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後，樊剛神情一凝，“最近可有鄒榮海那邊的消息？”</p>

丁紅鏡笑了笑，“不先問問我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p>

“你看來也不像不好”他瞥了她一眼，勾唇一笑，“你很久沒給茶樓那邊送信了”</p>

丁紅鏡是樊剛安在放歡樓的耳目，也是他非常信任的人</p>

她十五歲那年被無良人牙子擄至娼館，老鴇虐待她，又逼她接客，一次想逃被逮，娼館的打手正毒打她時，恰巧被路過的樊剛解救，在那之後，她自覺不清不白，不敢回到老家，樊剛於是將她送至放歡樓交給春姨</p>

春姨見她容貌姣美，聰明好學，便為她聘師學藝，最後將她捧成人人追求的花魁</p>

丁紅鏡的客人都不是尋常人，不是官爺便是富商，再不就是名流豪紳，也因此她總能在席間打探到一些樊剛需要的消息</p>

“不傳信，你才會來看我”她語帶怨慰，幽幽的看著他</p>

樊剛好笑的說：“別鬧別扭了，近來有事嗎？”</p>

“有，顏彪想替我贖身”</p>

“喔？”他微頓，“以他當師爺的那一點薪餉，夠嗎？”</p>

這時，翠兒端著剛沏好的碧螺春出來，並為他們斟上熱茶</p>

“當然不夠”丁紅鏡啜了一口茶，續道：“不過他說有位侯爺委托票號及鏢局，要將十幾車的金銀珠寶運回南方領地，他們打算私吞這十幾車的鏢物，然後嫁禍給黑龍寨”</p>

“是嗎？”樊剛並沒有太訝異，只是微垂眼簾，若有所思</p>

“看來，你已經知道這件事了”</p>

“我確實知道，不過不確定這件事跟鄒榮海有關系”他冷然一笑，“但現在看來，萬達鏢局跟鄒榮海確實有勾結”</p>

丁紅鏡臉上有著憂心，“你打算怎麽做？”</p>

“萬達鏢局這條通過龍門山的鏢路已行之有年，一直以來跟黑龍寨也都相安無事，既然他們想嫁禍給我，那我便來個假戲真做”</p>

丁紅鏡沈默了一下，輕嘆一記，“人心難測呀，人人都說萬達的總鏢頭趙安峻是個鐵錚錚的漢子，沒想到背地裏凈幹這些見不得光的勾當”</p>

“你不也說人心難測了？”樊剛挑眉，忽又神情一凝，“我不明白的是，丟鏢之事一旦在道上傳開，往後就難再受到信任及托付，趙安峻走鏢數十年，為何要使這一計？”</p>

話剛出口，他的心便震了一下</p>

原本他一直深信趙安峻與此事月兌不了幹系可現在，他竟有著趙安峻可能無辜的念頭</p>

這一切，恐怕都是因為趙靈秀</p>

“或許這十幾車的金銀珠寶真的讓人鬼迷心竅吧？”丁紅鏡猜測</p>

“讓人鬼迷心竅的何止是金銀珠寶”他意有所指</p>

丁紅鏡充滿魅惑的眸子深深的望向樊剛，“除了金銀珠寶，還有什麽？”</p>

樊剛唇角一掀，不作回應</p>

“我先回茶樓了”說著，他便要起身</p>

丁紅鏡及時拉住他的手，語帶乞求，“今晚，留下來吧？”</p>

樊剛微怔，委婉的淺笑拒絕，“不了，有點乏”</p>

“乏了也能在這留下”她語帶試探，“難道是舍不得把她一個人放在茶樓聞言，樊剛神情一凝，竟沈默不語</p>

看著他的表情、眼神及反應，丁紅鏡已經嗅到了動情的味道，她心裏一緊，神情懊惱又沮喪</p>

“那位女扮男裝的小姐是誰家的姑娘？”她直視著他，“你會將她帶在身邊，並不尋常”</p>

“我將她帶在身邊是為了親自監視她，以免她壞我的事”</p>

丁紅鏡一怔，狐疑地問：“壞事？她究竟是誰？”</p>

“她是趙靈秀，趙安峻的女兒”他也不隱瞞</p>

“什麽？”她驚詫的低呼，“為什麽她會……”</p>

“這事純屬意外……”他將自己如何遇上趙靈秀，又如何把她帶回龍門山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p>

丁紅鏡聽完，好一會兒沈默不語，思索了一下才神情肅然地道：“你相信她說的？你覺得趙安峻是被蒙在鼓裏？”</p>

“我不知道，但不無可能”</p>

丁紅鏡一楞，眼底閃過一抹惆悵跟失落</p>

“過了這麽多年，你的心裏總算擱得下一個女人了”她唇角帶笑，目光卻如刃般射向他，“但你別忘了，她是趙安峻的女兒，你的心可以亂，但不能瞎”</p>

樊剛臉上不見慍色，但冷然的表情卻讓丁紅鏡有點心驚膽顫</p>

他抽回被她抓著的手，淡淡地道：“我走了”語罷，他轉過身子，頭也不回的步出搶妍閣，準備回到天星茶樓</p>

天星茶樓是一間可供住宿的茶樓，看似平常，實際上卻是黑龍寨在開陽的據點，也是人員及情資匯集之地</p>

進到天星茶樓，掌櫃靠過來，低聲報告，“當家的，貴人已經在開陽了”</p>

“盯著了？”</p>

“盯緊了”</p>

“嗯，調幾名弟兄過來”</p>

掌櫃點頭答應一聲，“明白”</p>

“小馬跟那個小夥子呢？”</p>

“已經在客房了”</p>

樊剛點點頭，徑自走向後院，並上到二樓客房</p>

馬新守在房外，見他回來，一臉筒興，“當家的，這麽早回來？”</p>

“不早了”</p>

“還以為你今晚會在放歡樓留宿”</p>

馬新笑說：“紅鏡姑娘一直盼著你呢！”</p>

樊剛顧表情的睞了他一眼，“多事”</p>

馬新自知話多了一點，不好意思的搔搔頭</p>

“她睡了？”</p>

“剛才還聽到聲音，應該還沒睡下”馬新一臉疑惑地說，“當家的，為什麽要我看著這新來的小兄弟？”他到現在都沒瞧出自己一路帶回天星茶樓的小兄弟，其實是個十足十的姑娘家</p>

“因為她是野馬，會跑”他瞥了馬新一眼，“你回放歡樓吧”</p>

“喔，好的”馬新點頭，“當家的早點歇著”說罷，他轉身下了樓</p>

見他走遠，樊剛敲敲門，“我知道你沒睡，開門”</p>

房裏聽似無聲無息，但樊剛卻聽見她小心翼翼月兌鞋的聲音</p>

“別糊弄我，快開門”他語帶警告，“再不開門，我可撞進去了”</p>

他這麽一說，房裏突然發出很大的聲趙靈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睡不著，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生氣</p>

從放歡樓來到茶樓的路上，她始終覺得胸口郁結，有股火悶悶的燒著</p>

馬新是個健談，甚至可以說是話多的人，一路上他想盡辦法跟她說話，可她只是抱著弟寶，懶得理他</p>

不，不是懶，她是氣到沒心情理他</p>

回到天星茶樓，弟寶便跟著掌櫃的走了，看弟寶跟掌櫃熟絡的樣子，樊剛應該經常帶它到這兒來吧</p>

馬新將她帶到後院二樓的客房後，便依樊剛的吩咐在房門外守著</p>

她一個人坐在房裏，不斷的想起樊剛、想起丁紅鏡，想起那香到令她頭暈的搶研閣……樊剛要馬新先將她帶來這間天星茶樓，就是為了跟丁紅鏡單獨相處，那麽，他們要做什麽呢？</p>

“嘖！”她用力的甩甩頭，然後又拍打自己的腦門，滿臉懊惱，“趙靈秀，你在想什麽？你何必在意他跟誰在一起，你瘋了啊，忘了你有師兄嗎？”</p>

“小兄弟？”房門外，馬新聽見她在房裏自言自語，好奇又關心地喊了一聲，“你沒事吧？”</p>

趙靈秀不想搭理他，他居然到現在都沒發現她是小泵娘！</p>

不自覺地，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胸口，她只是穿了寬松不合身的衣服，就沒人覷出她是女人了？</p>

若是丁紅鏡，恐怕就算全身包得密實，也沒人會難辨雌雄吧？</p>

慘了慘了，為什麽她腦子裏一直出現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為什麽她有種像是被偷了什麽或搶走什麽的感覺？這樣的感覺不曾對誰有過，就算是駱曉風</p>

在沂陽，駱曉風也算是個風雲人物，他俊俏英挺，年輕有為，一言一行都得體合宜，即使跟她已有婚配，還是有不少姑娘家仰慕他</p>

趙家上上下下也有十來個跟她年紀相當的女孩，包括水兒，可不管他跟她們如何接近，或是談笑，她都不曾胡思亂想</p>

她以為那是因為她對駱曉風感到放心，但若真是如此，她對樊剛有什麽不放心的呢？</p>

想著這些莫名其妙又沒有道理的事情，她竟怎麽都睡不下，本想著樊剛留宿搶妍閣的這晚，她肯定要失眠，沒想到他卻回來了……</p>

在聽見他聲音的那一瞬間，她經歷了難以想象的狂喜，可一意識到自己竟因為他回來而感到雀躍，她就又懊惱了起來</p>

當他敲了門時，她不想承認自己還沒睡，小心翼翼的月兌了鞋想爬上床去，可還沒爬上去就聽到他的威脅</p>

這讓她的怒氣沸騰到頂點，她飛快的穿上鞋，故意用力的走路，發出砰砰砰的聲響，氣呼呼的打開房門，兩顆著火似的眼睛惡狠狠的瞪著他</p>

樊剛一臉興味的對著她笑，“晚了，你怎麽不睡？睡不著？”</p>

“晚？還早呢！”她挑挑眉，咧咧嘴，“你這不是回來了嗎？”</p>

樊剛聽出她話中的那一點酸、那一點醋，不覺歡喜的一笑</p>

“怎麽這麽酸？”他睇著她笑，“吃醋啦？”</p>

她漲紅著臉，鼓著腮幫子，“你這人究竟是哪來的厚臉皮？老覺得我在吃你的醋”</p>

“不是吃醋，幹麽這麽吹胡子瞪眼，酸言酸語的？”</p>

“我沒胡子，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吹胡子了？”</p>

“分明就是打翻了醋壇子”他笑得迷人又可惡</p>

“我為什麽要吃你的醋？我已經有師兄了！”</p>

“人心是會變的，日久生情，也許你“你作夢！”她氣得臉紅脖子粗，打斷了他，“我才不會喜歡你這種無賴”</p>

“無賴？”他挑眉一笑，一臉不以為然，“我若是無賴，就不會只是親你了”</p>

“你、你還提那件事！”她氣得想揍他</p>

“不過……”他突然一把攫住她的手，將她扯向自己，兩只眼睛霸道的望住她，“我還真想對你再多做一點什麽”</p>

迎上他強勢、霸道，仿佛能掌控一切的目光，她的心陡地一震</p>

可想到他跟丁紅鏡的事，她羞惱地甩開他的手，“你當我是什麽？你找那位姑娘去！”</p>

聽她扯到丁紅鏡，樊剛幾乎可以確定她的的確確是在吃醋，心裏竊喜，因為這表示動了心念的不只是他，就算她口口聲聲說不喜歡他，但肯定是在意的</p>

“我跟紅鏡不是你以為的那樣”</p>

“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娃嗎？你敢說你跟她之間沒半點瓜葛？”當她沖口而出，立刻就後悔了</p>

這麽說好像她真的吃醋了、在意了</p>

“沒半點瓜葛這我倒是不敢說”樊剛直白地承認</p>

聞言，她一怔所以說，他跟丁紅鏡確實是那種關系</p>

見她露出嫌惡的眼神及表情，樊剛挑眉，“男女陰陽是天地所設，我是男人，她是女人，有什麽也是尋常之事”</p>

她搗著耳朵，“我才不想知道你那些風流韻事！”</p>

他勾唇一笑，“其實也沒你想象的那麽精彩”</p>

“夠了，我不想聽你說些不堪入耳的事”她氣呼呼的制止他</p>

“男歡女愛豈會是不堪之事？”看她害臊了，他不知怎地想捉弄她</p>

她瞪著他，羞惱得腦子發麻</p>

“你今年多大了？難道對男女之事還一無所知？”</p>

“我……我當然知道！”</p>

她幾乎可說是在男人堆裏長大的，那些鏢師們笑鬧之間難免會說些不正經的事雖然他們在她面前會比較收斂，但有時還是會沒了分寸</p>

她聽著聽著，就算沒一知，也有半解了</p>

樊剛忽地抓住她的手，兩只眼睛直視著她，“路曉風碰過你嗎？”這話不是玩笑，他是真的想知道</p>

迎上他熾熱直接的目光，她心口一陣狂悸，“做、做什麽？關你什麽事？”</p>

“當然關我的事，我不希望他碰你一根頭發”他神情嚴肅地說</p>

君子不奪人所好，雖然他不敢說自己不曾有過小人的想法，但過不了道德那一關的事，他是絕對不做的</p>

只是，他打心裏認為駱曉風配不上她，若要將她交給路曉風那樣的人，他寧可當個小人</p>

他的眼神及表情讓趙靈秀莫名的感到心慌，可她還是強硬無懼地回道：“我想讓誰碰就讓誰碰，你管不著！”</p>

“我是管不著，可我心裏不舒坦”</p>

她一楞他不舒坦什麽？他的話讓人有極大的想象空間，聽起來像是在……吃醋？！</p>

她一驚，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p>

“你可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早便回來？”他直視著她，一臉認真的問</p>

在他火熱目光註視下，她心跳如擂鼓，緊張的將臉一撇，“我、我不知道”</p>

“那是因為，”他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了回來，“我心裏放不下你”</p>

趙靈秀倒抽了一口氣，兩眼發直的望著他</p>

這是所謂的告白表情意？沒搞錯吧？</p>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神情嚴肅，語氣認真而堅定，“為什麽我會在不知不覺中對你感到在意，為什麽我比之前更痛恨駱曉風，為什麽我幾乎要相信你爹是清白的，為什麽我想也不想就拒絕了紅鏡說著，他的臉慢慢的靠近了她，“趙靈秀，你告訴我，為什麽？”</p>

她像是被施了咒術，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p>

她感覺到耳朵、臉頰、胸口在燃燒……喔不，此刻她全身上下，就連指尖都像是燒起來似的灼熱</p>

“趙靈秀，我……”樊剛欺近她，兩人的鼻尖幾乎要碰上了</p>

趙靈秀腦袋發麻，身體不聽使喚的顫抖，這感覺太可怕了</p>

可為什麽她的心裏卻有著隱隱的、她不願承認的雀躍？</p>

倏地，駱聰帶回她爹死訊的那一幕又鈷進她腦子裏，她整個人一震，猛然清醒她氣他迷惑了她的心，也氣自己的心志不堅定，為用開那連自己都原諒不了的想法跟念頭，她狠狠的用膝蓋攻擊了他的要害</p>

“唔！”樊剛遭到暗算，疼得眼冒金星，放開了她，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p>

見狀，她得意地說：“你醒了吧？”</p>

樊剛疼極，咬牙切齒地道：“你這丫頭好狠，想害我絕子絕孫？”</p>

“你再敢對我無禮，我絕不留情”</p>

她語帶警告</p>

他懊惱極了，“我最討厭被威脅，你以為我治不了你？”</p>

趙靈秀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心裏明明害怕，卻仍裝腔作勢，“你要是敢輕舉妄動，我就要你好看”</p>

“你……”</p>

“當家的！”突然，門外傳來聲音，打斷了他倆</p>

樊剛立即正色，“什麽事？”</p>

“要事”門外的人回答</p>

樊剛瞥了趙靈秀一記，指著她的鼻子，“今天先饒了你”說罷，旋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p>

看著那兩扇被他帶上的房門，趙靈秀全身癱軟的往床上一躺</p>

想起剛才他說過的話，還有他那讓人全身發燙的眼神，她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氣她得逃，而且要快，在樊剛身邊待久了，她腦袋都胡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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