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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豪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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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豪賭

遲堯微怔,指尖覆上陸鳴的手背。

雖說每日洗漱護膚時都能看見,但現在面前沒有鏡子,單憑觸摸並不能十分肯定小痣具體的的位置,更何況失明半年的陸鳴。

他本就沒抱希望,撒起謊來毫無負擔和破綻,把陸鳴的手抓下來放到唇邊親了親,道:“對的。我們小鹿好厲害~每天都摸摸我的臉怎麽會忘?”

陸鳴呆了呆,自當初分手,三年分別,再見卻是劍拔弩張,“小鹿”的稱呼再沒出現過,直至今日。

他隱約將這個稱謂放到了極其重要的位置,甚至無形中與愛畫了等號,所以陸鳴股東大會上似是無意的一句話讓他心跳了許久。

失焦的眼中竟能看出些許慌亂,陸鳴訥訥重新把腦袋埋進了遲堯的頸窩,悶沈的聲線仿佛從骨血中傳來:

“那你以後每天都提醒我摸你,以後都叫我‘小鹿’好不好。”

說的什麽話?

遲堯失笑,一個稱謂在遲堯這兒算不得重要,但此刻神經敏感的陸鳴卻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反覆催促他:“叫我,快叫我。”

“嘖,急什麽?以後叫的時候還少?”遲堯嫌棄地說,但還是依他,輕揉著懷中人的腦袋,一聲聲叫:“小鹿。”

膩歪一陣,遲堯替陸鳴松了領帶褪去衣物,換上幹凈的家居服。

照顧人比侍弄花草麻煩許多,不僅是換衣服,吃飯、洗漱每一件都不容易。

即便有愛和責任,遲堯偶爾也覺得繁瑣。

心情好就摟著陸鳴替他換衣服,心情不好就坐在另一邊冷眼瞧著陸鳴摸衣領袖口和線縫分辨正反、慢慢穿戴。

陸鳴骨子裏的傲氣不允許他輕易開口尋求幫助,固執地獨自弄好一切,才側耳聽他的呼吸聲辨別位置後走過來,小聲問他哪兒不高興。

“鬧別扭小游戲”一個月會發生兩三次,遲堯想鬧,陸鳴也樂意哄,這更像是兩人之間某種秘密小丨情丨趣。

遲堯正想著,陸鳴的聲音將他思緒拉回:

“阿堯,我們搬出去住吧。回臨安,去你家,哪兒都行。”

陸鳴情緒不對勁,或許是跟陸勁松剛吵過架的緣故。

遲堯沒太經歷過父子矛盾,不知如何安慰,斂眸思索幾秒,把人牽到了陽臺。

綠植花卉一應俱全,空氣都要清新不少。

遲堯:“深呼吸,然後忘掉你剛才腦子裏的傻念頭。”

“渭南這邊的項目不要了?總公司不去了?”遲堯戳戳陸鳴肩膀,“況且換新地方你又要重新熟悉地形,磕碰肯定少不了,我心疼。”

聽見最後一句,陸鳴緊繃的神情才稍稍放松下來,低低解釋:“我不會聽陸勁松的話,也不會跟別人相親結婚。我要快快好起來,要永遠跟你在一起。”

遲堯笑了幾聲,又很快止住,換成一種嚴肅認真的語氣:

“很快就會好的,醫生不是說了嗎半年到一年半之間幾率是最大的,我們一起加油。”

此刻他們都忘了這只一句唯心主義的祈禱,盲目對未來抱著一而再再而三的期望。

晚上七點半點,中醫老師傅上門給陸鳴做康覆針灸,遲堯就在旁邊陪著,手機裏放著電視劇給陸鳴聽,中途去了趟廁所,洗手時瞥了眼鏡子,視線莫名落在了自己左眼眼角的那顆淺色小痣。

他閉眼回憶著陸鳴當時指尖的落點,按住,再睜眼。

——絲毫不差。

陸鳴竟然沒摸錯。

遲堯短暫晃神按住了自己左胸口。

不知為何,心口仿佛壓了一塊大石頭,沈悶悶的,難受得鼻酸。

針灸很疼,每次做完陸鳴都一身冷汗。

這次也不例外。

等老中醫提著工具箱離開,遲堯擰了張熱毛巾避開下針的地方給陸鳴抹了抹汗。

四小時內不能洗澡,挺難受的。

陸鳴眼前仍舊是一片虛無,這半年來針灸於他而言並無效果,只有疼痛和難受,他忍不住問:“針灸會有用嗎?”

望著陸鳴空茫的眼神,遲堯有片刻的言語滯澀。

失明前陸鳴斷不會問這樣得到結果前毫無意義的問題,他只會帶著團隊員工拼命趕項目計劃,盡善盡美。

可康覆治療它跟競標談判完全不同,它是一場無人知曉截止日期的獎勵誘人的豪賭。

賭博這種東西風險太大,如果兩年後陸鳴仍舊失明,那便恢覆率渺茫了。

但遲堯還是強撐起高昂的語調回答道:“會的,治療項目都會有用的。”

話音落下,遲堯無聲嘆氣,掩下眉目間的憂愁,湊上去親了親陸鳴鼻尖,又被陸鳴飛快推開。

“全是汗,臟……”

“我又不嫌棄。”

“你明明就嫌棄。”

陸鳴小聲控訴,逗得遲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挨到晚上十一點半,陸鳴迫不及待去沐浴。

浴室洗手間都安裝方便陸鳴手扶的設施,遲堯沒跟著,視線跟隨陸鳴,最後落在半掩但沒上鎖的磨砂門板。

——這是他門的約定之一。

最初幾次陸鳴嘗試獨立洗澡時摔過,“劈裏啪啦”響了好一陣,大概是陸鳴摔倒時牽扯到了沐浴露之類的東西。

等在門外的遲堯著急拍門,但浴室內一片安靜,半晌才傳來陸鳴摩挲著收拾東西的響動。

“陸鳴你摔到哪裏了沒?開門!你開門啊!”

陸鳴對他的喊聲充耳不聞,獨自半蹲著摸索地上碎落的瓶瓶罐罐,把完好的重新放上去,碎的垃圾堆到另一邊。

直到遲堯撞開了門。

噴水的花灑沒來得及關,噴泉一樣灑落一片白茫茫的水霧。

陸鳴蹲在水霧裏,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微微低頭,黑發濕成一綹一綹不斷往下滴水。

又可憐又犟。

視線再往下,遲堯瞳孔緊縮,這才看見陸鳴被碎片劃傷染紅一片的雙手。

他一頭紮進水霧裏,攥著陸鳴手腕想把人拉起來,一下還沒拉動,血卻流得更厲害,又被水流稀釋。

水霧似乎被他眨進眼睛裏,刺痛酸澀,遲堯狠狠滾了滾喉結,沙啞道:“做什麽呢,這麽糟踐自己身體!?”

陸鳴還是垂頭一言不發,碎玻璃塑料紮進皮肉,像千萬只螞蟻啃噬骨頭,他忽然掙開遲堯的手,摸索著,把地上最後一瓶完好的洗護用品放回架子。

“我就是覺得……以後該怎麽辦啊……這點小事我也做不好……”

“我總覺得我不應該拖累你,但又舍不得放你走……我是不是壞透了。”

遲堯眼酸得控制不住,淚水混著一起往下掉,他把陸鳴抱進懷裏,交頸而擁,水霧包裹像母體子宮給予溫暖。

“會好的,我們慢慢來,我是你的盲杖和眼睛,我們一起面對,好嗎?”

他的嘴唇摩挲陸鳴耳廓,沙啞哽咽著:“你的確壞透了,居然讓我舍不得你了。”

碎玻璃塑料摻雜的傷口處起來十分麻煩,況且是大半夜請家庭醫生來,這事兒甚至驚動了陸勁松。

醫生拿著鑷子挑碎片,遲堯撇了眼陸鳴因疼痛而收緊的下頜,心底冷笑,當晚就給了教訓。

自此以後,陸鳴洗澡關門的權利被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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