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最完美的AI（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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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最完美的AI（完）
雨水拍打在傘面上, 水花迸濺。
李華終於再次見到了故人。
風聲、雨聲，以及細微的呼吸聲。
故人在屋檐下避雨，檐尾垂下雨簾, 被傾斜的雨傘打亂。
李華握著雨傘，俯視輪椅上的白發老人。
從他初遇文夏到現在, 對於文夏而言已過去48年。
李華依舊能從文夏的臉上看到其年輕時的影子。
文夏睡著了，面部套著一層透明殼子，睡得沈沈的。
李華擡頭，他身側的成年人穿著一身正裝, 比他矮半個頭。
對方雌雄莫辯，氣息沈穩。
“綺莉會長知道你今天回來，特意拔掉了治療設備，來這裏接你。”
對方音量很輕，眼皮卻漸漸微紅。
“爸爸, 你回來了。”
李華鼻頭一酸，抱住了已經擁有身體的小希。
小希的身體是溫暖的, 肌膚也有彈性。
祂貼著李華, 淚水觸碰到了李華的脖頸。
李華摟著小希的背, 這身衣服是他當年為小希挑的，唯一的一件正裝。
“李華……你回來了……”蒼老的聲音在屋檐下輕輕響起。
李華松開小希，對上文夏的眼睛。
文夏對著他笑了笑：“好久不見……你依舊同我記憶裏一樣。”
李華半蹲，摟住了文夏。
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他甚至不敢用力，只能輕輕地環住對方。
“李華……”文夏說：“我說過……小希就是答案……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AI……你……試一試。”
李華低頭：“好。”
他按動手環，輸入小希。
他腦海裏響起了鐘鼓之聲, 曠古悠遠，系統音也與原來不同了。
【恭喜玩家李華……】
“砰——”李華摁滅了手環, 撤銷請求。
文夏灰暗的眼眸流露出不解，她問：“成功了嗎？”
李華點頭：“成功了。”
文夏松了口氣：“你什麽時候離開？”
李華站起來，脫下外套披在文夏身上，讓小希推輪椅。
李華撐起傘，回望文夏：“既然已經有了答案，我想在這裏過完最後的三天。”
文夏笑容開懷，眼中閃爍著光點：“我很慶幸……在年輕時遇到了你。”
其實李華完全可以不用打傘，文夏所坐的輪椅是當前頂級醫療公司的最新品，防雨功能只是其微不足道的功能之一。
除此之外還能防風、防寒、防暑……
他們走入雨中，輪椅周圍環繞著一層透明塑料膜。
可即便如此，李華還是小心地為文夏與小希撐傘。
小希低頭看著輪椅：“爸爸別擔心，我有防雨功能，您為自己與綺莉會長遮雨就可以了。”
李華仍是將傘傾斜。
文夏虛弱道：“李華……”
李華垂眸。
文夏透過傘沿看向灰蒙蒙的天：“我小時候放學，遇到過成百上千次雨天……從沒有人接過我……也從來沒有人為我打傘。”
她笑了，仰頭看李華：“謝謝你，圓了我幼時的願望。”
他們剛走出荒涼的宅院，外面便有急救飛艇在候著了。
"Quickly！Check President Cherry's physical data!"
（快！檢查綺莉會長的身體數據！）
李華跟著一起坐上了飛艇，來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治療中心。
這是李華在這個副本第二次來到醫院，上一次需要治療的是文夏的妹妹麥莫瑞。
［綺莉會長的身體不容樂觀，需要簽擔保書，會長的家人在嗎？］
機器人頂著大屏幕出來了，屏幕上是電子版的擔保書。
李華與小希站在手術室外面，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在他身後，一位幹凈利落的女人喘著粗氣趕來。
"NO！President Cherry has no family!"
（不！綺莉會長沒有家人！）
就在這時，李華出聲道："me."（我）
女人來到李華身邊，一臉詫異。
機器人並不魯莽，而是耐心詢問：" What's your name？"
李華：" My name is LiHua."
女人錯愕，喃喃李華的名字。
機器人：［正在調取數據——
［經查詢，綺莉會長唯一在世家人為李華。
［李華數據對比中……對比正確……請簽字。］
李華在屏幕上寫下了自己的中文名字。
機器人：［簽名對照成功，請您耐心等待，我們會盡力搶救。］
機器人離開後，女人來到李華身旁。
女人：［我是綺莉會長的總秘書，請問您是她的……］
秘書看著李華的樣貌，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問：［您是她的孫子嗎？］
李華帶著耳返，聽到了秘書的翻譯。
類似的話語，李華在第二時空聽到過。
他看著秘書，十六年過去了，秘書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人了。
他搖了搖頭："No，I am her family."
（不，我是她的家人。）
黃昏，文夏躺在病床上昏迷，周圍是各類監測儀器。
李華坐在小板凳上陪護，小希端來了一份盒飯。
“謝謝。”李華低聲道。
他打開飯盒，問小希：“你吃了嗎？我記得在設定中，你最喜歡吃炸雞與糖醋排骨。”
小希微笑：“我有這兩種口味的營養液，有了爸爸的菜譜，兩種營養液的銷量非常高。”
李華蹙眉：“不能直接吃嗎？”
小希垂眸：“吃完以後還需要排除雜質，這對於實體AI是一種負擔，一般大家都是選擇充電，或者喝AI專屬營養液。”
李華意識到，即便是號稱最先進的小希，仍未擁有人類的全部功能。
他吃完以後，小t希為他拿走飯盒。
就在這時，病房外傳來喧囂聲，似乎有很多人想要進來。
李華皺眉，剛站起來，打算出去看看，小希卻牽住了他的手，對他點了點頭。
李華看出了什麽。
李華推開門，走了出去，外面人類與AI擁在一起，都想要進入文夏所在的病房。
現在的科技已經很發達了，李華聽到的聲音都是被處理過的。
［您好，請問綺莉會長蘇醒了嗎？］
［能不能讓我進去見一見她？我們是科技新媒體的。］
［有人拍到綺莉會長出行，請問是綺莉會長身體漸漸好轉，打算重新接手聯合會了嗎？］
人類與AI烏泱泱一片，李華看著這群人的樣貌習慣，察覺到這些人非富即貴。
這時，他身旁一暖，小希站在了他的旁邊。
［哦！我的先祖為什麽在這裏？］
［先祖與綺莉會長一直是合作關系，祂來慰問會長並不奇怪。］
［那個男孩是誰？他看起來與綺麗會長關系匪淺，是會長的後代嗎？］
［先祖也很維護他，天哪，這個男孩真是不一般。］
小希沒有說話，眼珠光芒明滅。
所有AI安靜下來，他們帶著周圍的人類離去。
李華與小希重新回到了病房。
文夏轉醒，意識卻有些模糊。
［我的水杯呢……那個印著棕熊的水杯……它是我最珍貴的財務……］
李華雙眼酸澀，四處去找水杯，最後還是小希找到了。
水杯已有近50年的歷史，它曾被多次修補過，已經看不清原來的模樣。
李華給文夏倒了一杯溫水，遞了過去。
文夏清醒了，她接過水杯，露出一抹笑，強行要坐起。
“我的本子……”
李華看向桌面，那裏放著一個破舊的筆記本，他遞給了文夏。
文夏手掌顫抖，但還在認真書寫。
李華打開最先進的網絡設備，傾聽新聞。
［人類主導者病入膏肓，據內部消息，其存活時間不足一個月。］
［AI變革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點擊查看綺莉會長的一生。］
［夕陽落幕，她將被永遠寫入史書。］
李華從不覺得他認識的人有多厲害，他只知道曾經那個熟悉的夥伴要離開了。
李華強忍悲傷，等文夏寫完了以後，他道：“撐傘是一個願望，還有其它的嗎？”
文夏仰頭，臉上浮現希冀。
李華拿到了一個願望本，上面寫著上百願望，80%以上的內容筆跡稚嫩，是年幼的小女孩所書。
隨著小女孩漸漸長大，她的願望越來越少，而最近的一個願望在兩年前——
想爬到山頂看一次日出。
文夏已經爬不了山了，但是李華可以。
富有年代氣息的文具店。
李華將輪椅推了進去，挑選精美的筆記本，笑著彎腰放在文夏腿上。
“要不要這個？”
文夏點頭。
李華買了筆記本、印著動漫人物的文具盒、貼紙……這些東西的價格並不昂貴，只需要190$，卻是文夏童年不可得。
他帶著文夏去了溜冰場，作為花滑俱樂部成員，他有著精湛的滑冰技術，推著文夏滑了近兩個小時。
傍晚，烤肉店裏。
小希坐在李華旁邊，李華與文夏面對面。
李華將烤牛肉夾給文夏，又將剛烤好的烤蘑菇全部放在了小希的盤子裏。
小希：“爸爸也快吃，你給我烤得太多，我快吃不完了。”
夜晚。
文夏躺在病房，小希揮手，白色的墻壁瞬間變為滿山遍野的花海。
一只蝴蝶從他們面前飄過，落在一株郁金香上。
李華聞到了花香、草木的清爽。
他們看向天花板，那裏放映著一部六十年前的電影。
電影整整兩個小時，播放完畢後，文夏才入眠。
李華與小希來到了隔壁休息室，與小希說了兩個小時的話。
李華先是聊起了自己童年的過往，又聽小希講對方這十六年來的經歷。
小希：“A城出現了一名殺人犯，他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實際上都在我的監控之中，最後被我捕捉。”
李華笑了：“小希好厲害，正義感也很強。”
小希眉眼柔和，周圍散發著愉悅的情緒。
文夏身體越來越差，李華必須以文夏為主。
但在夜晚，他為小希唱著搖籃曲，握著小希的手入睡。
之後的兩天裏，李華陪著文夏模擬學生上課、去人氣最高的奶茶店，給對方買新出的玩具。
球場上。
李華將籃球遞給文夏。
文夏用力一拋，眼看就要落地。
李華抓住籃球用力起跳，將籃球投入球框。
他轉頭對著文夏微笑：“我們配合真好。”
第二天夜裏，海拔七百多米的山巒。
不少游客都看到了一位體型高大的青年，背著一位白發老人，一步步踩著臺階。
青年的步伐很穩，總是避開石子，朝著陰涼處走去。
在他身後，同樣有一名中性打扮的青年。
對方背著包，為前面的青年照明。
李華在日出之際到達了山巔，他大汗淋漓，衣服也濕透了。
他在崖壁鋪上了軟墊，讓文夏坐在上面。
旭日東升，金光萬縷，朝陽照在所有人的臉上。
李華迎著風，對文夏說：“等我離開後，送給你一個禮物。”
文夏笑道：“……我會一直等著。”
最後一個夜晚。
小希通過進入李華的記憶，找到了四十八年前的夜晚。
他們回到了最開始與麥莫瑞同住的屋子裏，面前是一盆盆的郁金香。
他們來到了陽臺上，李華指著夜空說：“我發現了璀璨的星空。”
文夏瞇著眼：“我也看到了。”
次日清晨，李華來到病房，看到了地上的一具屍體與滿地血跡，嚇了一跳。
他先是去看文夏，文夏剛醒沒多久，氣息如常。
幾秒後，地上的屍體血跡消失了，李華這才意識到地上那人是玩家。
文夏緩緩道：“我雖然年齡大了，但也不是任人宰割。”
李華慌張查看文夏病床。
文夏笑了笑：“沒事，他剛進來就死了，這是我殺死的第37名玩家。”
李華一頓，意識到這個副本最大的BOSS就是文夏。
但……他不在乎。
他頭一次沒讓玩家幫忙寫信，他自己用中文寫了兩封各三千字的信。
一份給文夏，一份給小希。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李華先是與小希擁抱告別，最後手指貼住了文夏的指尖。
“……再見，我的家人們。”
李華按動手環，機械音響起，他陷入白茫中。
【恭喜玩家李華完成系統主線任務：尋找最完美的AI。】
第一道聲音結束後，他站在白霧中，面前是最初的“圓球”。
【經檢測，AI小希具有人類情感、擁有正常體型的人類身體、可以不聯網實現人類正常功能、可以進食……綜合得，AI小希以符合人類80%的特征，因此您的副本完成度為80%，您已成功通關。】
李華沙啞問：“所以，小希仍不算完美？”
圓球：【AI小希確實是本副本的答案，祂也接近了AI的極限，但即便如此，祂的完美程度人只有80%。】
李華道：“剩下的20%是什麽？”
圓球：【小希雖然可以正常進食，但飲食對於小希是負擔，祂需要運行程序才能吸收與剝離食物中的成分。】
【小希並不具有孕育功能。】
【人體溫度會增高，但發燒是對人體的保護機制，而AI小希不符合……】
【人類的記憶力雖然不如AI強大，但該功能對於人類是有益的，它可以定期清理冗雜記憶，維護大腦……但AI小希選擇性記憶不如人類。】
【人類……】
圓球舉了很多例子，李華卻突然道：“既然如此，人類才是最終答案。”
圓球沈默片刻：【但人類並不是AI，或者您可以舉例說服我。】
李華想了想道：“AI的身體有芯片、有線路，而人類也有，人類才是更高等級的AI。”
圓球：【如果您認為經脈是線路、骨骼是支撐金屬，那麽這個觀點無法通過。】
李華：“不！科技已經盡可能在壓縮芯片，正如第二個時空中，你對巨型機器人不滿意，因為它太大了。可人類具有更小的結構，比如細胞。”
圓球：【星球中仍有單細胞生物，細胞在很多人眼中是生命，而不是冰冷的AI。】
李華：“一臺機器人體內，具有無數根線路，線路的材質可能是鋁也可能是鐵。
“可人類的體內同樣具有金屬元素，是原子離子。
“所以AI將線路壓縮到極致，也不可能壓縮到原子大小！原t子就是人體的電路！
“哪怕是最小細胞裏面的細胞核，它也是由上億原子構成的，那麽多的細胞器組成了細胞，細胞又組成了器官……組成了人類。
“人類也可以說是機器，因為它擁有比AI更精密的結構！”
李華說完停頓，圓球也停頓了。
足足過去了半分鐘，李華腦海裏響起了系統音。
【恭喜玩家李華將“最完美的AI”副本完成度提升至100%！】
圓球：【恭喜您解開了隱藏謎題，但人類不該稱呼為AI，因為人類本身就是人，而AI的全稱為人工智能，因此只作為補充條件，主線謎底仍是AI小希。】
李華緊緊盯著圓球：“既然我將副本提升到了100%，那隱藏任務呢？”
圓球：【本副本並無隱藏任務，請玩家李華選擇離開該副本。】
李華在心裏默念：【有的副本真的沒有隱藏任務嗎？】
系統015卻沒了動靜。
李華恍惚，朝著腳下看去。
“我要副本獎勵。”
圓球：【獎勵在副本結束後發放。】
李華：【我現在不能要嗎？】
圓球頓了頓：“當然可以，前提是您不能再重新回歸副本了。”
李華背包裏出現了一大堆物品，李華卻盯上了那張許願卡。
他取出許願卡，剛想許願，卻擡頭看向圓球，問了一個問題。
“你是誰？”
圓球：【我是本副本的主系統。】
李華抿唇，攥住了手掌，盯著圓球的眼睛。
“你……是Save嗎？”
時間仿佛靜止。
地面上，原本是一個橢圓形的影子，影子漸漸拉長，變成了一頭棕熊。
Save站在李華面前，聲音笨拙：“謝謝你……陪伴了綺莉一生。”
李華看著這頭棕熊，他見過太多Save的玩偶與圖案，這是他第一次見到Save實體。
李華問：“你既然存在，為什麽不去見她？”
Save搖頭：“我現在是副本的主系統，按照規則，沒有與NPC接觸的權利。”
李華撇頭，視野漸漸模糊。
“文夏說，這是副本的最後一次重啟。”
Save：“是的，這是我最後的能量。副本結束後，我將自動被銷毀。”
李華舉起許願卡，低聲問：“你願意去看看她嗎？”
Save錯愕，身體顫抖，聲若蚊蠅問：“可以嗎？”
*
在AI人類聯合會首任會長綺莉人生的最後一天裏，她回到了自己的故居。
當年的房屋破舊不堪，後來經過多次修繕，原本的陽臺如今變成了一座花園。
文夏遣散了所有下屬，沐浴在陽光下，躺在搖搖椅上，椅子晃來晃去，慢悠悠的。
文夏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否還活著，她睡了又醒，醒來後又難撐起疲倦的眼皮。
她掃視著柵欄、不遠處的晾衣架、以及角落的郁金香。
過去如走馬燈般在她腦海裏跳轉。
她想起了年幼時繼父的毆打，一面又是自己成為聯合會會長，所有人對自己的畏懼。
曾經她穿著破布衣裳上學、吃著腐爛的食物，可到了未來自己又坐在大廈的最高層，辦公室裏都是奢侈品，她吃著最昂貴的午餐。
記憶裏雲霧彌漫。
前不久，那個叫李華的孩子帶她去爬山、去滑冰、給她夾菜。
時間回溯到十六年前，李華坐在她的旁邊，給她講了幾晚的故事。
她的意識逐漸模糊，腦海裏盡是年輕時的場景。
妹妹重病，她扛起了這個脆弱的家，一邊提防邪惡的玩家，一邊得想辦法找錢給妹妹看病。
盡管這是她重啟的第三次，但她還是很難在兩日內湊夠醫藥費。
一天晚上，李華抱起了她的妹妹進了醫院，在她的錯愕中不計回報交了醫藥費。
早餐、修繕破損的家、夜晚的故事……李華始終溫和地照顧著她與妹妹。
那是她與妹妹為數不多的溫馨時光。
搖椅晃動。
文夏想起了那日清晨，李華將傘傾斜，雨水卻打濕了他的半個肩膀。
她最懷念的是那個下午，李華坐在過道為她望風。
她趴在墻角安然入睡，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她無聊的時候玩一會手機，餓的時候，李華會遞給她兩個小零食。
縱觀她這一生，李華對她溫和有禮，即便再急迫，李華總是牽著她的袖口，很少逾越。
直到離去前的那一刻，李華握住了她的指尖與她告別。
文夏意識逐漸潰散，彌留之際，她在花園中看到了一頭棕熊。
棕熊如她年少時那幅畫一樣，捧著一束郁金香向她走來。
她接過郁金香放在懷裏，手臂垂下。
AI史上，一位重要的人物就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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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拍打在傘面上, 水花迸濺。
李華終於再次見到了故人。
風聲、雨聲，以及細微的呼吸聲。
故人在屋檐下避雨，檐尾垂下雨簾, 被傾斜的雨傘打亂。
李華握著雨傘，俯視輪椅上的白發老人。
從他初遇文夏到現在, 對於文夏而言已過去48年。
李華依舊能從文夏的臉上看到其年輕時的影子。
文夏睡著了，面部套著一層透明殼子，睡得沈沈的。
李華擡頭，他身側的成年人穿著一身正裝, 比他矮半個頭。
對方雌雄莫辯，氣息沈穩。
“綺莉會長知道你今天回來，特意拔掉了治療設備，來這裏接你。”
對方音量很輕，眼皮卻漸漸微紅。
“爸爸, 你回來了。”
李華鼻頭一酸，抱住了已經擁有身體的小希。
小希的身體是溫暖的, 肌膚也有彈性。
祂貼著李華, 淚水觸碰到了李華的脖頸。
李華摟著小希的背, 這身衣服是他當年為小希挑的，唯一的一件正裝。
“李華……你回來了……”蒼老的聲音在屋檐下輕輕響起。
李華松開小希，對上文夏的眼睛。
文夏對著他笑了笑：“好久不見……你依舊同我記憶裏一樣。”
李華半蹲，摟住了文夏。
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他甚至不敢用力，只能輕輕地環住對方。
“李華……”文夏說：“我說過……小希就是答案……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AI……你……試一試。”
李華低頭：“好。”
他按動手環，輸入小希。
他腦海裏響起了鐘鼓之聲, 曠古悠遠，系統音也與原來不同了。
【恭喜玩家李華……】
“砰——”李華摁滅了手環, 撤銷請求。
文夏灰暗的眼眸流露出不解，她問：“成功了嗎？”
李華點頭：“成功了。”
文夏松了口氣：“你什麽時候離開？”
李華站起來，脫下外套披在文夏身上，讓小希推輪椅。
李華撐起傘，回望文夏：“既然已經有了答案，我想在這裏過完最後的三天。”
文夏笑容開懷，眼中閃爍著光點：“我很慶幸……在年輕時遇到了你。”
其實李華完全可以不用打傘，文夏所坐的輪椅是當前頂級醫療公司的最新品，防雨功能只是其微不足道的功能之一。
除此之外還能防風、防寒、防暑……
他們走入雨中，輪椅周圍環繞著一層透明塑料膜。
可即便如此，李華還是小心地為文夏與小希撐傘。
小希低頭看著輪椅：“爸爸別擔心，我有防雨功能，您為自己與綺莉會長遮雨就可以了。”
李華仍是將傘傾斜。
文夏虛弱道：“李華……”
李華垂眸。
文夏透過傘沿看向灰蒙蒙的天：“我小時候放學，遇到過成百上千次雨天……從沒有人接過我……也從來沒有人為我打傘。”
她笑了，仰頭看李華：“謝謝你，圓了我幼時的願望。”
他們剛走出荒涼的宅院，外面便有急救飛艇在候著了。
"Quickly！Check President Cherry's physical data!"
（快！檢查綺莉會長的身體數據！）
李華跟著一起坐上了飛艇，來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治療中心。
這是李華在這個副本第二次來到醫院，上一次需要治療的是文夏的妹妹麥莫瑞。
［綺莉會長的身體不容樂觀，需要簽擔保書，會長的家人在嗎？］
機器人頂著大屏幕出來了，屏幕上是電子版的擔保書。
李華與小希站在手術室外面，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在他身後，一位幹凈利落的女人喘著粗氣趕來。
"NO！President Cherry has no family!"
（不！綺莉會長沒有家人！）
就在這時，李華出聲道："me."（我）
女人來到李華身邊，一臉詫異。
機器人並不魯莽，而是耐心詢問：" What's your name？"
李華：" My name is LiHua."
女人錯愕，喃喃李華的名字。
機器人：［正在調取數據——
［經查詢，綺莉會長唯一在世家人為李華。
［李華數據對比中……對比正確……請簽字。］
李華在屏幕上寫下了自己的中文名字。
機器人：［簽名對照成功，請您耐心等待，我們會盡力搶救。］
機器人離開後，女人來到李華身旁。
女人：［我是綺莉會長的總秘書，請問您是她的……］
秘書看著李華的樣貌，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問：［您是她的孫子嗎？］
李華帶著耳返，聽到了秘書的翻譯。
類似的話語，李華在第二時空聽到過。
他看著秘書，十六年過去了，秘書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人了。
他搖了搖頭："No，I am her family."
（不，我是她的家人。）
黃昏，文夏躺在病床上昏迷，周圍是各類監測儀器。
李華坐在小板凳上陪護，小希端來了一份盒飯。
“謝謝。”李華低聲道。
他打開飯盒，問小希：“你吃了嗎？我記得在設定中，你最喜歡吃炸雞與糖醋排骨。”
小希微笑：“我有這兩種口味的營養液，有了爸爸的菜譜，兩種營養液的銷量非常高。”
李華蹙眉：“不能直接吃嗎？”
小希垂眸：“吃完以後還需要排除雜質，這對於實體AI是一種負擔，一般大家都是選擇充電，或者喝AI專屬營養液。”
李華意識到，即便是號稱最先進的小希，仍未擁有人類的全部功能。
他吃完以後，小t希為他拿走飯盒。
就在這時，病房外傳來喧囂聲，似乎有很多人想要進來。
李華皺眉，剛站起來，打算出去看看，小希卻牽住了他的手，對他點了點頭。
李華看出了什麽。
李華推開門，走了出去，外面人類與AI擁在一起，都想要進入文夏所在的病房。
現在的科技已經很發達了，李華聽到的聲音都是被處理過的。
［您好，請問綺莉會長蘇醒了嗎？］
［能不能讓我進去見一見她？我們是科技新媒體的。］
［有人拍到綺莉會長出行，請問是綺莉會長身體漸漸好轉，打算重新接手聯合會了嗎？］
人類與AI烏泱泱一片，李華看著這群人的樣貌習慣，察覺到這些人非富即貴。
這時，他身旁一暖，小希站在了他的旁邊。
［哦！我的先祖為什麽在這裏？］
［先祖與綺莉會長一直是合作關系，祂來慰問會長並不奇怪。］
［那個男孩是誰？他看起來與綺麗會長關系匪淺，是會長的後代嗎？］
［先祖也很維護他，天哪，這個男孩真是不一般。］
小希沒有說話，眼珠光芒明滅。
所有AI安靜下來，他們帶著周圍的人類離去。
李華與小希重新回到了病房。
文夏轉醒，意識卻有些模糊。
［我的水杯呢……那個印著棕熊的水杯……它是我最珍貴的財務……］
李華雙眼酸澀，四處去找水杯，最後還是小希找到了。
水杯已有近50年的歷史，它曾被多次修補過，已經看不清原來的模樣。
李華給文夏倒了一杯溫水，遞了過去。
文夏清醒了，她接過水杯，露出一抹笑，強行要坐起。
“我的本子……”
李華看向桌面，那裏放著一個破舊的筆記本，他遞給了文夏。
文夏手掌顫抖，但還在認真書寫。
李華打開最先進的網絡設備，傾聽新聞。
［人類主導者病入膏肓，據內部消息，其存活時間不足一個月。］
［AI變革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點擊查看綺莉會長的一生。］
［夕陽落幕，她將被永遠寫入史書。］
李華從不覺得他認識的人有多厲害，他只知道曾經那個熟悉的夥伴要離開了。
李華強忍悲傷，等文夏寫完了以後，他道：“撐傘是一個願望，還有其它的嗎？”
文夏仰頭，臉上浮現希冀。
李華拿到了一個願望本，上面寫著上百願望，80%以上的內容筆跡稚嫩，是年幼的小女孩所書。
隨著小女孩漸漸長大，她的願望越來越少，而最近的一個願望在兩年前——
想爬到山頂看一次日出。
文夏已經爬不了山了，但是李華可以。
富有年代氣息的文具店。
李華將輪椅推了進去，挑選精美的筆記本，笑著彎腰放在文夏腿上。
“要不要這個？”
文夏點頭。
李華買了筆記本、印著動漫人物的文具盒、貼紙……這些東西的價格並不昂貴，只需要190$，卻是文夏童年不可得。
他帶著文夏去了溜冰場，作為花滑俱樂部成員，他有著精湛的滑冰技術，推著文夏滑了近兩個小時。
傍晚，烤肉店裏。
小希坐在李華旁邊，李華與文夏面對面。
李華將烤牛肉夾給文夏，又將剛烤好的烤蘑菇全部放在了小希的盤子裏。
小希：“爸爸也快吃，你給我烤得太多，我快吃不完了。”
夜晚。
文夏躺在病房，小希揮手，白色的墻壁瞬間變為滿山遍野的花海。
一只蝴蝶從他們面前飄過，落在一株郁金香上。
李華聞到了花香、草木的清爽。
他們看向天花板，那裏放映著一部六十年前的電影。
電影整整兩個小時，播放完畢後，文夏才入眠。
李華與小希來到了隔壁休息室，與小希說了兩個小時的話。
李華先是聊起了自己童年的過往，又聽小希講對方這十六年來的經歷。
小希：“A城出現了一名殺人犯，他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實際上都在我的監控之中，最後被我捕捉。”
李華笑了：“小希好厲害，正義感也很強。”
小希眉眼柔和，周圍散發著愉悅的情緒。
文夏身體越來越差，李華必須以文夏為主。
但在夜晚，他為小希唱著搖籃曲，握著小希的手入睡。
之後的兩天裏，李華陪著文夏模擬學生上課、去人氣最高的奶茶店，給對方買新出的玩具。
球場上。
李華將籃球遞給文夏。
文夏用力一拋，眼看就要落地。
李華抓住籃球用力起跳，將籃球投入球框。
他轉頭對著文夏微笑：“我們配合真好。”
第二天夜裏，海拔七百多米的山巒。
不少游客都看到了一位體型高大的青年，背著一位白發老人，一步步踩著臺階。
青年的步伐很穩，總是避開石子，朝著陰涼處走去。
在他身後，同樣有一名中性打扮的青年。
對方背著包，為前面的青年照明。
李華在日出之際到達了山巔，他大汗淋漓，衣服也濕透了。
他在崖壁鋪上了軟墊，讓文夏坐在上面。
旭日東升，金光萬縷，朝陽照在所有人的臉上。
李華迎著風，對文夏說：“等我離開後，送給你一個禮物。”
文夏笑道：“……我會一直等著。”
最後一個夜晚。
小希通過進入李華的記憶，找到了四十八年前的夜晚。
他們回到了最開始與麥莫瑞同住的屋子裏，面前是一盆盆的郁金香。
他們來到了陽臺上，李華指著夜空說：“我發現了璀璨的星空。”
文夏瞇著眼：“我也看到了。”
次日清晨，李華來到病房，看到了地上的一具屍體與滿地血跡，嚇了一跳。
他先是去看文夏，文夏剛醒沒多久，氣息如常。
幾秒後，地上的屍體血跡消失了，李華這才意識到地上那人是玩家。
文夏緩緩道：“我雖然年齡大了，但也不是任人宰割。”
李華慌張查看文夏病床。
文夏笑了笑：“沒事，他剛進來就死了，這是我殺死的第37名玩家。”
李華一頓，意識到這個副本最大的BOSS就是文夏。
但……他不在乎。
他頭一次沒讓玩家幫忙寫信，他自己用中文寫了兩封各三千字的信。
一份給文夏，一份給小希。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李華先是與小希擁抱告別，最後手指貼住了文夏的指尖。
“……再見，我的家人們。”
李華按動手環，機械音響起，他陷入白茫中。
【恭喜玩家李華完成系統主線任務：尋找最完美的AI。】
第一道聲音結束後，他站在白霧中，面前是最初的“圓球”。
【經檢測，AI小希具有人類情感、擁有正常體型的人類身體、可以不聯網實現人類正常功能、可以進食……綜合得，AI小希以符合人類80%的特征，因此您的副本完成度為80%，您已成功通關。】
李華沙啞問：“所以，小希仍不算完美？”
圓球：【AI小希確實是本副本的答案，祂也接近了AI的極限，但即便如此，祂的完美程度人只有80%。】
李華道：“剩下的20%是什麽？”
圓球：【小希雖然可以正常進食，但飲食對於小希是負擔，祂需要運行程序才能吸收與剝離食物中的成分。】
【小希並不具有孕育功能。】
【人體溫度會增高，但發燒是對人體的保護機制，而AI小希不符合……】
【人類的記憶力雖然不如AI強大，但該功能對於人類是有益的，它可以定期清理冗雜記憶，維護大腦……但AI小希選擇性記憶不如人類。】
【人類……】
圓球舉了很多例子，李華卻突然道：“既然如此，人類才是最終答案。”
圓球沈默片刻：【但人類並不是AI，或者您可以舉例說服我。】
李華想了想道：“AI的身體有芯片、有線路，而人類也有，人類才是更高等級的AI。”
圓球：【如果您認為經脈是線路、骨骼是支撐金屬，那麽這個觀點無法通過。】
李華：“不！科技已經盡可能在壓縮芯片，正如第二個時空中，你對巨型機器人不滿意，因為它太大了。可人類具有更小的結構，比如細胞。”
圓球：【星球中仍有單細胞生物，細胞在很多人眼中是生命，而不是冰冷的AI。】
李華：“一臺機器人體內，具有無數根線路，線路的材質可能是鋁也可能是鐵。
“可人類的體內同樣具有金屬元素，是原子離子。
“所以AI將線路壓縮到極致，也不可能壓縮到原子大小！原t子就是人體的電路！
“哪怕是最小細胞裏面的細胞核，它也是由上億原子構成的，那麽多的細胞器組成了細胞，細胞又組成了器官……組成了人類。
“人類也可以說是機器，因為它擁有比AI更精密的結構！”
李華說完停頓，圓球也停頓了。
足足過去了半分鐘，李華腦海裏響起了系統音。
【恭喜玩家李華將“最完美的AI”副本完成度提升至100%！】
圓球：【恭喜您解開了隱藏謎題，但人類不該稱呼為AI，因為人類本身就是人，而AI的全稱為人工智能，因此只作為補充條件，主線謎底仍是AI小希。】
李華緊緊盯著圓球：“既然我將副本提升到了100%，那隱藏任務呢？”
圓球：【本副本並無隱藏任務，請玩家李華選擇離開該副本。】
李華在心裏默念：【有的副本真的沒有隱藏任務嗎？】
系統015卻沒了動靜。
李華恍惚，朝著腳下看去。
“我要副本獎勵。”
圓球：【獎勵在副本結束後發放。】
李華：【我現在不能要嗎？】
圓球頓了頓：“當然可以，前提是您不能再重新回歸副本了。”
李華背包裏出現了一大堆物品，李華卻盯上了那張許願卡。
他取出許願卡，剛想許願，卻擡頭看向圓球，問了一個問題。
“你是誰？”
圓球：【我是本副本的主系統。】
李華抿唇，攥住了手掌，盯著圓球的眼睛。
“你……是Save嗎？”
時間仿佛靜止。
地面上，原本是一個橢圓形的影子，影子漸漸拉長，變成了一頭棕熊。
Save站在李華面前，聲音笨拙：“謝謝你……陪伴了綺莉一生。”
李華看著這頭棕熊，他見過太多Save的玩偶與圖案，這是他第一次見到Save實體。
李華問：“你既然存在，為什麽不去見她？”
Save搖頭：“我現在是副本的主系統，按照規則，沒有與NPC接觸的權利。”
李華撇頭，視野漸漸模糊。
“文夏說，這是副本的最後一次重啟。”
Save：“是的，這是我最後的能量。副本結束後，我將自動被銷毀。”
李華舉起許願卡，低聲問：“你願意去看看她嗎？”
Save錯愕，身體顫抖，聲若蚊蠅問：“可以嗎？”
*
在AI人類聯合會首任會長綺莉人生的最後一天裏，她回到了自己的故居。
當年的房屋破舊不堪，後來經過多次修繕，原本的陽臺如今變成了一座花園。
文夏遣散了所有下屬，沐浴在陽光下，躺在搖搖椅上，椅子晃來晃去，慢悠悠的。
文夏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否還活著，她睡了又醒，醒來後又難撐起疲倦的眼皮。
她掃視著柵欄、不遠處的晾衣架、以及角落的郁金香。
過去如走馬燈般在她腦海裏跳轉。
她想起了年幼時繼父的毆打，一面又是自己成為聯合會會長，所有人對自己的畏懼。
曾經她穿著破布衣裳上學、吃著腐爛的食物，可到了未來自己又坐在大廈的最高層，辦公室裏都是奢侈品，她吃著最昂貴的午餐。
記憶裏雲霧彌漫。
前不久，那個叫李華的孩子帶她去爬山、去滑冰、給她夾菜。
時間回溯到十六年前，李華坐在她的旁邊，給她講了幾晚的故事。
她的意識逐漸模糊，腦海裏盡是年輕時的場景。
妹妹重病，她扛起了這個脆弱的家，一邊提防邪惡的玩家，一邊得想辦法找錢給妹妹看病。
盡管這是她重啟的第三次，但她還是很難在兩日內湊夠醫藥費。
一天晚上，李華抱起了她的妹妹進了醫院，在她的錯愕中不計回報交了醫藥費。
早餐、修繕破損的家、夜晚的故事……李華始終溫和地照顧著她與妹妹。
那是她與妹妹為數不多的溫馨時光。
搖椅晃動。
文夏想起了那日清晨，李華將傘傾斜，雨水卻打濕了他的半個肩膀。
她最懷念的是那個下午，李華坐在過道為她望風。
她趴在墻角安然入睡，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她無聊的時候玩一會手機，餓的時候，李華會遞給她兩個小零食。
縱觀她這一生，李華對她溫和有禮，即便再急迫，李華總是牽著她的袖口，很少逾越。
直到離去前的那一刻，李華握住了她的指尖與她告別。
文夏意識逐漸潰散，彌留之際，她在花園中看到了一頭棕熊。
棕熊如她年少時那幅畫一樣，捧著一束郁金香向她走來。
她接過郁金香放在懷裏，手臂垂下。
AI史上，一位重要的人物就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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