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61章

關燈
第61章

“還是我太過仁慈了。”

佩羅斯佩羅端起茶杯,聞著濃郁的茶香,有些陶醉地閉上眼睛。

“本來是可憐你終日呆在地下,連半點陽光都見不到,才好意帶你出去.....”他悠悠地嘆息,“只可惜哪怕這樣,你還是會有離開我的風險這是不對的,蒂絲少尉。”

圓桌對面的高腳椅子上,坐著一只呆若木雞的巨型糖果兔子,此時那兔子表面的糖漿緩緩融化,露出了裏面的女子。

佩羅斯佩羅指尖一轉,融化的糖漿便化為緊繃的束縛,將女子死死固定在椅子上,尖銳的棱角幾乎刺破女子的皮膚。

“你又想讓那條羽蛇放你逃跑,對吧?”

即便沒有糖漿封住嘴巴,蒂絲也依舊雙唇緊閉,一言不發。

“為何如此沈默?”佩羅斯佩羅哼笑一聲,“難道說,那條蛇拒絕了你的請求,所以你很絕望嗎?”

“你的家鄉早已滅亡了,蒂絲少尉,我甚至都不記得那個國家的名字了一-你還是那裏的公主呢!呵呵呵......公主,你的王國、你的國民,已經徹底被托特蘭吸納殆盡,再也沒有了哦。”

佩羅斯佩羅的令牌勾起蒂絲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可那雙眼睛裏卻無任何悲傷或是憤怒,甚至連半點波動也沒有。

這讓佩羅斯佩羅心頭再度燃起了熊熊怒火。

“這就是你逃婚的代價!這就是你戲耍托特蘭的代價!”他高聲道,“你父母的死,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做出的蠢事!”

“不過,多虧了你選擇逃婚。”佩羅斯佩羅語氣一轉,嘴角譏笑,“要是讓我娶了你這種女人,只怕會天天作嘔,連下午茶都吃不下去!看吧,就連海軍也拋棄你了,他們利用完你,甚至連回收都不願意進"行啊,蒂絲少尉,你到底也是有個軍銜的呢。

蒂絲突然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很和煦。仿佛面前之人並非拼死相殺的仇敵,而是普通的朋友。

佩羅斯佩羅楞了一下,便聽見蒂絲喊他:“長子。”

她笑容燦爛:“我在真心的擔憂你啊,長子。”

“你幾次三番在我手裏吃癟,會不會影響你在家族裏的聲譽呢?我聽說夏洛特家的次子擁有從未失敗的名號,可是你呢,身為長子的你不立刻殺死仇敵一雪前恥,反倒是背著所有人將我關在這裏,真的沒關系嗎?”

滾動的糖漿瞬間覆蓋在蒂絲的口鼻之上,剝奪了她呼吸的權利。眼見蒂絲的臉越憋越紅,脖子上青筋暴起,佩羅斯佩羅才打個響指,那些致命的糖漿緩緩從蒂絲的臉上流下。

蒂絲劇烈地咳嗽,胸脯猛烈起伏,大口呼吸,嘴邊笑意卻不變:“被我說中了嗎?”

“這些都與你無關,”佩羅斯佩羅捏住她的臉,“你只要記住,你這一輩子都只會是我的奴仆,你的痛苦,你的醜態,都會給我無盡的愉快。”

這女人本該是最狼狽的模樣......卻為何表現得如此從容?

“你在畏懼我,長子,為什麽?”蒂絲瞇起眼睛,肯定地說:“讓我猜猜......你害怕我有一天會殺死你,所以你要我必須時時刻刻呆在你眼皮子底下;可你又不願徹底殺死我,甚至還要拒絕他人向我伸出的屠刀......”

蒂絲笑得暢快:“你既害怕我生,又畏懼我死。我倒是沒有想明白,這樣一條爛命,居然也能把你逼成這個樣子。”

佩羅斯佩羅暴怒地跳起來:“我怎麽可能......”他雙手扼住蒂絲的咽喉,已然用力,卻又觸電般放開她。

蒂絲半仰著頭,脖頸上是一片他留下的紅色掌痕,她斜眼望著他:“你在猶豫什麽?長子,你實在是太過軟弱,竟然連殺人也不會,難道還需要我教你嗎?”

佩羅斯佩羅冷笑:“你不過是想激怒我。我告訴你,想死沒那麽容易!你會永遠醜陋又痛苦地活下去!”

他拖著蒂絲,將她關進了糖果島宮殿最隱蔽的角落裏。為了不被媽媽發現,他避開所有的霍米茲,連一日三餐也要親眼看蒂絲吃下,在他玩膩這個玩具前,她絕對不能死。

那女人在光線黯淡的囚籠裏待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她不再想著伺機攻擊佩羅斯佩羅,甚至對他日覆一日的折磨與毆打也無動於衷。

有時候佩羅斯佩羅懷疑那女人已經死了,沖進牢籠裏,才發現她只是一動不動地靠著墻根,一雙平靜的眼睛看得佩羅斯佩羅毛骨悚然。

他打斷了她的義肢,讓她連正常行走都無法做到。他嘲笑她,辱罵她,卻連一點憎恨的視線都無法得到。

她的確醜陋地活著,可面上卻始終沒有半點痛苦之色。

佩羅斯佩羅認定她是在羞辱他,他也無數次地想過殺死她,可當他將利刃刺入她的身軀,最終又會叫來醫生為她治療。

她還不能死,她還沒向我屈服,所以我還不能殺死她。佩羅斯佩羅這樣說服自己,奪取人的性命不過是小菜一碟,只有折斷她的心志才能給他帶來愉悅。

可是她怎麽還沒有向我求饒?

漸漸的,佩羅斯佩羅養成了一種習慣,在他完成任務,回到糖果島後,必定會第一時間進入那個最隱蔽的房間,檢查他囚犯的狀態。

如果囚犯依舊和他早上出門前的姿勢一樣,靜靜靠在角落裏的話,他就會沖進牢籠,狠命地抽打他的囚犯,借以洩氣。

可即便如此,他也得不到任何回應。

後來,佩羅斯佩羅故意半個月都不去看她,只將必要的食物從門縫裏塞進去,他期待漆黑而孤獨的牢籠會令她發瘋,可是等到他忍不住去推開門,那女人卻依舊和之前毫無區別。

她真的擁有正常人的情緒嗎?

“你真讓我感到惡心。”佩羅斯佩羅不無厭惡地說。

幾年了,那女人終於有了些反應,卻又是那種最令他惡心的笑容。

“你知道,秦山對我說過什麽嗎?”

她的嗓音比幾年前要更加嘶啞了。

“她說我絕對殺不掉你。我最開始不以為然,想著哪怕拼上一條命,也絕對要再次切開你的咽喉,切斷上次我沒能切斷的那條氣管。”

她笑道:“後來我才發現,原來我完全不需要那樣做。我活著,哪怕身處這種地方,就足以令你生不如死。

“很奇怪吧,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創造出這種局面的,分明是你。”

“長子,你說這是不是很有意思呢?”

佩羅斯佩羅摔門而去。

......她是有什麽毛病嗎?!

明明都到這種地步了,居然還不向他屈服,那女人的腦子是怎麽長的?!

.簡直不能再滑稽了!

他嚴密地看守著蒂絲,卻還是難免有疏漏的時候。

幾個蹦蹦跳跳的霍米茲在宮殿裏捉迷藏,正巧撞見他從牢房中走出來。

曲奇霍米茲好奇地通過門縫望進去:“佩羅斯佩羅大人,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呢?”

霍米茲會告訴母親。

而母親絕不會放過這個曾經逃婚、令她面上無光的人。母親一定會殺了她。

等理智重新歸位,幾個霍米茲的身體七零八落地散在地板上,失去了活力,變回了普通的點心。

佩羅斯佩羅輕輕收回掌心的武器。

這個女人已經對家族無害了,所以......即便是母親,也不能奪走她。

這是他私人所有的東西。

需要長期外出執行任務時,佩羅斯佩羅照舊將她包在糖果兔子裏面,令她寸步不離地跟在他左右。

誰知道她會不會趁機逃跑,不親自看守她怎麽行?

將家族所需的大量珍惜食材裝進船艙,準備下令返航的時候,卻遇到了海軍。

薩卡斯基,那個風聲正盛的新任海軍中將,指揮著漫天熔巖攻擊過來。

在那瞬間,佩羅斯佩羅甚至懷疑是哪裏走漏了風聲,以為海軍主動找上門來,是為了奪走蒂絲。

“名為蒂絲的少尉?”海軍正義大衣在身後飄揚,薩卡斯基臉上的憎惡之情並未作假,“那只是個與海賊同流合汙的叛徒。”

佩羅斯佩羅頓時心裏舒暢了些,果然海軍已經將她拋棄了啊,她是一無所有、也無家可歸的......這樣,她就只能是自己的了。

只可惜,惡魔果實能力被克制得太厲害,終究是不敵薩卡斯基,他的熔巖巨拳將佩羅斯佩羅的船只轟成了碎片。

在墜入深海前,佩羅斯佩羅死死地抓住了他的糖果兔子。

沈重的糖果兔子墜著他一路沈進深海,他不會游泳,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來,意識即將消散之時,他也沒放開手。

為什麽沒有放開手呢?

在陽光燦爛的沙灘上醒來時,他吐出胸腔內的海水,劇烈咳嗽,懷疑自己已經到了來世。

正按壓他胸膛、為他作心肺覆蘇的女子見狀便推開他,坐在一旁,清理著身上融化掉一半的糖漿。

佩羅斯佩羅扭頭望她,她手腕上的海樓石鐐銬依舊在。

他們大難不死,被海浪沖到了附近的島嶼,只是不知道船上的成員都怎麽樣了。

“真是晦氣。”蒂絲輕輕說,“這樣都死不了......你不該拉著我的。”“閉嘴。”佩羅斯佩羅搖搖晃晃爬起來,翻找著身上的聯絡電話蟲,“我還沒有允許,你怎麽敢死?即便要死,也只能由我來親手殺死你。”

家裏留有他的生命紙,但家人們尋過來也需要時間......當務之急是要在這個荒島上存活下來。

佩羅斯佩羅一想到自己還要替這個只會坐在地上發呆的瘸腿女人找食物,就忍不住磨後槽牙。

天色漸晚,他找到個遮風避雨的山洞,將女人扶進去。又升起火來烘烤衣物,他將捉到的魚串在樹枝上,插在篝火旁烤熟。

雖然女人的動作很輕微,但他還是註意到她在渾身打寒戰,到了後半夜,她便發起了高燒。

.麻煩的女人,直接掐死她算了。

佩羅斯佩羅摳了摳脖子上橫向泛白的疤,視線落到女人起皮開裂的嘴唇上,她嘴角也有一處明顯的疤,是與自己脖子上這道一同產生的。

他直到現在,還會對那個咬著刀片、滿嘴是血的女人心生畏懼。

他將燒開又放涼的淡水抵在女人嘴角的疤痕處,她卻扭開臉。

嗓音裏一半帶著虛弱的氣息:“別管我。”

他心頭火湧上來,擡起女人的頭顱,便將淡水灌進她嘴裏:“我要你死,你才能死,現在,你必須活。”

女人被嗆到,咳嗽起來,不慎打翻了盛水的糖果杯子。她嘴角的疤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分明,讓佩羅斯佩羅再次想起當天的情形。

他咬著牙,將女人的頭顱扳過來,惡狠狠地吻在那處疤上。因為發燒,女子的肌膚格外滾燙,讓他一觸即分,瞬間擡起頭

來。對上女子不敢置信的表情,他突然心底充滿了惡毒的快意。自己是為了羞辱她,一定是。

他忍不住又將吻落下去,左右纏綿,控制住女子的一切反抗,他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女子低聲諷刺道:“你真惡心。”

他管不了那麽多,他沒去看她的臉。

火光搖曳中,他剝下彼此還未幹透的衣物,俯下身去,他並不對自己當前的欲望感到意外。征服欲往往伴隨著情欲,恨意也常常會化作沖動,他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對。

女子渾身滾燙,見反抗不得,便也放棄了。他沈醉地摟住她的身軀,感受她的體溫,卻被一個冰冷而堅硬的東西硌到。

他支起頭來,是她的海樓石手銬。

他不由得楞了一楞,連周身的溫度也褪去了一些。

身下的女子,是他的囚犯,一個仍在高燒的囚犯,一個瘸腿的、無法自行走路的囚犯。

他捏住了她那條斷肢,斷口處的肌肉和皮膚像是糾纏的藤蔓般擰成醜陋的肉團,青色的血管在那畸形的皮肉下慢慢地跳動。

..自己居然在強迫這樣的她。

他猛然放開她,手忙腳亂地用衣物蓋住她的身體,沖出了山洞。

直到第二天清晨,他才回去。

女子睡在山洞的角落裏,他將手掌覆蓋在她的額頭,溫度已經降下來,他心裏甚至松了口氣。

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關心她,佩羅斯佩羅渾身僵硬,急忙離開了。

卻沒註意到他離開後,女子眼簾掀開,眸子間神色晦暗不明。

沒過幾天,家族的船便抵達此地,是康珀特。他提前將蒂絲封在糖果兔子裏,踏上了甲板。

“哥哥辛苦了,有沒有受傷?”話是這麽說,康珀特的視線卻始終落在糖果兔子上。

終於她問出口:“那裏面是誰?”

“不關你的事,我的好妹妹。”佩羅斯佩羅笑著推糖果兔子進入船艙,正要關上艙門,康珀特一句“那是你的情人嗎?”讓他腳下踉蹌。“竟然真是你的情人啊,”康珀特點頭,“怪不得你還一路半摟著。”

佩羅斯佩羅這才註意到自己搭在糖果兔子上的手臂。

“害羞了嗎,哥哥?”康珀特無奈擺手,“別擔心,我會註意兄妹間的隱私界限的,不會偷看的......你也別總把對方藏在糖果裏了,放出來透透氣吧。”

佩羅斯佩羅只裝作沒有聽見。

更何況,這女人根本不是什麽情人......她只是一個囚犯,他的囚犯。

回到糖果島,照舊將她關進原來的房間裏。他卻不敢總去見她,只安排了人給她送去一日三餐。

她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讓人看了就心煩。

他又沒打算現在殺掉她,那女人為什麽總想死啊?

“我養了一個寵物,”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可是那家夥看上去一蹶不振的,好像不是很能活得下去。”

大福:?什麽怪問題

歐文掃他一眼:“雖然不知道大哥你又在搞什麽......是不是環境不合適,或者沒有準備好寵物喜歡的食物?如果實在是很難圈養的寵物,不如讓蒙爾多幫忙,關進書籍裏,那樣的話至少養不死了。”

他沈默:“......倒也不是真的怕那家夥死掉,只是想讓她活躍一點,至少見到我要有點反應,哪怕是咬我一口。

歐文:......有毛病?

“是不是太無聊了,不如給寵物準備一點玩具什麽的?”

真麻煩......只是一個囚犯,為什麽自己還要這麽瞻前顧後的啊!佩羅斯佩羅將幾箱子書籍扔進囚籠的時候,如是想著。

“這是做什麽?”蒂絲拾起一本《西海列國宏觀歷史》,狐疑道:“如果想用這些大部頭砸死人,你需要用力地瞄準頭顱腦後,用書脊砸人才行。”

佩羅斯佩羅翻個白眼:“下次就砸死你。”

這方法還是不錯的,那女人看上去精神多了,幾乎所有時間都在看書,連佩羅斯佩羅進來了也不會擡起頭。

感覺自己被無視的很徹底。

佩羅斯佩羅便憤怒地敲打鐵籠。女子擡起頭來瞅他一眼,只當他又犯了什麽毛病,手底下又翻了一頁書。

……這好像不是他預期的效果啊。

這女人倒是越來越不怕他了一-雖說以前也沒怕過就是了。

佩羅斯佩羅打落她手中的書,捏住她的手腕,鋒利的糖果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他瞇起眼睛,企圖從這女人臉上找到一點其他的情緒。

女人斜眼望著那本落在地上的書:“我還沒有夾上書簽。”

“……你的生活似乎很愜意啊,蒂絲少尉,難道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了嗎?”

女子這才對上他的視線,她伸手撫摸著一旁的硬皮書面,遺憾道:“如果沾上了你的血,這些書也太可憐了。”

佩羅斯佩羅冷笑:“還以為自己能夠反抗我嗎?”

“我只是不明白,明明一切都隨你心意了,你為什麽總是不滿足。”蒂絲聳聳肩,“長子,你到底還想做什麽,難道我還能阻攔你嗎?又來了,她又是這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對上那雙平靜的眼眸,佩羅斯佩羅也遲疑了。

可是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麽呢,自己又在因為什麽而感到憤怒呢?

也許是托特蘭和糖果島的建設任務太過繁忙,或是身為軍師替母親承擔了太多責任,現在的佩羅斯佩羅比幾年前變得更加內斂,更加成熟。面對他的囚犯,他已經很少展露出因憤怒而失控的模樣,而是學會了將情緒控制在表面之下。

他緩緩平覆著呼吸,放開他的囚犯。

女子活動一下脖子,自顧自地回到座位上,撿起剛才還在翻閱的書籍,繼續閱讀。

她已經習慣了佩羅斯佩羅隨時隨地的威脅、辱罵、還有毆打一-即便現在這種暴力傾向已經很少在佩羅斯佩羅身上出現。

看著她的樣子,佩羅斯佩羅產生了一種無力感。

他擡起手,手指觸碰到脖子上突起的傷疤。他忍不住再一次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天,雙手被鐐銬束縛住的、渾身潔白的新娘,猛地向他撲過來,他下意識接住她,咽喉處卻火辣辣地撕裂般的痛楚。

他的鮮血從動脈噴出來,濺到女子的臉蛋和修長的脖頸上,在她的婚紗上盛開出赤色的花。

女子吐掉齒間的刀片,露出一個血腥而殘酷的笑容。她的眼神直白而毫無掩飾,全是最瘋狂的殺意和覆仇的快感,他捂著喉嚨倒在地上,望著她從窗口一躍而下的身影,腦子裏仍是那一雙眼睛。

當時的她,還擁有著如此強烈而決絕的感情。

後來她拖著一條斷腿逃走了,他發瘋般尋找著她,他以為自己想殺了她,直到他在海軍支部裏見到她的身影。

遙遙相隔,身著海軍制服的女子向他擡起下巴。一雙眼睛張揚放肆,和那時別無二致。他追上去,被她關進火爐裏,她要活活燒死他,卻也想親手了結他。

他從火爐中逃出來,她已經高高舉起手中的匕首,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她嘴角的傷疤也帶著喋血的笑意,似乎已經見到了他的屍體。就是這種眼神啊。

望著那牢籠中安靜看書的女子,佩羅斯佩羅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永遠也見不到那時的她了。

她好像已經不憎恨自己了。

她再也沒對他露出那種眼神,她的眼睛似乎失去了應有的光澤。

卡塔庫栗對母親說,他的妻子懷孕了。

是那條蛇啊。

母親像是被提醒到了,將視線落在佩羅斯佩羅的身上:“說起來,上次事件過後,我們的佩羅斯還沒有成家。”

母親又在為他尋找合適的聯姻對象了。

他心裏出現了一點莫名的煩躁。

“我會娶一個更聽話的女人做妻子,和你這個瘋女人完全不一樣。”他站在囚籠前說。

“恭喜。”女子頭也不擡,“我想,你的脖子也經不起第二次割喉了。”

他一直瞪著她,等待她還會說出些什麽,可是什麽都沒有,仿佛彼此並不是差一點就舉行了婚禮的夫妻,也不是曾經刀戈相向的至死仇敵。

他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早已不再想要殺死她,甚至也不再因她過去的所作所為而心生恨意。他很迷茫。

他不會殺死她,也不願放她走。

難道就把她一輩子關在這個地方?

佩羅斯佩羅也不知道。但他卻對即將到來的婚姻感到厭煩。

只是為了家族更好的發展,母親還在進一步吸納著各方力量,他知道自己會順從母親的一切安排,聯姻對他們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只是娶一個女人,即便對方不太聽話,佩羅斯佩羅也有把握控制住她。

只是服從母親的命令。

準備聯姻的海賊團來到了托特蘭,佩羅斯佩羅負責接待這個從南海遠道而來的客人。母親盯上了這個海賊團在南海的地下勢力,想以此為跳板,進一步和地下世界建立起更為密切的聯系。

他的聯姻對象是船長的女兒,一個飽受寵愛的驕縱女人。見到佩羅斯佩羅時,那女人半靠在昂貴的毛絨躺椅上,掀起眼簾瞥他一眼,便嘆氣:“好醜的男人,父親,我不想嫁給這個人。”

佩羅斯佩羅的火氣噌一下就冒起來了。

那女人的父親來到BIGMOM面前,要求更換聯姻對象時,佩羅斯佩羅確信自己在母親的臉上看到了驚訝。

一一驚訝對方居然如此不知好歹,又自以為是。

但是母親依舊像模象樣地舉辦了茶會,讓那南海的船長和他的女兒見過了她所有的兒子。

那女人一臉挑剔的表情讓母親更加好笑,佩羅斯佩羅心裏隱約松了一口氣,看來這個從南海而來的海賊團,不會活太久了。

但最後的結果,還是他要與這女人結婚,形式上要走的過場。康珀特倒是有些意外,偷偷問他:“哥哥,你那個情人怎麽辦?小心不要被發現了哦。”

那不是他的情人。佩羅斯佩羅很惱火。

但他很快發現,所有的妹妹們似乎都認為他背地裏有個情人。

佩羅斯佩羅怒目瞪著康珀特,可後者卻無辜地攤手:“不是我說的哦,是你島上的廚師們先傳出來的,他們說你在吃過正餐後還會額外帶走一份飯菜--最開始大家懷疑你藏了個私生子呢。”

然後這番傳言也傳到那個南海來的女人耳朵裏了。

他真的不明白,到底是什麽人給這女人的勇氣:他們還沒有結婚,這女人就會因為一個真假未辨的傳言而上門質問他。

他便好聲好氣地澄清自己,將那女人勸走了。

--反正婚禮一結束,母親就會對他們動手了,暫時的忍讓對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麽。

他又來到宮殿最深處的房間,來見他的囚犯。

他的囚犯和往常一樣,外界的一切都與她毫不相幹。

她垂著頭,輕輕將滑落的發絲挽至耳後。幾本和歷史有關的書籍被整齊地擺放在她的身側,偶爾她會提起筆,在草稿本上記下只字詞組。

她安靜的像一顆生長在上古時代的蕨類植物,葉片舒展而柔嫩。

沒有任何存在可以打擾到她。

窗外的風雨不會牽扯到她,她會永遠呆在他的手心裏。

佩羅斯佩羅在囚籠前站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明天就要舉辦婚禮了,他還要準備相關事宜。包括現場的布置,以及暗殺的準備,婚禮結束後,他們就會接管這個海賊團的全部。

萬事俱備,再有兩個小時婚禮就要正式開始了,已經換上婚紗的新娘卻不見了蹤影。

連新娘的父親也不知道這個任性的女人跑到哪裏去了。

整個托特蘭的霍米茲都在尋找失蹤的新娘,終於他們傳回一個消息:新娘在糖果島的宮殿裏。

……那女人跑到他家裏做什麽?

佩羅斯佩羅咬牙切齒地趕回糖果島,推開宮殿的大門,在走廊上狂奔,胸腔內的心臟卻越跳越快。

這是通向蒂絲房間的走廊。

他隱隱想起那南海女人的惡魔果實能力,她能隨意改變自身和他人身材的高矮胖瘦,只要改變了外型,幾乎很少有人還會認出她來。遠遠地,他便聽見那女人憤怒的叫喊聲了。

房間門是開著的,牢籠完好無損,地面上卻躺著一副完整的海樓石手銬,那是蒂絲的東西。

她不見了。

南海女人顯然已經被蒂絲的「紗簾果實」所控制住,暫時失去了視力的她憤怒異常,坐在地上猛烈捶打著地板,試圖攻擊所有要靠近她的人。

流動的糖漿將女人團團包裹起來,瞬間硬化,女人被堅硬的糖果束縛住,再也動彈不得。

佩羅斯佩羅的語氣冰冷至極:“我的囚犯呢?”

“你這個混賬!”女人聽出了他的聲音,便破口大罵,“你竟然敢欺騙我!你分明就偷偷養著情人,竟然還膽敢求娶我!下賤的東西!”

一個巴掌扇在女人的臉上,糖漿將那憤怒的嘴巴徹底封住,他吩咐霍米茲道:“先將新娘帶去會場,我稍後就到。”

地上還落著一只沾血的短匕首,想來是這女人用能力將蒂絲弄出牢籠,想要殺掉她,卻反被蒂絲抓住機會,逃跑了。

佩羅斯佩羅一腳踢在結實卻空無一人的鐵籠上,欄桿嗡嗡作響。他嘴角卻咧開一個笑容。

......原來她還是想著逃跑的,這很好。

他又可以把她抓回來了。

出了這樣的岔子,虛偽的婚禮倒也沒有什麽繼續進行的必要了。佩羅斯佩羅抓住新娘的同時,BIGMOM便急不可耐的將這個海賊團一網打盡了。

她早就看這幫家夥不順眼了。

大家都以為是新娘與佩羅斯佩羅的情人產生了沖突,八卦與打趣的視線紛紛落到佩羅斯佩羅的身上,他也不以為意,只一門心思地尋找著他的囚犯。

BIGMOM也沒有過問太多,反正她想要的已經達成了,長子想私底下養多少個情人就隨便他吧。

沒有人見到過瘸腿的女人,糖果島也沒有任何船只出海。佩羅斯佩羅甚至懷疑是那條蛇又幹了什麽好事,但問起卡塔庫栗,才知那秦山因為懷孕,除了偶爾到蛋糕島吃下午茶外,再沒有離開過小麥島。

....那她到底跑到哪裏去了呢,拖著一條斷腿,她還能做什麽?

一種莫名的預感,他認為她還在糖果島上,只不過躲在某個角落裏。

他幾乎將糖果島翻了個遍,可是沒有任何島民見過他的囚犯。佩羅斯佩羅慢慢踱回了自己的宮殿,血液在皮下的血管裏奔流,他興奮之餘,心頭卻隱隱地湧起一點恐懼。

他怎麽也找不到她。

走進大廳,卻見正中央,有個又瘦又矮的女子靠著柱子閉目養神,她肩膀上的傷口仍在流出血液。

那女子很像她,右腿的褲腳也是空蕩蕩的。

佩羅斯佩羅這才走到她面前。女子睜開眼睛望他,她瘦的皮包骨頭,臉頰和眼眶都深深地凹陷下去,手腕甚至只有他兩指寬。

那個南海女人將蒂絲變成這副異常瘦小的模樣,那海樓石的手銬自然而然鎖不住蒂絲了,她便從牢房裏逃出來。

可是她哪裏也沒有去,只是坐在這大廳的角落裏。

佩羅斯佩羅完全沒有想到她就這樣明目張膽的待在這裏,他根本沒想過她還會留在他的宮殿裏。

--她沒有要逃跑。

瞬間的驚喜眨眼間散去,他心下失望不已。

他本期望見到一雙和過去一樣、憎恨自己而向往自由的眼睛。

可是她要怎麽逃呢?她又能逃到哪裏去呢?她已經沒有任何歸屬了。

蒂絲望著他,那雙眼睛就像沒有海王類生存的無風帶,一點波動也沒有,只是一潭死水。

他忍不住蹲下來,捧住她皮包骨的臉,將吻落在那兩片薄薄的唇上。

她一點反抗也沒有。

他沈默著一揮手,糖漿在蒂絲的斷肢處凝聚成型,化作一條晶瑩剔透而格外堅固的腿,他拉著她站起來。

“你現在可以選擇離開,”他輕輕說,“或是留下。”

女人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她只是低下頭。佩羅斯佩羅這才發現,她手裏還拿著一本沒有讀完的書。

她沒有走。也是,她哪裏也去不了了。

很快那來自南海的海賊團被處刑,蒂絲的身體也因能力者的死亡而恢覆了正常。

於是糖果島的宮殿裏多了一個女人,原本她只是被藏在最隱蔽的角落裏,現在的她,則會在陽光燦爛時坐在庭院裏看書。

誰也不知道佩羅斯佩羅是如何說服自己母親的,但霍米茲們開始親切地對待蒂絲,仿佛她只是個普通的托特蘭國民。

她從不主動與佩羅斯佩羅交談,也幾乎不會去關註任何事情,只是一心一意地專註於自己的事情中。佩羅斯佩羅從未想過這女人居然會如此熱愛閱讀,直到他看見蒂絲一邊翻著字典,一邊在書上做標記。

“我沒有系統地學習過這些。”蒂絲如是說。

她從小被父母拋棄,為了生存便已拼盡全力,直到成為海軍,才得以接觸到學習,但海軍軍校裏的學習也僅僅只是讓她能夠識字的程度。

佩羅斯佩羅劃給她一個新的房間,在裏面擺滿了堆到天花板的書架,以及嶄新寬闊的書桌。

她看上去很滿意,請求霍米茲將她的書籍全部搬進去,時常伏在書桌前認真學習。

她沒有老師,也不需要老師,她自主學習的能力出乎意料的強悍,短短一段時間後,她便對西海諸國的政治歷史倒背如流了。

望著她翻閱書籍的模樣,佩羅斯佩羅突然發現那雙眼睛裏已經有了他從未見過的光彩。

沒有充滿仇恨,也不再死氣沈沈。

於是他放下心來。

陰雲漸漸遮住太陽,淅淅瀝瀝的雨滴落下來,蒂絲將書抱在懷裏,冒雨走進宮殿。

她輕輕撥開額前沾濕的劉海,將夾著書簽和筆記的大部頭書籍放到一旁,接過霍米茲遞上的毛巾,輕輕擦拭。

佩羅斯佩羅遙遙望著她。

他總是會將視線落在她的身上,他也知道自己仍舊對她抱有一些欲求。

晚飯後,他走進她的書房,照例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檢查她義肢的狀況。出於私心,他始終沒有讓蒂絲更換成普通的樹脂或者金屬義肢。

蹲在她的身前,手指輕輕劃過淡紅色琥珀狀的義肢,他將嘴唇貼上去,輾轉著滑過義肢和皮肉的連接處,落在她的肌膚上。

蒂絲垂眸望著他,伸手取下了他高聳的禮帽。沒有用發蠟定型的時候,佩羅斯佩羅深藍色帶淺藍波點的頭發會垂下來,顯得他整個人也沒有那麽張揚了。

她不曾響應過他,也沒有拒絕過,但這對於佩羅斯佩羅來說已經足夠了,他很擅長自欺欺人。

當初自己給過她機會的,是她沒有走。無論是什麽原因,至少現在靠在他懷裏的,還是她。

佩羅斯佩羅不再去揣測蒂絲內心的想法,他不認為彼此在發生過那麽多事情後還能產生一點名為“愛”的感情,他也不會去深挖自己內心對蒂絲到底是什麽態度。

……他只是享受著和她的接觸。

他不清楚在這漫長的糾纏過程中,自己的占有欲是否已經得到了滿足,可是就目前而言,他覺得沒有什麽還需要改變的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

每當他回到糖果島,站在宮殿的臺階前,他總會擡起頭,仰望其中的某一個窗戶。

他知道那窗戶裏會有一名女子,像是貌不驚人的盆栽植物,緩慢地吸收陽光和水分,保持著郁郁蔥蔥的模樣。

每天如此,一成不變。

當布琳要與傑爾馬66聯姻時,佩羅斯佩羅也以為,這將如同過去夏洛特家族舉辦過的任何婚禮一樣,被他們牢牢地掌握在手心之中。

直到他親眼目睹因饑餓而消瘦的母親,在吃下結婚蛋糕後恢覆正常時,那一顆高懸已久的心臟才緩緩落回腹中。

真是一場鬧劇。

終於能放松下來,由醫生來處理他的傷口。他偏頭望著那因失血過多而傷口有些發白的斷臂,眩暈感逐漸湧上來。

失去一部分肢體,對於一個海賊而言算不得什麽。看見這斷臂的一瞬間,他便已經為自己凝聚了一條糖果義肢,非常嫻熟。

這種事情,他為蒂絲做過很多次了。

他不知道那半條被炸個粉碎的手臂殘片在哪裏,透過層層包裹的白色紗布,他總覺得自己還能感受到那些已經從他身體上脫離的神經和肌肉。

原來是這種感覺。

他撐著一口氣,回到了糖果島。霍米茲們將他擡進宮殿的時候,他望向那張窗戶,似乎有個人影在其中一閃而過。

他實在是太過疲倦,就連有人走進了他的臥室,也沒有醒來。

蒂絲垂眸,凝視著這個洗去臉部妝面後,仍舊皮膚慘白的男人。

沒有那些誇張的服飾和化妝加持,他看上去只是個消瘦而疲憊的中年男子。兩片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不再露出可恨的笑容。

她在他床邊坐下,伸出手,指尖劃過他的下巴,讓他的脖子完整地暴露在她眼前。

那裏有她的傑作。

佩羅斯佩羅睜開眼睛時,床邊的女子拆開了他的繃帶,將沾著血肉的紗布全部撕下,疼得他心裏打抽。

剛被處理好的斷臂,就這樣血肉模糊地展現給她看。

“想趁機殺掉我嗎?”佩羅斯佩羅哼笑,“現在我和你是一樣的了。”

蒂絲平淡地望著他,她手裏仍舊捧著那條斷臂。

.....是想借機羞辱他,或是讓他多感受一些痛苦?

佩羅斯佩羅不知道,但他也沒有阻攔她。

隨她去吧,反正這種事情,他對她做得夠多了。

纖細的手腕擡起,像是捏住了一道看不見的紗簾,在他眼前一拉,那處手臂上的所有傷痛,驟然消失。

他瞪大雙眼望著她。

“只是屏蔽了你的痛感。”

撂下這一句,蒂絲便已起身。

誰料身後的佩羅斯佩羅拼命支起上身,伸出那只完好的手臂,驚慌失措地想要拉住她--

他從床上摔下來了。

蒂絲不耐煩地蹲下來:“......你又想做什麽?”

她很少在他的眼裏見到這種情緒。像是深海海底躲在珊瑚礁中的幼魚,畏懼地縮在海葵的觸須間,絲毫不敢向外踏出半步。

他嘴唇開開合合,吐出混亂的氣息,像是在下什麽決心,最終他終於問她:“......你不想殺掉我嗎?”

她沈默了一瞬。

“我不做無謂的事情。”

他好像淒慘地笑了一下,手指卻死死抓著她的衣角。

“既然如此......”他帶著哀求的視線一路向上,停留在她嘴角的疤痕上,卻不敢對上她的視線。

“......可不可以,請你愛我呢。”

他輕輕地嘲笑自己。做出這種低三下四的模樣,將自己毫無保留地送上前去,供人羞辱。

不敢去聽她的回答。

他收回手,低下頭,強忍不適,想要從地板上爬起來,可單憑一條無力的左手,他根本做不到。

他在她面前痛苦掙紮。

微有些涼的手指,像輕盈的蝴蝶,落在他的臉頰,他難以置信地擡頭望去。

她的眼睛那樣溫和。自己的身影,以從未幻想過的方式,被倒映在那一片淺淺的池水中。

“......我幫你。”

於是他明白,自己將屬於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