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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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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這就是你的救兵?”

嚴天瑞饒有興趣打量顧雪洄, 忽而面色一變:“你腰上的是什麽?”

“你說這個?”

顧雪洄取下腰上的量天尺,這是那個震雷宗化神長老的,他還沒來得及用就被任閑一棍子敲死。

比起軒紫劍宗批量發放的普通碧光劍, 震雷宗長老這人手一把的量天尺可是精心煉制的, 還會根據每個長老自身的特點和使用習慣定制,每一把量天尺都是獨一無二的。

任閑有黑金長棍, 對這把量天尺興致缺缺。

顧雪洄現在就只有一把碧光劍, 還損毀了大半,量天尺就給顧雪洄拿來用了。

能被嚴天瑞派去疊會山的長老自然是經過慎重考量的。嚴天瑞生出不好的預感。

果然, 下一刻就聽顧雪洄說他死了。

嚴天瑞的臉色快速變幻, 緊緊盯著顧雪洄判斷這句話的真假:“你殺的?”

顧雪洄用量天尺劃出一道長河,卷向嚴天瑞, 逼迫他放下賀石。

“當然不是。”

就算是偽化神,也不是金丹期的顧雪洄可以隨意打殺的。

“你們震雷宗胃口這麽大的?”顧雪洄取下腰間的量天尺, 在手上轉了一圈,“除了無辜的散修和那幾個倒黴的弟子, 那麽多疊會山修士還滿足不了你們嗎?”

“他都交代了?”嚴天瑞臉色更加難看。

不是顧雪洄殺的,這就意味著震雷宗的計劃還有其他人知道。

顧雪洄鎮定站在原地,任由嚴天瑞打量猜測。

——任閑早就走了,沒有和他一起來,這個時候他越表現得胸有成竹仿佛有後臺, 嚴天瑞就越慌。

特別是嚴天瑞根本就不知道還有誰知道震雷宗的計劃。

“疊會山那些人本就該死,”短暫的慌亂過後,嚴天瑞很快找到理由,“就算是你們到處散播, 大家也只會說死得好。至於那些散修,你覺得會有人信嗎?有哪個宗門會閑著沒事來管, 有哪個散修有膽量來挑戰震雷宗?丹綺那只鶴妖?誰知道是不是她殺的然後倒打一耙呢?”

至於震雷宗死去的小弟子,真的會有人跳出來追究嗎?

話是這麽說的,嚴天瑞還是謹慎地先退後一步。

“小師叔……”

賀懷霄扶起賀石低聲喚顧雪洄。

賀石的狀態是肉眼可見的糟糕,卻還是強撐著一口氣:“師弟終於回來了,你……”

震雷宗人還在,賀石不能說太多。

顧雪洄卻已明白,他希望自己能悄悄帶著林融和賀懷霄遠走高飛。

“不應該,我不應該退卻。”顧雪洄道,“你沒退,我怎麽能先走,更何況……”

他把視線放到賀懷霄身上。

“我沒有兌現我的諾言。”

他錯過了賀懷霄的結丹,沒有依言來護法。

如果不是賀石和陳單還在,震雷宗肯定不會讓賀懷霄這麽順利渡過天劫。

嚴天瑞還想著繼續試探顧雪洄:“我從未聽說上任軒紫劍宗掌門還收過其他弟子,你不是長山州人?”

“中州。”顧雪洄甩出烈陽令,“不認得沒關系,以後可以……”

“興陽派。”嚴天瑞驚疑不定,“興陽派內門弟子?哪個峰的?”

“一百零八個峰你都認得?就是本門弟子都不一定能記住。”顧雪洄嗤笑,“對我來說,來長山州的軒紫劍宗做長老只是一次小歷練,最終還是要回中州參加天驕榜爭奪。我沒有興趣參與你們的恩怨,但是若是讓中州那些家夥知道我來一個小門派當長老,居然眼睜睜看著這個小門派滅門,那我的面子往哪兒擱呢?”

顧雪洄手上的碧光劍失去劍尖,現在是平滑的劍身缺口。

不過這不影響顧雪洄的使用,嚴天瑞也不在意他的碧光劍如何,他更在意的是顧雪洄的身份。

如果是輻射不到長山州的天衍宗,嚴天瑞反而不會猶豫,但是顧雪洄來自將興義和開遍十四州的興陽派,如果得罪了興陽派,只要上個面的人吩咐一句話下來,震雷宗以後不論買什麽東西都要受限。

“震雷宗無意得罪興陽派,”嚴天瑞一拱手,“震雷宗與軒紫劍宗的恩怨本就是從開山立派時結下的,道友既然不是軒紫劍宗門人,何必管這樁閑事?”

“我沒有辦法不管。”顧雪洄心知自己不展現點真本事,震雷宗不會善罷甘休。

平口碧光劍隨意一指,被指到的嚴天瑞陡然心悸,背後一冷。

這是他在和賀石對戰的時候都不曾出現的感覺,正當他以為這不過是錯覺,畢竟顧雪洄的修為比賀石還低時,卻見周圍景物竟然扭曲模糊,顧雪洄高高躍起,一劍直出。

恢弘劍氣直沖雲霄,劍鳴長嘯似龍吟,卷席無數飛紅直沖嚴天瑞而來。

平口的碧光劍發出極盛極亮的劍光,漫天飛紅燃燒,灼熱逼人。

堅持了許久又縫補過的碧光劍終於崩碎,散作無數光點隱藏在飛紅中,沖向震雷宗眾人,不少人猝不及防,險險擦過命門。

沒有劍,顧雪洄依舊直挺挺站著:“還打嗎?”

有震雷宗長老皺眉,卻被身旁人拉住,努努嘴示意他往後看。

後面是軒紫劍宗栽種香愈木的浮雲崖,被拉住的震雷宗長老心想這有什麽好看的,卻在視線觸及到浮雲崖的那一刻驟然瞪大眼睛——

漫山遍野的禿樹,所有的花都被這一劍收了去!

“難怪我剛才覺得這一劍好像有點香味,還想著這小白臉長成這樣,劍也柔,沒想到……”

感覺周圍過於安靜,剛才拉住他的長老也沒有動作,他忽然轉頭,頓在原地。

顧雪洄就站在離他三步外的距離,剛才的話顯然是一字不落聽了進去,正似笑非笑看著他。

禁不住倒退兩步撇過頭避開顧雪洄,說話的震雷宗長老暗自咽下一口口水。

“你們是不是聽不懂人話?”顧雪洄手上的量天尺一轉,震雷宗七位元嬰長老齊齊後退一步。

“滾啊——”

量天尺雷光繚繞,不等顧雪洄出招,嚴天瑞及時開口:“不過是強弩之末,今日不收回東側山脈,明日再來收回也一樣,識相的就知道應該做出什麽選擇最好。”

“我們走!”

他甩袖帶頭離開,震雷宗其他人也不再多留。

軒紫劍宗已經被毀得差不多,大半弟子跟著邱歷坤離開,就剩下的那幾個弟子,除了林融和賀懷霄,都不足為慮。

陳單打發幾個被嚇到面無血色的小弟子去休息,轉頭訓斥自己的家族後輩陳嗣霖:“慌什麽,軒紫劍宗還沒完呢!”

一旁的賀石剛要擡手阻止,就被賀懷霄握住:“師尊……”

“沒事,我沒事。”賀石順勢摸了摸賀懷霄的額發,替他整理齊整,“去看看你小師叔。”

賀懷霄醒神,把賀石安頓好後,快步走去顧雪洄,輕輕碰了下他。

顧雪洄這一劍遠超金丹實力,要不然是嚇退不了震雷宗的。體內靈力消耗一空,右手的白玉鐲箍得他手腕發紅發痛,只能用左手虛虛拿握量天尺。

賀懷霄一碰,他才終於放松下來:“終於走了。”

賀懷霄很難說得上來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顧雪洄的身份大白,還利用身份逼退震雷宗救下軒紫劍宗,他卻高興不起來。

“小……”他陡然停住,他應該叫顧雪洄小師叔嗎?

顧雪洄現在還是他的小師叔嗎?

“小賀師侄,扶我一下。”顧雪洄伸出一只手來,搭在賀懷霄肩上。

賀懷霄神色難明:“小師叔怎麽回來了?”

“我為什麽不回來?都說了要為你護法金丹天劫的,還要等你問劍呢。”

“嗯,”賀懷霄心裏酸酸澀澀,“謝謝小師叔。”

“謝什麽,都說了應該的,”顧雪洄拍了拍他的肩膀,桃花眸子一如既往的微微彎,清透盈盈,“我都說了,要是讓中州那些與我同期的家夥知道,我看護的宗門被滅門了,很丟臉的好吧。”

賀懷霄也忍不住笑起來。

太好了,顧雪洄還是他的小師叔。

為賀石探查完身體的陳單眉頭緊鎖。

羽臺峰上一片寂靜。

林融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地餵賀石喝水。

邱歷坤不在,剩下的人只會做簡單的探查,照搬醫書描述給藥。

然而一大堆藥灌下去,賀石依舊毫無起色,呼吸時斷時續,精神越來越差。

燭火搖晃,映照出躺在床上單薄的佝僂影子。

許久,陳單沈沈發問:“你什麽時候才能晉升元嬰?”

今天震雷宗師走了,可明天呢?顧雪洄總有一天要回中州興陽派,到時候誰能來護住軒紫劍宗?

而且,再怎麽強勢,顧雪洄也不過是一介金丹。

照之前顧雪洄的那一劍,陳單升起微弱的希望,如果顧雪洄能晉升元嬰……

這個問題顧雪洄沒辦法回答,他本就是真正的元嬰。

顧家老祖宗怕他長期停留在元嬰大圓滿,有意無意沖擊化神失敗最後走火入魔,這才用白玉鐲把他的修為壓制在金丹大圓滿,只有他能領悟劍意時,才是突破化神契機,屆時白玉鐲不再壓制修為,震雷宗對顧雪洄來說連菜都談不上。

顧雪洄長長嘆氣:“我要是知道,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裏了。”

陳單:“所以你來長山州,來我們軒紫劍宗,就是為了尋找晉升機緣嗎?”

“只是順路幫一個長輩完成承諾而已,”顧雪洄三言兩語講清楚他為何會來軒紫劍宗,“對我來說,去哪裏都是一樣的,只是賀掌門確實是個好人,我才願意留下來。”

陳單沈默,賀石確實是個好人,不然就不會在危急時還讓邱歷坤帶著部分弟子脫離宗門,也不會堅持一定要守住軒紫劍宗了。

對賀石來說,軒紫劍宗就是他的責任。

多年前,天極塔挑戰後放棄廣流仙宮和其他宗門的招攬,放棄佳人姻緣,返回籍籍無名的小宗門支撐起門楣,對他來說是應該的;多年後,震雷宗來勢洶洶要換掉軒紫劍宗的山門,改換祖師門庭,以一己之力守住宗門決不屈服,對賀石來說也是應該的。

——他是軒紫劍宗的掌門,怎麽能把一代代門人攢下來的基業拱手送人?

燭火幽微被風吹得晃蕩不穩,陳單沒有看向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眼的賀石,而是看向西側。

那裏的山與天接連在一起分不清彼此,黑漆漆的雲海翻湧,不斷向東湧來。

“震雷宗不會放過羽臺峰一脈。我能明白你的堅持,但是我不能茍同。”

陳氏家族在軒紫劍宗經營多年,怎麽能因此被連累覆滅?

“如果我還年輕幾歲,沒有家族拖累,我也許會跟著你出劍,”陳單一字一頓,口齒清晰冷靜,“但是,沒有家族就沒有現在的陳單,我不能。”

“反正你也沒多少時辰了,是吧?”

賀石笑著點了點頭,良久,才積蓄了說話的力氣:“你去吧。”

陳單轉身走到門邊。

“若有來世,你別做掌門了,那個位置本來就是我的。”

他沒有回頭,大步離開。

曾經他以為,在上任掌門羽化後,他會是下一任軒紫劍宗掌門,畢竟他的家族在軒紫劍宗經營多年,他本人資質天賦皆不差,接任這個位置順理成章。

沒有想到上一任掌門會點名讓賀石接任。

彼時賀石真的就是平平無奇,除了占據掌門弟子這個名號,毫無突出點。

整個軒紫劍宗沒有人服氣這個毫無根基又修為平平的新掌門。

至於上任掌門羽化前窺得的天機,沒有人放在心上覺得能實現——看他們有這樣的新掌門,就知道是不可能了。

於是賀石主動提出離開宗門效仿上任掌門去歷練。

他沒有說歸期,又主動任命陳單為執法長老,這讓陳單大喜,以為賀石是主動讓位避開自己的鋒芒,軒紫劍宗以後就由自己說了算。

直到某一天,他從興義和出來,滿心都是欣喜於自己為宗門低價購入一批煉制碧光劍的材料,再加上自己會煉器的技術又有精進,門內自己的威望又高了不少。

路過閑雲客棧時,他忍不住往內探了一眼。

這家客棧他是知道的,由鶴妖丹綺經營,裏面的不少吃食蘊含靈氣,就是修士也愛吃。

立了這麽大的功勞,犒勞一下自己?

探入袖內摸了摸買材料剩下來的靈石,陳單盯著菜牌上標註的價格,暗暗計算自己能買得起什麽。

“聽說了嗎?天極塔的元嬰挑戰層數久違地刷新了。”

陳單盯著菜牌,漫不經心地想這和他這個金丹有什麽關系,他有錢也不會去挑戰天極塔,反正他也不會離開軒紫劍宗,不如把這個錢省下來……

“五百一十二層啊,我的乖乖!這以前得化神才能上去啊!”

“賀石,是叫賀石吧?就是雲鶴城這附近的宗門,軒紫劍宗的。”

陳單倏地轉頭,心臟止不住狂跳,死死盯住那幾個討論的散修。

那幾個散修察覺到他的視線,以為他來者不善,同樣兇狠瞪視回來,警告道:“這裏可是雲鶴城,還在客棧裏,在這裏動手誰都落不著好。”

陳單卻顧不得那麽多,沖過去問:“你剛剛說的誰?誰挑戰天極塔破紀錄了?”

“軒紫劍宗的賀石啊!”

“太厲害了!他是拿著一把最普通的碧光劍上天極塔的。”幾個散修談論時又比劃起來,激動得仿佛是自己破紀錄。

“你敢信?最普通的碧光劍!”

“這才是真正的劍修啊,絕世劍仙也不過如此!”

“他未來是不是也會化神啊,聽說就連廣流仙宮的蘇月仙子也對他青眼有加,似乎要請他入廣流仙宮當長老呢……”

後面的話陳單已經聽不太清楚了,因為他什麽都沒有買就出了客棧。

廣流仙宮屹立長山州第一宗門多年,去廣流仙宮當長老,總比窩在小宗門做掌門的好吧?

都說寧做雞頭不願做鳳尾,可軒紫劍宗連雞頭都算不上。

他恍恍惚惚地回了宗門,看到山門廣場處立著一個頎長的青影。

“你……你是來收拾東西的嗎?”他問。

收拾了東西就要去廣流仙宮當他的乘龍快婿了吧。

賀石攤開手心,赫然是三塊上品靈石:“這個是之前我出門的時候從賬上借走的靈石,現在歸還。”

東西當然要收拾,賀石離去太久,羽臺峰上堆了不少陳單順手放在這裏的東西,這些都要搬走。

陳單不敢擡頭看賀石的臉色,耳尖發紅。

耳邊卻是賀石朗朗的聲音,帶著溫厚的笑意謝謝他這些日子為宗門勞累。

——陰陽怪氣。

他沒好氣地想以後賀石肯定要給他穿小鞋了。現在的賀石可不是當初一無所有被迫離開軒紫劍宗的賀石了,這一步,該不會就是打壓陳家,把自己執法長老的職位給擼掉吧。

沒有。

他等了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不知道多少年過去了,他陳單依舊是軒紫劍宗的執法長老,穩穩當當從未變過。

賀石的態度始終如一,他拒絕了廣流仙宮在內一幹大宗門的招攬,安安心心窩在軒紫劍宗這個小門派當他的掌門,教授弟子劍法,琢磨上任掌門游歷回來後留下來的心得,改進功法。

照這樣的發展,軒紫劍宗會如上任掌門羽化前窺得的天機那般,崛起,傲立一方吧?

陳單握緊碧光劍,與采集了香愈木樹汁回來的賀懷霄與顧雪洄擦肩而過。

沒有,不可能了。

再也不可能了。

“陳長老——”

賀懷霄想問問賀石的情況。陳單理也不理他,一眨眼就拉開一大段距離。

陳長老跑這麽快的?

大概是因為要下雨,空氣潮濕地黏稠。烏雲密布層層往下壓,壓得人胸悶不已。

賀懷霄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一顆心空蕩蕩沒有著落。

“師尊,師尊——”

快步跑回賀石床邊,見他竟然坐起來,笑著向他看來,賀懷霄這才停步喘氣。

跟在他後面的顧雪洄卻猛地踢到門檻,差點摔倒。

“懷霄來了呀,”賀石笑笑,“別慌啊,我這不是好著嗎?你小師弟呢?怎麽沒看到他。”

林融一直要哭不哭的,再加上折騰了這麽久,身心俱疲,怕他也跟著倒下,賀懷霄早早就讓他回去歇息了。

“不愧是我們羽臺峰的大師兄。”賀石很滿意,“真好啊,懷霄。”

他看著賀懷霄,眼眶忽然濕潤起來。

他想起他第一次抱起賀懷霄的那天,漫天風雪,孩子伶仃躺在單薄的繈褓裏,被凍得渾身發紫卻不哭不鬧,只是拿這一雙黝黑的黑眸定定地看他。

“以後你就是我的孩子了,和我姓吧。”

他望見東方日升金光萬丈,心胸陡然開闊升起萬千豪情:“就叫懷霄好不好?”

一轉眼就長成這樣的挺拔俊秀少年了啊。

真好啊——

他聞到少年身上清淡的香愈木香味,想起他曾經牽著賀懷霄的手,一步一步爬上浮雲崖,為他介紹軒紫劍宗這片重要的宗門財產,看著孩子靠在香愈木旁邊,閉眼感受香愈木香味,靈氣緩緩地隨他的呼吸被他吸納入體內。

無師自通學會修煉,那一刻他欣喜若狂,忍不住抱起小小的賀懷霄,召出飛劍帶他感受真正的禦劍飛行,俯瞰整個宗門。

“你願意成為我的徒弟,做羽臺峰的大弟子嗎?”

“願意的,我願意的!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那個當初結結實實跪拜下來磕了三個響頭、磕拜得額頭紅腫的孩子長這麽大了啊。

真好啊——

“懷霄,你出去一會兒好不好,我和你小師叔說一會兒話。”

顧雪洄從進來後就繃著臉沒有開口。

賀懷霄猶豫的視線在兩人之間徘徊,顧雪洄不是真正的軒紫劍宗門人這件事已經人盡皆知,賀石還是堅持這麽稱呼他。

“你出去吧,我和賀掌門說一會兒話。”

顧雪洄的話讓賀懷霄回過神來,仔細想來,顧雪洄從未叫過賀石一聲師兄呢。

賀懷霄出去的時候只把門半掩上,從屋裏可以看到站立在門口的少年身影。

“真好啊,”賀石跟著顧雪洄一起看出去,“他都這麽大了,還順利金丹了。”

“是。”顧雪洄眼神晦澀,“你……”

“回光返照。”賀石笑著說出顧雪洄的猜測。

顧雪洄不說話了,盯著屋內如豆點的燭火。

“將死之人,求顧仙君一件事,不知道能否顧仙君看在我時日無多的份上應下來。”這是凡人面對修士才會有的請求語氣。

“你的信我收到了,我知道你的意思。”顧雪洄扯了扯嘴角,摸著右手的白玉鐲,“我沒有辦法給你保證,我能帶著兩個人順利躲開一個化神數個元嬰的追殺。”

“你可以帶著他們去中州,你是興陽派的內門弟子,護佑這兩個人對你來說不難。”

顧雪洄沈默。

其實他想過,如果他硬要回中州,老祖宗肯定是拿他沒辦法的。他是長鯨汀唯一的繼承人,這兩人就算是一起拜入天衍宗長鯨汀,也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確實是,只除了一點,”顧雪洄努力做出輕松的樣子,“我不是興陽派的,你確定你還要相信我?”

“信,我信你!”賀石握住他的手,“我的徒弟就交給你了,你是我唯一能信得過的人——小師弟。”

握住顧雪洄的手越收越緊,賀石繼續道:“我師父修為低微,到羽化時也不過是金丹,他窺見的天機做不得數,但是我的修為比他還高,我死前勾動天地法則立的誓言,應該比他有用吧?”

趁著顧雪洄愕然楞神間隙,賀石冷不防舉起他的右手,並指溝通天地。

“蒼天在上,天道見證,顧雪洄曾與我賀石立誓承諾要為我的大弟子賀懷霄護法卻沒有實現,今再立誓補償,護佑我徒懷霄成功逃出長山州。若有違背,我願以神魂不入輪回為代價,日日侵擾鑄成其心魔,永遠永遠不得進境,喪失理智自燃神魂不再為人!”

轟隆隆——

雷聲轟轟,濃厚的天地法則威壓降臨,賀石擰住顧雪洄的手,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你發誓!”

元嬰大圓滿的賀石距離化神只有一步之遙,本就有模糊的天地法則感悟,更別提他是有自己劍意的劍修,如果是在平常,這樣溝通天地感悟,說不定就直接化神了。

但是賀石沒有,這是他第一次溝通天地運用天地法則,也是最後一次。

“師尊——”

門外發現天地變換的賀懷霄進來,冷不防撞見賀石強硬拉著顧雪洄,五官因為激動甚至有些扭曲。

“你,你們……”賀懷霄楞在原地。

“我發誓。”顧雪洄輕輕道,順著賀石的姿勢並指立下誓言。

轟隆隆——

雷聲更大了,一道粗壯的紫色雷電當空劈下,見證誓言的成立。

“我先出去了,你們慢慢聊吧。”

顧雪洄抽出手,留下師徒兩人。

窗外烏雲如濃墨,完全遮蓋住夜空,不見半點星光。

“師尊你剛剛是?”賀懷霄不敢相信剛才所見,“小師叔他怎麽了?”

“沒事了。”賀石伸手叫他他讓他靠過來,“你以後要聽你小師叔的話,不要惹他生氣,要好好待他,知道嗎?”

“……”

賀懷霄剛定下來的心直直往下墜。

“以後,軒紫劍宗就靠你了,你要好好的,懷霄。你是我最驕傲的弟子,能遇到你,養你長大是我最幸運的事,比當年破天極塔創造記錄,成為名副其實的軒紫劍宗掌門,還要開心……”

“以後,以後的路,你就要自己走了,對不起,我是最沒用的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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