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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等天體

那是他剛來梧林發生的故事。

他一個人拖著重重的行囊從老家坐了一天一夜的順風車來到梧林。

他不是被接來的,他是從鄉下逃難來的。

所以他根本沒錢支付昂貴的車費。

就在那時,一輛豪車從旁而過慢慢滑停在路口。

他見尖,忙跑過去哭嚷。

因為他知道,哭是一種特別容易引起別人保護欲的行為。

搖下車窗那一瞬,女孩精致臉龐闖入他濕漉漉的眼睛。

他早熟得快,比裴讓還要懂男女之情。

就那一眼,他知道,他喜歡上了一個不可能的女孩。

“諾,”女孩遞給他一把鈔票,“剛才就看到你了,特地停下來就是為了幫你支付車費,快拿著吧。”她把錢推到男孩懷裏,搖上車窗疾馳而去。

速度快到,他還沒來得及說聲“謝謝姐姐”。

“謝謝姐姐。”裴憬得償所願地謝道。

她沒心思聽,眼睛瞥向床頭櫃的手機,“小憬幫我一個忙好不好,幫我用鑰匙把手.銬打開,我們心平氣和地聊會兒天好不好。”

裴憬凝眸瞥向手機,伸出長臂將櫃上東西一掃而光,語氣發狠:“休想,今天我必須好好伺候伺候姐姐。我要讓你知道,我比哥哥還有你前夫都好。我會疼姐姐的。”

“不要……小憬,小憬,”她哭著搖頭,“你這麽做只會讓我討厭你。”

“這樣就討厭了?”他眼神殷紅,笑裏藏刀,“那如果你知道,我哥死亡的真相,會不會討厭到想殺了我?”

她目光凝固:“你什麽意思?”

“哥是個好人,”他笑,“但我哥確實窩囊。”

“他死的時候,血濺了我一臉,怎麽擦都擦不幹凈。”

“我擦了好久,才讓哥哥清白地走了。”

“你!”她瞪大眼睛。

“別急,不止如此。”裴憬一字一句說,“我哥和我沒有差別,他那雙手也殺過人。”

“……”她腦子嗡嗡直叫,地板手機震動不止。

裴憬撈起手機,徒手將手機一掰兩斷,血液飛濺她臉頰完全嚇懵到眼神呆滯。

她被嚇得不輕,渾身都在顫抖。

混蛋,都是一群混蛋。

她善意的舉動,卻換來裴讓一輩子的悲劇。她崩潰地哭了出來。

男人滿手的血,心疼地撫摸她臉頰,低下.身子來親吻她臉頰凝固成珠的血液。

他像個索性的吸血鬼,快要把女人榨幹而死。

她咬緊牙關沒讓自己喊出聲。

渾身沒勁的疼痛感以及傾湧而出的不安感令她慌了神。

今天不是她的生理期。

那麽。

她一口咬住裴憬脖子,蒼白無力地摸著自己的小腹。

她也確實窩囊,沒本事保護寶寶。

“啊——”她幾近瘋癲。

嗙的一聲響,臥室門被人撞開。

彌留之際,她只看到。

為首那個男人似乎穿著黑白警服,竹清松瘦。

“裴讓……”

“對不起。”

她笑了起來,美得不像話。

時間回到一周前。

她給游確打電話。

說了些關於她對裴憬那個人的印象。

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她就覺得裴憬不像是個好人,他的淚他的苦似乎都是裝出來的,可他的笑很真實,真實得嚇人。

也是因為他在提到他哥時的那一笑,她留了個心眼。

事後和游確警官談到這些反應,原來他們早就懷疑裴憬絕非良人,派人跟蹤過裴憬一段時間,發現他那個人縝密得可怕。

他能在人潮稀少的大街甩掉便服警察的跟蹤,也能在監控監聽密布的生活之下過得井然有序。

他是有些本事的。

讓他真正露出破綻是在他迫不及待地抓著南故詞手腕想將她帶離他不堪入目的家庭時。

他的自尊心,他的自負心,才暴露無遺。

找到裴讓屍體時,警局第一時間通知了裴母裴父來認屍。

裴父沒來,反而是裴憬抓著他母親胳膊制止她說些什麽。

游確只問了裴憬一句:“你恨不恨他?”

裴憬神情閃過一秒猙獰,很快面無表情地搖頭:“哥哥對我最好了,我怎麽會恨哥哥。”

“我說的不是他。”

“……”裴憬掀起眼皮凝他,似乎看到仇人,眼底迸濺的火花能燒死人,“爸爸對我最好了,我怎麽會恨爸爸。”

游確了然地點了點頭,“確實,你爸爸確實很疼你這個親生兒子,為了哄你開心大老遠的從梧林坐黑車趕到你老家,只為幫你買村門口的紅豆小饅頭,十塊錢一袋,一袋十五個的紅豆夾心小饅頭,至今都沒回來。”

“你就不擔心?”

“爸爸是個大人,很快就會回來的。”

他母親不明原因地抹了抹淚。

裴憬把她往身後藏了藏,“哥哥是自殺,如果屍檢沒問題的話還請盡快讓我們把哥哥接回去,他需要安息。”

“好。”

小區樓棟外警鳴聲不止。

各家各戶探出腦袋看。

女人臉色慘白地躺在擔架上,白布遮掩的下.半身血漬盡染,冷汗熱淚交加地滑落眼尾浸濕頭發。

很快,一件黑色西服搭著白布。

看到男人,她委屈無處遁藏:“‘得寶’,我孩子…我孩子…我孩子……”她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

“什麽情況?”韓祁北視線掃過游確。

跟著,落到被兩個警察架出來的裴憬。

“媽的!”他把牛肉面摔到地上,“我的女人你也配動?”他一把揪住裴憬衣領,旁邊兩個警察自然地對視一眼松開手。

裴憬瞬間被男人壓制在地上,他揚起拳頭均勻受力在裴憬臉上,直到指骨紅腫破皮才被警察拉開距離。

“你們兩兄弟都該死!南故詞從頭至尾都是我老婆,你們兩兄弟真的是夠了,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就你那小體格也配保護我女人?媽的!我真他媽想殺了你!”

“還有那個裴讓,氣死我了!”

他知道裴讓這個名字大約比南故詞早十幾年。

早在初中,他就認識裴讓。

當時他們三個都在梧林一中初中部念書。

南故詞成績好在火箭班,而他們倆成績都不好在末尾班。

那個時候的裴讓,一點也看不到懦弱的影子。他也不得不承認,清雋冷峻的裴讓比他帥得多。

裴讓有學習的心,卻沒那個能力學好。

而他是有能力學,卻一心只想著游戲。

直到某天,裴讓開智成績突飛猛進。

看著他排到年級前二十名,距離第一名的南故詞只有十五名之遙時。

韓祁北莫名慌張。

可能是男人天然的嗅覺,他能感覺到裴讓喜歡的人是南故詞。

誰不喜歡南故詞。

學習藝術樣樣精通,漂亮善良天之驕女。

他也喜歡。

在他還沒分清何為友誼何為愛情時,他就喜歡上了南故詞。

任何男人肖想他的月亮,都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事情。

於是,他一時心急,做了件錯事。

後來他常後悔,不該帶人去警告裴讓。

裴讓會有之後的懦弱表現,絕大多數原因與他的警告有關。

他承認他很心急,害怕南故詞和別的男人交往。還是一個,比他優秀的男人。

所以當他在一中又一次看到裴讓靠近南故詞時,他醋意大發,哪兒哪兒都覺得不舒服。

可當他看到裴讓儼然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做什麽事都冷淡淡的面無表情,夏天那麽熱的天還裝.逼穿件長袖捂著自己。

於是,好奇心驅使。

沒追南故詞的那天,他去跟蹤了裴讓。

他第一次知道,裴讓家那麽小那麽破舊。

他雙手抄兜地站在昏暗路燈下,臭氣熏天的垃圾桶許久未清理令人作惡。

哐當,屋內摔砸的聲響惹得樓道亮起感應燈。那般黃黯的光束,給這份夜晚添許幾分悲戚。

狹小的窗戶裏,裴讓滿臉傷痕地垂著頭。皮鞭一下又一下。他雖未體會過那種滋味,卻覺得身上汗毛多到數不勝數。

不疼嗎裴讓。

疼的話為什麽不叫。

半晌,一個小男孩走出屋子。

男孩事不關己地坐在門欄上,托著一側腮幫子自顧自地玩弄流浪貓。

小小年紀卻面露狠色,和屋內受罰的裴讓完全天壤之別。

這堪比一幅世界名畫,於是他把手機拿出來拍了張模糊照片。

小男孩停下動作擡眸瞥向他,哇啦一下不明原因地大哭起來。

哭聲越響,皮鞭落到裴讓身上就越狠。

可憐的裴讓。

他笑著搖了搖頭。

那是一種無奈的笑。

他知道,裴讓輸定了。

南故詞只會是他的女人。

除非,裴讓敢掐死那個害他受罰的弟弟。

那天很晚,韓祁北看到。

裴讓獨自走到梧林一中後巷,蹲在一顆常青樹下,徒手挖出一個檀木小盒。

他眉頭一擰,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從裴讓手上把木盒搶過來抱著,語氣逼厭:“你憑什麽碰阿故的許願寶盒?”

“我……”

“你該不會偷了裏面的貴重東西。”

那裏面,有他給南故詞買的禮物。

每當南故詞考到一個第一名時,她都會來這兒把寶盒挖出來然後放一張許願字條在裏面。這樣,他看到之後,就會幫她完成心願。

“別告訴我,你也有份參與。”他醋得不行。

裴讓一只手藏在背後,垂眸點點頭:“你可以,為什麽我不可以。”

“你他媽有錢嗎?”

“我會賺錢。”

“能賺幾個錢,不過是自我感動。”

“你也是。”

“你!”

“好,我不跟你吵,”想到剛才裴讓挨打的畫面,韓祁北還真有些於心不忍,“你就是活該苦一輩子,以後誰跟你結婚才是倒黴。”

“……”這話直戳裴讓心窩。

是啊,誰靠近他誰就會倒黴。

他不想她倒黴。

於是,他把藏於身後的信封塞到褲兜裏,佯裝無事發生地靠著常青樹擡頭仰視月亮,“如果能一直看到這麽皎潔的月就好了。”

Emo個頭。

“愛看你就多看,想一直看你就拍下來,擱那兒矯情個什麽勁兒。”韓祁北人糙話也糙,幹起活兒來卻麻利幹練,很快把獨屬於南故詞的許願寶盒埋回土裏,拍拍手心泥濘擡頭一瞥月亮,“哦吼,是挺圓的。怎麽死了想住月亮上去啊?沒問題,我讓我爸給我買一臺飛機,我親自送你去,越快越好越遠越棒。”

裴讓被逗笑。

剛好,被他看到。

他嘲弄:“你丫的會笑啊。”

“我是人,當然有感官情緒。”裴讓笑了笑,“以前覺得你是個不盡人意的壞蛋,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當然,我這叫真性情,有事兒說事兒從不藏著掖著。”

“真的嗎?”裴讓一語道破,“那你喜歡南故詞這件事,南故詞為什麽不知道。”

沈默片刻,他才開口說:“那是我的事兒,她不需要知道。”

她喜歡誰是她的事。裴讓這麽想。如果不是他也會真心祝福。

而韓祁北與他不一樣。他覺得不管過程是誰,結果一定也必然是他。

所以最後是他贏了。

和裴讓的最後一次見面是在2016年6月5日晚上十點左右。

韓祁北又看到,裴讓鬼鬼祟祟地在常青樹下埋東西。

還挺大一件。

他用手機錄下了全過程。

他這人有一怪癖,凡是看到奇怪的畫面他都喜歡記錄下來,所以定期他會清理手機內存,刪掉一些無關緊要的爛細節。

但這一幕,他一直沒刪。

等到裴讓埋差不多之後,韓祁北才晃晃悠悠地單手抄兜走過去,猛地嚇人:“你幹嘛呢。”

裴讓一下子摔在土上,褲腿沾染泥濘。他起身彎腰拍打幹凈,故作鎮靜:“送南故詞禮物。”

“不是哥們兒,她現在是我女朋友,你得明白這點道理,更何況她可是你親手推到我懷裏的啊,我沒逼你。”

“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他說,“以後我不會再靠近她了。”

察覺氣氛詭異,韓祁北有意無意地瞥向新舊土掩的坑地,突然問:“你打算考哪個城市?”

“我嗎,月亮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不是哥們,你要不要這麽抽象啊。”韓祁北笑得不行,“我認真的,問你一句,你會去京城嗎?”

“會吧。”

“真的?”

“她呢?”裴讓反問。

韓祁北摸了摸後脖頸,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她沒明說,我聽她那意思,好像要留在梧林也不一定。”

裴讓抿唇,“不會,她一定不會留在梧林。”他還建議,“要不,你陪她出國吧。”

兩個人都在國內總會撞到,一個國內一個國外總難相遇。

“嗯?你真這麽想?”其實韓祁北也正有這個意思,不是他一個人的決定,是他們兩家大人共同的決定。

“嗯,好好待她。”裴讓眼尾緋紅,不是血卻勝似鮮血淋漓。

“放心,我會一直愛她。”

“不,我的意思是,時刻留心她情緒。其實她很喜歡鋼琴,只是壓力導致她短暫地產生了厭倦心理,久而久之極有可能演變成別的心理疾病,甚至是抑郁癥,你是她男朋友天天和她待在一起,應該比我這個外人更了解她。”

“……”韓祁北有些羞愧,但很快應下,“嗯,我懂她。”

他終究還是愧對這個時候的自己。

大學剛畢業他們就領證結了婚,家裏的企業需要他忙前忙後的打理,幾乎很少有時間再陪南故詞游玩找尋作曲靈感,這點他做得很失敗,不像是一個丈夫該有的表現。

他甚至,覺得她整天愁眉苦臉地彈琴像個神經病。

卻從未,走近她心裏,幫她分擔鋼琴帶給她的痛苦。

他還,一味指責她。

給她生活上的壓力。

他真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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