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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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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露面

霖鄉依山而建, 湖水清澈,樹木成簇,遠看碧綠一片。

元汀禾從湖面探出頭來, 見到的正是這麽一幕。

湖邊上青草猛生,蓋過小臂的高度,在那之上, 窩坐著位年輕俊朗的少年, 面容帶著幾分無趣,百無聊賴地拔著草玩兒,那一塊兒的地兒幾乎要被他拔禿了。

羅盤沒有異動。

元汀禾暫時壓下心中懷疑,從水裏出來。

即使有避水符加身, 外裳依舊不可避免的濕了不少, 再有清風一吹, 竟也在這炎炎夏日裏生出了幾分涼意來。

元汀禾抱著兩臂的手下意識抓緊, 然後鬼使神差地瞟了眼緊跟其後的席承淮——身上帶著的金弓。

還沒等整理好言語, 便聽對岸上那個少年大叫一聲, “什麽鬼!!還是...人?”

阿淩正結束加固陣法的動作,不經意瞥了眼湖面,竟然見到一個若隱若現的陰影...不對,兩個!

他手中剛捏了決,卻看清了來人竟是席承淮和元汀禾, 一下子放下手,轉而喊道,“師兄!阿汀姐!你們那邊怎麽樣了, 可還順利?”

元汀禾簡單覆述一遍, 道,“量人蛇可能就在這附近, 不過暫時沒感知到它的氣息。要麽是有人幫它掩蓋,要麽,就是這裏還有別的陣法。”

阿淩頓了頓,點頭說,“讓我試試,用那個引蛇出洞的法子看能不能行。”

因布下破清陣須得全神貫註,所以阿淩的五感幾乎融於此陣,並不能分神於探察妖氣。

不過,元汀禾可以肯定量人蛇就在這附近,聞言便點頭說道,“那就麻煩你了。”

阿淩笑了笑,露出臉頰兩顆淡淡的酒窩,“不要同我客氣啦。”

剛說完,席承淮拿出金弓上前一步道,“先起火烘一下,風吹易著涼。”

這可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元汀禾便要點頭道謝,誰知阿淩又出聲說道,“不用不用,我這剛巧有多兩件外衣,不嫌棄的話可以穿上。”

阿淩顯然很高興,忙活著,“我就說,出門多帶點兒衣裳備用總是好的!”

元汀禾笑著接了過來,“哪能嫌棄?我感謝還來不及呢。”

換好衣袍,便終於來到了正題。

如今正逢槐序,天兒本燥熱,而霖鄉依山而建,有水流相環,站在湖邊上卻只覺清涼。

此時一陣風吹過,亂了綠葉,阿淩坐在上頭折了根草,卷成筒狀。

隨後,又往湖裏舀了水,平舉著草卷微微搖晃,直到裏頭的水都被晃了出來,這才豎起,頭對著嘴邊,輕輕吹了起來。

分明只是一根普通的草,也不知是用的什麽法子,竟是真的發出了一段曲調來。

調子平緩,音律不如何,甚至有些怪異。

然而,剛吹出聲沒多久,便聽見湖對岸的邊兒上,似乎傳來了一陣細小的異動。

元汀禾屏息以聽,辨認出這便是有蛇出動的聲響。

只是,量人蛇身軀龐大,何以能在那處躲藏身軀呢?

很快,她便得到了答案。

只見那一塊兒地忽然開始晃動起來,十分不穩,隨即有什麽東西將要破土,一下一下地頂出一個小洞來。

那洞足有半尺寬,接著,看見一個熟悉的東西探了出來,然後是身體,尾巴,一一盡數顯露,匍匐著朝前爬行。

定睛一看,那東西哪裏是量人蛇,這不是王務院子裏的那條被阿淩認作是貍貓的蛇嗎!

阿淩驚呼,“是它!”

這個它誰也沒有明確說出來,到底是一條有靈性的小蛇,還是藏著一條魂魄的妖怪。

那蛇精準無比地沿著湖岸下水,往對岸,也就是元汀禾她們這邊游了過來。

上了岸,並未有什麽多餘的動作,只是盯著阿淩已經放到地上的草管子看。

是被引過來的?元汀禾微一蹙眉,不對。

阿淩早早便沒有吹了,可這蛇依舊目的明確地朝著她們奔來,此時盯著草管子看,多半是因為方才多少受了這東西發出來的聲音影響,此刻有些好奇罷了。

元汀禾這般猜測,又重新將目光放到它的身上來。

然而這條蛇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竟是在上岸以後,始終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半截草管子看。

這就奇怪了。

元汀禾微微俯身,想要湊近些看,而這一看,卻是略一怔。

那條蛇保持著半身揚起,兩只骨碌碌的眼瞳盯著看,竟是見一粒水緩緩滾落下來。

那不是水,是淚。

蛇落淚了。

這實在是太過於匪夷所思,而又叫人難以置信。

更叫人深深懷疑的,是這草管子為何會讓一條雖然融了人魂,卻早就喪失意志的蛇有如此反應。

這時,席承淮忽然出聲道,“阿淩,你引蛇的法子是從何學來的?”

阿淩撓撓頭,道,“是淮南那一塊兒。”

淮南...席承淮蹲下身子,仔細回想起來。

他之前派人調查過,長安城那個飲子家的主家最近幾年都到過哪裏,其中便有淮南一帶。

若非是巧合,那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不過,若真如他想的一般,可那個蒙面人的年齡卻又對不上了。

飲子主家說那人是中年男人,聲音低沈粗獷,而王務卻道十年前遇到那人時,聲音聽著像是少年。

便是及冠之年,過去十年光景,也不過三十左右,正值壯年。

壯年與中年,相差何其之大,若非兩者中無人聽錯,或是撒了謊,那麽他的猜測應當都成立不了。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便是....

“那個蒙面人遇到了什麽事,導致聲帶有損,畢竟,王務也正是因為蛇毒,所以外表與實際年齡並不相符。”

席承淮將猜測一一道出,最後又補充了這麽一句。

聞言,元汀禾卻是靈光一閃。

她道,“人的易容之術再如何高明,然有二處卻是無論如何也會漏出破綻的。一是眼瞳,二是聲音。我雖沒見到那個蒙面人本尊,但只要能讓我聽見他的聲音,那麽是否為本音便能判別出來。”

話落,席承淮一邊眉挑了下。

阿淩驚笑起來,“阿汀姐,你還會這個呢?真厲害阿!”

元汀禾笑道,“還行,天賦比較好吧。”

她向來不會對自己的優勢遮掩,反倒應的明亮坦蕩。

阿淩想要拽住她的手,“阿汀姐,你也教教我?或者是易容術也行?”

然而手還沒碰到,便被席承淮淡定地隔開。

擡頭一看,只見自家師兄一本正經地道,“過去點,擋我路了。”

阿淩剛想說這麽大的地方就非得從這兒過,誰知,同一時間,方才小蛇出洞的地方卻再次傳來了聲音。

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動靜,而是一道低沈的人聲。

“來礙事的就是你們?”

三人齊齊將目光投去,只見一位個子矮小,渾身黑袍包裹得密不透風的蒙面人站在那兒,只露出一雙陰沈沈的眼睛。

元汀禾看不太清楚,又往前幾步。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此人便是王務所說的,十年前給霖鄉帶來蛇災的神秘人。

“原是幾個無名小兒,無需掛齒。”

隨後,那蒙面人又冷冷地補上一句。

元汀禾笑道,“無需掛齒,但還是礙著你的事兒了。這麽說來,你豈不是更無能了?”

蒙面人並未被激怒,只靜靜地站在原地,過了會兒,忽然,原本平靜的湖面泛起一陣漣漪,隨即愈演愈烈,竟是要往漩渦的態勢奔去!

元汀禾後退一步,預備擡臂相擋,卻忽然想起什麽,然而為時已晚,下一秒,腳腕竟被一條不知何時悄悄爬上來的綠蔓纏住,然後用力一拖,將她往前狠狠拽去。

她一時不察,身子重心不穩,一個趔趄後回神,趕忙釋出天機綾往後找可以支撐之物。

下一刻,綾緞末端被一只手穩穩攥住,往上看,正是及時趕來的席承淮。

方才她為了看清那人,與另外二人相隔了些距離,好在席承淮反應夠快,否則後頭這般空曠,無物相助,真不知該會如何狼狽。

元汀禾不自覺地松了口氣,接著借力後倒,找機會將手一擡,袖箭瞬時發出,咻咻咻地精準紮滿了那條綠蔓。

她能明顯感覺到那條綠蔓在第一下時顫了顫,似乎極痛,然而卻在隨後幾箭接連發出後,反倒是卯足了勁,不怕痛似的,死命將她往前拽。

不遠處阿淩因要鎮守陣法,不得擅自離位,更不能使出法力,見狀已是焦急不已。

對岸蒙面人始終冷眼相看。

這邊,席承淮起初兩手抓住天機綾,還算是猶有餘力,然而下一秒,另一頭忽然加大了力度,情急之下,他將彎刀取出,豎著插進地上,轉而一手執柄一手抓綾。

金弓現下使不上,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席承淮想了下,便沖對岸那人道,“你操蛇之術一流,當年害的霖鄉大亂,頻頻出事,可最後卻又給他們指明了活下去的路。前後有悖,所以你實際上想要做的,並不是要霖鄉人的命,而是想要他們自相殘殺,對不對?”

蒙面人沒說話,只是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席承淮繼續道:“因為,當年你用心養了多年的蛇忽然不聽你的話了,轉而奔向一個貪心的商人,你憤憤不慨,欲要找那人討一個說法,誰知一路跟著那人,卻在半途跟丟,到了一個陌生的山莊。”

“來到這裏後,你發現這裏的人雖並非是熱心好客之類,卻十分善良,加之心情不佳,便留了下來。誰知沒過多久,忽然發現那個搶走了你的小蛇的人竟然也在這裏,甚至就是這裏的人。”

“更讓你憤怒怨恨的,是那人竟與當地的人一同扒著你親手養大的小蛇的皮,抽它們的血,砍它們的骨。”

“於是,你發誓要報覆他們,期間日日苦練,終於在一年後,你再次扮作養蛇的人,騙那個人來你這兒買蛇,然後制造了自己被他失手殺死的局,又靠著控蛇之術,將那人活活嚇死,最後,命手下的蛇扒他的皮,抽他的血,砍了他的骨。”

“然後,便去到了當年那個山莊,也就是,霖鄉。”

席承淮始終看著那人,手中的力道不減。沒錯,這些都是他的猜測,那會兒他從曾家出來以後,便叫人去仔細查了城外商戶被蛇害命一案。

這一查,竟是發現那個所謂的小蛇原先的主人的屍體其實並未找到,或者說,是剛到那兒時,原本是還在的,然而查案的人再回過頭來處理,卻是憑空消失了。辦案的人唯恐被責罰,又覺得此人的屍體無甚重要,不影響破案,於是便就瞞了下來。

此來二回,結合這些日子知道的線索,便有了這些猜測,只是並不確定,順帶編了些模糊不清的經過。當下不過說出來搏一搏,興許能轉移蒙面人的註意力。

果然,說完這番話,那個蒙面人終於有了反應。

他擡手,將覆在面上的布料取下,露出那張千瘡百孔,觸目驚心的臉。

然後,陰惻惻地笑道,“你很聰明,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只是,有一處你沒有說對。便是當時我確實是死了,所以,現在的我,並不是一個人,而是。”

“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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