刻聽到徐端宜的話，不由頓住，卻也沒起來，就保持著這樣一個難受的姿勢，紅著眼眶跟徐端宜說道：“……下官有罪，實在無顏面對殿下。”
“此事我已經聽說了。”
徐端宜這會的臉色，在這幾個男人堆裏，反倒是最好的一個。
她並沒有流露出怨怪的神情，也沒有苛責誰。
她依舊平靜地看著李文高，說道：“梅大人也已經跟我說了。”
“先前大人本想自己過去，是王爺阻攔了你，所以大人無需與我告罪，這個結果，是王爺自己選擇的，與你無關。”
李文高被她說的。
不由又想起了那一個時辰前的事。
當時他跟南安王前後腳到的那邊。
周遭衙役都在遲疑，不敢過去，生怕那對母子真的染上了疫病，會傳染給他們。
他也擔心。
但這事畢竟是他在管轄。
惹出這樣的事，他難辭其咎，所以當時他雖然害怕，卻還是沒有猶豫，準備過去。
——直到被一只手攔住。
李文高還能想起，當時看到這幕場景時，他心中的震動。
雖說這陣子。
他對這位南安王的印象，的確改變了不少。
但他從來沒想過，在那樣的危難時刻，他竟然會挺身而出。
把他擋在身後。
想到當時那個男人，毫不猶豫走過去的步伐，李文高的心中，又不由自主地湧起一股痛恨和懊悔。
他垂著眼睛，嗓音嘶啞，繼續自責道：“若是我能再檢查得仔細一些，就不會出這樣的事……”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便是古來聖賢，也並非不是沒有一點過錯。”
“李大人——”
徐端宜依舊端坐在馬車裏，看著外頭因自責而不禁低著頭的李文高，從前挺拔如青竹的男人，如今是真的被自責折斷了腰。
“後面的事，還有許多。”
“你若覺得愧疚，那就更應該打起精神，如今王爺和我無法顧及這些事，只能全靠你們了。”
李文高聽到這話，倒是立刻先打起精神，跟徐端宜保證道：“下官知道，下官一定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
徐端宜點了點頭。
見李文高這會，已經恢覆得差不多了，她便沒再與他說，而是看向令吉：“還有你。”
“王爺與你說了什麽，你都忘了？”
“日後不許再這樣與李大人說話。”
“王妃——”
令吉還心有不甘。
但他慣來聽主子的話，如今王爺不在，王妃就是他的主子。
雖然不甘，但被王妃這樣看著，令吉還是埋下了頭，低聲說道：“……屬下知道了。”
徐端宜放緩聲音，又同他叮囑了一聲：“這陣子，你在外頭也要保護好自己，我和王爺都還要靠你。”
令吉本能想點頭。
但回味王妃說的話，他又覺得不對。
令吉擡頭，剛想詢問的時候，另一邊的李文高，先敏銳地感覺出了這句話的不對勁，皺著眉問道：“殿下，您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您和王爺？您……”
他看著徐端宜，仔細端詳著她的臉色，滿臉擔憂問道：“您怎麽了？”
令吉倒是第一回，這麽聰明。
他看著徐端宜瞪大眼睛：“王妃，您……”跟梅雪征最開始的反應一樣，他的頭都快搖成撥浪鼓了，想也沒想就說道，“不行不行，這太危險了，而且王爺也不會同意的。”
李文高反應過來，也睜大了眼睛。
同樣跟著勸告起來。
但徐端宜決定的事，又豈會被他們三言兩語擊退？她人都到這了，馬上就要見到謝清崖了。
“他同不同意，我都會去。”她望著前方的宅子說道。
這一次，她的眼中只有堅定，沒有一點猶豫。
說完，未等他們再出聲勸阻，徐端宜便接著說道：“我是一定要去的，你們若是想幫我，便替我把這些東西搬過去，若是不想幫我，我就自己搬。”
她說著便彎腰扶著車沿，走下馬車，沒讓他們攙扶。
也沒等他們說什麽，她自己就先從裏面拿東西。
身後先伸過來一只手。
梅雪征從她手上接過東西。
“梅大人！”
“梅兄！”
令吉和李文高同時看著梅雪征喊道，顯然沒想到，他不幫著勸阻也就算了，竟然還主動幫人拿東西。
梅雪征沒看他們，只從裏面拿了不少東西，沒讓徐端宜接手。
嘴上則說道：“我試過了，沒用，你們要是有這個自信，能說服她，我現在就把東西放回去。”
兩人同時沈默。
眼見車夫也開始幫著搬東西，而徐端宜也已經抱著一個包袱，朝那處宅子走去。
兩人咬了咬牙，最後也只能跟著上前，幫忙搬起東西。
待把東西搬到宅子面前。
徐端宜只讓他們放在地上，便同他們說道：“好了，你們先回去吧。”
梅雪征和李文高看著她不語。
令吉雙眼泛紅，還在嘗試著勸人：“王妃……”
“去吧。”
徐端宜只是溫和與人一笑，並未多語。
梅雪征率先嘆了口氣。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
但好似無論他怎麽決定，眼前人都會是這個選擇。
梅雪征垂眸，語氣艱難地跟徐端宜說道：“……您和王爺照顧好自己。”
徐端宜看著他點了點頭。
梅雪征便不再說話，只拍了拍李文高和令吉的肩膀，便先朝馬車那邊走去。
李文高紅著眼睛，跟她拱了手才走。
只有令吉還留在原地，與她哽咽道：“王妃，讓屬下和你們一起吧。”
徐端宜無奈笑道：“這又不是什麽好差事，何況你也進去，那以後誰替我們送東西？”
未等令吉說什麽，徐端宜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王爺有多挑嘴，要是沒你在一旁看著，以後他們拿來的，都是他不喜歡吃的，怎麽辦？”
令吉被說得面露猶豫。
“何況——”
徐端宜忽然雙眼柔和得望了眼身後：“這樣的日子，我只想和他兩個人待在一起。”
令吉雖還不通曉情意。
但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似乎也明白了一些東西。
他看著徐端宜。
徐端宜也收回視線，重新看向令吉。
她笑著與人說道：“去吧。”
想到自己那兩個貼身婢女。
知曉這裏的情況，碧溪恐怕也絕不可能再繼續待在京城。
以免之後他們鬧出爭執，徐端宜便先與令吉交待道：“時雨和碧溪應該會一起來，時雨的性子急，若是跟你著急，你別放在心上，她沒惡意。”
“你只需跟她們說，這是我自己決定的事，我不後悔。”
說罷。
她又沖令吉說了一聲“去吧”。
這次令吉沒再滯留，他亦朝徐端宜拱了拱手，然後一步三回頭地往前走去。
徐端宜看著他們一行人離開，方才拉起銅環，輕輕叩了叩門。
好一會，裏面才有聲音傳過來。
“誰？”
徐端宜沒說話。
倒是謝清崖的聲音從遠及近，懶洋洋的，傳到了徐端宜的耳中：“有東西就放下，我過會會拿。”
徐端宜這才開口與人說道：“是我。”
明顯能感覺出，原先慢悠悠的腳步，忽然變得著急了許多。
徐端宜透過那一點門縫，能看到謝清崖急著跑來的樣子，甚至能看到他的手已經放在了門栓上。
門栓動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便又落了回去。
人也跟著倒退了好幾步。
“你來做什麽？”門後傳來謝清崖著急又氣急敗壞的聲音，“我不是讓你回京城去嗎？誰告訴你的？”
“送你來的人呢，徐端宜，你給我立刻回京城去！”
謝清崖這會是真的著急了。
比先前不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麽，還要來得著急。
他怎麽也沒想到，徐端宜會來這邊。
梅雪征在做什麽？
他不是讓他帶她出城嗎？
還有李文高和令吉，他們不是才走不久嗎？為什麽沒有阻攔人，把人帶回去？
這些沒用的東西！
不知道現在外面是個什麽情況。
謝清崖急得不行。
他倒是能出去。
別說這扇門了，就連這個墻，都攔不住他。
但他現在這個情況，自是不能隨便出去的，他只能盡可能先壓下心裏的焦躁，放緩聲音，跟徐端宜說道：“徐端宜，你先回去，我這沒事，過些日子我就能出來了。”
“謝清崖——”
徐端宜輕聲喊他。
謝清崖想也沒想，就應道：“我在。”
應完又想勸人離開，但還未等他開口，他便先聽到徐端宜的聲音：“謝清崖，我想你了。”
滿腹的話，在這一刻停住。
謝清崖呆怔地看著眼前這扇掉了漆的暗紅色的大門，雙目失神，一時間，竟一個字都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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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是她用了許久的帕子。
那上頭的墨蘭，還是她親自繡得。
另一件……
則是數年前, 她送給謝清崖的護身符。
這個紫色竹紋的護身符, 是謝清崖第一次出征的時候，她特地去白塔寺求的。
戰場刀劍無眼，她總擔心他出事。
聽人說，白塔寺的護身符，特別管用。
她當時在佛前, 祈禱了許久, 又捐了不少香火, 才得白塔寺的住持贈予了這麽一個保平安的護身符。
可徐端宜為什麽第一時間, 就認出了這個護身符。
是因為當初她求的那個平安符，除了與這個一模一樣的樣式紋路之外，還有一個極重要的原因。
當時她從白塔寺出來後。
聽來往寺中的香客說道, 若想護身符效果管用的話, 所求之人, 可以把想庇佑人的名字, 親自繡上去。
這樣佛祖也就知道, 自己要庇佑誰了。
因此當日回去, 徐端宜便又偷偷用針線，把謝清崖的名字繡上去了。
經年過去。
護身符早就舊了, 也臟了。
她當初繡在底下的那個名字，其實都已經有些瞧不清了。
但徐端宜還是第一眼，就認了出來。
她神色怔怔地半蹲在地上。
懷中擁揣著的那些衣裳, 早就不知不覺散了一地，她卻沒有註意到, 就握著這麽兩件東西，思緒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直到門外的梅雪征，一直沒聽到裏面的動靜，喊她：“殿下？您沒事吧？”
徐端宜這才收攏思緒。
“沒……”
出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不知何時啞了，竟吐不出聲音，她輕咳一聲，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沒事。”
她說著一面匆匆把這兩件東西，先收了起來。
又把地上那一堆衣裳，都撿了起來，拍了拍上面未曾沾染的灰塵，徐端宜極力壓抑著心中那股驚駭的心情，先跟梅雪征說了句：“你等我下。”
而後她便抱著衣裳，先去床那邊收拾去了。
大腦還因為，剛剛看到這兩件東西，而有些亂糟糟的。
手上動作倒是沒停。
徐端宜把自己的衣裳和隨身物品也都帶全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滿滿一大包袱。
徐端宜收拾好，抱著它出去。
梅雪征瞧見之後，自是準備伸手接過：“我來拿吧。”
卻被徐端宜避開了。
梅雪征目露不解。
待想到什麽，他再次睜大了眼睛。
“殿下，您……”未等徐端宜說什麽，他先變了臉色，想也沒想，就立刻說道：“不行，這絕對不行！”
“現在玉田就已經夠危險了，把您留下，下官就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跟……南安王交待了。”
“下官怎麽能眼睜睜看著您去那邊？”
“便是下官答應，南安王也絕不會讓您進去的！”
梅雪征滿面焦急，非是偽裝。
他雖高興有人能這樣對清崖，但正是因為她是清崖看中之人，他才更加不能這樣放她過去。
若真出了什麽事。
別說他沒法跟清崖交待，武安侯和太後那邊……更是不會放過他們這些人。
梅雪征一臉求爺爺告奶奶的神情，只希望眼前這位祖宗，別胡鬧了。
“殿下……”
他張口又想勸人。
徐端宜卻未等他說完，就先出聲打斷了他的話：“梅大人，我知我這樣做，給你們添麻煩了。”
“但——”
袖子那邊有明顯的重量。
其實不算重，兩樣東西都輕飄飄的，並沒有什麽重量，但對徐端宜而言，他們卻顯得格外的沈甸。
這點重量，同時也壓在了她的心頭。
可這並未讓她的心情感到沈悶。
反而讓她感到，從來未有過的輕松和愉悅。
無人知道，她在看到那兩樣東西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
原來從不是她一廂情願。
……原來他的心裏，也是有她的。
若非此時還在面對梅雪征，徐端宜想，她應該是會落淚。
但此時此刻，時間和地點都不對。
面對的人也不對。
她只能暫且壓抑著，這番波濤洶湧的情緒，盡可能平和地跟梅雪征說道：“我必須要親眼看到他，才能安心。”
梅雪征滿臉覆雜地看著他，語氣艱難：“可您有沒有想過，若是他真的染上時疫，無藥可救，那您……”
“那我就陪著他。”
徐端宜毫不猶豫地說道。
她手裏揣著一個極大的包袱，臉上的表情，卻比外頭的艷陽還要明媚。
“若上蒼憐惜，我與他自不會有事。”
“若上蒼不憐，那我便陪著他一起……”徐端宜揚起唇角，絲毫無畏，“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這一刻。
她忽然明白，當年母親，為什麽寧死也不肯帶著她逃走的原因。
她好似也變成了當年執劍死守的母親。
死並不可怕。
死從來就不可怕。
為所求之人，奉獻一切，她心甘情願。
徐端宜從未有過這樣堅定的時刻，她沒有一點猶豫。
她跟謝清崖的牽絆，實在太多了。
即便彼此有情，也無法全然不顧其他。
反而只有這樣的時刻，她才能如此堅定地追隨他，選擇他。
她並不畏死。
姨母和父親各有牽絆。
即便她真的死了，他們傷心過後，也能繼續生活。
她心中無所牽絆。
“梅大人。”
徐端宜看向梅雪征。
她能看到梅雪征臉上的怔愕，卻無暇再與他多說。
交淺言深。
她今日與他說得已經夠多了。
“你攔不住我的。”
徐端宜看著梅雪征，與她溫和的聲音不同，她的語氣是不可轉圜的堅定：“你可以不帶我去，但我想去的地方，總能找到的。”
她言盡於此。
梅雪征被她看得，一點點無奈地低下了頭。
心中震撼依舊未減，他這一生，還從未感受過這樣濃厚的情意，生死相隨，話本裏才有的玩意，若非親眼所見，他是決計不會相信的。
“……走吧，我帶您過去。”
梅雪征最終還是妥協了。
他知道，自己是如何都改變不了這位的決定。
何況，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若清崖真的過不了這個難關，那他希望，他人生的最後一段時間，可以有心愛的人相陪。
他已經苦了太久了。
帶著徐端宜往外走的這段路上，梅雪征心不由主，餘光朝身側看去。
他也不知怎得。
忽然就想起很多年前，想到清崖第一次與他說，他有喜歡人時的場景。
那時無論他怎麽問，清崖都不肯透露半分。
問多了還跟他急。
唯有問起性格的時候，他方才稍稍多說了一句。
“她看著軟弱，好像誰都能欺負她一下，脾氣好的沒話說，被人欺負了也不會告狀，我有時候看得都來氣。但其實與她熟悉之後，便能知曉她骨子裏，其實挺倔強的。”
“我是什麽時候喜歡她的？”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大概是她學騎馬摔下來後，第一時間沖我笑，跟我說沒事，然後又拍拍自己的衣裳，繼續咬牙學的時候吧。”
“我那個時候，看著她坐在馬背上，就知道，我這輩子都栽了。”
……
一刻鐘後。
徐端宜坐上了馬車。
謝清崖這會被安置在城中的一處廢宅裏。
此時，他們正在去往廢宅的路上。
徐端宜沒坐自己的馬車，而是用了衙門的馬車。
從前那位知縣夫人常用的那輛，雖然不大，但勝在幹凈。
王師爺替她準備的。
知曉徐端宜要去，王伏新自是也百般阻止。
可徐端宜去意已決，自然不會聽他的話，王伏新無法，最後只能給人多準備了一些幹糧和食物，還有幹凈的被褥枕頭，讓她一並帶上。
出去住畢竟不太方便。
雖然有人照看，每日三餐也會有人送過去，但哪裏有在這待著舒適？
一路過去，今日城中做工的人不算多，喬炳元正領著人在到處篩查，看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
徐端宜看著車窗外的景象，問馬車外的梅雪征：“他們都知道了？”
梅雪征知道她在問什麽，沒瞞她。
他低低嗯了一聲：“本來想瞞著的，但清崖說，未知只會引起更大的恐慌，與其瞞著，倒不如直接公之於眾。”
“真有什麽，該治治，該看看，總好過秘而不報，引起更大的災難。”
徐端宜點頭。
她跟謝清崖的想法一樣。
與其瞞著眾人，讓他們彼此猜來猜去，最後自己害怕，還不如把這事原原本本的與他們說。
這種時候，更需要大家一起團結，把如今這個現狀給扛過去。
徐端宜依舊望著車窗外面。
此時城中。
除了喬炳元以外，昨日徐端宜見過的那位老者也在。
他拄著拐杖。
身形單薄瘦弱的，好似風大一些，就能把他給吹倒。
可他始終□□著脊背，連一點搖晃都沒有。
他未註意到徐端宜的馬車，正在跟眾人說道：“如今咱們的家園正值危難時刻，現在又傳出這樣的事，我知道大家都害怕，是人就會害怕，我也害怕，但咱們不能這麽自私。”
“這次朝廷並沒有放棄咱們。”
“該來的人，一個不少，該給的物資，也從沒短缺過我們。”
“不說王師爺、喬主簿他們，梅大人、李大人，還有京城來的其他大人，也都在盡力保護咱們。還有南安王、長公主，他們本來不用來這樣的地方受罪，尤其是小王爺……”
說到謝清崖的時候，老者的聲音有明顯的哽咽。
他停頓了一下。
接著才繼續說道：“他不顧自己的安危，讓自己身處這樣的險境之中，現在還自己跑去城外，怕得就是真得了影響咱們。”
“做人不能這麽沒良心。”
“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給別人添麻煩，有病就去治，別總覺得別人會害咱們，他們要真害我們，何必對我們這麽好！”
“就拿今日的事來說，小王爺大可吩咐我們去拉走那對母子，他這樣的身份，何必親自去做這些事？”
“他還不是為了咱們著想！”
“他是不希望咱們出事，這才自己攬過這樣的事。”
“要是咱們還不聽話，那就實在太對不住，小王爺為我們的付出了！”
老者說得眼含熱淚。
其餘人也都跟著紅了眼圈。
就連喬炳元，也擡手抹了下眼淚。
老者還在說：“剛剛喬主簿跟我說了，長公主已經派人去京城找大夫找太醫了，咱們最難的日子都挺過來了，現在怕什麽？”
“只要咱們齊心協力，就沒有挺不過去的！”
“褚老說得對！”
“只要咱們齊心協力，就沒有挺不過去的！”
……
外面一時間都是這樣的聲音。
徐端宜看著這樣的情景，眼睛有些泛酸，心裏卻明顯放心了不少。
現在就怕大家彼此都瞞著，小病都得禍害成大病。但只要大家齊心協力，就算再難的情況，也能挺過去！
她相信上蒼，不會這麽苛待他們。
她雖沒有經歷過時疫。
但從前看碧溪跟著孫太醫學習的時候，她閑來無事，也看過一些她在看的醫書和古籍記載。
歷來對時疫的記載，都不算太好。
但大部分時疫的到來，都是因為一些自然災害下，衛生環境沒有做好，或是食用了一些不該吃的東西，導致人體感染病癥，引發疫病。
但如今的玉田，根本不缺吃喝。
至於衛生問題，更是最開始就被著重看管起來，城中幾乎日日都有人撒藥粉，做清潔。
徐端宜心中覺得，那小孩或許並不是感染了時疫。
不過如今，也只能等待。
看看過了這陣子，那對母子會如何，謝清崖……又會如何。
想到謝清崖。
徐端宜不自覺又用手，輕輕捏了下自己的袖子。
“梅大人。”
她捏著那片袖子，感受著裏面的東西，在梅雪征看過來的時候，繼續同他說道：“我已經吩咐時雨去京城了，之後會有人送來藥材和大夫，這些還需要你們去處理。”
“還有那幾位被看護起來的百姓，他們如今是最需要被安撫情緒的。”
“無論是其餘人，還是那對母子，你們都要好生照料。”
說到那對母子的時候，徐端宜的聲音又停頓了一瞬，之後才接著與人說道：“那對母子縱然有隱瞞之過，但也是為了保護自己，這種時候，齊心協力挺過去才是重中要事，不要把多餘的時間浪費在洩憤和責怪身上。”
“……若是他知曉，必定也不會答應。”
徐端宜說完之後，卻遲遲未等來梅雪征的回答，不由擡眸看去，便見梅雪征此刻正在望著她。
她神色未改，語氣如常地問梅雪征：“怎麽了。”
梅雪征這才回過神，他匆匆收回視線，與她說了聲“抱歉”，之後才同她說明緣故：“您說的這番話，先前南安王走的時候，也同我們說過。”
“是嗎？”
徐端宜倒是並不意外。
梅雪征餘光，甚至能瞥見她眼中的驕傲。
之後兩人一路無話。
謝清崖被安置的廢宅，並不在城中心。
而是在靠近城郊的地方，離得有些遠，這也是他自己的意思。
至於其餘百姓，也都被分開安排在其他空屋子裏，那對母子則被安排在一處地方。
房間倒是分開的，沒讓他們真的住在一起。
孩子還小。
分開居住，是為了避免疫病的傳染。
但在一處地方，則是為了讓他們彼此感到安心。
不然這麽小的一個孩子，一個人住，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謝清崖先前把人送過去的時候，與那個母親說過了。
她若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出事，就好好聽他們的安排，不然真有什麽，神仙都救不了他們。
那母親雖然愚昧，卻是真的愛自己的孩子。
她的丈夫死於之前的洪災之中，如今她就是家裏唯一的頂梁柱。
先前瞞而不報，是害怕自己唯一的親人，也要離開自己。
但見事情鬧得那麽大，又被謝清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她自然也不是不識好的，謝清崖走前，她還一直給人磕著頭，顯然也是知道自己惹出大事了。
馬車遠離城中心之後。
周遭的環境也就變得越來越安靜。
直到馬車快抵達一處地方的時候，徐端宜方才再次聽到外面傳來陣陣聲響，是有人在吵鬧。
梅雪征的聲音，此時也自馬車外響起：“到了。”
徐端宜不語。
她掀簾往外看去，果然瞧見令吉和李文高的身影。
此刻令吉正漲紅著一張臉，在與李文高爭吵。
反倒是從前能言善辯，在朝堂上一張嘴能抵十數人的李文高，此刻卻默不作聲，任人罵著。
“——令吉。”
徐端宜出聲喊人。
令吉原本還在紅著眼眶，對李文高破口大罵。
雖然王爺說這事是他自願的，還讓他不許責怪別人，但令吉心裏還是有氣。
憑什麽這麽多人，要他們王爺去做那件事？
城中巡邏，探查有沒有問題，這事原本就是李文高的事情，但凡他查得仔細一些，今日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令吉越想越恨，恨不得殺了李文高才好。
偏偏他在王爺面前發了誓，不敢違背，只能一路憋屈地辱罵。
冷不丁聽到前面傳來王妃的聲音，令吉起初還以為自己聽岔了，直到循聲看去，果然瞧見王妃的身影，出現在馬車內。
令吉登時瞪大了眼睛。
恍然一瞬，反應過來之後，倒也顧不上再去辱罵李文高了，令吉立刻跑了過來。
“王妃，您、您怎麽來了？”
說罷，他又立刻去看梅雪征，以眼神詢問，這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梅雪征無奈地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令吉急得要死，又見馬車內放著一大堆東西，還有被褥枕頭，就曉得王妃已經知道王爺的事了。
他一時間，又想哭了。
最後還是強忍著淚意，哽咽著先安慰起人：“王妃，您別擔心，王爺沒事，這陣子我會經常來看王爺的。”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現在玉田危險，您還是快些回京城去吧，若是王爺知曉您來這，肯定不會放心。”
徐端宜沒回他的話。
而是越過他，先看了一眼在看見她之後，也加快步子朝她這邊過來的李文高。
只從前每回見到她，都十分激動的李文高，今日臉上卻只餘恭敬和自責。
在走到馬車前的時候，他還想給徐端宜下跪。
徐端宜未等人跪下，便先出聲阻攔道：“李大人，我跟您說過的，君子只能跪天地君師親。”
李文高的膝蓋已經彎了幾分。
此刻聽到徐端宜的話，不由頓住，卻也沒起來，就保持著這樣一個難受的姿勢，紅著眼眶跟徐端宜說道：“……下官有罪，實在無顏面對殿下。”
“此事我已經聽說了。”
徐端宜這會的臉色，在這幾個男人堆裏，反倒是最好的一個。
她並沒有流露出怨怪的神情，也沒有苛責誰。
她依舊平靜地看著李文高，說道：“梅大人也已經跟我說了。”
“先前大人本想自己過去，是王爺阻攔了你，所以大人無需與我告罪，這個結果，是王爺自己選擇的，與你無關。”
李文高被她說的。
不由又想起了那一個時辰前的事。
當時他跟南安王前後腳到的那邊。
周遭衙役都在遲疑，不敢過去，生怕那對母子真的染上了疫病，會傳染給他們。
他也擔心。
但這事畢竟是他在管轄。
惹出這樣的事，他難辭其咎，所以當時他雖然害怕，卻還是沒有猶豫，準備過去。
——直到被一只手攔住。
李文高還能想起，當時看到這幕場景時，他心中的震動。
雖說這陣子。
他對這位南安王的印象，的確改變了不少。
但他從來沒想過，在那樣的危難時刻，他竟然會挺身而出。
把他擋在身後。
想到當時那個男人，毫不猶豫走過去的步伐，李文高的心中，又不由自主地湧起一股痛恨和懊悔。
他垂著眼睛，嗓音嘶啞，繼續自責道：“若是我能再檢查得仔細一些，就不會出這樣的事……”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便是古來聖賢，也並非不是沒有一點過錯。”
“李大人——”
徐端宜依舊端坐在馬車裏，看著外頭因自責而不禁低著頭的李文高，從前挺拔如青竹的男人，如今是真的被自責折斷了腰。
“後面的事，還有許多。”
“你若覺得愧疚，那就更應該打起精神，如今王爺和我無法顧及這些事，只能全靠你們了。”
李文高聽到這話，倒是立刻先打起精神，跟徐端宜保證道：“下官知道，下官一定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
徐端宜點了點頭。
見李文高這會，已經恢覆得差不多了，她便沒再與他說，而是看向令吉：“還有你。”
“王爺與你說了什麽，你都忘了？”
“日後不許再這樣與李大人說話。”
“王妃——”
令吉還心有不甘。
但他慣來聽主子的話，如今王爺不在，王妃就是他的主子。
雖然不甘，但被王妃這樣看著，令吉還是埋下了頭，低聲說道：“……屬下知道了。”
徐端宜放緩聲音，又同他叮囑了一聲：“這陣子，你在外頭也要保護好自己，我和王爺都還要靠你。”
令吉本能想點頭。
但回味王妃說的話，他又覺得不對。
令吉擡頭，剛想詢問的時候，另一邊的李文高，先敏銳地感覺出了這句話的不對勁，皺著眉問道：“殿下，您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您和王爺？您……”
他看著徐端宜，仔細端詳著她的臉色，滿臉擔憂問道：“您怎麽了？”
令吉倒是第一回，這麽聰明。
他看著徐端宜瞪大眼睛：“王妃，您……”跟梅雪征最開始的反應一樣，他的頭都快搖成撥浪鼓了，想也沒想就說道，“不行不行，這太危險了，而且王爺也不會同意的。”
李文高反應過來，也睜大了眼睛。
同樣跟著勸告起來。
但徐端宜決定的事，又豈會被他們三言兩語擊退？她人都到這了，馬上就要見到謝清崖了。
“他同不同意，我都會去。”她望著前方的宅子說道。
這一次，她的眼中只有堅定，沒有一點猶豫。
說完，未等他們再出聲勸阻，徐端宜便接著說道：“我是一定要去的，你們若是想幫我，便替我把這些東西搬過去，若是不想幫我，我就自己搬。”
她說著便彎腰扶著車沿，走下馬車，沒讓他們攙扶。
也沒等他們說什麽，她自己就先從裏面拿東西。
身後先伸過來一只手。
梅雪征從她手上接過東西。
“梅大人！”
“梅兄！”
令吉和李文高同時看著梅雪征喊道，顯然沒想到，他不幫著勸阻也就算了，竟然還主動幫人拿東西。
梅雪征沒看他們，只從裏面拿了不少東西，沒讓徐端宜接手。
嘴上則說道：“我試過了，沒用，你們要是有這個自信，能說服她，我現在就把東西放回去。”
兩人同時沈默。
眼見車夫也開始幫著搬東西，而徐端宜也已經抱著一個包袱，朝那處宅子走去。
兩人咬了咬牙，最後也只能跟著上前，幫忙搬起東西。
待把東西搬到宅子面前。
徐端宜只讓他們放在地上，便同他們說道：“好了，你們先回去吧。”
梅雪征和李文高看著她不語。
令吉雙眼泛紅，還在嘗試著勸人：“王妃……”
“去吧。”
徐端宜只是溫和與人一笑，並未多語。
梅雪征率先嘆了口氣。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
但好似無論他怎麽決定，眼前人都會是這個選擇。
梅雪征垂眸，語氣艱難地跟徐端宜說道：“……您和王爺照顧好自己。”
徐端宜看著他點了點頭。
梅雪征便不再說話，只拍了拍李文高和令吉的肩膀，便先朝馬車那邊走去。
李文高紅著眼睛，跟她拱了手才走。
只有令吉還留在原地，與她哽咽道：“王妃，讓屬下和你們一起吧。”
徐端宜無奈笑道：“這又不是什麽好差事，何況你也進去，那以後誰替我們送東西？”
未等令吉說什麽，徐端宜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王爺有多挑嘴，要是沒你在一旁看著，以後他們拿來的，都是他不喜歡吃的，怎麽辦？”
令吉被說得面露猶豫。
“何況——”
徐端宜忽然雙眼柔和得望了眼身後：“這樣的日子，我只想和他兩個人待在一起。”
令吉雖還不通曉情意。
但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似乎也明白了一些東西。
他看著徐端宜。
徐端宜也收回視線，重新看向令吉。
她笑著與人說道：“去吧。”
想到自己那兩個貼身婢女。
知曉這裏的情況，碧溪恐怕也絕不可能再繼續待在京城。
以免之後他們鬧出爭執，徐端宜便先與令吉交待道：“時雨和碧溪應該會一起來，時雨的性子急，若是跟你著急，你別放在心上，她沒惡意。”
“你只需跟她們說，這是我自己決定的事，我不後悔。”
說罷。
她又沖令吉說了一聲“去吧”。
這次令吉沒再滯留，他亦朝徐端宜拱了拱手，然後一步三回頭地往前走去。
徐端宜看著他們一行人離開，方才拉起銅環，輕輕叩了叩門。
好一會，裏面才有聲音傳過來。
“誰？”
徐端宜沒說話。
倒是謝清崖的聲音從遠及近，懶洋洋的，傳到了徐端宜的耳中：“有東西就放下，我過會會拿。”
徐端宜這才開口與人說道：“是我。”
明顯能感覺出，原先慢悠悠的腳步，忽然變得著急了許多。
徐端宜透過那一點門縫，能看到謝清崖急著跑來的樣子，甚至能看到他的手已經放在了門栓上。
門栓動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便又落了回去。
人也跟著倒退了好幾步。
“你來做什麽？”門後傳來謝清崖著急又氣急敗壞的聲音，“我不是讓你回京城去嗎？誰告訴你的？”
“送你來的人呢，徐端宜，你給我立刻回京城去！”
謝清崖這會是真的著急了。
比先前不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麽，還要來得著急。
他怎麽也沒想到，徐端宜會來這邊。
梅雪征在做什麽？
他不是讓他帶她出城嗎？
還有李文高和令吉，他們不是才走不久嗎？為什麽沒有阻攔人，把人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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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現在外面是個什麽情況。
謝清崖急得不行。
他倒是能出去。
別說這扇門了，就連這個墻，都攔不住他。
但他現在這個情況，自是不能隨便出去的，他只能盡可能先壓下心裏的焦躁，放緩聲音，跟徐端宜說道：“徐端宜，你先回去，我這沒事，過些日子我就能出來了。”
“謝清崖——”
徐端宜輕聲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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