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身世線索（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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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身世線索（二更）
邵育溫一脖子的血。
幸好沒傷到動脈, 不然他現在已經死了。
葉姍姍上樓，看著滿地的血跡，內心非常的平靜。
自作孽不可活。
當初米琴害人的時候, 就該想到有朝一日會報應在自己兒子身上。
惡因是結不出善果的，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她沈默地站在房間門口，手裏攥著符紙, 沒打算現在就用。
枉死的孩子著實可憐, 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讓孩子灰飛煙滅。
她準備跟孩子談談。
她走過去, 拍了拍邵育溫的眉心, 一股氣浪從她手心湧出，溫暖柔和，無聲無息地將他放倒。
起碼他不會再傷害他那血肉模糊的脖子了。
等發瘋的男人安靜下來, 她才將他肩膀上纏繞的嬰靈抱了下來。
“你太頑皮了, 小家夥。”葉姍姍嘆了口氣。
流產的孩子一般是沒有名字的，不過這個嬰靈異常強大，肯定有人給她取了。
只有這樣, 才會怨念深重, 戾氣沖天。
嬰靈扭了扭, 稚嫩的聲音發出不滿的抗爭：“你想做什麽？你想讓我灰飛煙滅嗎？”
“我沒那麽壞。”葉姍姍走到角落裏的書房，關上門, 跟孩子說悄悄話, “你想報覆他, 我不會攔著你，不過你得答應我, 給他制造點小麻煩就行，別動不動鬧死鬧活的。”
“我有什麽好處呢？”孩子不高興, 她就是想報覆她爹地呀，她原本可以活下來的，是爹地刺激了媽咪，都是爹地的錯。
葉姍姍當然明白，她也不想將這個孩子除掉，要麽二房也過得太快活了。
她笑著講條件：“只要你聽我的話，你就可以繼續在這裏待下去，我會告訴他們小鬼除掉了。要不然，就算我饒你一命，你奶奶也會找其他的天師過來，讓你徹底消失在這世上。”
“過分，他們憑什麽這麽對我！”稚嫩的童聲變成粗啞的猙獰之音。
小姑娘生氣了。
葉姍姍安撫道：“我會幫你收拾他們，但你要克制一點，偶爾讓你爹地吃個蒼蠅摔個跟頭就很好，別再現身嚇唬他了，你聽話，等到我修為恢覆了，我會超度你，讓你重新投胎做人。”
“可是我不想做別人的寶寶，我只愛我的媽咪。”小姑娘討價還價。
葉姍姍笑笑：“好，過幾天我帶你去見鬼差，看看他能不能幫忙，不過在這之前，你要乖乖聽話。”
“好，拉鉤。”小丫頭收起章魚怪的驚悚形象，化作了一個幹幹凈凈的小姑娘。
葉姍姍握了握她的小手，心中無限唏噓：“你要換個爹地嗎？”
“我不知道，等我想想。”小丫頭是想問問媽咪的選擇，她不想自作主張。
葉姍姍明白：“這樣，明天我叫你媽咪過來看望你爹地，你拿著這個，到時候可以進入你媽咪的夢境跟她交流。”
葉姍姍取出了三張白色的符紙：“這是我師門的獨門符咒，問靈潛入夢，我給你三張，每次持續半個小時，你跟你媽咪好好談談。”
“你真好。你是我三嬸嬸是嗎？”小姑娘歪著腦袋。
其實她知道，這個嬸嬸應該是四嬸嬸。
因為她爹地不是真正的長子。
大伯邵育謙才是。
她昨天還見過大伯的，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嬸嬸。
算了，大伯怨氣深重，萬一嬸嬸要讓大伯灰飛煙滅，她連一起說話玩耍的小朋友都沒有了。
想了想，小丫頭收好三張符紙。
葉姍姍笑著回道：“沒錯，我是你三叔的老婆。吶，咱們約定好了，小乖乖要說話算數的哦。”
“一言為定！麗娜是乖寶寶吶！”小姑娘咯咯的笑。
葉姍姍恍然，這孩子果然是有名字的。
名字會加深孩子與父母的羈絆，所以這個嬰靈的實力不可小覷。
這樣也好，就算米琴不放心，找別的天師過來，麗娜也有本事把自己藏好的。
葉姍姍松了口氣。
安撫好小鬼，就該看看邵育溫有沒有丟魂兒了。
掀開眼皮，空洞無神，果然丟了。
她得把他的魂兒叫回來，要不然癡癡傻傻的，米琴不會支付尾款的。
她掐了掐人中，把邵育溫弄醒。
轉身下樓：“管家呢，叫幾個傭人過來，把大少爺擡下樓，我要到院子裏給大少爺叫魂。”
管家趕緊過來幫忙。
七手八腳的，擡著雙目無神的邵育溫，擺在了一張椅子上，四仰八叉的，實在狼狽。
葉姍姍叫魂，用的是她師門的獨門秘技——尋魂，定魂，叫魂，三步走。
尋魂用的是專門的朱砂符紙，在上面寫上符文，符文正中要寫丟魂之人的大名。
寫完點燃，紙灰飛上空中，飛向哪個方向，丟了的魂兒就在哪邊。
葉姍姍要跟著紙灰去定位。
最後再去指定的地點，把魂叫回來。
如果丟魂的地方離苦主太遠，她還得用上牽魂鈴。
紙灰朝著皇後酒吧飛去的時候，葉姍姍趕緊讓莫娜開車，帶她追過去。
邵育良留在二房看著邵育溫。
米琴以為葉姍姍拿了錢想跑，急得破口大罵。
管家幾次進來勸她冷靜，她都聽不進去，直到邵育良走進來，說了她一句。
她這才消停了。
邵育良出去，米琴恨恨地盯著房門口：“這可是你說的，她要是騙我，你可得賠我十萬塊！”
“二媽放心，這點錢我給得起。”邵育良背著手站在院子裏，揚聲作答。
好讓二房的人全都閉嘴。
一個多小時後，葉姍姍回來了。
她是步行回來的，莫娜一直開車跟著。
她的手裏牽著一根紅繩，紅繩的盡頭系著一個鈴鐺。
鈴鐺後面沒有任何東西，可詭異的是，這鈴鐺懸浮在半空，好像被誰握在了手裏。
傭人們見了，全都嚇得面色煞白，因為那個鈴鐺居然不會掉下來！
真的有魂跟著！
葉姍姍笑著安慰道：“怕什麽？你們大少爺又沒死，只是丟了魂兒而已，回來了就好了。”
說著她把手裏的紅繩系在了邵育溫手上，嘰裏咕嚕的念了一串咒語。
沒人聽得懂，但是所有人都看到，等她念完，那鈴鐺便飛到了邵育溫手上。
等邵育溫的左手握住了鈴鐺的一瞬間，他醒了。
他坐了起來，找準了葉姍姍的位置，起身後走過去，畢恭畢敬地行了個大禮：“多謝三弟妹救我。”
“好了，大哥讓二太太付錢吧，別忘了包紮傷口。”葉姍姍今天心情好，多給大姑姐要點好處。
邵育溫非常聽話的轉身，找米琴要錢。
米琴都傻眼了，這下由不得她不信了。
不過她還是把葉姍姍叫過去問了問：“給錢可以，你總得讓我知道，我兒子到底是因為什麽中的邪？”
“二太太是裝傻還是真傻？你們二房短時間裏先後沒了兩個孩子，還都是大哥的孩子，剩下的就不用我多說了吧？”葉姍姍才不怕米琴找邵育溫核實呢，他肯定見過了麗娜。
因為只有流產的孩子才會血肉模糊，猙獰可怖。
畢竟四肢都被夾碎了，腦袋跟身體分家，從娘胎裏清理出來的時候，只是一團碎肉。
至於徐嬌娥的那個兒子，那個是手術取出來的，完整的一個小生命。
死去的小生命。
雖然渾身紫紺，但遠不如麗娜可怕。
邵育溫是被麗娜嚇丟魂兒的，不過不排除那個兒子也嚇唬過他。
米琴一聽這話，嚇得趕緊問道：“你是說，那兩個孩子都是小鬼，都在纏著你大哥？”
“嗯，不過你放心，沒事了。二太太今後讓大哥多做好事吧，行善積德總不會錯的。”葉姍姍累了，轉身離開。
她把邵枕海簽的協議直接拿給了邵育溫，邵育溫居然沒有反對，第二天便去大房求見邵枕海，要辦理酒行的變更手續。
酒行易主，手續很多很繁瑣，邵枕海得親自出面了。
可是他打著石膏呢，只能讓邵育溫把律師叫過來，在家裏簽字，其他的就委托律師跑一跑。
包括註冊文件的變更，財務的交接，等等，很多事情要處理。
邵枕海不看好大房，簽字之前唉聲嘆氣的：“你們肯定做不好的，要不這樣，酒行還是讓你們大哥管理，讓他給你們分紅就是了。”
“爹地是一家之主，出爾反爾的不好吧？”邵玉淑收了錢，努力爭當吵架先鋒隊隊長。
她氣鼓鼓的走進來，跟老頭子掰扯起來：“也不想想是誰幫你的寶貝兒子恢覆神志的，昨晚你答應姍姍的時候，我可就在門口聽著呢。”
邵枕海嘆氣：“我這不是怕你們不會當家嗎？給你們分紅還不行嗎？”
葉姍姍早就猜到他要耍賴。
這叫什麽，用人朝前，不用朝後。
她笑著晃了晃手裏的報紙：“爹地想跟我玩心眼，好像太小瞧我了。”
邵枕海蹙眉，叫律師把報紙拿給他看。
看完，邵枕海的臉臭得像那茅坑裏的石頭。
他黑著臉簽了字，趁著邵育溫在，嚷嚷著要回去，再也不要在大房受氣了。
邵育溫沒意見，他現在已經清楚的認識到了葉姍姍的可怕，他惹不起，他躲，帶他爹地一起躲。
結果父子倆剛出了莊園門口，熱衷搶頭條的狗仔們便一擁而上。
長槍短炮爭先恐後的架起來。
“請問邵先生，據傳，邵氏旗下十一家酒行要在今天統一易主，協議是你親自簽署的，是真的嗎？
邵枕海面色陰沈，只能由邵育溫代為回答。
他不愧是邵枕海培養的接班人，很快就理清了思路，要在逆風局給自己掙個好口碑。
於是他沈痛的嘆了口氣，道：“沒錯，最近我連續失去兩個孩子，飽受打擊，精神失常，自暴自棄，甚至不斷傷害自己。是我三弟妹幫忙，讓我恢覆了精神。一家人，互幫互助是應該的，我也不能讓我三弟妹白白辛苦一場，所以讓我爹地把酒行交給他們大房打理。三弟妹是梁家千金，一定可以把酒行管理得蒸蒸日上，再創輝煌。”
輝煌個鬼，他才不信一個鄉下妹懂得品鑒葡萄酒的優劣。
只怕這十一個酒行很快就要淪為全香江的笑話了。
所以他要把這個葉姍姍捧得高高的，這樣她既挑不出他的錯處，今後摔下來的時候，也會格外的狼狽。
記者又問：“昨晚有人看到她牽著一個鈴鐺給你叫魂，是真的嗎？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還有那種發瘋發狂的沖動嗎？”
邵育溫可不敢在這件事上得罪葉姍姍，她可是給他丟了的魂兒做了標記的。
那個紅繩，系著的就是他那一縷出走的魂魄。
要是他敢亂來，隨時可以繼續發瘋發癲。
他摸了摸纏著紗布的脖子，拼命讚美葉姍姍：“沒錯，是她在幫我叫魂。我現在感覺很好，精神飽滿，精力充沛。”
記者又問了些什麽，邵育溫一一做了解答。
等記者散去，他才推著邵枕海的輪椅去了私家車上。
*
葉姍姍一夜之間聲名大噪。
街頭巷尾，報紙上全是關於她給邵育溫叫魂的報道。
還配了一張她的側身照，手裏牽著鈴鐺，獨自穿行暗巷，怪驚悚的。
還搭配大篇幅的關於邵氏十一家酒行易主的消息。
新主人寫的是邵馳淵，葉姍姍剛嫁進來，孩子都沒生，邵枕海是不可能同意讓她成為酒行主人的。
葉姍姍心裏有數，她不在乎這些。
反正將來都是她孩子的。
不過她不在乎，有人在乎。
二房三房的都在用精神勝利法，詛咒她生不出孩子。
只要她生不出孩子，這場勝利就是徒勞。
最終酒行還是要回到二房手裏，起碼他們是這麽想的。
葉姍姍完全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上，心情愉悅的換了身衣服，準備去禦財坊跟邱碩對賬。
臨走時嚴秀芬叫住了她，給了她兩串鑰匙：“這是幾套暫時沒有出租的房屋，你叫你哥隨便選一套，送給他當住所。等他選好了我去陪他變更屋主。這是買給你做聘禮的，你公公非要讓你生了孩子才肯給你，我跟他吵了好幾回了，現在他滾蛋了，你快去看看喜不喜歡。”
葉姍姍接過兩串鑰匙。
給邱碩的是公寓的鑰匙，兩室一廳，他自己住足夠了。
給她的是……
她看了看鑰匙上的字，笑了。
原來是一套獨門獨戶的小別墅，比不上山頂莊園闊氣，但也足夠體面。
房子在深水灣，面朝大海，地段不錯。
她沒有推辭，收著吧，婆婆的一片心意。
反正她不會不勞而獲的。
她去禦財坊，把鑰匙叫給邱碩。
邱碩不想要，葉姍姍翻了個白眼：“給你就要，你好歹是我哥呢，天天縮在這裏跟個蝸牛一樣的，像什麽。”
邱碩哭笑不得，只得選了一套公寓，離葉姍姍的小別墅不遠，幾分鐘步行的距離。
他把多餘的鑰匙還給葉姍姍。
葉姍姍說正事：“昨晚從米琴那裏收來的十萬，都給大姑姐了。你從我日後的分成裏扣吧。”
“扣什麽扣？不扣。應該的。”邱碩不肯，“今天到處都是媒體報道這件事，大姐功不可沒。我說，你別把我想成那種小家子氣的人行不行？”
“這不是怕你受委屈嗎？”葉姍姍笑了，“哎，我估計你接下來有得忙了。”
“那是，別人不好去山頂莊園找你，只能來這裏找我了。”邱碩笑笑，所以這十萬塊他真的不會計較的。
在報紙上投個廣告還得收錢呢，何況是這麽鋪天蓋地的報道。
現在又送他一套房子，他知足得很。
總之，這一戰，葉姍姍徹底打響了自己的名頭。
最關鍵的是，那邵玉淑找的記者朋友特別聰明，居然摸黑找到了二房門口，又跟著葉姍姍去了皇後酒吧，最後葉姍姍牽著鈴鐺出來的側影，就是他拍下來的。
加上邵氏酒行今天真的在辦理變更產權人的手續，所以可信度很高。
他得抓緊時間休息，今後有得忙咯。
葉姍姍也是這麽想的，不過當務之急還是霍家那邊的囑托。
她問邱碩有沒有什麽進展。
邱碩遞給她一沓資料，都是他自己回來整理的，其中還有幾份上了年月的舊報紙。
他充分發揮了自己撿破爛的特長，絞盡腦汁把它們找出來，就是為了搞清楚霍家的發家史。
葉姍姍拿起一份報紙，不禁蹙眉：“這是誰啊？”
畫面上是一對年輕夫妻的合照，女人穿著洋裙，跟她長得有五六分相似，眉眼彎彎，笑著挽住了一個男人的胳膊，男人正摘下帽子向誰揮手，所以五官有所遮擋，看不清楚。
報道的標題是——新青年掀起進步思潮，葉啟榮攜夫人歸國投身革命運動，時間是一九一九年。
報紙泛黃，但是依稀可以看出來，這對夫妻年紀不大，看著二十不到，活到今天的話，差不多七十左右。
葉姍姍看向了下一份報紙。
又是那個女人，這次她只有一個人出鏡，標題是——勞燕分飛，葉氏夫婦離婚收場，時間是一九三四年。
一九四五年，抗戰勝利，有一張報紙再次提到了這個女人，但都是悲劇：葉氏夫婦的長子送雞毛信犧牲，次子和三女兒在重慶大轟炸後失蹤，小女兒生在長征前夕，送給老鄉，找不回來了。
報道再次給了這個女人一個特寫，但那是孤獨寂寞的身影。
女人徐娘半老，穿著褪色的青花旗袍，撐著油紙傘，提著菜籃子，迎著風雨，從滬市的弄堂裏向外走。
報道裏著重提及了女人前夫家的小姑子，說要資助她，但被她拒絕了。
她要做鐵骨錚錚的女人，不實嗟來之食。
記者問她如何謀生，答曰：寫些不入流的庸俗小說。
篇末，以記者的口吻說道：葉夫人謙虛了，你可是鴛鴦蝴蝶派的代表作家。
葉夫人強調：鄙人已然離婚，請稱呼我的本名，周若彤。
篇末提及的小說，葉姍姍一本都沒看過。
她繼續閱讀別的報紙。
看完，她滿是唏噓的問道：“霍家大太太，就是這個葉氏夫婦的親屬？”
“對，她是這個葉先生的妹妹。葉先生是因為投身革命，跟夫人聚少離多離的婚，一九四五年往後的報道我就找不到了。”邱碩解釋道，“霍家大太太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老家是內地滬市的，淞滬會戰時期才避難到了這裏，攜帶大量家產，最後以葉家孤女的身份跟霍家聯姻。聯姻前曾強調家產有她兄長的一半，如果找到兄長遺孤，必將歸還。結果她心地太過善良，最終還是被霍先生吃了絕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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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育溫一脖子的血。
幸好沒傷到動脈, 不然他現在已經死了。
葉姍姍上樓，看著滿地的血跡，內心非常的平靜。
自作孽不可活。
當初米琴害人的時候, 就該想到有朝一日會報應在自己兒子身上。
惡因是結不出善果的，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她沈默地站在房間門口，手裏攥著符紙, 沒打算現在就用。
枉死的孩子著實可憐, 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讓孩子灰飛煙滅。
她準備跟孩子談談。
她走過去, 拍了拍邵育溫的眉心, 一股氣浪從她手心湧出，溫暖柔和，無聲無息地將他放倒。
起碼他不會再傷害他那血肉模糊的脖子了。
等發瘋的男人安靜下來, 她才將他肩膀上纏繞的嬰靈抱了下來。
“你太頑皮了, 小家夥。”葉姍姍嘆了口氣。
流產的孩子一般是沒有名字的，不過這個嬰靈異常強大，肯定有人給她取了。
只有這樣, 才會怨念深重, 戾氣沖天。
嬰靈扭了扭, 稚嫩的聲音發出不滿的抗爭：“你想做什麽？你想讓我灰飛煙滅嗎？”
“我沒那麽壞。”葉姍姍走到角落裏的書房，關上門, 跟孩子說悄悄話, “你想報覆他, 我不會攔著你，不過你得答應我, 給他制造點小麻煩就行，別動不動鬧死鬧活的。”
“我有什麽好處呢？”孩子不高興, 她就是想報覆她爹地呀，她原本可以活下來的，是爹地刺激了媽咪，都是爹地的錯。
葉姍姍當然明白，她也不想將這個孩子除掉，要麽二房也過得太快活了。
她笑著講條件：“只要你聽我的話，你就可以繼續在這裏待下去，我會告訴他們小鬼除掉了。要不然，就算我饒你一命，你奶奶也會找其他的天師過來，讓你徹底消失在這世上。”
“過分，他們憑什麽這麽對我！”稚嫩的童聲變成粗啞的猙獰之音。
小姑娘生氣了。
葉姍姍安撫道：“我會幫你收拾他們，但你要克制一點，偶爾讓你爹地吃個蒼蠅摔個跟頭就很好，別再現身嚇唬他了，你聽話，等到我修為恢覆了，我會超度你，讓你重新投胎做人。”
“可是我不想做別人的寶寶，我只愛我的媽咪。”小姑娘討價還價。
葉姍姍笑笑：“好，過幾天我帶你去見鬼差，看看他能不能幫忙，不過在這之前，你要乖乖聽話。”
“好，拉鉤。”小丫頭收起章魚怪的驚悚形象，化作了一個幹幹凈凈的小姑娘。
葉姍姍握了握她的小手，心中無限唏噓：“你要換個爹地嗎？”
“我不知道，等我想想。”小丫頭是想問問媽咪的選擇，她不想自作主張。
葉姍姍明白：“這樣，明天我叫你媽咪過來看望你爹地，你拿著這個，到時候可以進入你媽咪的夢境跟她交流。”
葉姍姍取出了三張白色的符紙：“這是我師門的獨門符咒，問靈潛入夢，我給你三張，每次持續半個小時，你跟你媽咪好好談談。”
“你真好。你是我三嬸嬸是嗎？”小姑娘歪著腦袋。
其實她知道，這個嬸嬸應該是四嬸嬸。
因為她爹地不是真正的長子。
大伯邵育謙才是。
她昨天還見過大伯的，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嬸嬸。
算了，大伯怨氣深重，萬一嬸嬸要讓大伯灰飛煙滅，她連一起說話玩耍的小朋友都沒有了。
想了想，小丫頭收好三張符紙。
葉姍姍笑著回道：“沒錯，我是你三叔的老婆。吶，咱們約定好了，小乖乖要說話算數的哦。”
“一言為定！麗娜是乖寶寶吶！”小姑娘咯咯的笑。
葉姍姍恍然，這孩子果然是有名字的。
名字會加深孩子與父母的羈絆，所以這個嬰靈的實力不可小覷。
這樣也好，就算米琴不放心，找別的天師過來，麗娜也有本事把自己藏好的。
葉姍姍松了口氣。
安撫好小鬼，就該看看邵育溫有沒有丟魂兒了。
掀開眼皮，空洞無神，果然丟了。
她得把他的魂兒叫回來，要不然癡癡傻傻的，米琴不會支付尾款的。
她掐了掐人中，把邵育溫弄醒。
轉身下樓：“管家呢，叫幾個傭人過來，把大少爺擡下樓，我要到院子裏給大少爺叫魂。”
管家趕緊過來幫忙。
七手八腳的，擡著雙目無神的邵育溫，擺在了一張椅子上，四仰八叉的，實在狼狽。
葉姍姍叫魂，用的是她師門的獨門秘技——尋魂，定魂，叫魂，三步走。
尋魂用的是專門的朱砂符紙，在上面寫上符文，符文正中要寫丟魂之人的大名。
寫完點燃，紙灰飛上空中，飛向哪個方向，丟了的魂兒就在哪邊。
葉姍姍要跟著紙灰去定位。
最後再去指定的地點，把魂叫回來。
如果丟魂的地方離苦主太遠，她還得用上牽魂鈴。
紙灰朝著皇後酒吧飛去的時候，葉姍姍趕緊讓莫娜開車，帶她追過去。
邵育良留在二房看著邵育溫。
米琴以為葉姍姍拿了錢想跑，急得破口大罵。
管家幾次進來勸她冷靜，她都聽不進去，直到邵育良走進來，說了她一句。
她這才消停了。
邵育良出去，米琴恨恨地盯著房門口：“這可是你說的，她要是騙我，你可得賠我十萬塊！”
“二媽放心，這點錢我給得起。”邵育良背著手站在院子裏，揚聲作答。
好讓二房的人全都閉嘴。
一個多小時後，葉姍姍回來了。
她是步行回來的，莫娜一直開車跟著。
她的手裏牽著一根紅繩，紅繩的盡頭系著一個鈴鐺。
鈴鐺後面沒有任何東西，可詭異的是，這鈴鐺懸浮在半空，好像被誰握在了手裏。
傭人們見了，全都嚇得面色煞白，因為那個鈴鐺居然不會掉下來！
真的有魂跟著！
葉姍姍笑著安慰道：“怕什麽？你們大少爺又沒死，只是丟了魂兒而已，回來了就好了。”
說著她把手裏的紅繩系在了邵育溫手上，嘰裏咕嚕的念了一串咒語。
沒人聽得懂，但是所有人都看到，等她念完，那鈴鐺便飛到了邵育溫手上。
等邵育溫的左手握住了鈴鐺的一瞬間，他醒了。
他坐了起來，找準了葉姍姍的位置，起身後走過去，畢恭畢敬地行了個大禮：“多謝三弟妹救我。”
“好了，大哥讓二太太付錢吧，別忘了包紮傷口。”葉姍姍今天心情好，多給大姑姐要點好處。
邵育溫非常聽話的轉身，找米琴要錢。
米琴都傻眼了，這下由不得她不信了。
不過她還是把葉姍姍叫過去問了問：“給錢可以，你總得讓我知道，我兒子到底是因為什麽中的邪？”
“二太太是裝傻還是真傻？你們二房短時間裏先後沒了兩個孩子，還都是大哥的孩子，剩下的就不用我多說了吧？”葉姍姍才不怕米琴找邵育溫核實呢，他肯定見過了麗娜。
因為只有流產的孩子才會血肉模糊，猙獰可怖。
畢竟四肢都被夾碎了，腦袋跟身體分家，從娘胎裏清理出來的時候，只是一團碎肉。
至於徐嬌娥的那個兒子，那個是手術取出來的，完整的一個小生命。
死去的小生命。
雖然渾身紫紺，但遠不如麗娜可怕。
邵育溫是被麗娜嚇丟魂兒的，不過不排除那個兒子也嚇唬過他。
米琴一聽這話，嚇得趕緊問道：“你是說，那兩個孩子都是小鬼，都在纏著你大哥？”
“嗯，不過你放心，沒事了。二太太今後讓大哥多做好事吧，行善積德總不會錯的。”葉姍姍累了，轉身離開。
她把邵枕海簽的協議直接拿給了邵育溫，邵育溫居然沒有反對，第二天便去大房求見邵枕海，要辦理酒行的變更手續。
酒行易主，手續很多很繁瑣，邵枕海得親自出面了。
可是他打著石膏呢，只能讓邵育溫把律師叫過來，在家裏簽字，其他的就委托律師跑一跑。
包括註冊文件的變更，財務的交接，等等，很多事情要處理。
邵枕海不看好大房，簽字之前唉聲嘆氣的：“你們肯定做不好的，要不這樣，酒行還是讓你們大哥管理，讓他給你們分紅就是了。”
“爹地是一家之主，出爾反爾的不好吧？”邵玉淑收了錢，努力爭當吵架先鋒隊隊長。
她氣鼓鼓的走進來，跟老頭子掰扯起來：“也不想想是誰幫你的寶貝兒子恢覆神志的，昨晚你答應姍姍的時候，我可就在門口聽著呢。”
邵枕海嘆氣：“我這不是怕你們不會當家嗎？給你們分紅還不行嗎？”
葉姍姍早就猜到他要耍賴。
這叫什麽，用人朝前，不用朝後。
她笑著晃了晃手裏的報紙：“爹地想跟我玩心眼，好像太小瞧我了。”
邵枕海蹙眉，叫律師把報紙拿給他看。
看完，邵枕海的臉臭得像那茅坑裏的石頭。
他黑著臉簽了字，趁著邵育溫在，嚷嚷著要回去，再也不要在大房受氣了。
邵育溫沒意見，他現在已經清楚的認識到了葉姍姍的可怕，他惹不起，他躲，帶他爹地一起躲。
結果父子倆剛出了莊園門口，熱衷搶頭條的狗仔們便一擁而上。
長槍短炮爭先恐後的架起來。
“請問邵先生，據傳，邵氏旗下十一家酒行要在今天統一易主，協議是你親自簽署的，是真的嗎？
邵枕海面色陰沈，只能由邵育溫代為回答。
他不愧是邵枕海培養的接班人，很快就理清了思路，要在逆風局給自己掙個好口碑。
於是他沈痛的嘆了口氣，道：“沒錯，最近我連續失去兩個孩子，飽受打擊，精神失常，自暴自棄，甚至不斷傷害自己。是我三弟妹幫忙，讓我恢覆了精神。一家人，互幫互助是應該的，我也不能讓我三弟妹白白辛苦一場，所以讓我爹地把酒行交給他們大房打理。三弟妹是梁家千金，一定可以把酒行管理得蒸蒸日上，再創輝煌。”
輝煌個鬼，他才不信一個鄉下妹懂得品鑒葡萄酒的優劣。
只怕這十一個酒行很快就要淪為全香江的笑話了。
所以他要把這個葉姍姍捧得高高的，這樣她既挑不出他的錯處，今後摔下來的時候，也會格外的狼狽。
記者又問：“昨晚有人看到她牽著一個鈴鐺給你叫魂，是真的嗎？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還有那種發瘋發狂的沖動嗎？”
邵育溫可不敢在這件事上得罪葉姍姍，她可是給他丟了的魂兒做了標記的。
那個紅繩，系著的就是他那一縷出走的魂魄。
要是他敢亂來，隨時可以繼續發瘋發癲。
他摸了摸纏著紗布的脖子，拼命讚美葉姍姍：“沒錯，是她在幫我叫魂。我現在感覺很好，精神飽滿，精力充沛。”
記者又問了些什麽，邵育溫一一做了解答。
等記者散去，他才推著邵枕海的輪椅去了私家車上。
*
葉姍姍一夜之間聲名大噪。
街頭巷尾，報紙上全是關於她給邵育溫叫魂的報道。
還配了一張她的側身照，手裏牽著鈴鐺，獨自穿行暗巷，怪驚悚的。
還搭配大篇幅的關於邵氏十一家酒行易主的消息。
新主人寫的是邵馳淵，葉姍姍剛嫁進來，孩子都沒生，邵枕海是不可能同意讓她成為酒行主人的。
葉姍姍心裏有數，她不在乎這些。
反正將來都是她孩子的。
不過她不在乎，有人在乎。
二房三房的都在用精神勝利法，詛咒她生不出孩子。
只要她生不出孩子，這場勝利就是徒勞。
最終酒行還是要回到二房手裏，起碼他們是這麽想的。
葉姍姍完全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上，心情愉悅的換了身衣服，準備去禦財坊跟邱碩對賬。
臨走時嚴秀芬叫住了她，給了她兩串鑰匙：“這是幾套暫時沒有出租的房屋，你叫你哥隨便選一套，送給他當住所。等他選好了我去陪他變更屋主。這是買給你做聘禮的，你公公非要讓你生了孩子才肯給你，我跟他吵了好幾回了，現在他滾蛋了，你快去看看喜不喜歡。”
葉姍姍接過兩串鑰匙。
給邱碩的是公寓的鑰匙，兩室一廳，他自己住足夠了。
給她的是……
她看了看鑰匙上的字，笑了。
原來是一套獨門獨戶的小別墅，比不上山頂莊園闊氣，但也足夠體面。
房子在深水灣，面朝大海，地段不錯。
她沒有推辭，收著吧，婆婆的一片心意。
反正她不會不勞而獲的。
她去禦財坊，把鑰匙叫給邱碩。
邱碩不想要，葉姍姍翻了個白眼：“給你就要，你好歹是我哥呢，天天縮在這裏跟個蝸牛一樣的，像什麽。”
邱碩哭笑不得，只得選了一套公寓，離葉姍姍的小別墅不遠，幾分鐘步行的距離。
他把多餘的鑰匙還給葉姍姍。
葉姍姍說正事：“昨晚從米琴那裏收來的十萬，都給大姑姐了。你從我日後的分成裏扣吧。”
“扣什麽扣？不扣。應該的。”邱碩不肯，“今天到處都是媒體報道這件事，大姐功不可沒。我說，你別把我想成那種小家子氣的人行不行？”
“這不是怕你受委屈嗎？”葉姍姍笑了，“哎，我估計你接下來有得忙了。”
“那是，別人不好去山頂莊園找你，只能來這裏找我了。”邱碩笑笑，所以這十萬塊他真的不會計較的。
在報紙上投個廣告還得收錢呢，何況是這麽鋪天蓋地的報道。
現在又送他一套房子，他知足得很。
總之，這一戰，葉姍姍徹底打響了自己的名頭。
最關鍵的是，那邵玉淑找的記者朋友特別聰明，居然摸黑找到了二房門口，又跟著葉姍姍去了皇後酒吧，最後葉姍姍牽著鈴鐺出來的側影，就是他拍下來的。
加上邵氏酒行今天真的在辦理變更產權人的手續，所以可信度很高。
他得抓緊時間休息，今後有得忙咯。
葉姍姍也是這麽想的，不過當務之急還是霍家那邊的囑托。
她問邱碩有沒有什麽進展。
邱碩遞給她一沓資料，都是他自己回來整理的，其中還有幾份上了年月的舊報紙。
他充分發揮了自己撿破爛的特長，絞盡腦汁把它們找出來，就是為了搞清楚霍家的發家史。
葉姍姍拿起一份報紙，不禁蹙眉：“這是誰啊？”
畫面上是一對年輕夫妻的合照，女人穿著洋裙，跟她長得有五六分相似，眉眼彎彎，笑著挽住了一個男人的胳膊，男人正摘下帽子向誰揮手，所以五官有所遮擋，看不清楚。
報道的標題是——新青年掀起進步思潮，葉啟榮攜夫人歸國投身革命運動，時間是一九一九年。
報紙泛黃，但是依稀可以看出來，這對夫妻年紀不大，看著二十不到，活到今天的話，差不多七十左右。
葉姍姍看向了下一份報紙。
又是那個女人，這次她只有一個人出鏡，標題是——勞燕分飛，葉氏夫婦離婚收場，時間是一九三四年。
一九四五年，抗戰勝利，有一張報紙再次提到了這個女人，但都是悲劇：葉氏夫婦的長子送雞毛信犧牲，次子和三女兒在重慶大轟炸後失蹤，小女兒生在長征前夕，送給老鄉，找不回來了。
報道再次給了這個女人一個特寫，但那是孤獨寂寞的身影。
女人徐娘半老，穿著褪色的青花旗袍，撐著油紙傘，提著菜籃子，迎著風雨，從滬市的弄堂裏向外走。
報道裏著重提及了女人前夫家的小姑子，說要資助她，但被她拒絕了。
她要做鐵骨錚錚的女人，不實嗟來之食。
記者問她如何謀生，答曰：寫些不入流的庸俗小說。
篇末，以記者的口吻說道：葉夫人謙虛了，你可是鴛鴦蝴蝶派的代表作家。
葉夫人強調：鄙人已然離婚，請稱呼我的本名，周若彤。
篇末提及的小說，葉姍姍一本都沒看過。
她繼續閱讀別的報紙。
看完，她滿是唏噓的問道：“霍家大太太，就是這個葉氏夫婦的親屬？”
“對，她是這個葉先生的妹妹。葉先生是因為投身革命，跟夫人聚少離多離的婚，一九四五年往後的報道我就找不到了。”邱碩解釋道，“霍家大太太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老家是內地滬市的，淞滬會戰時期才避難到了這裏，攜帶大量家產，最後以葉家孤女的身份跟霍家聯姻。聯姻前曾強調家產有她兄長的一半，如果找到兄長遺孤，必將歸還。結果她心地太過善良，最終還是被霍先生吃了絕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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