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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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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搶親

在座的賓客們本是在觀禮, 急著看新人拜完天神,再送入氈帳一度春宵。

此時嚴肅的儀式卻被一清脆女聲被打斷了,眾人紛紛聞聲回頭,延頸而望。

只見一道赤影閃過。人群中,走出一個身著紅裙的中原女子。

她覆手在背, 挺胸而立, 像是一枝迎風招搖的花莖。一襲長袖及地胡裙將她身段裹得緊實,卻難掩其冰肌玉骨,矜傲之姿。

女子款款走到臺前,面上毫無懼色,白皙剔透的臉上甚至還凝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自傲且從容。

眾人対著眼前天人一般女子眼睛都看直了,片刻後才起了噓聲一片,開始指著她竊竊私語。

高座上的河漠王臉色陰沈了下去, 手中舉著的杯子遲遲未摔下。辰霜餘光瞥見, 幕後只等一聲令下的河漠勇士們停下了舉刀和瞄準的手。

“為何不能拜?”河漠王望著眼前的中原女子,眼神覆雜。

辰霜微微揚頭, 聲如珠玉敲冰, 朗朗道:

“因為, 我與這位玄王殿下已有婚約在身。天神在上, 他不得另娶他人。”

主座上之人未動, 底下的賓客紛紛嘩然,有好事者直接高聲質問道:

“堂堂回鶻玄王殿下怎會和你這個中原女子有婚約?”

“就是就是, 她八成是胡說八道的吧。”

高臺上的一対新人瞬時停下來叩拜天神的動作,站起身來。新娘子徑自轉過身,神色平靜, 唯有一雙綠眸,似有灼灼深意, 直視著堂前造勢的女子。只有新郎仍是背身而立,紋絲不動,不發一言。

騷動之後,座上的河漠王淡淡開口道:

“可有憑證在身?”

辰霜直言道:

“有的。”她頓了頓,在一片寂靜中,緩緩道出,“我知,玄王殿下胸前有三道傷疤。兩道在腋側,最深的那一道在心口。”

幾聲嗤笑傳來,伴隨著一陣嘰嘰嚷嚷:

“口說無憑,怎麽證明?”

“隨口說說誰不會啊?”

辰霜料定了如此,倒也不怕,神色自如地直接対著那高臺說道:

“如若不信,諸位大可請玄王殿下褪衣一看。諸位在場,眼見為實,也好做個見證。”

眾人悚然一驚,底下窸窸窣窣的聲音淡了下去。

玄王的衣服誰敢扒?除非,他自己願意扒。就算他願意扒,除了那新娘子誰敢看?保不準被他一刀劈成兩半都是輕的。

數百目光隨即聚焦在高臺上赤衣喜服的男子身上,汲汲探頭等著他表態。

新郎仍是不動。

沒有承認,也未否認。更沒有要扯開衣襟一探,以證清白的意頭。

這就是默認了?

人群中頓起呼聲一片,切切嘈嘈,深覺勢大如牛的河漠部面子要掛不住了。

這中原女子說得坦坦蕩蕩,胸有成竹,竟也一時看不出破綻來。

雖然在草原上,有點身份的男人大多三妻四妾,不足為奇。可畢竟是河漠部嫡出的郡主,草原上的明珠,配個可汗都綽綽有餘,怎可嫁已有妻室的男人?哪怕是做個平妻,哪怕対方是聲名顯赫的玄王,也實在太辱沒了。

幾個依附河漠部的小部落首領開始勸和,各自小聲出了一些主意:

“這位姑娘,不如你改嫁吧。我們部裏,有的是好男兒。”

“或者,來日再做個側妃也行。”

面対眾人指指點點,卻見那女子神色自若,秀眉一橫,厲聲道:

“不可。我們中原女子,不事二夫,也絕不作妾。”

其音清冷,擲地有聲,只一句便震住了嘈雜的人聲,無人再敢進言。

辰霜說話間,目光一直鎖在高臺上身長玉立的新郎身上。場上已亂成一團,而他始終不曾回身露面。

似是在逃避,又似在等待。

辰霜深吸一口氣,最後擡眸,音色烈烈,道:

“今日我來,就是要來帶走我的夫君。他的命在我手,我要帶他回中原,自此玄軍一兵一卒不會再踏足河漠部。”

她這番話,是說給河漠王聽的。

婚禮已過去近半,算算時辰,在外孤立無援的玄軍應是快被河漠的強兵擊殺殆盡了。只叱炎一人,不會対河漠再有威脅。

她要河漠王知道,玄王要跟她回中原,已不會再進犯河漠部,求他放一條生路予人。

哪怕玄軍在外頭此時已被殺個精光,只要叱炎在她手裏安然無恙,那便好。

待她話音剛落,臺上的新郎終於微微側身,下頷線隨著咬牙的動作一顫一緊。他蜷在身後的一雙拳頭攥著,指骨泛白。

辰霜定定地看著他,姿勢有如前夜遙望月下馬上的他。只不過,今日的心境全然不同。

她已與他,心意相通。

天地間剎那闃寂下來,只剩二人,隔著婚宴上的人山人海和刀劍兵戟相望。

自初遇以來,從未見叱炎穿過紅衣,他向來是一身端重的墨黑,有如草原廣闊無邊的夜空,深邃而沈定。

他頭上戴著傳統的河漠氈帽下,露出的一小撮頭發,在燭火照耀下泛著微微的淺褐色,襯得整個人溫柔了些許。不過短短數日未見,看身形似是瘦了些,之前在夜色中並未察覺。

辰霜不自覺在眾目睽睽之下再上前幾步,以不容辯駁的口吻道:

“我要帶走他。”

場上再無人敢發聲,連懸在大巫長棍上的經幡都忘了擺動。

她是誰?一個普通的中原女子。

她要帶走誰?威震八方的玄王殿下,漠南霸主河漠王的女婿。

可為何她說得如此篤實,深信不疑,好像就此認定了他會和她回中原一般。

女子徑直走上前,一雙纖細的臂彎看起來似乎沒什麽勁道,可竟然一把抓住高臺上的新郎玄王的箭袖,將他硬生生拽下了階前。

而人高馬大的玄王殿下一開始還有反抗之意,腳步停在那裏,後來竟然也隨她跟著去了。

辰霜搶了人,也不看後面在她手心裏的新郎,兀自昂首挺胸,頭也不回往大門走去。她眼尾的餘光,只註意著隱在賓客群中那些蓄勢待發的尖刀利箭。

如若不得河漠王首肯,她仍有後手。

她今日要帶走他,是勢在必行。

“呯嗙”一聲。是酒杯摔碎的聲音。

摔杯為號,河漠王終是下了指令。

他寧肯錯殺,不可放過。

“颯颯”抽刀之聲響起,一排箭矢扣上弩機。

辰霜回身,望著河漠王正要將高臺上的小女兒往身後拉,而那滿身金銀珠串的新娘掙脫了她阿耶的手,朝著大門口二人奔去,喊著:

“你們給我站住!”

一時間,弓-弩手又停下了瞄準的動作。稍有不慎,便會傷到自家郡主,只得再等主子號令。

帛羅蹬蹬地跑到她面前,一把扯下覆在秀發上的頭紗,憤憤道:

“他是我的夫郎,你憑什麽搶走?”

辰霜待帛羅走近,瞅準時機,一把攬過她的肩頭,將腰間暗藏的匕首出鞘,架在了新娘細膩的喉間。

她是帛羅郡主的貴客,守衛礙於郡主的眼色,未曾細查她的武器,那把銀雕匕首就被她穩穩帶進了婚宴。

頸上架刀的帛羅,便是她的後手。

辰霜手攜河漠部最為貴重的人質,提高聲量,道:

“請河漠王讓弩手撤箭,放我們走。”

賓客們這才註意到頭頂身後劍拔弩張的河漠部勇士,嚇出了一身冷汗。驚慌間踢凳翻桌,往門外跑。卻見大門緊閉,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辰霜見弓-弩手們分毫未動,重覆道:

“河漠王,我答應你,只要放我們走,我不會動帛羅一根汗毛。否則……”

她狠心將匕首往帛羅咽喉處靠了一靠,新娘頸上美麗的珠串即刻被利刃割斷,閃耀的寶石失了束縛,紛紛墜落在地。

“帛羅!……”河漠王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所震懾,失聲叫道。他猛然一揮手,弓-弩手再度隱去。

“再請河漠王打開大門,放我們出去。”辰霜拎著新娘,面対著高臺,一步一步向後面的大門退去,不緊不慢道。

就剩最後一道關卡了。只要出了氈房的大門,她早已外頭備好馬匹,逃到天涯海角都可以。

河漠王在座上未發一言,灰白的濃眉高高束起,滿面盡是升騰的殺意。他力大無窮,突然掀開三丈寬的高臺矮桌,一時間瓜果美酒撒了一地。從中,他舉起了掩在桌下的一把弩-箭。

対準了大門口的人。

僵局之下,即便是有頭有臉的賓客們也紛紛跪倒在了大門前,拍打著扒拉著緊閉的大門,想要尋得一絲生機。他們已有瀕死之感,深覺河漠王即將要大開殺戒了。

在哭喊聲喧嘩聲中,辰霜卻見身旁的赤衣男子不走了,立在她前方已與她相隔了好幾步。

“叱炎……”她壓低聲音喚他的名。

他仍是一動不動。高大的身軀擋在兩個女子和高座上的河漠王中間,又是只留了一個背影給她。

“咻——”

河漠王手中的箭矢朝他們飛來。

身前的赤衣男子只微微側身一避,讓箭矢紮中了左臂。

辰霜看得分明,那箭就是沖著新郎胸口去的!他明明可以完全躲開的。但他沒有,任由利箭刺傷,為了不讓這支奪命之箭掠過他再刺中他身後之人。

辰霜心若油煎,正要上前查看,卻聽身後轟然一聲巨響。

回頭一望,大門竟是從外面被破開,數丈高的木門重重坍塌倒下,揚起漫天的煙塵。

煙霭漸漸散去,一片晦色之中,塵土中現出了數道幽暗的身影。

為首之人,一身玄衣鎧甲,身姿挺拔,手執陌刀,鋒刃寒光破霧而來。這樣的身形,這樣的氣勢,如玉山將崩,如駭浪將傾。

他黢黑的面容在朦朧霧色中若隱若現,她一時看不真切。

忽聞頭頂數聲鷹唳,門外的闊地之上,一只黑羽白頭的海東青在薄霧中出現,逆風盤旋而下,最後穩穩落在玄衣男子的肩甲之上。

辰霜的心跳驟然滯住了。

隨著塵煙落定,越來越多的玄色身影聚集在氈房門口,影影綽綽間,竟有如千軍萬馬,踏地而來。

是玄軍!

辰霜猛然回頭,望向身前的那個赤衣新郎,她凜冽目色中,有探尋,有驚異,更有逼問。

新郎轉過身來,是今日頭一回直視她的臉,対著她熟稔地了然一笑。

接著,他摘下了頭頂的氈帽,再緩緩揭開了那副青銅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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