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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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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068

早川紗月是在他剛才停下的時候被這穿橋而過的冷風吹到稍微清醒了的。

然後她就聽見了迄今為止最溫暖的一段話——

像是在三九寒天的黑暗冰面上光著腳走了很久很久、幾乎要凍斃於風雪中的人,突然被黎明升起的第一束光偏愛,那金色獨獨落於她身上,令她身披光澤、整個人也熠熠生輝。

明明是得到了這輩子從沒奢求過的回應,可是她卻哭得比之前在酒吧裏買醉的時候更厲害,幾乎伏在他的肩背上顫抖不止,以至於雲雀恭彌安靜了許久,語氣莫名地問了一句。

“喜歡我,讓你這麽痛苦嗎”

早川紗月不斷地搖頭。

她很艱難地,才從喉嚨裏擠出沙啞的一句,“不……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沒有期待得到回應的暗戀,就像是在東京的市區裏看冬日的富士山,每天早晨起來都能見到沈默佇立在金色晨曦裏的山峰,頂峰壯闊雪色之景,任由她觀賞,就這樣過去一春一夏一秋,又到下一個冬天。

美好的景色是想讓人不自覺靠近的。

為了一直能看這景,她便不斷地提升自己、以期能望到更多,在追逐這高山的路上,比起最初望一眼就被這山勢所懾的模樣,她已經優秀了很多,哪怕哪天這山不在了,她再如何傷感,也僅僅止步於遺憾。

遺憾是可以被時間撫平的東西。

可她從未想過讓這富士山變為私有——

兩年前的那一夜,就像是有人在她耳邊,吹了一陣風,為她描摹這山獨屬於她的畫面,而她終於戰戰兢兢地攀登了一次,從此難忘在山頂見過的景色。

後來與他不再見面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努力將那晚見過的景關進心中的盒子裏,催眠自己那不過是一場美夢。

當追逐的艷羨與欣賞,摻雜進占有欲之後,無法徹底擁有便會成為令人輾轉難眠的痛苦。

而痛苦則是會隨時間流逝鐫刻為更深的存在。

現在她在這壯闊峰巒的景裏走過一次又一次,從此只想住在日日都住在這座山上,怎麽能夠忍受自己有被趕下去、收回資格的那一天呢

貪欲是被打開的潘多拉盒。

從此再也關不上。

無法徹底的占有,或許會被驅逐的惶恐,才是她痛苦的根源。

變得更好,讓自己與之相配其實是一件太過主觀的事情,是永遠沒有標準答案的考卷,即便早川紗月在腦海中模擬再多的答案出來,也終究戰戰兢兢不敢落筆,怕第一劃寫下去就是扣分項。

“只是……太喜歡了,又靠得太近……”她哽咽著、斷斷續續地說,“所以很害怕被趕回之前的地方,已經想象不出該怎麽繼續生活了……”

假如那時候她沒有鬼迷心竅就好了。

那兩年前的那個夜晚,會成為她人生裏值得反覆回顧的驕傲——讀書時期曾經隨手救過她的、特別厲害的男神,即便他自己根本不記得這件事,但在很多年以後,卻被自己曾經都沒正眼看過的小動物救了一次。

她多厲害啊。

她成長得多快啊。

這種滿足和自豪感,足夠支撐她走過以後漫長人生裏的所有坎坷。

可是她卻順從了自己一時的欲.念,造成今天這樣的後果。

“我現在真的……”女生哭著出這段說話的時候,比在廟裏燒香拜佛的那些人還要虔誠,“我真的很後悔……我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好像小偷……偷到完全配不上的、不屬於我的東西……嗚嗚嗚……”

她是真的很傷心、很難過。

但是雲雀恭彌聽到她用這種比當初在風紀財團被自己逮住時更深刻的懺悔語氣時,也是真的表情很覆雜。

甚至有點想笑。

他是那種從出生起就擁有一切的人,頭腦聰明、外表優越、戰力方面也潛力無限,小小年紀就能將整個並盛町劃做他的所有物,隨心所欲地建立屬於自己的秩序,後來更以並盛為跳板,成立在全世界各地都具有一定影響力的風紀財團——

這世上沒有他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

但早川紗月正好與他相反,從她出生開始,就沒有任何東西屬於她。

包括別人該有的、來自父母的愛。

她想要得到的所有東西,都需要她歷經千帆、才能痛苦地觸碰,包括獲取金錢這樣的事情,不過比起友情、親情、愛情這類在天秤兩端很難得到付出與回報同等的東西,金錢已經是她最容易得到的了。

所以她把所有的安全感都寄托到了錢上。

本來她是可以在成長的過程中借由金錢逐漸重塑自信的類型,偏偏她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闖入雲雀恭彌的世界裏,窺見他世界裏的景色,自此亂花漸欲迷人眼。

……

聽見她那些自我貶低的話語,人生字典裏完全沒有“自卑”兩個字的男人,雖然還是無法對她的諸多體驗感同身受,但多少也算能明白她之前的許多反應和表現。

於是此時,在背上的小貓即將哭到無法自抑的地步前,他不得不出聲打斷她的情緒,“能偷到不也是一種本事”

“唔”

果然,被酒精放大情緒的人迷蒙地擡頭,從鼻腔裏哼出這麽一聲。

雲雀恭彌微笑著側過頭,灰藍色鳳眸覷著她在帽檐下稍稍露出一點的通紅面頰,忽然想到之前會場裏挑釁他的那個女人,雖然看不上那種草食動物,不過偶爾用草食動物的生存法則鼓勵一下自己養的小動物,倒也不是不行。

“在黑手黨的世界裏,想要得到的東西,就應該去偷、去搶、去占有,不是嗎”

他輕笑著誇獎:“從這條準則來評判,你做得很好。”

早川紗月:“誒”

等等。

由於聽見的答案過分震撼,導致她真的忘了自己剛才還在想的“配不得配上”這種問題,改而吸著鼻子、聲音沙啞而混沌地問,“你……你是在誇我,兩年前睡得……不錯”

雲雀恭彌沈默片刻。

他先糾正,“是三年前。”

哦。

已經是新的一年了。

早川紗月悶悶地點頭,縮在羽絨服長袖裏、抱著他脖頸的雙手指尖蜷了蜷,正想問雲雀恭彌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就聽見男人繼續道。

“我是要說,既然能夠偷到,就說明你我之間的距離已經比你想的更近——”

“但現在不用偷。”他想到剛才女生用薄荷葉的比喻,便順口給她換了個稱呼,“小薄荷,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可以給你,不過你以後就只能在我的庭院裏生長。”

“想怎麽長都行,要不要開花也隨你喜歡。”

“不過,我沒有讓你離開的打算,所以也不用設想回到以前的地方。”

“就算是枯萎,也只能在我的庭院裏。”

他倒也沒有早川紗月想的那麽光風霽月。

雲雀恭彌的規則也很簡單,既然這只小貓當初來偷他,那現在被他搶回去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

早川紗月陷入了長久的沈默。

她覺得自己仿佛被安慰了,應該是要感動的。

但為什麽最後卻聽出了一股威脅的意味啊

真不愧是你啊。

雲雀學長。

她表情覆雜地趴在他背上,擦完眼淚,在他說完、重又往前走的時候,又用指尖戳他的肩膀,很輕地一下、又一下。

“又要做什麽”

雲雀恭彌說著,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你是不是酒醒了可以下去了吧”

“不要嘛——”

早川紗月摟緊他的脖子,自己也分不清此刻到底有沒有徹底清醒,大約是剛才聽到了太多溫暖的話,像喝了一大口蜂蜜,被甜到靈魂都輕飄飄的,所以貓膽也跟著再膨脹了一下:“你剛剛才說了喜歡我的,再背一會兒嘛。”

“……”

雲雀恭彌沒吭聲。

但確實繼續在往前走。

早川紗月掀開一點帽子,在他背上吹著刮過橋面的風,在這個莫名不太冷的夜晚,非常清晰地認識到一點:

他好像真的喜歡她。

不過她就是想要再仔細、謹慎地反覆確認一下。

“雲雀學長,所以你之前說的比一百九十億更重要的,是我嗎”

“……嗯。”

“那叫我小貓,也是因為喜歡這麽叫,而不是喜歡小貓時候的我勝過人類時候的我”

“嗯。”

雖然今晚稍稍窺見早川紗月心底那座冰山藏在水下的一角。

在聽見這個確認的時候,雲雀恭彌仍然有點驚詫她平常腦海裏居然能有這麽多不自信的、甚至不敢出口確認的彎彎繞繞。

想到還要養這只小動物很長的時間,他便道,“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可以一起問完。”

“真的嗎那我有好多好多的問題。”

雲雀恭彌:“……”

他突然有點後悔。

但看了眼還要走很長的橋,便只能由著她在背上肆無忌憚地叭叭。

……

“雲雀學長,我是你第一個喜歡的人嗎”

“嗯。”

“哇,那你再說一遍——”

“什麽”

“說你超喜歡我~全世界最喜歡我~”

“……”

開始了。

雲雀恭彌想,這只小貓果然又開始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了。

在他無聲的沈默裏,早川紗月仿佛也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太囂張了,於是靠近親了一下他的耳朵,仿佛一種心虛的安撫。

“好叭,”小貓嘀嘀咕咕,“我說也是一樣的。”

燈火耀耀的長橋照亮了這個過長的冬夜,在冷空氣喧囂的夜裏,雲雀恭彌感覺到身後那副溫暖的氣息湊近他。

女生用柔軟且喜悅的聲音,同他說道:

“我超喜歡你——”

“在這個世界,最喜歡雲雀恭彌。”

聞言,男人灰藍色的眼睛裏浮現笑意,猶如冬湖冰面消融,化出春日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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