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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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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瑣事

趁阿迷準備飯菜之際,李攸寧找了把傘走出小院。院子坐落於山間,滿山煙雨朦朧。來到這個時代已接近一個月,她從未靜下心來,欣賞這片人世間的大好山河,花團錦簇。

冷風夾著水汽闖入鼻息,喉嚨一癢,不住咳了起來,一轉頭,有一人立在廊下正望著她。迷蒙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姑娘,吃飯了,快進來。”阿迷從另一邊的小廚房鉆出來,揚起笑容。

她步入庭院,腳步虛浮,走一步,歇一步。自嘲似的想著,此時的她是不是應了書中那句“行動處似弱柳扶風”。

阿迷擺好碗筷,上來為她撐傘,自顧自道:“姑娘小心腳下。天色已暗下來,我便做了三人的飯菜。您先坐下,我去請先生過來。”

先生還挺矜貴?李攸寧無聲彎了彎眉眼。那先生已踱步至眼前,眼底有不易察覺的探究。阿迷再沒說話,鞠了一躬,安靜用膳。

“我叫李攸寧,先生叫什麽?”她先發制人,笑著問,悄無聲息地打量他的眉目。

“在下宋清衍。”宋清衍沒想到她的問話方式如此直接,沒有敬語,也不含蓄。

“先生修行,修的是什麽?我觀方圓幾裏一片清明,靈怪全無,是使了什麽術法嗎?”她眨巴著雙眼,眼裏盛滿了好奇與期待,阿迷對她使了好幾個眼色,她也一概視而不見。

執筷的手一頓,宋清衍選擇性忽略了第一個問題,溫聲道:“在下未施術法。姑娘能瞧見不尋常之物?”

“不瞞先生,我自小就能瞧見一些東西,知道我能瞧見它們,它們也喜歡纏著我,以往都是小打小鬧,這一次不幸落了難。”

李攸寧將過往經歷含糊其辭地說了一部分,因不熟悉,不知這人行事風格如何,略去了渡亡一事,道出她的目的:“先生能否教我一些術法,到時我回了京,也可以防範一二。”

“姑娘,非我不願,這兒並不適合修行,況且,人間不可妄用術法。”他撿到她時,只餘一口氣,若去晚一步,可能就一命嗚呼了。聽她這麽說,反而有些同情她的遭遇。

“那先生為何在這清修?”李攸寧反問。

還挺能鉆牛角尖的。宋清衍啞然失笑道:“京中有異動,我正是為此而來。姑娘此次經歷,或許與這有關,可還記得什麽?或者說在此之前有沒有什麽不尋常之事?”

“不記得了。”而後她又把之前困擾已久的問題大致敘述了一遍,希望對方能解困。現在似乎一切正常了,往後再遇到,她也許就沒這麽幸運了。

“若姑娘不介意的話,可將生辰八字告知於我。”宋清衍說完,見對方面露難色,遂不再多言。

天知道她有多後悔,她從來沒記過自己的生辰八字。

一旁的阿迷扒著飯,觀察兩人神色。面對宋清衍時,他總能感到無形壓力,望而生畏,即便他素來以溫和示人。往日宋清衍用膳時,不言不語,他也只能低頭不語。

但阿迷仍是孩子心性,見兩人一時無話,插話道:“姑娘自小如此,家中可有請人相看?京都也有不少能人異士。”

先前代入了前世的自己,又想起這裏的李攸寧本是個普通人,只能簡要道:“我是個孤女。”

阿迷尷尬,心想,就不該多嘴接話,觸了人家的傷心事。他見先生眼中劃過一絲憐憫,倒真希望先生能幫幫這位姑娘。

沈默片刻,李攸寧放下碗筷,低頭看向自己,想到了什麽,幽幽道:“這衣裳好像和我之前那套不太一樣。”

“不是我!”阿迷跳得老高,連連擺手,撇清自己。

“姑娘別誤會,在下施了簡單的凈身術與變幻之術。”頂著她疑惑的目光,又補充了一句,“萬不得已,也是可以用上一些的。”

晚間,阿迷又端了碗令人作嘔的藥汁過來,態度誠懇:“姑娘,這是今日的藥。”

“畫本子裏不都寫著,修行之人揮一揮衣袖就能治病。怎麽還要喝這麽難喝的東西?!”李攸寧捂著鼻子,直叫他拿開。之前那一口,記憶猶新。

“加了糖的!”阿迷勸道。

她湊上去一聞,小試了一口,腹中一陣逆反,剛吃了晚飯,不能全吐了,堪堪忍住。

兩人因為這件小事僵持著,阿迷苦惱極了,猶豫要不要把人敲暈再餵藥。宋清衍走進來,清潤的嗓音讓人如沐春風:“這藥有助於神魂修補。姑娘被怨氣傷了魂,飲了這藥,我為你調息補魂。”

她下意識不信,可宋清衍眼中藏著難以言喻的力量,讓人不自覺信服。

這一眼看過去像毒藥的東西,竟還能補魂,身體要緊,咬咬牙,奪過阿迷手中的藥汁一飲而盡。阿迷心滿意足走開,不多時,又端來一碗。

調息時,宋清衍正坐在她面前,微涼的指尖觸過她的額頭,一股清流游走於經脈之間,通體舒暢。若不用強忍著反胃的不適感,就更好了。

“半個月左右,姑娘便可恢覆。只是,姑娘體內有股的怨氣與我的氣息相抵抗,姑娘身子弱,強行祛除,會傷了姑娘。”燭光中,宋清衍笑容和煦。若忽視他眼中超脫俗世的寡淡,當真是一位暖如玉的兒郎。

這會兒,李攸寧有些擔憂,假裝體力不支,倒向一邊。契約強行解除,不知會如何。況且,沒了契約的牽制,也不知道那怨魂會不會再對她不利。她還需要怨魂餵她做事,祛除是不能祛除的。

宋清衍把她扶到床上,對她說道:“此事不急。我雖不能教姑娘修煉術法,卻能授姑娘一些實用的口訣心法,避免被靈怪幹擾。如果姑娘願意,明日一早可來尋我。”

她燦然一笑,應下了。她有每日沐浴的習慣,又纏著對方施了個凈身術,才安然睡去。

山林間的陽光滋養著萬千草木。草木們回報以撲鼻芳香,身在其中,心曠神怡。

李攸寧簡單在發尾紮了一個圈兒,讓發絲不至於四處飄散。

她找了一圈,在不遠處山崖邊瞧見了正端坐著的宋清衍,陽光打在他的身上,也迷了她的眼,露出了一個明媚的笑容。

宋清衍倏忽睜眼,正巧對上,怔了一瞬,回以微笑:“姑娘來了,坐吧。今日先教姑娘最簡單的清心決。”

他的話語如同潺潺流水般流淌過她的耳朵,流進心裏。若不是有必須之事,就這樣在山野間修行,又或者浪跡天涯,也是美事一樁。

她畢竟肉、體凡身,未經淬煉,魂體又虛弱,因過於舒適,堅持了半日,倒下沈沈睡去。昏睡間,她落入了一個清冷的懷抱,那股子令人安心的氣息讓她不想撒手。

一連幾日,打坐時忍不住昏睡,傍晚時分從房中醒來。聽阿迷講,在她昏睡的時間裏,宋清衍都會離開幾個時辰。

昏睡時,卻不怎麽安穩,有聲音在呼召她,想讓她離開此地,還有系統斷斷續續的雜音。

近日來,阿迷看她的眼神有些怪異,語重心長道:“姑娘,你若有朝一日,真成了入門弟子,這樣修行,是會被同門看不起的。”

“想什麽呢?小阿迷,你這意思,我很有希望成為關門弟子?”李攸寧伸了伸懶腰,精力充沛了許多,捏了捏阿迷的胖嘟嘟的小臉,“話說回來,入了門後,是否還能結姻親?”

“我覺得,你不能。”阿迷一開口就是打擊,“結親當然可以,許多同門都有道侶。”

“哦——那宋清衍,有沒有道侶?或者心上人?”李攸寧撐著腦袋,挑眉問道。

阿迷搖搖頭:“當然沒有。先生他不一樣。”

至於有什麽不一樣,她再三追問,阿迷也沒有透露半分。

院外傳來敲門聲。

開了門,來人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阿迷把人請進了院子。

那老婦人朝他們跪下,抹去面上淚痕,惶然道:“仙人,求您了,救救我兒吧。老身已失了丈夫與四名孩兒,五郎是我唯一的孩兒了,他若再出事,老身可怎麽活啊!”

阿迷本想扯謊,可他終究見不得老婦人傷心難過,扶她在石凳上坐下道:“還請阿婆將事情始末悉數告知。”

老婦人娓娓道來。

她是附近王家村的村民,世代以務農為生。早年喪夫,幾名孩兒或因天災、或因戰事相繼身亡。獨剩一名最小的兒子。小兒子平日勤勤懇懇,閑暇之餘讀書鉆研,誓要考取功名,讓母親享福。

最近不知為什麽,也不下地勞作,書籍也再沒翻過,成日一副懨懨的模樣,不是在睡覺就是在發呆,面色也越來越差。

原本毫不關心的李攸寧忽然開口:“他最近去過什麽地方?”

“除了下地,常去他伯叔家幫忙,偶爾去京中賣些藥材,買幾本書。上月中旬,按例拜祭亡父亡兄。”老婦人據實以告,又求道,“仙人可否去老身家中看看那孩兒?”

阿迷才想說,等先生回來再去,李攸寧卻毫不猶豫應了下來。對老婦人道了聲“帶路”。

“我們現在就去?不與先生說一聲嗎?”阿迷在小聲咕噥。

她瞧了眼阿迷,他平日不是燒火做飯,就是給宋清衍端茶遞水打下手,也不知有幾分本事。身體才好一半,若真出事,不好交代。況且,他們對她尚有保留,她也不想完全暴露自己的底細,遂先讓老婦人在門外等著,獨自與阿迷溝通。

“我去,你留下等先生回來。先生問起,你就說,這些日子隨他修行,感悟頗多,我也想當一回仙人,幫扶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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