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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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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此次揚州之行順利得不可思議。

安小六甚至有時間到彭家鏢局寄信向玄素莊說明情況。

至於石清閔柔是否能第一時間收到信件, 安小六卻不敢保證。

自從意外尋回“死去多年”的幼子後,“黑白雙劍”便不再執著與他們有“殺子之仇”的梅芳姑,轉而一心尋找西北失蹤的長子石中玉。

一走大半年不說,每次回來又黑又瘦, 活像脫了層皮。

當年梅芳姑用計將石清騙出玄素莊, 趁閔柔產後虛弱, 長子年幼,搶走了二人剛出生不久的小兒子,還制造出小兒子已經死亡的假象, 讓本該有一個兄弟的大兒子以“獨子”的身份長大。

後來夫妻倆長子下落不明,二人在尋仇尋子的途中又離奇找回了“死而覆生”小兒子。

就連安小六這樣不信命的人也會有這樣的感覺,好像冥冥之中註定石清閔柔與孩子的關系是情深緣淺。

要不然就是兩個孩子都不在身邊,要不然就是身邊最多只能有一個。

夜晚繁星點點。

寶騾在漆黑的道路上疾馳,車輪和騾蹄聲在寂靜的路上顯得異常聒噪, 板車上的年輕人卻睡得像一頭筋疲力盡的豬。

不是他睡眠質量有多高,而是安小六擔心他半途醒來大喊大叫,直接用了藥效最強的迷針。

擔心一針藥量不夠,安小六中途又給他補了幾針, 內力高深如謝煙客, 沒個十天半個月也休想睜開眼睛。

考慮到長樂幫幫眾甚多,途中難保不會遇到幾個認識這張臉的人。

天稍亮, 安小六將騾車停到路邊,拿出了易容工具……

當太陽完全升起,先前那個在揚州青樓裏俊美浪蕩的年輕幫主已經改頭換面, 成了一個膚色慘白、鼻歪唇翻、滿頭生癩, 左邊臉還長著一個巨大的紫色肉瘤的中年婦人。

這是安小六從無花和快活王色使那學來的經驗,當一個人的樣貌醜到旁人多看一眼都會反胃的程度, 根本沒有人願意耐下心來細細打量他的五官。

她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手藝,確定這張臉真的十分惡心,又在板車上搭起了一個簡易的布棚以免刺傷無辜路人的眼睛,再度啟程。

騾車晝夜奔波。

這日晌午,安小六來到一個沒聽過名字的市鎮。

鎮子不大,好似一眼就能望到頭,街上的人卻很多。

街市沿著而建,河邊還停著幾艘小船。

青石板鋪成的路面,路邊是各式各樣的攤鋪,走街串巷的貨郎、嬉笑的孩子、茶攤外的閑漢……對於連日風餐露宿的安小六來說,這些噪雜的聲音不僅不刺耳,還處處透著鮮活和生機。

富貴兒說,再行進百裏就是萬福萬壽園所在地。

按照寶騾的行駛速度,她離目的地已經相當近了。

人可以憑借意志力不吃不喝不睡覺,騾子卻不行。

安小六尋了家可以泊車的飯館,額外給了清掃畜棚的婆子一些錢,請她幫忙照料自己的騾子。

婆子本以為這是個再輕松不過的活計,因為往石槽裏添飼料,清掃畜棚裏的糞便本就是她的工作,就算安小六不出錢,騾子她也是要餵的。

真是人美心善的傻姑娘。

婆子攥著錢,心裏喜滋滋。

誰曾想“傻姑娘”掀開了騾車布簾,輕聲道:

“還有一件事也需要大娘幫忙……我‘嬸子’還在車上,‘她’得了怪病,就這幾天了……”

婆子下意識看向布簾後面的人,她眼神不好,一時半刻瞧不分明,當她伸著頭終於看清車內“婦人”的模樣後,幾乎嚇得魂飛魄散,她登時縮回腦袋,不敢再看第二遍。

“……勞煩大娘多費點心,別讓旁人驚擾了‘她’。”

婆子心突突的,本能想要拒絕,不等她找到理由……她的視線對上了那姑娘的眼睛。

那是一雙淺褐色的,充滿了域外風情的眼睛,翹挺精致的鼻梁高高的,白凈的皮膚透著淡淡的粉,殷紅的嘴唇正一開一合:

“……可以嗎?”

說來奇怪,婆子剛才明明怕得不得了,這會兒她居然不怕了,還對車裏的“婦人”生出無限同情。

婆子說:“姑娘且放心,老婆子絕不讓任何人打擾你嬸子。”

“謝謝。”

婆子呆呆站在原地,連那姑娘幾時離開的也不知道。

安排妥當後,安小六從後院通道進入大堂。

此時正值飯點,飯館生意很好,不算大的堂屋裏擺了九張桌子,除了靠門的兩張小桌有空位,其餘桌旁都坐滿了人。

店小二忙得滿頭大汗,他抱著一個很大的酒壇,看到安小六只來得及說一句“姑娘先找位兒坐”,就被後廚叫走了。

空氣裏彌漫著酒和食物的誘人香氣,客人們一邊喝酒吃菜一邊閑談。

當然也有人停下筷子看著安小六。

盡管“惡名昭著”,但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這張臉著實驚艷,安小六偶爾也會通過“照鏡子欣賞自己美貌”的方式來打發時間。

用富貴兒的話就是“質疑石觀音,理解石觀音,成為石觀音”。

對於一個好幾天都在啃幹硬冷燒餅的人來說,熱乎乎的吃食充滿了莫大的誘惑力。

因為桌位只能二選一,安小六在離自己更近的小桌旁坐下。

很快,她發現這張桌子空下來不是沒有原因的,由於挨門很近,風呼呼往這個位置灌,若不是安小六內功剛猛強勁不懼寒風,定要打上幾個噴嚏。

不過多時,店小二舉著一個一尺寬兩尺長的托盤再次出現,托盤上有一小壇酒,還有兩道紅燒的肉菜,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氣撲鼻而來。

安小六暗暗對自己說:穩住,很快就輪到你了。

漫長的幾個瞬息後,店小二總算站在安小六桌旁。

“姑娘久等了,您想吃點什麽,”他指著櫃臺對墻上掛的一塊塊、一排排寫著菜名的木牌說,“只要這牌子上有的,咱家大師傅都能做。”

擔心安小六不識字,年輕的夥計還想報一報菜名,安小六擺擺手,笑話,這墻上的菜名我都能背下來了。

“一盤炒飯,一道——”

安小六還未說完,腦子裏的富貴兒忽然開口:

【“一個正直堅毅還算有兩把刷子的雪山派劍客。”】

【“三個正直愚笨的雪山派弟子。”】

話落,門口響起一道充滿活力的聲音:

“好香……白師哥,咱們在這家店吃吧。”

“師弟,你又忘了——”

……

一直呼呼往安小六身上灌的風消失了,外面進來四個身穿白衣,背懸長劍的男人。

當先的是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身材偉岸,正氣凜然,一臉英悍之色,最符合“還算有兩把刷子”的描述。

餘下三人年齡在二十歲到二十五歲之間,或許是受到富貴兒的影響,安小六也覺得三人身上有種欠缺江湖捶打的“單蠢樣”。

雪山派以劍法見長,內功法門平平無奇,加之遠離中原武林,和中原各大門派交流少,除了現任掌門——雪山派第五代傳人“威德先生”白自在成為內外兼修的一代宗師,門下盡是些名聲響亮的花架子。

多年前,安小六在開封城外一個叫侯監集的小鎮討飯時,恰好碰到江湖各大勢力爭搶“玄鐵令”,當時雪山派出動了七名好手,七人的架勢擺得很足,這個俠那個傑的,仿佛七個西門吹雪,使出來的功夫卻平庸至極,簡直不要太符合安小六對世家名門弟子“一張嘴巴就會吹”的刻板印象。

可眼前的中年劍客卻並非如此,他呼吸綿長,身法輕盈,內力相當深厚,與石清閔柔夫婦在伯仲之間。

“黑白雙劍”是安小六接觸過少有稱得上“實至名歸、表裏如一”的江湖俠士,能與那二位相提並論,結合剛剛聽到的那聲“白師哥”,來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安小六揉了揉肚子: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所以……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吃上飯啊。

四人在大堂僅剩的空桌旁坐下。

隨著幾人落座,門口沒有人紮堆,風又開始往屋裏灌。

中年劍客強大的氣場和存在感,讓飯堂裏的人大氣不敢出,來這裏吃飯的大多為本地人,彼此認識,大家用眼神隱晦地交流著。

一副想看又怕惹來麻煩的樣子。

又過了一會兒,大約發現這四個江湖人並不可怕,飯堂裏人聲漸起。

好像所有人都恢覆了正常,除了站在安小六桌旁的店小二。

他傻楞楞看著四個白衣劍客,似乎忘了還有一個“饑腸轆轆的倒楣客人”正等著點餐。

安小六手指叩了叩桌子,示意店小二回神。

可那店小二眼睛活像釘死在中年劍客身上一般,完全不為所動。

這一幕剛好被隔壁的雪山派弟子見到,四人裏年紀最小的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

安小六側頭看了他一眼,大約是目光過於直白,發笑的青年不好意思低下頭,白凈的臉上泛起淺淺的紅暈。

安小六收回視線:我餓了,我要發脾氣了。

【“沒用的,他前天剛在茶樓聽人講完《白衣劍客》,最近滿腦子都是西門孤城和花小鳳。”】富貴兒幸災樂禍道。

“……”

安小六也是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除了決戰紫禁之巔,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名字還能以這種方式出現。

而且……“花小鳳”是什麽鬼,花滿樓和陸小鳳嗎?

“小哥,小哥。”

安小六又催促了兩聲,店小二總算回神:

“姑娘,你想對小的說什麽?”

——你還記得我在點菜嗎?

“……一盤炒飯,一道紅燒蹄髈,一道清炒茼蒿,再來一盅紫蘇粥。”安小六無可奈何道。

“姑娘,您稍等——”

店小二說完,飛快沖到雪山派師兄弟四人面前,用響亮熱情的聲音說:

“幾位爺想吃點什麽?”

不等四人開口,他已經麻利地報上一串菜名,情緒高漲地介紹店裏的招牌菜。

聲音大到櫃臺後面的掌櫃頻頻擡頭。

安小六心裏直犯嘀咕。

這家店的小二靠不靠譜啊,別的菜也就罷了,那道紅燒蹄髈她可是很期待的。

令人惱火的事並未發生。

安小六要的菜很快上齊,她舀了一勺熱乎乎的紫蘇粥,吹了吹,放在嘴裏,非常滿意這家店煮粥的手藝不如自己,又將紅燒蹄髈的湯汁澆在炒飯上,取了兩雙筷子左右開弓抽出肉中的大骨頭。

如此一口肉,一口茼蒿,一口飯,時不時來一勺熱乎乎的紫蘇粥,安小六吃得幸福極了。

卻在此時——

富貴兒又雙叒出聲了!!!

【“一個聰穎歹毒的戀愛腦。”】

安小六筷子一頓,默默加快了夾菜的速度。

【“一個爪子尖利、道德崩壞、殺人有數的狠老頭。”】

殺人有數?

安小六回想她知道的那些江湖上十分有名的殺人魔,沒聽說哪個殺人還限制人數。

等等……限制人數?

安小六果斷把炒飯扣到盛紅燒蹄髈的大碗裏。

隔壁桌旁三個年輕的雪山派弟子驚呆了。

那一臉嚴肅的中年劍客微微蹙眉,似乎對安小六這種沒規沒矩的吃飯方式極不讚同。

可誰在乎這個?

她有預感,很強烈的預感——

麻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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