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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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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吃完徒弟做的青團,徒弟照常出門上課,桃黎則被柳至雲一記傳訊玉牌叫去了主峰。

是想讓桃黎去趟山下,到孟城臨郊的村子裏除妖。

據前來求助的村民們的描述,那妖近來已連續吃了村子裏數十餘人,然而村民們想盡各種辦法,卻是連妖的原型是什麽都沒瞧見,更別提想要合力誅殺這只妖了。

村民們實在是走投無路,所以才會專程找到連雲宗來,請山上的道長前去除妖。

根據柳至雲的猜測,這只作亂的邪物大概率是只河妖或是魚妖。

近來孟城大雨,那村子又靠近河邊,暴漲的河流同時滋生成了這一類妖的力量,這才致使平時都安分待在河下的精怪生出了靈智,竟都敢跑到岸上胡作非為來了。

像這種河妖啊魚妖啊之類的妖都算小妖,修為一般不會超過金丹,即使有天氣因素的加成,也絕不可能是金丹期修士的對手。

只可惜放眼整個連雲宗,修為在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基本都被柳至雲安排了別的事情做,唯二空閑著的除了掌門柳至雲以外,就只剩下桃黎這個半道出關的關門弟子了。

區區一只金丹期以下的小妖而已,當然還輪不到柳至雲這個掌門人出馬,除妖的差事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桃黎頭上。

桃黎聽完了前因後果,二話不說便接下了這個任務。

原因無他,誰讓她先前向柳至雲保證了,她今後要給師父排憂解難呢。

更何況,桃黎的確是條鹹魚不假,能不自己做的事絕不親自去做。

但柳至雲待她著實不薄,要是連這點小事都推搡不去,她也沒臉再和徒弟一起繼續待在連雲宗了。

桃黎目前修為已有金丹中期,沒太將這只邪物當回事,唯一讓她擔心的唯獨數自家小徒弟。

她先是拜托了柳至雲幫忙照拂,轉頭又去了趟長月谷。

甫一見到謝青揚,便開門見山道:“師兄,師父交了個任務給我,我接下來要下山一段時間。”

餘下的話尚未出口,謝青揚便頭也不擡地接話道:“知道了。你不在的時候我會看好你那徒弟的,你就放寬心吧。”

什麽都還沒有來得及說就被搶先說完了所有臺詞的桃黎:“......”

不是,她心裏在想什麽真的有這麽好猜嗎?

桃黎張口啞然,最後只悻悻地留下一句:“那便有勞師兄,有師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拜托完師父和師兄這邊,桃黎對著練劍歸來的徒弟又是好一頓千叮嚀萬囑咐。

徒弟安靜聽著,忽然擡眼問師尊:“師尊,我不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聞言,桃黎不由得彎唇輕笑起來:“區區一個金丹期以下的小妖而已,你跟著為師去幹嘛?為師可不想到時候要一邊除妖,一邊還要憂心你到底有沒有受傷呢。”

意料之中的回答,顧山嵐垂斂起眼睫,臉上並沒有表現出多少失落。

沒關系,之前又不是沒有和師尊短暫分開過,就算心裏有再多不好的情緒,他自己也能夠調理好。

“那師尊此行諸事小心——”

更多擔憂的話尚且來不及出口,就被格外雙標的師尊打斷。

“知道了知道了,師尊向你保證,絕對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回來,這樣可以了吧?”

末了,還不忘將頭扭到一邊小聲嘀咕:“年紀輕輕的,怎麽就學著這麽愛嘮叨了?”

全然忘了自己平時以及剛剛都是如何對著徒弟長篇大論的模樣。

顧山嵐:“......”

-

顧山嵐是個自覺的、不需要師尊操心的徒弟。

桃黎不在連雲宗的這段日子裏,他的功課一點都沒有落下,同時也將長青谷小主人的角色扮演得很好,把谷裏上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只是看著院落裏那些平時都是桃黎在用的物件,此時在谷中卻找不見其主人的身影,心裏難免覺得少了點什麽,變得空落落的。

按照桃黎出發前的吩咐,顧山嵐按時給院中盆栽修剪著枝葉。

餘光留意到枝蔓間新結出來的桃黎心心念念的小番茄果,他下意識地喚了聲師尊,等了幾息,偌大的長青谷裏卻無人應答。

顧山嵐輕微一怔,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師尊分明才離開長青谷三四天而已,他似乎就比之前下山歷練那次還要想念桃黎了。

少年的思念在師尊離開的第七天,又是一個雷雨夜裏達到了巔峰。

屋外驚雷不斷,顧山嵐獨自一人倚在窗邊,手裏握著師尊做的那只橘色毛氈貓,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師尊那晚在自己面前展現的......難得不那麽像師尊的模樣。

一個人出門在外,師尊是否還是會因為這樣的惡劣天氣而感到害怕?

沒有徒弟陪在身邊,師尊會不會經受電閃雷鳴的困擾,徹夜睡不著?

除了對師尊的思念與擔憂以外,少年的心底更是悄然滋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過的情緒。

顧山嵐意識到有哪裏不太對勁,卻尚不能夠明白這到底是什麽。

直到師尊回來,顧山嵐就更加弄不清楚了。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帶著傷回來的桃黎。

... ...

事實證明,人在任何時候都是不能夠輕易立flag的。

尤其桃黎註意到自家徒弟在看到受傷的自己後一瞬間變了的表情,再聯想到自己出發前信誓旦旦給徒弟做的那些保證。

作為向來是長青谷裏說一不二的存在的桃黎幽幽嘆了口氣,莫名就有點心虛。

可是她哪裏預料得到,她去誅殺一只金丹期以下的小河妖也能受傷嘛。

一想到這,連桃黎自己都替自己感到委屈。

都怪這害人的鬼天氣,連著好幾天都是雨、導致河妖的力量又暴漲了不少也就算了。

偏偏那河妖還狡猾至極,她花了好幾天時間才勉強摸清楚它的活動軌跡。

本想趁著來之不易的好天氣將其誅殺,剛做好完全的準備,結果沒等來東風,卻等到了夜裏突如其來的電閃雷鳴。

誅殺邪妖一事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廢,畢竟那河妖已經有發現她意圖的跡象。

倘若桃黎因為雷雨天就暫時放任河妖不管,那麽,下次想要誅殺已有警覺之心的河妖,恐怕就不知得要等到哪個猴年馬月去了。

這意味著桃黎的任務失敗不說,村子裏的村民更是會因此陷入長時間惶惶不安的境地。

桃黎自然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只是,強行在這樣惡劣的雷雨天誅殺河妖的後果就是,河妖的確命喪桃黎之手,但桃黎也因這鬼天氣發揮失常,被臨死前反撲的河妖一擊命中了胸腔。

這傷勢說輕不輕,說嚴重也不算特別嚴重。

更別提桃黎為了避免自家徒弟擔心,特意留在村子裏休養了幾天,等到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才回來的。

但身上的傷容易痊愈,內傷想要徹底療愈,卻並非一朝一夕的事。

桃黎蒼白的臉色在去向柳至雲覆命的時候,被一旁的謝青揚一眼看出了不對勁。

她前腳才剛剛回到長青谷,臉不紅心不跳地同徒弟講,她這是往臉上撲了粉,所以看起來才會這麽白,謝青揚請的醫修後腳就到了。

桃黎無奈扶額,心說謝青揚這純屬是在小題大做,更何況請來醫修,她方才對徒弟撒的謊不就都穿幫了嗎。

但謝青揚的確是因為擔心她不假,再者,看著自家徒弟不善的表情,桃黎嚴重懷疑就算她這裏讓醫修走了,徒弟估計也會二話不說地把醫修抓回來給她療傷。

只好同意讓醫修給自己把脈。

謝青揚請來的這位張醫修是孟城裏醫術最好的那一位,只簡單把了把脈,就什麽都清楚明了了。

“被河妖傷的?你是不是還自己私下調理了幾天?知道調理是好事,只可惜沒有用對法子。河妖這類邪物的妖氣向來都是至冷至陰的,你怎麽能用同屬性的冰清丸為自己療傷呢?”

每一條都被張醫修準確說中,精準到了桃黎都忍不住懷疑張醫修是不是偷偷在自己身上安了監控的地步。

張醫修繼續說道:“還好你師兄沒跟你一起胡鬧,知道請我來看。否則再接著服用冰清丸的話,就算這傷不嚴重,恐怕日後也要落下後遺癥,到時再想要根治可就難咯。”

一聽張醫修這話,謝青揚就念叨得更厲害了:“師妹,你自己說說看,要不是我和師父發現了不對勁,你是不是還打算回來後連醫修都不準備請啊?”

“要是真落下後遺癥了,我看你到時候要怎麽辦。”

餘光瞥及自家徒弟越抿越緊的唇角,桃黎連忙用眼神示意謝青揚。

球球你快別說了,在她徒弟面前給她留點面子好不啦。

待張醫修開完了藥,桃黎立馬指揮自家徒弟跟著去熬藥。

等屋子裏只剩下自己和謝青揚了,才同謝青揚打著商量道:“師兄,山嵐在的時候你就少說點唄?”

謝青揚睨她一眼:“怎麽,還怕在你徒弟面前丟了身為師尊的顏面不成?”

桃黎幽幽嘆口氣:“倒不是因為這......好吧,其實也有一部分這個原因就是了。不過更多的還是怕他擔心嘛,而且我答應過他,要平平安安回來的。”

謝青揚:“你是師父還是他是師父?你還怕他擔心上了?”

桃黎見說不過自家師兄,連忙改換方式,雙手合十,學著現代社會裏很火的那個“拜托拜托”的表情包,可憐兮兮地看著謝青揚:“師兄,好不好嘛~”

謝青揚:“。”

算了,沒眼看。

... ...

顧山嵐端著熬好的藥推門進來的時候,謝青揚因為臨時有事,已經先行離開了。

桃黎隔著大老遠就聞到了那藥散發出來的苦味,立馬戴上痛苦面具,要徒弟把藥放到一邊,她過會兒再喝。

向來聽話的徒弟這次卻沒有如師尊的願:“師尊,張醫修說了,這藥趁熱喝藥效最好。”

桃黎試圖耍賴:“可是它看起來就很燙的樣子,山嵐你先放著吧,等它稍微涼一點我就喝。”

顧山嵐:“不燙,弟子方才已提前試過了,溫度正好。”

桃黎絞盡腦汁,還想要再編點別的理由出來,擡頭卻對上自家徒弟那雙漆黑的、沒什麽波瀾起伏的眼。

她莫名覺得徒弟的這個眼神和平時有些不太一樣了,更從中讀出一股不容置辯的意味。

小狼崽子要翻天不成?

但念及自己此時帶著傷,就算擺出師尊的架子也沒有什麽說服力,更何況,徒弟顯然也是為了自己好。

桃黎默默在心裏嘆口氣。

最終還是一鼓作氣喝完了那碗苦得令人咋舌的藥。

然後覺得冰清丸可能不會讓她留下後遺癥,但假如再嘗到這個藥味,她恐怕就要對這個藥ptsd了。

桃黎連忙從徒弟手中接過蜜餞塞進嘴裏,皺成一團的五官這才稍稍恢覆如常。

口裏的苦味尚未完全壓下,侍奉在一旁的徒弟忽然就開了口:“師尊,我想去試練塔。”

“嗯?”此時桃黎嘴裏含著蜜餞,說起話來難免有些口齒不清。

她目露疑惑:“山嵐,你怎麽突然想去試練塔了?”

試練塔是連雲宗專門為門內弟子開設的一處秘境。

秘境裏有許多用幻術幻化而成的妖獸,進入秘境的弟子可以通過與這些妖獸廝殺,快速增長自身修為,也能借此提升自己實戰的能力。

顧山嵐並未擡眼,只是又憑空變出一顆蜜餞,乖順遞到師尊手邊。

“是董師兄想去那裏歷練,順道問的我。”

“可是去試練塔的話,應該會很辛苦吧?”桃黎微微擰眉,手抵著下巴若有所思道。

倘若她沒有記錯的話,試練塔一經進入,便需要誅殺一定數量的妖獸才能夠獲得短暫的休息時間,亦或是從秘境裏退出來。

但塔內的妖獸大多成群結隊,且試煉過程中受到的傷雖然在出塔後就能夠完全痊愈,帶給身體的痛感卻都是實打實的。

這便也就意味著,進去的弟子無論受了多麽嚴重的傷,都需要不停歇地與妖獸廝殺,這對弟子的實力、耐力以及意志力都是一場不小的考驗。

“弟子不怕辛苦。”顧山嵐一邊說著,一邊垂眸看向了坐在床榻邊上、臉色蒼白的桃黎。

他又一次沒有對師尊說實話。

試練塔,其實是他自己想去的。

他固執地認為,桃黎這次會受傷,全都是他的過錯。

好歹也在連雲宗裏待了這麽久了,顧山嵐自然知道,連雲宗的一些長老在下山除妖的時候,是會帶上自己的徒弟的。

桃黎之所以不帶他,只不過是因為他現在還太弱了而已。

非但不能夠為師尊提供任何幫助,還會害得師尊在除妖時分心擔憂他。

正如師尊在他先前提出要一同下山跟去的時候,師尊曾給出的拒絕理由一樣。

可如果他現在是築基大圓滿、金丹,甚至是比師尊還要厲害了呢?

說不定下次有類似任務的時候,師尊就願意帶他一起去了。

師尊曾經和他說過很多很多次,她是他的師尊,她會保護好他。

但顧山嵐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師尊也曾同他講過,徒弟將來都是要庇護自己的師尊的。

——盡管顧山嵐一直認為自己並不夠格。

像他這種人,憑什麽可以庇護這樣的師尊呢?

但在見到帶傷回來的桃黎的那一瞬間,顧山嵐就什麽都不再多想了。

滿腦子除了想把傷了師尊的那只河妖的屍體弄回來,剁個稀巴爛拿去餵狗以外,就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他想要保護師尊;想要剔除掉一切會讓師尊再度受傷的可能;他還想要師尊的臉上再也不要出現這樣蒼白的神色。

他希望師尊永遠都眼睫彎彎,笑靨如花。

顧山嵐無聲在心裏這般想著,殊不知還有一些別的東西同樣在他心底隱隱萌芽。

只是師尊教他如何釣魚、種西瓜,教他各種厲害的劍術術法,教他該如何為人處事......

師尊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師尊,她什麽都願意教他,卻唯獨沒有教給過他那些東西。

所以現在的顧山嵐什麽都意識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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