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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基督山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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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基督山伯爵》

遲堯又開始失眠,不算嚴重,他忍著不去吃安眠藥。

當初陸鳴陪著他戒藥減量的過程幾乎算得上苦不堪言,他不想再受一遍。

晚上睜眼睡不著的時候,他就把椅子搬到窗邊,撩起窗簾一角,去看樓下停的那輛黑色轎車。

這輛車是陸鳴離開那天出現的,日日守在樓下,從未缺席,大概是陸鳴安排盯著他的人。

每次看著,遲堯都忍不住發笑。

笑陸鳴,明明放不下還硬要放下;也笑他自己,兩年陪伴竟然沒給到陸鳴應有的安全感,叫人偷摸計劃跑了。

前幾日他忍著沒去找陸鳴。

潛意識裏,他覺得這次單方面分手只是陸鳴接受不了醫生宣判而鬧的小脾氣,亦或是維系自尊心的小任性。

他總覺得過幾天陸鳴就主動回來。

窩在家裏畫了兩天稿子,關於他們以後的對戒款式的設計稿,要簡約、獨特、兩個人都喜歡,他費了不少心思,期間偶爾抽時間他給陸鳴發過短信,但都沒有回覆。

第三天傍晚時,遲堯忍不住了,當著樓下那輛小轎車的面,故意穿了件露胸口的V領襯衫,配了條很顯腰身的西裝褲,開上紅色超跑駛向最近的酒吧。

坐進駕駛位,遲堯握住方向盤的手頓了頓,他想起這兩年來陪陸鳴康覆治療的同時,陸鳴也陪他減藥量,克服失眠驚恐的某些夜晚。

怎麽會沒用呢?

陸鳴怎麽會覺得他自己沒用呢……

盡管驚懼癥基本康覆,但遲堯現在開車也不敢太快,慢悠悠地,一邊看著前路一邊瞄後視鏡裏出現的那輛黑色小轎車。

陸鳴信裏說“向前走向前看”,他倒要看看,自己當真向前走向前看了,陸鳴還能不能穩坐高臺。

紅色超跑停在閃爍的燈牌下——A&N,臨安市新開的一家會員制度娛樂會所。

點了一杯龍舌蘭日落,遲堯坐在吧臺前的高腳凳上,微垂眼打量自己左手無名指指根的藏青色細圈。

盛滿酒液的高腳杯被推過來,杯底摩擦桌面發出“沙沙”的白噪音。

“這位先生好像是第一次來?”

遲堯撩起眼皮瞥了眼,調酒師有點自來卷,年紀不大,眼神清澈,像只小羊羔。

他興致缺缺地“嗯”了聲,轉頭時餘光瞥見角落暗處站著個有些眼熟的人,

那人也看見他,猶豫幾秒後端著酒杯主動走過來,動作漂亮地與他輕輕碰杯。

“哈嘍~居然能在這兒看見你。”

來人樣貌不錯,鼻梁高挺,眼窩深邃,有幾分混血感,遲堯在記憶中努力搜尋,還是想不起他是誰。

“不記得我了?我是孟遇,休斯頓那邊BRITNEY的老板。”(見前面62章)

腦海閃過一段模糊的記憶碎片,遲堯“哦”了聲,笑著說道:“那真是好久不見了。”

簡單聊過幾句,遲堯便找借口走了,找到一個少人的角落獨自呆了會兒,算算時間足夠,才出去。

不出所料,那輛黑色小轎車還停在路邊,擋玻璃前滑稽地貼了張交通罰單。

小弧度勾了勾唇,遲堯驅車回家。

可一連三天,陸鳴那邊沒有任何動靜,黑色小車仍舊雷打不動停在樓下,遲堯都幾乎要懷疑那究竟是不是陸鳴的眼線了。

他再次撥通陸鳴的電話,沒打通,聽筒只傳來重覆又重覆的機械女音。短信也發布出去。

陸鳴把他手機號也拉黑了。

遲堯現在才似乎意識到,陸鳴好像是來真的。

真的要分手,真的要再見。

他怕自己長時間開車不行,就找了個代駕,一路趕去渭南陸家宅子。

陸鳴不在,陸勁松倒是攔了他下棋。

心氣浮躁不堪,遲堯耐著性子坐到陸勁松對面,連輸三局,把老爺子都氣笑了。

“別找了,陸鳴有時候挺像我的,倔脾氣。他不想見你,那就是見不到。”

“憑什麽?他想見就見,想甩就甩?把我當什麽了?”

陸勁松少見地沈默下來,掏出手機點開一只拉布拉多的照片給他看。

“陸鳴同意養導盲犬了,也同意跟傅家小姐聯姻。”

遲堯楞了好久,僵硬地擡頭,問:“真的?”

陸勁松:“真的。事到如今我沒必要騙你什麽。”

遲堯臉色白得像紙,喃喃說:“也對,沒必要騙我。這是好事兒。”嗓子啞的不像樣。

陸鳴不需要他了,不是信上簡簡單單的口頭謊言,是真正不需要了。

曾經不惜為此跟陸勁松冷戰爭吵的陸鳴最終妥協了,他和陸鳴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可是何必呢?

為了逼他走嗎?

離開前遲堯已經恢覆到冷漠疏離的表情。

他把最後一顆白子丟進棋簍,“啪”地脆響,伴隨他同樣幹脆利落的聲音:

“老爺子,你告訴陸鳴,這都是他的選擇,我沒權利幹涉。但是,我永遠不原諒他,永遠。”

陸鳴聽著陸勁松專程發給他聽的監控回播,一言不發。

堯堯對情緒極為敏感,嗚嗚著臥在他腳邊,毛茸茸地,蹭來蹭去。

他給這只職業導盲犬的拉布拉多起名叫“堯堯”。

幾天的磨合訓練進行順利,他們已經可以進行些許簡單的動作,例如上下電梯、臺階提醒……

揉了把狗頭,陸鳴面無表情,雖說近兩年父子關系有所緩和,但也沒好到哪兒去。

打過招呼他直接牽著堯堯上樓了,坐在收拾好的行李箱前,他摸了摸指根,按小姑娘說的時間,戒指線圈和小拇指指縫的圖案應該都快褪色幹凈了。

最近忙的事多,也沒來得及去把圖案紋下來。

應當是沒機會看見了。

有點可惜。

手機在此時震動起來,讀屏軟件自動讀出備註——來自【阿堯】的來電。

鈴聲在某個瞬間與他的心跳重合,“砰砰砰”地像是捏住命門。

他是個膽小鬼。

指腹焦慮地在手機邊緣來回摩挲,直到響鈴自動結束,他才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

緊接著手機又震起來,只是來電人不再是遲堯,心臟高懸又落回,陸鳴說不上來是慶幸還是失落。

他左劃接起,聽筒傳來主治醫生的聲音:

“風險太高了,我們剛才召開各科專家會議討論的結果還是不建議手術。”

“手術吧,我會簽免責協議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您完全可以再等等,多嘗試嘗試保守型康覆治療,有希望恢覆的!沒必要冒險!”

“保守治療覆明的幾率也不過兩成,做手術同理,我為什麽不選擇更快的那個?”

“這……概率不是您這樣算的!手術失敗的風險太大,保守治療至少不用承擔風險。”

“幫我安排吧,越快越好,你不用勸我。”

遲堯度過了極為難熬的一個月。

盡管得知了傅家小姐與渭南另一世家的大公子聯姻的消息,反應過來當時是被陸勁松擺了一道,陸鳴並沒有同意聯姻,遲堯心情仍舊好不起來。

他不吃不眠抱著那本《基督山伯爵》摸來摸去,嘗試找出那天晚上陸鳴叫他辨別的那句話。

有一句摸著很像,翻譯器顯示這句話是——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樣東西,你就得讓他自由。

狗屁自由。

陸鳴把他關地下室的時候怎麽不考慮自不自由?!

真想把這人抓回來揪著耳朵問問他腦子裏一天天都在胡思亂想什麽。

無名指的素圈細線早褪了色,遲堯找了家靠譜的紋身店重新紋了一遍。

手指皮薄,紋身的排針紮進肉裏很疼,陸鳴也沒陪他一起。

疼得他直冒冷汗,幾乎想掉眼淚,一邊罵陸鳴一邊倒吸氣。

最後的成品很漂亮,消腫後幹凈簡潔,仿佛真的戴了枚素戒。偶爾思考時遲堯喜歡摸著紋身摩挲。

陸鳴說到做到,遲堯拼盡全力也沒能找到陸鳴蹤跡,直到某天晚上心悸得厲害,坐在窗邊看樓下小車時才猛然回過神來——找人的方法不是近在咫尺嗎?

遲堯急匆匆穿著拖鞋就下去了,傘都忘了帶。

顯然車內盯梢的人也完全沒料到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楞在原地沒來得及開車跑路,被遲堯抓個正著。

對視瞬間,兩人都楞住了。

遲堯輕嘖了聲,頗有些無語。

“你是陸鳴派來的?”雖是問句但遲堯語氣篤定,他死死盯著孟遇的眼睛。

真是沒想到,當年遠在休斯頓遇見的孟遇居然都是陸鳴派來的人。

雨水順著發絲滑落,幾顆濺入了眼,刺得生疼,遲堯低頭揉揉。

孟遇這才遽然回神,開了車門讓他進去,有些尷尬地解釋道:

“陸總也是放心不下你……”

遲堯冷笑,直接打斷:“別說這些有的沒的,給你家陸總打個電話。”

“這……陸總現在不在國內,有時差,打過去應該也沒人接的……”

“你打就是了。”

孟遇拗不過,心想小情侶吵架,遭殃的總是他們,苦著臉撥出號碼。

幾乎是秒接。

遲堯真的氣笑了,心尖針紮似的疼,憤憤質問道:“陸鳴,這會兒秒接,是關心我?那我們真得謝謝你。”

電話那頭沈默良久才響起陸鳴沙啞的嗓音,他只是輕輕喊了句:“阿堯……”

“別叫我阿堯,不是要分手?規矩點,叫全名。”

幾秒後,陸鳴還是低低喚他:“……阿堯。”

孟遇哪聽過陸總這幅委曲求全的聲音,受不了了,翻出雨傘下了車,關車門時發出細小的聲響,被電話那頭陸鳴聽見了。

“怎麽了?”

“孟遇下車了。”說起這茬,遲堯又是一聲冷笑,“陸總挺有能耐,當初連孟遇都是你安排的,難怪去過酒吧之後你就想辦法讓我回國了。”

“那這次呢?我去了酒吧,見了孟遇,你為什麽不回來。”

沈默蔓延開,一時間電話中只有兩人交錯難捱的呼吸聲。

陸鳴:“……對不起。”伴隨著這聲粗糲的道歉,陸鳴那邊響起敲鐘的悠長背景聲,類似於教堂的鐘聲。

遲堯問:“你現在在哪兒?”

可陸鳴卻只是避重就輕地說:“如果上天庇佑,一個月後我會回來找你的。”

“我不要什麽一個月後!陸鳴你到底去哪兒了?去做什麽了?”遲堯近乎崩潰,聲音中已然帶了哭腔,“到底在躲什麽?有什麽事情我們不能一起面對的嗎?”

“別哭,阿堯別哭。你是個很好的人,很多人喜歡你,你不應該被我拴住。”

餘韻悠長的鐘聲漸漸淡去,陸鳴的聲音再次變得清晰,略微顆粒感,像砂紙打磨過。

“那天晚上牽著你手摸的盲文的意思是——”

遲堯的聲音在半途中加進來,重疊著回響: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樣東西,你就得讓它自由。”

遲堯突然提高聲線:“自由個屁!我現在一點都不自由,晚上又開始失眠了,總感覺被你耍了一通!騙身又騙感情,趕緊給我滾回來!”

“還有,你讀沒讀後半句啊?”

“如果它還回到你身邊,它就是屬於你的;如果它不會回來,你就從未擁有過它。”

“我想回到你身邊,無論眼睛好不好,我都陪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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