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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魘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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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魘癥

峒關城墻上, 隴右軍將士親眼所見公主殿下竟暈了過去,紛紛大驚失色。此刻眾人心口亦是緊緊繃著,手心都捏出了濕汗。

司徒陵望著城下那縷在風中墜落的雪色身姿,心中焦急。他看向一旁目眥欲裂的崔煥之, 問道:

“崔將軍, 如果只放長風一人入峒關, 將他的大軍攔於城外,你可允準?”

“就算我允準,他又怎會就此收手?”崔煥之回眸,冷冷道。

“我自請出城勸服他。”司徒陵沈聲道,“我擔心清河……”

“準。”崔煥之雙拳緊握在女墻上,低聲道,“你去告訴他, 若他以蕭長風的身份攻城, 便是謀反,誅九族之罪!”

他咬牙, 擡手猛地一拍墻壁, 垂頭恨恨道:

“他若是敢謀反, 清河當年所受的苦, 就全白費了!如此, 我還不如當初一劍殺了他,省得讓清河這般痛苦。”

司徒陵領命後下了城樓, 朝那一襲白袍飛奔去。走近了,他慢下腳步,望著屈膝扶著清河的男人, 面沈如水,幽聲道:

“長風, 你如今率回鶻大軍壓城,此舉與謀反何異?按唐律,諸謀反及大逆者,逆事已行,皆斬。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裏;若為謀而未行,絞。”

“我知你不怕死。但,”司徒陵頓了頓,目色蒼茫,遙望廣闊無垠的天際,悠悠道,“像我這般,成為叛將,一輩子背負罵名,與所愛之人終生難以相守,無法以司徒陵的身份建功立業。司徒家因我一人,自此被釘在恥辱柱上……”

司徒陵的面色古井無波,似是再說一件與己無關的過往平常之事,唯有不斷翕張的眼睫洩露了他一絲隱忍的心緒。

他深吸一口氣,朝身旁之人看去,道:

“你也想要這樣的結局嗎?”

一陣良久的沈默中,耳邊唯有曠野漫天的風沙,從涼城外更遠的荒漠吹來,迷了誰的眼。

“我已一無所有。”長風突然平靜地說道。他望著言辭懇切司徒陵,淡淡道,“既然一無所有,便再沒什麽可失去的了。”

司徒陵突然暴起,獨臂抓住他的襟口,死死拽緊了,怒聲道:

“你是可以謀反,甚至可以一死了之,但你可有想過清河?”司徒陵目中淬出火來,厲聲道,“你可知,她曾為你付出過多少?”

長風垂著頭,凝視著懷中氣若游絲的女子,斂眸不語。

司徒陵閉上眼,眉目間湧動著無盡的哀意:

“還記得那天我跟你說過,望斷崖那麽高的山道,為何一向懼高的清河卻能走那麽順暢麽?”

“因為這條三道,她曾日日走,年年走,如此走了整整五年。第一年,每日徒步下去崖底找你的屍骨。望斷崖底都是她親手刨出的坑,直到手指都磨破潰爛。最後她久尋不見,便在底下給你立了衣冠冢,年年忌日都要下去祭奠。”

語罷,司徒陵瞥了一眼身旁神容逐漸緊繃的男人,冷聲道:

“這不是秘密。隴右軍中,包括你曾經的部將養寧遠都知道。你若不信我,大可去問他們。”

見他不語,司徒陵最後一語道破:

“她等了你五年,根本已窮盡了所有可能,死生不計,為了讓你恢覆記憶。此情此意,你若謀反,等同於形神俱毀,可對得起她?”

似是聽到了這番對話,一滴清淚從懷中女子的眼底緩緩滑落,在她蒼白的面靨上漾開。長風察覺到了,垂下頭,擡起微顫的手指,為她拭去那滴殘淚。指間滑落之時,無意中探得她的鼻息。他喉間聳動,哽了一口氣,啞聲道:

“她氣息很弱,必須得立刻診治。”

司徒陵見他心中已有幾分松動,立即俯身一看,急切道:

“她怎會如此虛弱?……崔煥之說了,可放你一人入城。走吧,先送清河入城醫治。”

長風將懷中女子打橫抱起上了馬,將她緊緊圈在身前。甩開韁繩前,他向身後的葛薩一瞥,葛薩會意,朝背後的玄軍將領低語幾句後,策馬緊緊跟在他身後。

待入了涼州城門,數十個守在門口的隴右軍將士已拔刀相向,嚴陣以待,見馬上的白袍將軍面色沈郁,氣勢肅殺,威儀逼人。奔馬間,他腰際的劍鞘與馬鞍相撞發出震動之聲,只聞其聲已讓人不寒而栗。

他們一時僵滯在那裏,畏縮不敢上前一步。在猶豫之時,其人馬速之快,風一般拂過不見蹤跡。

跟隨其後的司徒陵喝退了城門口的隴右軍士兵,正想引著長風往清河所住的府邸走。誰知他熟門熟路,身影已消失了那處府邸的朱門前。

……

不出幾刻,崔煥之便也攜著一位資深醫官匆匆趕到。透過廂房的瓔珞珠簾,他一眼望見榻上緊閉雙眸,似在沈睡的女子。

他的心間,遽然收緊。

數月不見,她已憔悴了些許,面白如紙,身軀消瘦,此時無意識地依偎在那白袍之人懷中,額頭貼著男人的下頷,鬢發從他頸窩中漏出來幾縷,落在胸前寡白的袍襟上顯得繾綣如絲。骨節嶙峋的小手被那人覆在大掌中,十指緊緊交扣。

見狀,他如鯁在喉,正欲氣勢洶洶地上前逼退此人,卻被司徒陵獨臂攔住,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崔煥之攥緊了拳頭,強忍心中怒意,厲聲勒令醫官速速上前診治。

醫官望聞問切,細細探了脈象後,問道:

“姑娘近日可有飲食?”

“飲得不多,吃得更少。”長風答道。

“睡眠如何?”

“睡不好,常常夢中驚醒。”長風繼續答道。

醫官輕嘆一口氣,道:

“姑娘這是有魘癥,中氣不足,寤寐憂思,吃睡皆為夢魘所擾,如此下去,身體必不堪其困,要病倒的啊。我給姑娘開幾道安神的方子,靜養調理幾日看看。諸位還是要多多勸她放下心結,才能不為夢魘所困,早日康覆如初。”

“夢魘?心結?”崔煥之腦中電光閃過,恍然大悟,隨即一雙鳳眸瞇得緊緊的,掀開珠簾,大跨步上前,橫眉怒聲道,“都是因為你!”

他擡手猛地提起長風的衣襟,惡狠狠道:

“清河受的這些苦,都是因為你!你給我滾出去!出去!”

一卷珠簾被攪得繚亂,榻上男子沈靜的神容被數條纖細的瓔珞珠串割裂開來,眉目顯得兇厲異常。他一身戎裝未褪,胸前的明光鎧甲倒映出他垂落的,那溫柔而又殘酷的眸光。

他的雙臂緊緊圈著懷裏柔弱無力的女子,不曾松開。於是他沒有還一下手,任由崔煥之撕扯著他的襟口,兀自一言不發。

司徒陵慌忙上前,拉開了怒不可遏就要開打的崔煥之,勸道:

“清河需要靜養,我們都先出去吧。”他半推半就拉著崔煥之一道走出門外,“祁鄲人還在盤桓,你我還是速去軍中商議對策吧……”

崔煥之重新一斂淩亂的赤袍,整肅儀容,哼了一聲,臨走前死死盯著他,朝他嗤笑著,故意高聲道了一句:

“你算什麽?你就算回來又如何?我已向聖上求娶和親歸朝的清河公主。而你,你根本不配!”

男人聞言,身形不動,神色漠然。無人看見,他藏於袖中的五指漸次緊握成拳,糾起了柔軟的袖邊揉捏成一團。

待人走遠後,廂房又安靜下來。

忽有一陣秋風徐徐而來,吹來了庭院水池中殘荷幾縷極淡的幽香。

女子額間的碎發被風拂動,黛眉下,鴉羽的長睫顫動,一雙明眸緩緩張開。她輕聲的呢喃融在了風裏:

“我以為,你不會想見我了。”

他沒有答她,顧自起身,白袍衣角從榻上散開,離去,任由她無所倚靠地倒下去,依在榻背上。他走過去,又走回來,將檀木漆案上的一碗藥拿過來遞到她面前。

深褐的藥湯熱氣騰騰,他的面容在氤氳的霧氣中模糊不清。

她蹙起了眉,抿了抿唇,低垂螓首。

男人端碗的手僵在那裏,又往她唇口遞了遞。

她幹脆別過頭去。

頭頂傳來一聲極輕的的嘆氣,一片皎白如雪的陰翳隨之落在她身後。

他已圈她入懷,讓她靠在他的臂膀,一手端著藥湯,另一只手提著湯匙,笨拙地將匙上那一小汪藥湯送到她唇瓣邊上。

“燙。”她不肯張嘴,只小聲吐出一個字,像是吝惜與他說話似的。

男人俯首向前,硬朗的下頷微須的胡茬拂過她的側臉,一片酥酥麻麻,只輕輕一觸,就撓了她的心。她的額發忽然微微拂動,是他掠過她,對著湯匙吹了一口氣。

湯匙又沾到她唇角。不容拒絕。

她沒轍了,只得輕啜了一口湯匙裏的藥。

“苦。”她這個字說得更小聲了,濃睫的罅隙裏留有一道餘光,觀察他的反應。

他不語,徑自飲了一口碗裏的藥,含在口中片刻。她撩起眼皮,看著他的喉結滾動,竟然很快將那一口藥液吞咽了下去。

精通藥理的她早就聞出來了。

湯藥裏貼心地加了一味甘草,根本不苦。

提起的心一下子空落下去。她的把戲,他怎麽會猜不出。

他此時看她的目光,仿佛是來自深淵的凝望,平淡中分明還帶著一絲隱隱的痛意。

是了,他還沒有原諒她。

她心口倏地一疼,雙手端起瓷碗,緊鎖眉頭,賭氣般的一股腦將湯藥全然飲下。

明明不苦,可回味之時,卻還是極澀。這澀味綿長,在口中流轉之時,比苦味更持久,更難熬。

身間的暖意散去,清河定定望著他將空碗放置一旁,緩緩起身。他張開手掌拖著她的頭,將她小心翼翼放倒在榻上。她烏黑的發從他掌中流瀉而下,像是微不足道的纏絲,想要與他糾纏,想要將他留住。

他收回手,薄唇緊抿,語調淡漠,終於說出了她醒後的第一句話:

“養好身子。其他什麽都不要想。”

不要去想他將要做什麽,更不要去想過去的那件事,讓時間慢慢消磨他深重的恨意,默默撫平他沈寂的傷痛。

清河倦容滿面,飲了藥後覺得困極了。此間廂房,她睡了數年的床榻不比草原陌生的矮榻,這裏的軟枕柔衾,就像陷入了綿綿雲朵中,安心又舒適。羅幔是她喜歡的蓮花白,錦衾繡著她喜歡的菡萏紋。一角香爐裊裊生煙,熟悉的蘅蕪幽氣襲來,她不由自主地緩緩閉上了眼,安定地睡去。

長風從廂房中走出,攥緊的手在身側已將白袍衣裾揉皺了,垂落下去隱隱可見一道道暗淡的褶邊。

方才,在她半睡半醒間,他分明又聽到一句耳熟的夢囈:

“不要殺他。”

她在回鶻昏迷之時,也是重覆著這句話。他擔心,她好似已看透了他的心思,這令他殺伐之心有了幾分不定。

他沈吟間一側身,望見了等候在門外許久的養寧遠和葛薩。

“少帥!”“殿下!”二人目光灼灼,躬身向他行禮。

他斂眸,一瞬後又猛然擡眸,目中迸射出無窮的烈焰,似是下定了決心。

涼州和她,都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

數日後。

天色驟變,成片的烏雲壓下來,狂風也吹不散,凝在半空中,沈沈悶悶。

風起雲湧,暴雨將至,涼州城內人影稀疏。

涼州都督府前,匾額側邊高懸著的兩盞燈籠,內裏幽幽燭火被風吹得黯然無光,搖曳間幾近熄滅。

一名男子疾行的身影從街角中竄出來,一身青灰衣袍被暮色泅染得色澤更深,淩亂的腳步一級一級踏上血跡未幹的斑駁石階。僅有的一只手一下又一下猛扣著府邸緊閉的大門。

朱漆色的門扉如血色浸染,許久才“嘎地”一聲,開了一道小口。

司徒陵從狹小的門縫中奮力躋身進入,不顧一眾阻攔的玄甲護衛,直接拔劍而出,一路猛沖,強闖入府中的主廳,一面高喊道:

“蕭長風,你給我出來。”

廳中一面輿圖前,正與眾將議事的高大男子緩緩回身,鋒利的目光掃了一眼來人。對身旁的眾人淡淡令道:

“都先下去吧。”

眾人得令,噤若寒蟬,默默退出了正廳。養寧遠最後一個退出前,與疾步入內的司徒陵錯身間,對他使了一個眼色,小幅地搖了搖頭。

司徒陵看見了他刻意的警示,心下更沈,仍是舉步朝前。他緊緊跟上已快步向廳後書房走去的白袍男子。待他後腳步入後,書房雕鏤的雙扇門立即被侍從掩閉起來。

房內的光一下子收束殆盡,日暮的鬥室暗沈如夜。

片刻,一小簇微茫的火苗燃起,照亮了黑暗中男人寒涼無比的面容。火光緩緩移向一側,點在了案上的燭臺。

房內倏然亮堂起來。

司徒陵望著男人坐在案前,漫不經心地用修長的手指撥動著渺小的燭火,好似在玩弄。火光在他手中來回搖動,房內的暗影隨之晃動不已。

司徒陵深吸一口氣,道:

“你與隴右崔氏的新仇舊恨與我司徒陵無關,我無意幹涉。但崔煥之怎麽說也是一方主帥,你怎可將他囚禁折辱至此?”

見他沈默不語,面容浸在燭火明暗不定的光中,鬼魅一般攝人,司徒陵抑制著心中寒意,不禁上前一步,低聲道:

“可清河的魘癥……”

“夠了!”長風低喝一聲打斷了他,手掌握緊了木椅髹漆的把手,像是要將把手上的惡蛟鏤雕一掌捏碎,厲聲道,“你又要用她來威脅我?”

看到司徒陵滿目錯愕,他的嘴角浮起一絲輕蔑的笑,冷冷道:

“她讓我不要攻城,我照做了,不戰而屈人之兵,奪取本就屬於我的涼州;她讓我放過城中百姓,我照做了,奪城前後民生分毫未傷。我已把一切做得悄無聲息,涼州城內巨變,不會為外頭察覺一絲一毫。你們還想我怎麽樣?”

司徒陵被他的目光盯得汗浸鬢角。

這幾日,他司徒陵雖駑鈍,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來。

他此舉極盡巧妙,不費城外回鶻玄軍一兵一卒,只動用了城中當年殘留的河西餘軍,未曾私通外敵,只能算節鎮之間稀疏平常的搶地兵變,已算不上謀反大罪。朝廷素來對此睜一只閉一只眼,長安的聖上甚至都巴不得節鎮互相傾軋,掣肘之術罷了。

所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蕭郎妙計,不攻不伐,籠絡舊日人心,出手狠準,幾日內將涼州輕而易舉地收入囊中。

這位歸來的蕭郎,深謀遠慮,殺伐果斷,更甚從前。

他的這番局,不像是幾日之功。只是不知,他已為此籌謀了多久。

司徒陵心下嘆服,但又念及那位為此心力交瘁的女子,猶疑道:

“她今日吃不下飯,突然問起了崔煥之。你讓我怎麽答?”

“涼州本就隸屬我河西蕭氏,百年基業,都在此地。此城,我奪得理所應當。至於崔煥之,”聽到這個名字,男人目色沈了下來,冷笑道,“隴右軍已為我軍俘虜,他不過我手下敗將,勝敗本就乃兵家常事……”他輕撫著座椅上凹凸不平的鏤刻,恨恨道:

“要怪,就要怪他崔煥之當年,不該貪我河西的殘軍,妄想他們歸心。今日,倒為我所用,被我反將一軍。”

他在火光中揚起頭,緊繃的下頜線像是一道出鞘的利刃,重重道:

“我和隴右崔氏之間,不僅是兵家之爭,還隔著兩軍宿仇。這一切,根本與她無關!”

“與她無關?”司徒陵咬牙道,“你可知,隴右軍中那些今日被你策反的河西殘軍,包括養寧遠,本是清河當年親自以公主之身求隴右崔氏收留的。是她不想你的兵變為西北的流民,苦苦哀求著崔煥之納入麾下的!”

“你如此行徑,她若是知道,該如此自處?該會有多痛心?她在隴右軍待了五年,深受軍中將士照拂,與崔煥之更是相交多年,情誼深厚。你對隴右軍痛下殺手,可有考慮過她的感受?”

男人從手中的燭火前收回目光,掀起眼皮,逼人鋒芒從他黑沈沈的眸中射出。只那麽一道暗沈的目光,竟令司徒陵心間一震,不由後退了半步。

“情誼深厚?呵——好一個情誼深厚!”他遽然拍案而起,高大的身姿將案前的燭火全然遮住,襯得他暗光中的面容愈發陰郁難測。

他靜了片刻,動了動喉嚨,像是忍耐下了洶湧的情緒,沈聲道:

“待我肅平一切,我自會向她交待一切……”

司徒陵微微一怔,嘆了口氣,繼續道:

“可她本就是局中之人吶。近日來,她的魘癥遲遲未愈,氣色一日比一日差,我擔心,她知道後更是……唉……”

男人瞇起幽深的目,一字一頓道:

“既如此,那便繼續瞞著她!瞞到我大仇得報為止!”

她可瞞,為何他就瞞不得?

司徒陵搖了搖頭:

“她已起了疑,你覺得你還能瞞她幾日?你我皆知,她一向是重情重義之人,一旦發覺,又怎會眼睜睜看著隴右軍和崔煥之如此受辱?”

見眼前男人司徒陵擰著眉頭,胸口像是悶了一股子氣呼不出來,仍是不死心地問道:

“緣何會到如此地步?據我所知,隴右崔氏雖與河西蕭氏只是歷來在西北相爭不休,可是何來的大仇?長風,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你說出來,我一定盡我所能,幫你解開心結,不要將事情做絕,到無可挽回才罷休啊!”

“騎虎之勢,必不得下。”長風錯過他探尋的目光,淡淡道,“司徒陵,你無論如何站隊,都左右不了此局。”

“少帥,不好了!”門外傳來寧遠激切的喊聲。一向沈穩的寧遠甚少如此大呼小叫。

“何事?”

門外傳來幾個公主府下人戰戰兢兢的聲音:

“公主殿下冒著暴雨去了地牢。誰都攔不住啊……”

地牢裏,關的是崔煥之。

書房內的爭論停下來後,一片寂靜中,外頭滂沱大雨,聲勢轟轟烈烈,一下子潑入了耳畔。雨珠如註,其聲淒厲,打在窗欞上“啪嗒”作響,又狠狠地砸在了誰的心頭。

“我確不能左右。”司徒陵心已沈至谷底,緩緩答道,“但她可以。”

案前的男人額間青筋暴起,猛地將桌案的公文輿圖紙硯各物一把掀翻在地。他一甩白袍,回身拿起兵戟架上的長劍,風一陣疾步離去。

司徒陵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燭臺,火光湮了下去,本就渺茫的星火一寸寸被黑暗吞噬。

覆水已不可收。

作者有話要說:

註釋:關於謀反罪罰,引自《唐律疏議》。關於攻城伐謀之說,引自《孫子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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