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先生，我先走了”</p>

一如他的預期，他一來，安率薇便立刻起身表明要離開</p>

“率薇”霍至威幹澀地開口，試著在今晚將她留下“今天你可以留在這裏吃晚餐嗎？”</p>

“我晚點還有事——”安率薇不自然地轉開視線，不願看著他帶點懇求意味的眼神說謊</p>

她知道，一旦看向他的眼睛，自己很可能會不知不覺被他牽著鼻子走</p>

“我想跟你談點事情”他溫和地打斷她的借口，直到她終於願意看向自己，他才困難地點點頭，吃力地開口道：“我想把這段日子以來的想法跟決定提出來跟你商量一下”</p>

聽見他略微僵硬的請求，安率薇猛然震了一下</p>

明明是個難以放段的男人，要他親口說出這些話應該不容易，但他的確說出口了，而且還是用這種有點蹩腳的方式開口</p>

頓時，安率薇一顆心全軟化了，像顆熟透的水果般，她垂下眼瞼，藏住心底的感受，然後擡眼，盡量不帶情緒地看著他，緩緩啟唇道：“我只是一個保母……”</p>

聞言，霍至威黑眸瞬間閃過一抹痛苦跟自責</p>

他知道，自己這句無情的話傷她很深，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求收回這句無心月兌口而出的話</p>

小德察覺到他們之間古怪的氣氛，伸出小手拉拉她的衣袖，張著大大的眼睛哀求道：“小薇姊姊，我下禮拜要參加說故事比賽，可是我還沒背好故事，你可以留下來幫我嗎？我想早一點把它背熟”</p>

安率薇轉頭看到小德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八成拒絕不了</p>

“可是——”</p>

“小薇姊姊，拜托你”</p>

小德心裏很清楚，小薇姊姊是疼他的，每次只要他說出拜托這兩個字，她就不會拒絕他</p>

“好吧”她根本硬不下心腸</p>

書房另一端的霍至威聽了，悄悄在心底長長地籲了口氣，感激地看她一眼，但她卻很快別開目光</p>

她回避的舉動仿佛在告訴他，自己答應留下來是為了小德，不是他</p>

霍至威苦笑了下，察覺心底的揪痛又悄悄蔓延開來</p>

“耶！小薇姊姊今天要跟我一起吃飯，我去請管家爺爺準備小薇姊姊最愛吃的牛排跟龍蝦沙拉”</p>

小德才說著便跳下椅子，開開心心地沖出房門，興奮地不斷喊著管家爺爺、管家爺爺……</p>

霍至威走過去將房門關上，再次轉身面對她時，就見安率薇已經站起身，雙手抱在胸前，隔著小德的書桌看著他</p>

“你要談什麽？”</p>

他們之間一定要這樣嗎？</p>

霍至威藏起失落的情緒，面無表情地走到沙發坐下，同時朝她比了個“請過來坐”的手勢</p>

她楞了一下，最後還是對他搖搖頭她要先聽看看他到底想說些什麽</p>

見狀，他的心情又沈了幾分</p>

看來她還不肯原諒自己那天晚上的失言，這無疑是一種抗議，對他而言，也是最嚴厲的懲罰</p>

面對她的冷漠與疏離，他苦惱卻也束手無策</p>

“那天晚上我已經問過管家”霍至威停頓了一下，才盡量語氣持平地開口，“小德的生母叫伊雪慈？”</p>

“你問過了？”安率薇詫異地杏眸圓睜，原先偽裝的冷漠瞬間消失，藏好的情緒一下子通通躍然臉上</p>

他性感嘴角一抽，又緩緩道來“其實我早就知道父親有情婦的事……”</p>

安率薇更為震驚地看著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好</p>

霍至威沒有等她回應，逕自接著說下去</p>

“小時候，每當我聽見父母因為這件事爭吵，或是母親躲在房裏大聲痛哭時，我就痛恨自己的父親，但父親又對我很好，漸漸的，我整個人感到相當錯亂，陷入痛苦掙紮中，最後，我把恨轉移到父親的情婦身上”</p>

她望著他茫然、沒有焦距的空洞眼神，心底突然竄起一股濃濃的不舍與刺痛</p>

那時候他才多大？又因此承受了多少不該由他承擔的痛苦？</p>

她甚至不敢想像，一個孩子痛恨疼愛自己的父親時，會受到多大的傷害</p>

安率薇沒有提問，也沒有做出會打斷他思緒的安慰，只是站在原地，看著陷入回憶中的他沒想到，他的身影看上去竟是如此孤獨無助……漸漸地，在她的眼神裏，心疼與愛戀逐漸一點、一滴不斷增加堆疊</p>

霍至威沒有勇氣看向那雙最近總是冰冷冷的水眸，如果他發現那雙水眸泛著溫暖，也許陷入回憶裏的他便不會感到如此孤獨又痛苦</p>

他旁若無人地繼續接著說：“恨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真的容易多了”</p>

他苦澀地笑了一下</p>

安率薇看見他臉上充滿無助的苦笑，心偷偷地抽緊了</p>

這一刻，她突然好想沖過去緊緊抱住他</p>

現在她眼中看到的，不僅僅只是現在的霍至威，還有當年那個因父母不合，困在自己情緒裏的痛苦男孩</p>

但她依然把持住自己體內猛然竄起的溫情，更拚命警告自己，她不過是個保母而已，她不該也不能管</p>

“於是，不管我父母怎麽跟我形容伊雪慈，我都照單全收直到五年前，我在國外得知父母出車禍過世，留下一個三歲弟弟需要我照顧時，心中充滿排斥，因為那是伊雪慈的兒子，不是我母親生的”</p>

安率薇放下雙手垂在身側，目光仍無法從他痛苦的臉上移開這真是那向來冷悍幹練的霍至威嗎？</p>

她在心裏對自己說，別再記恨了，聽到這些話，她根本無法不原諒他</p>

雖然每當她想起那句傷人的話時，心底還是會隱隱刺痛，但現在她已經知道，那天晚上在他體內翻湧的情緒有多麽強烈、巨大了</p>

況且當她一變臉的時候，他馬上就跟她道歉了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做，因為她本來就只是一個保母而已，但他卻毫不猶豫地道歉了</p>

她正在為他說話安率薇一意識到她先前幼稚的行為，立刻暗暗罵了自己一句——白癡！</p>

不管他曾對自己說過什麽，或是造成什麽傷害，全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她眼中只有他——眼前這個對自己敞開心房的脆弱男人</p>

“但是，當看見小德在靈堂吵著要父母起床陪他玩時，我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放手，甘願一肩挑起照顧小德的責任，甚至不在乎他是誰的兒子了我只知道他是我弟弟，這世上唯一的親手足”霍至威說完後，朝她扯唇輕笑了一下</p>

瞬間，一股暖流自她心底最深處蔓延開來</p>

安率薇感動於他對家人的溫情和願意扛起責任的氣魄，心弦立即被牽動，一種微妙的情愫油然而生</p>

這個男人真傻，明明比小德還渴望被愛，卻不求回報地對小德付出全部的愛</p>

真是了不起的哥哥</p>

“小德崇拜的人是你，但他需要的卻是媽媽”安率薇下意識月兌口而出，然後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p>

她明明可以晚一點再說的，現在他需要的是安慰而不是當頭棒喝</p>

天啊，安率薇，你這個沖動的白癡！</p>

霍至威顯然沒她想得那麽脆弱，聽見她的話，他只是露出淡定的從容微笑說道：“我知道，所以這陣子才會任由你帶小德跟伊雪慈碰面”</p>

聞言，安率薇驚詫地瞪大雙眼</p>

他知道？他居然在全都知道的情況下，卻還能壓抑從小根深柢固的恨意，不動聲色地潛心思考跟觀察</p>

霍至威果然不是泛泛之輩！</p>

“所以你今晚要跟我談什麽？”她不解地看向他</p>

他沒說話，單單盯著她看了會，然後緩緩發話——</p>

“請你通知伊雪慈，我想跟她碰個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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