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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鳳樓詭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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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鳳樓詭事(三)

重回金鳳樓後,袁園已在大廳中坐了有一會兒,姑娘們坐在她身旁,面色似有愧意。

一位姑娘默默遞上了在秋娘房中找到的幾封信紙,是寫給相好的小生,可又未曾寄出去,全壓在櫃子底。

據信中所寫,秋娘來樓中有三年,照著袁園的吩咐照看幾位新來的姑娘。幾位姑娘中,只有白竹怯生生的,不愛與人打交道,有一副好嗓子,平白無事,獨自一人鉆研曲子。

有的客人偏愛白竹的嗓子,時不時點她唱上幾曲。

秋娘見過京中形形色色的客人,一眼就能知道個大概。對於白竹這位勤奮上進的姑娘,秋娘打從心底憐惜,見著了,不管是關於客人、曲子,還是在樓中的人情世故,都會提醒幾句。

白竹心生感激,也會拿出部分自己辛苦得來的,贈予秋娘,也願意與秋娘說自己家中狀況。

另外幾位姑娘也總與秋娘說起白竹。有這麽多人願意幫扶白竹,秋娘甚感欣慰,提了一嘴白竹雙腿殘疾的母親,叮囑了幾人幾句。

後來,白竹學著跳舞、撫琴、撥弄琵琶,只是性子卻越發沈郁起來,不論見著誰,都避著走,這讓秋娘不明所以,幾次欲搭話都被拒了。那位小生常來尋秋娘,念叨著要為她贖身,她也顧念對方銀兩不夠,一心撲在接待客人上,對白竹的關註少了許多。

某日路過白竹房門口時,屋內傳來若有若無的嘲笑、嗚咽、求饒聲,秋娘還想細看,卻被路過的另一位姑娘笑著拉走,說白竹為了給母親治病賺錢,想要接待京中口味極重的客人,姑娘們這是提前為白竹做準備呢。

秋娘甚是後悔不曾多想一些,輕信了這番說辭,人已去,悔之晚矣。

“這哪是後悔,分明是為自己開脫。”阿迷看完後,頗為吃驚,“她根本一點兒也不在意白竹姑娘嘛。”

“可秋娘,罪不至死呀!”一位姑娘捏著帕子,惴惴道。

話被開了個口子,其餘的姑娘對白竹印象突然間多了起來。

有的說,某次見白竹從臺子上下來,地上留了幾滴血印子,事後清掃臺子的老婦還罵了句“晦氣”;有的說,曾與白竹交好的那幾位姑娘,似乎刻意捧高白竹,讓大家對白竹心生不滿;有的說,無意間瞧見白竹在無人的角落偷偷流淚。

越來越多的姑娘說出了自己的所見所聞。

一位姑娘提議道:“要不,我們一起給白竹道個歉吧。”

另一位姑娘應聲附和:“她不是還有位母親?咱們姐妹各自出些銀兩,一起供養她的母親,也是善事一樁。”

這個提議得到了多數姑娘們的認可,都等著袁圓做決定。袁園深吸一口氣道:“李小姐,能否讓白竹在姑娘們面前露個面。”

“沒用的。她不願見我,她的母親也已亡故。”李攸寧理解白竹心中的恨,興許白竹母親的死,也與那幾名死去的女子有關。方才在其故居,聽白竹提到“主人”一詞,甚至可能被控制了。

袁圓直呼“造孽”,如此下去,她的金鳳樓算是毀了。

白竹避著不見她,或許背後之人的指使,在等待一個契機,而她在,會將這個契機毀於一旦。

思緒百轉千回,阿迷與林易不知何時不見了。

雖然仍是青天白日,樓內卻陰沈沈一片,無形冷流觸及姑娘們嬌柔的肌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道影子穿過眾人身體,桀桀笑著,附在其中一位姑娘身上,陰森森道:“你們想要我原諒你們?”

姑娘們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渾身發軟,連坐都坐不穩,滑落到地上,哆哆嗦嗦道:“都是...都是...我們的錯!都是我們的錯!”

袁圓心一橫,跪下磕了三個頭,道:“白竹,你有何要求?與媽媽說,媽媽就算花光身上所有積蓄,都用來祭奠你與你母親也無妨。可樓裏的姑娘,大多無處可去,金鳳樓若就這麽沒了,姑娘們又該何去何從呢?”

“是呀!求求你,也可憐可憐我們吧!我們有錯,我們...我們...不該...不該那樣忽視你的,我們願用下半輩子,為你們供奉香火。”其餘姑娘也跪下,悲戚道。

“白竹”起身,目光在樓裏逡巡了一圈,那語氣仿佛真的放下了一切,道:“好啊,你們再聽奴家唱一曲,奴家便饒了你們。”

被附身的姑娘沒有得天獨厚的嗓子,又不巧染了風寒才好,喑啞得不行,唱出來的曲調不倫不類。可臺下眾人一個字也不敢說,生怕惹怒了她,一個不悅改了主意。

曲子整整唱了一個時辰,唱到最後,嗓子眼裏發出的聲音都已不成調。曲畢,“白竹”輕快地笑道:“還要感謝大人安葬母親,奴家心願已了,煩請大人送奴家往生。”

系統適時出聲提醒:“能量波動異常,請宿主小心行事。”

李攸寧:“因為白竹?”

系統:“不是。”

李攸寧緊緊盯著臺上的“白竹”,她身上,真的一絲一毫怨氣都無,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事情進展的過於順利了一些。

又聽“白竹”道:“大人在猶豫什麽?這不是大人的職責嗎?奴家把記憶都贈予大人作為交換,大人便能知曉一切了。”

袁圓以及一眾姑娘們這些日子,早被白竹鬧得心力憔悴,一聽人家說得認真,皆勸李攸寧勿再猶豫。

這時,阿迷連同林易從門外進來,走至她身後。阿迷微笑著道:“讓她離開吧。她在不在,事都已成定局。”

這說話的調調怎麽這麽像宋清衍?

李攸寧長舒了一口氣,配合著鈴音,輕聲吟唱。臺上的女子倒了下去,半空中,白竹的身形在一點點消失,笑意越來越深,張口無聲道:“請大人也好好走一遭我的人生。”

沒了白竹的束縛,一道黑影轉悠了幾圈,溜進李攸寧體內。待白竹徹底消失後,一長段記憶也落入她腦中。

命運專挑苦命人,這一句話用在白竹身上,最合適不過了。她自幼喪父,母親含辛茹苦養育她到五歲。母女兩人因家中沒有男人,被鄰裏指指點點。

母親帶著她改嫁,不料繼父是一個打女人的混蛋。最嚴重的一次,繼父喝了酒,掄起棍棒就朝母女倆身上招呼。母親牢牢將她護在身下。

這場暴力持續了不知多久,繼父也打得累了,丟下棍棒便呼呼大睡,看也不看一眼遍體鱗傷的母親。

自那之後,母親的腿就廢了。唯一幸運的一件事是,繼父在那晚不聲不響的離世了。

白竹用繼父留下的銀錢為母親買了一輛簡易的輪椅,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在一處沒有人煙的郊野尋了一處廢宅子,與母親相依為命幾載,靠手工賺些碎銀,生活雖,苦了些,可她甘之如飴。

好景不長,本就殘疾的母親,又患了重疾,以那樣的收入,根本負擔不起母親的醫藥費。白竹明碼標價,在集市中售賣自己,卻遇了黑心人牙子。那人牙子把她賣進金鳳樓,倒賺了一筆,連最開始的賣、身錢都未付她。

樓中,同期的幾位姑娘對她頗有微詞,一開始只是不痛不癢作弄她,到後來變本加厲。她為了母親忍了下來,把在樓中賺到的銀兩都拿去給母親請郎中,騙母親說,自己在大戶人家當侍女。

她以為秋娘是樓中唯一待她好的人,不想,對方轉頭便將自己的家事告訴了其他人。那些人找了把她帶到母親面前,當著母親的面折辱她。母親受不住,活活被氣死。

即便如此,那些人仍不罷休,什麽穿著滿是碎渣的鞋跳舞、趁她睡時放蜈蚣、蛇蠍都是常事,也常讓她去接癖好獨特的客人,每次接待完,身上沒有一處是好的。

她曾問:“為何如此待我?”

那些人嬌笑著答道:“只能怪你運氣不好,有客人花了大價錢,專程讓我們折磨你。”

樓中的人個個視若無睹。

終於,白竹撐不到為母親覆仇的那一日,找了一顆老樹,用布條在樹幹上饒了幾圈,打算一了百了。

一道人騎著驢路過救下她,得知了她的遭遇,遞給了她一個玉瓶,只告訴她:“你若想報覆那些傷害過你的人,決心赴死前,揭開瓶口這道符紙,喝了裏面的東西。屆時,我再來找你,你要奉我為主。”

白竹麻木著回到樓裏,那些人停歇了幾日,可她知曉,又怎麽會放過她呢?

幾日後,一名肥頭大耳的客人被人帶著來了她房中,上來就扇了她兩巴掌,笑得猥瑣道:“聽她們說,你就好這口,與爺真是相配。”

昏死過去之前,她艱難地掏出袖中玉瓶,揭開符紙,對著嘴一飲而盡。她不知道裏邊的到底是什麽,只覺有一股寒氣闖入體內,身體上的痛感消失得無影無蹤,餘下無盡恨意。

生前記憶戛然而止,不知不覺中,李攸寧已回了府,自問自答道:“明知發生了什麽,選擇冷眼旁觀,算不算一種罪孽呢?”

“任何因,都會結相應的果。寧姑娘不用太過在意。”阿迷一本正經道。

“宋清衍?你...”這是什麽情況。

“我留了一抹神識在阿迷身上。方才出了些狀況,阿迷無法應對。”

李攸寧還想說什麽,體內的黑影一溜煙兒竄了出來,瞧見“阿迷”不善的眼神,又溜回了體內上下翻攪。

“出來!給我回那具身體去!”

“回不去,有人擋著。之前那女人也不知施了什麽邪術,硬把我封在她魂體中,不過她道行不行,讓我逃出去了一半。還是你這裏待著舒心,我不動,你幫我挖屍體去。”

李攸寧擡頭望天,又到了晚上,又要做這般刺激的事,目光定格在林易身上。兩相對視,林易瞬間明白了她要做什麽,原本扁平的嘴角向下折了兩度。

“寧姑娘。”“阿迷”的聲音響起,“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嗎?”

她回過神,想了想,道:“你會挖土嗎?我是說,有沒有什麽術法能把土挖開?”

林易聞言期待地看著他,哪想他答:“沒有。”

“行了,那沒事了。要不你先回去,我還有點事。”說完,李攸寧徑直往柳懷玉的院子裏走去。想著這人站在一邊看他們挖屍體,多少都有些詭異。

景鳴與柳夫人仍在房中。而柳懷玉感應到潛伏在李攸寧體內的殘魂,身子劇烈地抖動了幾下。

景鳴差點抑制不住,暴躁道:“李攸寧你出去,別在這兒礙眼!”

她朝柳夫人笑了笑,順走了安笙、安思二人。

林易與二人眼神一交流,臉上都有些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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