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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罄聲幽怨【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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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罄聲幽怨【10】

幕陽根本也沒習慣了還手,他沒料到會遭受這樣的待遇,但又想到貞虛承受的比他還多的多。

他的兩條手臂在這次無辜挨打完之後,就再也沒有完好地回到他的身上,他之後只能用嘴來生活了,卻再也不敢多說了。

過了七日後的陰天,貞虛被束在鐵籠子裏擡到那天祈願的高臺上,她依然沈靜淡漠地做著她的每日念誦功課。

曾經在這裏,她面對蒼天,懇求降下甘露解救這屏山鎮的百姓們。

此刻,這些人卻叫囂著要了她的命,他們認為,必須焚燒她才能消除他們心中的疑慮,或者說,他們認為的包含了其中對於苦難過去的遺忘和封存。

這個女怪物她的存在是時刻告訴他們,讓他們以後都無法忘記那段沈痛的苦難啊。

幕陽沒覺得貞虛做的對不對,只是覺得她這個人不該被這樣毀了,或者說,她一開始對這裏的人們太好,那就意味著引火自焚的這個結局。

你說她就還跪著祈願她所謂的神聖的所在,念誦著什麽。

幕陽看他們打算挖坑把貞虛埋了,活活的埋在鐵砂和符紙底下,

可是她,完全沒有對任何人有害啊,她怎麽就成了眾人要毀滅的人?

幕陽看著被人群簇擁著的裏君大人,他微笑的很慈祥,手裏還撫摸著桃子大的一個小罄,那姿態仿佛他才是一方神聖引領著百姓們。

屏山鎮不大,但只能尊崇他這位裏君大人,至於別的,那都是妖孽怪物。

夜裏子時,幕陽一身黑衣從裏君家後院刨開一條縫隙,他打算偷來那個他看到的被裏君攥在手裏的小罄。

那可是他目睹過屬於貞虛的所有,現在成了裏君的掠奪,他拿到就不覺得感到羞恥嗎?

精致華麗的內院庭廊閣樓,宴生看見一排舞女裝飾的裏間,那位屏山鎮的裏君大人正與人對弈,是在歌舞中對弈。

他那副平日瞻望未來又兼具掌握一方百姓的穩重神色,到了此刻,他又成了附身畏縮的犬儒,一局對弈結束,他為對方斟酒,那酒壺裏裝了很稀有的大月國佳釀。

“你這次為我們困住一個怪物,就你說的先頭讓屏山鎮土地異動為沙漠化的怪物吧,就看那怪物的來歷不就明擺著嗎?沙漠國的女子,誰會信她是什麽女修行者!”

“這還是多虧了您的開示啊!“裏君又命一絕色女子奉酒。而他遞上一盒珍稀物給對方:“聖上那裏,到時還請多多美言幾句啊!”

“一定!這個很好說的……就說是你從百姓們那裏領取牛羊供奉,得以感動天地才降下來甘霖的。”

屏山鎮裏君停頓了下,隨後又感謝再感謝地言語了很多,他催促對方多為他請示救援的庫銀,那可都是大內的發放,他此刻還計算著如何中飽私囊,然後在京都置辦私宅,好用來支應宮裏的關系。

被討好的這一方似乎略顯為難,屏山鎮裏君即可軟語:“這都是才剛恢覆沒多久,百姓們日子還不算順遂,您就多擔待著點!”

他隨後將一塊宮裏賞賜的和田玉玨悄悄地塞到對方手裏。那人終於被動搖了:“成吧,我會給陛下稟告這事兒,發放庫銀還是能的。”

“您這就是莫大的善舉了!”

這時候的幕陽從這後墻的縫隙中一入,他的脖子就好像不再是屬於他自個的,冰冷的臟腑如寒霜填滿了。

彌漫暗黑之物的這個空間裏,已經不是人類的所在,貞虛卻不是暗黑那一類的。

沒有看到後半夜的曙光,幕陽就離開了人世間,也不存在於屏山鎮了。

存在的只有一位雙臂齊整失去的男子,穿著泛舊衣衫,神色冷漠不似人間客的身影。

在眾人眼裏的文儒男幕陽,別說他失去雙臂是多麽突兀,只是這裏沒手臂的人也不奇怪,可他那一雙眼從來不看任何人,更別說和誰說話了。誰喊他的名字無數次,他都不應聲。

不幸的是,自從貞虛被活埋之後,屏山鎮也並沒有就此安然無恙,張七娘莫名就在布坊裏走著走著死了,開南北菜酒樓的吳老板死了,是先被瞎了眼睛然後五臟六肺被掏空了掛在竹子林裏,從此以後鎮上人心惶惶,個個都怕下一個是他們自個。

文儒男子幕陽則是更像著了魔一樣,他學著女修道者貞虛的樣子,跪地,匍匐,兩手舉高念誦著悲切又無奈的經文,沒有月亮的子夜裏安靜地提刀捉活人為禍。他將那些人的肚腹內臟都倒出來,然後數落一遍,咒罵他們有眼無珠,也笑他們五臟六肺是肉做的怎麽就沒有人性呢?

至於原先就在貞虛身邊的侍女,其實也已經隨著她單獨貿然去救她主子時,被裏君手下的人拿住了,迫害致死之後她也就自然和宴生結伴而居,隨著彼此的相互影響對所有人進行殺剮。白天,她扮作幕陽的女人,看起來像是照顧他失去雙臂的生活缺陷那般,形影不離又無微不至。

屏山鎮有怪物吃人這事兒宣揚出去幾百裏,屏山鎮裏君大人站在內院別致華麗的樓閣中,他開始懼怕他身邊人會死去,他那費勁人力財力征選來的絕世美人滕妾,還有他聰穎還在成長的兒女一雙,這都是他一生的追求,絕對不能有個閃失啊。

他慌亂之下高價懸賞那些方士進駐他家,他甚至請了南海的黃金身菩薩,那菩薩面目兇惡據說非尋常神魔能抵擋。

這還不夠,因為他的家很大,然後他行事喜歡多方布局,他怕這南海菩薩降服不住了到時候又沒替換的,於是尋到了梨花的師父大叔,就這樣,梨花帶著小怪物來到了屏山鎮。

**

梨花讓小怪物阿芍也一起進入她的意識中,她們就這樣知曉了屏山鎮發生的所有,等她們抽離這些印象時,已經是在文儒男幕陽的家裏坐著了。

“女修行者貞虛也太倒黴了吧!”阿芍拽著梨花的衣袖,隨後又松開了:“幕陽真的讓人同情!……嗚……嚶嚶,怎麽能這麽做啊?屏山鎮的人們好壞啊!”

她忽然想起來那塊亮晶晶的石頭是屬於幕陽的,她凝神思索著看向梨花:“幕陽啥時候死的?”

“嗯,就在他徹底察覺裏君大人的秘密以後,他被索了魂成了精。”梨花也明白,這樣的變化對於幕陽這樣的文儒男來說,有些快,也有些蹊蹺。

但這不是那夜幕陽將她引誘到庵堂的理由嗎?

幕陽是為那物所攔截,當下生無可戀了,又想著為貞虛做點什麽。

“呃!屏山鎮我們是留還是走啊?”小怪物阿芍聽到這裏就不敢逗留了。

“屏山鎮的百姓們這是自作孽,我們還能說什麽呢?”梨花在暮色來臨之前背著包袱,牽則會小怪物阿芍的手走出鎮子,曉行夜宿回到了京都。

那破墻後面的山寺內院,大叔面帶期盼地站在門口,他今天並沒有穿戴那麽細致,甚至袍角開了線頭,耷拉著領口,一看見她們沒帶好心情地垂頭,他先打開門讓她們進去。

“有個人無辜變成了怪物呢!”梨花心裏帶有不甘願地說著,放下包袱在桌子上。

大叔先不接她的話茬,就掃一眼包袱縫隙露出來的衣裳:“好衣裳也不穿,留著給我,我也穿不下呀!”

小怪物阿芍倒是少有的給給笑起來:“她說留著以備不時之需的。”

梨花臉上沒有一絲快樂,也沒有因為結束了一些事而放松。

大叔眼睛看著她,做到床沿上,打開藤編蘿裏一個針線包低頭去縫他的外袍。

“每個人,無論是誰,來到這世上都是有命數的……何況他後來還是作惡多端了,這是天意弄人。”大叔熟練的穿針引線就把那松開的線頭給弄好,隨後將長袍掛到簡易的衣櫥那兒。

梨花也到臉盆架子那裏開始洗臉梳頭,小怪物阿芍主動為她打水遞手巾。

她每次從外面回來,師父大叔規定必須洗手梳頭,更換衣裳,說這樣才算是從原來的事兒上脫離了。

“師父您說,那個幕陽,就他們文儒的一個男子,您說他會變成厲鬼轉生在畜生道嗎?”

“這個,很不確定呢,他的心中念想還在的,成妖成怪物或者成精,甚至是他想成為的什麽物兒都是有可能的。”

梨花說話間看著阿芍,阿芍會意,她轉過走廊到頂頭屬於她的單獨小屋去歇息了。

她明白她和她有些不一樣,雖然她和外面這位仙氣隱藏的大叔對她很友好,但她必須學會和他們相處的規矩。

“你這次沒遇上什麽意外的奇特事物吧?”大叔穿著他自己縫制的布鞋,用小泥爐子煮著茶葉,不時擡頭微微掃一眼梨花。

“就是有些人,他竟然死後擁有那亮晶晶的石頭,就連阿芍都感到奇怪呢。”

“成精成怪都是有意外的,這種情況我也遇到過,但那事情很覆雜,牽扯到的人很多,還是京都重臣。”大叔煮好了茶,用竹夾子仔細地夾了顆糖塊進去,分著兩個茶盅遞給梨花一個:“就是常人幻化成精了,我沒繼續追查下去,因為我那日頭發有些亂,發簪壞了就沒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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