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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虞郎妙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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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虞郎妙華【1】

初春的寒風依然在戶外低嘯,城郊最好的湯屋裏人們進出不絕,臨近傍晚時候,忽然傳來一聲泡湯客人的驚叫。

“有怪物來了呀!我看見怪物了!”這人客的衣裳還沒有穿好,就光著膀子赤腳踏出湯屋大門。

迎面看見他的人們,楞了瞬間,忽然兩眼驚懼似乎是想起更加恐怖的事兒了,哭喊著:“禍事兒了!快回家呀!”

霎時,口耳相傳之間,那些商鋪,擺攤的拉車的賣藝的紛紛離開大街,藥鋪湯屋和旅館裏的人,走的比街上的人還要快。

身量不高的梨花膽氣不小,她停住腳步站在一個街角。

“走啊!不然那怪物會吃了你的心。”

“我不走,我要那個糖葫蘆!”被婦人斥罵的小兒哭著,盯著梨花手裏還沒有吃的那串糖葫蘆。

“你想找死啊你!”他娘直接給了一巴掌,那孩子哭的絕望而淒慘,這時候滿街的攤販已經不見了。

他們家的男人跑過來怨氣很重地罵女人,就是不顧孩子哭的厲害反而罵女人怎不走。梨花手裏紙袋子包著的糖葫蘆,用草繩子捆緊了瞄準投給那孩子,被那孩子的父親抱起來孩子一腳給踩碎了,拉住婦人跑的飛快。

就這樣一個瞬間,城郊大街就空蕩蕩的了,連個人的聲音都沒有了。

獨剩下空曠與梨花相處。

背後兩把劍鞘帶動劍身“噌噌”摩擦,一種不祥感隱約到來。梨花想到與她相依為命的那位長腿大叔指示她出來,說是讓她歷練歷練,下山查詢最近的嗜血大事,必要時候小心謹慎為主。

此時四面山頭的風聲有些猛,遠處河畔的灌木中鳥獸聲低吟,城中巷弄間的空寂近乎幽冥般的冷清。

還沒有走出巷子口,就聽見有少女淒厲的嗚咽聲。

梨花伸手扶了下劍柄,便順著那少女聲音找尋。巷子盡頭臨河岸的地方,衣著鮮亮的少女側身站著抽噎著,或許是沒追上奔逃的人群,梨花心裏一滯,湊近了一看,那少女正面對著具血染的軀體

那軀體上布滿血窟窿,臟腑條條塊塊袒露出來,眼框內都是空的,腔子裏只有骨架不見肉卻暗紅色沈沈。

那少女身子顫抖著,整個人悲痛欲絕。

梨花伸手要攙扶這少女,才一伸手那少女就笑著瞬間扭過來臉,麻木空洞的目光底下,那張嘴上糊滿紅色還滴著白腦漿,牙齒縫裏也塞著血肉。

這少女迅速吃完把嘴閉上了,臉上紅白液體還沾著,愁苦面部從粗糙逐漸聚攏成非常嬌媚的好看:“很好吃的,你也來吧!”

梨花退後幾步,不敢再看那破爛軀體,抽出背後的劍就要砍向這“少女”。

然而這物根本就不怕她,持續地撕扯著腦髓張嘴就吸食。

劍峰劃爛這物的嘴,它的手腳全都看不見了,挨著地面化成了一撮毛,粘住梨花的劍峰。

原來這物只是個虛的。

夜半的妖靈市集中她聽說過,個別魔族和修真者,能用死去的精怪之毛發來施行獨門技藝,這些被施法的東西幻化成人,吸血吃肉被利用。

剛才這一撮毛就是被施了法。

一撮毛怪貼敷著她的劍鋒頂端,隨著利刃觸碰竟成了鮮紅的,紅液灑在月光下的青石板地上,染了大片。

順著河畔幾乎就沒路了,夜色更深沈,暗月清涼沒有星星,河水中央咕嚕咕嚕地似乎有魚吐著泡泡,除此以外,是寧靜又兇惡的氛圍。

梨花謹慎緩行到了一處內街,這時候她的感應十分輕松,是很有把握的感覺。

前方明顯感覺到,那撕咬咀嚼到連帶著呼吸聲。

再走兩步,那辨識度就更明確,寒風中食肉的驚悚氣息,紛飛雪花隨著風的呼嘯依然沒法消融。

梨花走過去,帶著空間戒指的手按著頸間的瓔珞,硬是平撫了臟腑內的不適感,小心挪步前行。

短短三日,京都連續多起嗜血的大事兒!

此刻,梨花算是遇見了。

雪花飄灑中,有個怪吸附在人身上嗜血。

但這具人身子殘破不堪,視線趨近才看清,那臉上嘴唇都缺了,鎖骨中間是深深的紅窟窿,眼窩內空空滲著血,兩手還耷拉著,似乎死之前都不知道恐懼的滋味。

兩手腕被整個扯出來,一只被這怪咬著。

這怪倒是側影窈窕,臀部多出來尾巴將青緞百褶裙襯托出富有韻味的姿態,那雪白襖上也是暗紅色斑斕。

春天的雪花紛紛鋪在地上仍掩蓋不住嗜血的氛圍。

梨花鞋底下一劃,呼吸隨即下沈。

這怪轉身之際,瞥見梨花,它的牙齒上還有肉絲帶著紅色,五官也很奇特。

“哪裏來的怪物,你這樣瘋狂嗜血就是破壞人間的和諧,趕快滾啊!”梨花叢戒指空間內取出束靈環,放膽對這怪斥責。

這怪不看她,就站著,反覆打量她手裏的束靈環。

很快,它目光覆雜起來,既有不屑,也有恨意帶著本能的害怕。

它跳了過來,似乎要來場絕對性廝殺。

梨花沒有防備,即刻被啄了個疼痛,手背上出現大大的血坑,點點落在地上都是她的血。

梨花沒有膽怯,從隨身的口袋裏抓了些草藥粉敷上,快步擋上這怪,利刃在手步步緊逼。

這怪有修為,似乎是元氣不夠,對付梨花沒信心,擋了幾下就開始縮地上。

“乖乖地縛手就擒吧,那樣我還能讓你活著!”梨花舉起束靈環,打算拘這怪回去,讓她的那位大叔見識見識她的能力。

“我不是吃活的,這是死人呢。”那怪伏地,望著梨花,眸子裏是血腥的淩厲,又惡劣到不值得同情。

“不是你弄死的?”梨花無懼它的眸光質問。

“不是我。”這怪很執著地回覆道,恨意在眼中持續,毒辣的很。

“是不是由不得你,跟我走吧。”梨花看這怪說話很堅定,可她目睹它正吃這滴血的人的軀體呢,就帶回去讓她的中年大叔審視,大叔滿腦子智慧定能看出來真實。

“成。”怪物點頭應允了,瞥一眼滲血的骨肉,答應的很爽快,梨花一個松弛,收了束靈環到空間。

這怪看她沒註意也不夠謹慎,展開翅膀就要飛向樹下的巖洞裏,梨花一反應過來就氣急,還膽敢逃走?

才要追,就見有個大的東西拋過去,“撲”一下就罩住了怪物。

梨花看到窈窕半人的這怪,尾巴被捆住,雪白瞳仁充血,口中含糊不清嗚咽著。

樹頂稀疏的雪花隨著沙沙聲,有人從樹梢躍下:“餵,是我撿的便宜!”

這人躍下時落在較矮的杉樹上,梨花擡頭一望,那人即可就落到她面前。

內街入口,微雪消融後的水汽縈繞空中,那人戴著黑紗籠冠,白袍黑衣領子遮住了面目,朱紅色劍柄端亮金紅寶石鑲嵌,那是屬於修真者的徽記。

暗黑修真者獨霸這京都內外三百裏內,手段陰冷,官府都不敢過問,這是三界都知道的一股勢力。

據說,他們這些修真者一來,那些修為很低的怪物靈獸都逃不過他們的手裏。

“想不到你這麽年輕。”這修真者看一眼梨花,目光平淡溫和但語調十分惡劣:“就憑你很嫩的技藝,那這怪物的玄珠就是我的!”

他邊說邊動手,攬住怪物的腰肢,用那溫柔目光看著怪物,猛然一鐵鏟下去從它腹中被他挖出來玄珠。

這怪物的的玄珠雪白帶著黃光,也就似一枚桂圓果,修真者用一錦袋直接裝了。

但這怪物還活著的,目睹修煉無數年月凝結而成的玄珠,它絕望到哆嗦起來。

“為何這般殘忍?”

梨花看不慣這種強行掠奪方式,怪物說它吃的是剩的,沒準是冤枉它了呢。

“就是個精怪而已,讓它完整嗎?”這修真者手裏是個精巧鐵鏟,伸手用地上白雪搓幹凈了剛才挖怪物身體的汙穢,他還說的似乎理所當然。

梨花憤慨難當,這怪物乍看如一佳人此刻橫陳在地,氣息十分微弱,雪白眼睛紅淚框著,忽地兩手掏它腰部,梨花以為它要對她不利,即可跳開了。

她身旁修真者的鐵鏟伸開比人的手還長,端端地一下就將怪物的身軀截到一分為二,怪物徹底不動了,紅色眼框內雪白眼球突兀著,感到惘然錯愕,死期將至。

“你混蛋!斬盡殺絕啊?”梨花憤然怒罵

“精怪們不殺只會是個禍患,我這鏟一出手為的就是護你周全,否則你將不能安然在此時!”修真者整理好銀白衣袍,不理會梨花的猶豫和憤怒,準備離去。

那怪物衣衫破碎,只有出的氣兒沒有進氣,梨花欲哭無淚,這怪盡著力從腰間取出來是個飾物,梨花一看是枚梳子,並非什麽厲害器物。

梨花靠近怪物用目光問它,可有什麽要交代的,那怪物凝住呼吸,僅能用口形辨識的話:“橋頭……底下……洞裏,多謝,您了!”

它上半身側臥著,被血包覆的肚腸從腹中溢出來,艱難地對梨花囑托了這些,雪白瞳仁望向那血肉模糊的人身子。

梨花轉而凝視修真者,嘆息道:“你這是對無辜的滅絕啊!”

“你我並非同道,那這怪的身子就給你吧。”話音一落,那說話的人就躍上了樹梢。

無力地將怪物收拾進去束靈環,梨花心情低落沮喪。

那怪物給她的梳子,從她手裏差些滑落,這時候那種莫名的親近感陣陣湧上來。

無可否認,梨花自幼屬於擁有幾種特殊技能的孩子,能用這親近感獲知亡者半日內的印象和記憶,而這記憶的凝聚就在亡者的遺留物上。

梨花迫切要控制這種感覺,但她越這樣想,那滋味就逐漸如電擊。

她兩手抱頭,疼的在地上打滾。

人物行動紛紛揉進來意識中,印象忽然就顯示出來,傾倒入梨花大腦裏。

高門大戶的房舍,桃花芳菲樹影依墻,內中精致巧妙的格局,梨花身旁有人敘述著什麽,杯盤湯匙碰撞中景象逐漸掠去。

畫面切換成廣闊無垠的郊外,身後有人不斷地逼迫她,梨花被裹挾在虛無中,她曉得那不是她本人,可這內中行為就很像是印刻在她腦子裏的那般明朗。

她飛奔起來,前方似乎永遠沒盡頭,唯有天空高高在上,看不到方向,窒息的滋味襲來,一道身影接近了過來,天空茫茫,梨花渾身是汗水,絕望靠著一棵樹不敢動。

腦中印象急促,那虛無幾乎接近實心的黑濃,那身影晃到她跟前,按住她的眉心,瀕死邊緣的直覺再次襲擊全身,梨花揉了揉眼睛,但就是看不到什麽,眼前是身影重疊著身影,那身影無可辨認。

梨花的軀體就要散架了,骨頭的酸澀逐漸能感覺到,是那意識中的一股力量推著她,將她推著鉆出去。

“餵!餵!”這聲音她聽見的,視線在此刻清晰了些,梨花那被電擊的滋味餘驚還未消,她摸了下她的眉心才感覺如獲新生。

這會兒感受到舒服的氣息了,剛才她險些被壓制到什麽地方去受死。

“你還在這裏呀?”

這修真者的眼中愕然,他又出現了,他的臉算不上非常高貴的俊雅,但很有光澤而朝氣蓬勃,應該不會比梨花大太多。

“當然。”梨花沒好氣的說。

她起身而走,修真者仰望她背影不說話。

梨花踏著樹冠在樹梢的枝葉中走著,思緒中還是剛才境況中的景象,那該是亡者生前的狀態中,誰是害她的哪個?梨花記得有些模糊不確定,鉆出來那裏還記得一些細碎的畫面。

不確定到底是啥?

反覆回想中的梨花,想著那細碎畫面,那是絕對能分辨出來的形狀,真的有些模糊。

樹梢的枝條折斷幾根,她在樹枝間的腳步聲似乎吵醒了附近水中的大錦鯉伸出頭,吐出一串水泡,水面蕩起一圈漣漪,似乎在怨她的腳步聲太吵了。

梨花大腦瞬間嗡了一下,那明朗境況中的那片物件好熟悉啊。

可不就是,大錦鯉身上的鱗片。

即可感到欣然的當下,她對剛才明朗境況中的那清晰畫面印存於個人記憶中了,她從樹梢下來,靠墻坐在大石頭上歇息會兒讓記憶更自然些。

次次這樣,不屬於梨花自己的記憶沖進來,她的大腦都需要很不舒服地吸收進去。

這類亡靈未得到較好的歸寧結局,其中的坎坷曲折與沈沈冤屈,都讓梨花無奈地成了這些嗜血冤屈事件的開謎者。

可今日這樣,還是讓她感到不解。

梨花手裏攥著這枚普通玉制的梳子,亡靈的事兒當中,這梳子也並非就是怪物所持有,它怎麽還留給了梨花呢?

那就看它閉眼睛前說的那兒,是否所有的謎團就能從那裏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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