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汙染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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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汙染序曲
這樣就合理了。
沈往想：這樣所有的疑惑都解開了。
為什麽周向折會對他不一般，為什麽周向折會隨身帶著糖果，為什麽周向折對他充滿了保護欲。
因為周向折是他童年裏從未離去的小七。
那個精致的小孩長成了精致的大人，雖然外貌不再相同，但內裏還是那個溫柔到一塌糊塗的家夥。
沈往坐在沙發上重重的嘆口氣。
“你一開始就知道？”他問嵐。
嵐的註意力還在自己的無字天書上，聽到沈往這麽問也普通的回答了，“從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
“我是天賦預知的異變者，可以看到很多東西。”
“為什麽不告訴我？”
“當然是因為哥哥討厭他。”嵐嫌棄的合上書，“都怪科學院讓我沒辦法在你身邊照顧你，竟然讓他趁虛而入！”
沈往：……
不是，兩個小孩子而已，真的可以用趁虛而入這個詞嗎？
然而弟控是沒有道理的，嵐也不需要道理，他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而且這種問題也沒有爭論的必要，說的難聽點，周向折認出他來了，為什麽沈往沒有認出周向折呢？就因為他吞噬掉【鹿神】後變了樣子？
好吧，這確實是主要問題。
當年星河孤兒院被S級汙染源吞並，整個孤兒院裏只活下來兩個人，一個是發病期在醫院治療的小十五，另一個是被院長從窗戶扔出去的唯一一個孩子，此後沈往被醫院名義收養，他也沒見過那個孩子。
那時候醫院裏說那個孩子被關在收容中心裏處理，經歷過汙染的人類能走出收容中心的不過十分之一，他還那麽小。
他們都覺得那個孩子一定也熬不過去。
不知道是誰，不知道對方是生是死，自己又在醫院裏長久無法離開，其實沈往早已將他當作已經死去。
驟然得知周向折就是他身邊的小七，沈往有一種非常覆雜的感受，甚至有點反應不過來。
微微嘆口氣，沈往從口袋裏摸出手機，他給明光發了條消息。
對面回覆的太快，剛發完手機就響起提示音，甚至給沈往一種他一直守在手機旁的感覺。
“好快。”
沈往自言自語的打開消息頁面。
【沈往：周向折要去S區？等他安頓下來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明光：這裏是S區地址，明天早上八點後來，我在門口接你。】
“你想知道S區地址可以問我。”嵐湊過去說：“我什麽都知道。”
“但是，我要是只問你，就沒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麽知道S區的位置。”沈往一邊回覆明光的消息一邊淡定的回答：“你的游擊游戲還沒結束，我的諜戰游戲也還在繼續，不要一起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於是嵐只好縮了回去。
“我明天要去S區見周向折，順便打聽一下【神隱事件】，你之後準備做什麽？”
嵐想了想，他沈默的註視著前方，銀紫色的眸子好像在看著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看。
就這麽沈默了幾秒鐘後他才開口。
“預知書沒有給我新消息，我問它它也不回答，它好像罷工了。”
沈往：……
聽不出嵐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第二天沈往出門，春天的早晨風還是很涼，沈往給自己加了條外套。
嵐抱著書送沈往出門，面上一副‘我親愛的弟弟又要去見那個臭小子’的既視感。
等沈往的身影完全消失，嵐在門口繼續翻開自己的書。
“最近消息這麽雜亂無序，你就不能自己分分類再告訴我嗎？”
“亂七八糟誰看得懂。”
“我理解能力不行？你聽聽你說的這叫什麽話，要是你淺顯易懂了我還能這麽說嗎？”
“而且科學院的消息為什麽不放大標紅了？”
還沒等說出個結果來，腳步聲在樓梯響起，加班到通宵的鄰居宋晨眼神恍惚的走上來。
看到有人站在沈往家門口，宋晨下意識打招呼。
“早上好，恭喜平安回來……嗯？”
宋晨恍惚的意識終於意識到眼前的人不太對，看上去不太像是他隔壁鄰居沈往。
他的鄰居沈往是個很年輕長的很不錯的青年，雖然行事作風上有點出格，但看上去那叫一個溫和無害，誰看了都覺得他一定是個溫柔的好人，如果不是他見識過沈往直接拿槍威脅家暴男再出聲就打斷他另一條腿的話他也不信。
現在，站在門口的這個人雖然也好看，但卻是另一種氣質。
陰郁，沈默，黑發黑眸和身上黑色的長外套，和他對視一眼仿佛一口氣被推到了冬日的湖水裏，壓抑和壓迫感統統襲來。
宋晨一個激靈，覺得一天一夜沒睡也沒有那麽困了。
“你，你好？”宋晨問：“你是新搬來的？”
“新搬來的？”嵐轉頭看向沈往家隔壁的房間。
自從上一個住戶被沈往嚇跑，甚至自費也要搬出去，防汙染中心找人修繕了被沈往踹壞的門後，那裏就一直沒有來新人住。
嵐認真思考，“這倒是一個好主意。”
“什麽？”
“我說是的。”嵐轉頭和宋晨道：“以後就是鄰居了，請多指教。”
宋晨看著他轉身下了樓，完全摸不著頭腦，在人下去後他才從口袋裏摸出警衛隊每個人都配置的汙染檢測器。
環境汙染度只有8%，符合標準，不是汙染物。
宋晨松了口氣，他瞬間伸了個懶腰，精神放松後整個人又很快困了。
“趕緊去睡一覺，好不容易熬出來的三天假期，先睡夠再說。”
防汙染中心有和S區連通的專屬列車，但需要提交證明才能搭乘。
明光已經搞定了一切，只需要沈往帶著【北極星】的標志胸牌，所有禁止區域都可以讓他通行。
來到S區門口，明光已經在那裏等著他了。
“來了。”明光對他招招手，帶他進入S區。
這是沈往第一次進入這個對外聲稱‘高汙染異變者專屬醫院’的區域，一個和正常醫院完全不同的地方。
他們走在冰冷的長廊上，長廊旁就是一個個的病房，遠處傳來不知名的尖叫聲，醫護們穿著防護服穿梭在各個病房裏，他們沒有任何聲音，看上去極其規矩，這裏比收容中心要更加森嚴。
“因為情況特殊，他不需要被強制隔離，但他好歹是S級異變者，所以也不能普通安置。”
踏進S區，沈往便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他本就對汙染相當敏感，而S區內的汙染竟然低到了某種程度。
這比收容中心的隔離房還要誇張。
在拐角處沈往看到了一個懸掛的汙染檢測器，上面顯示著這片區域的汙染值，竟是可怕的0.
明光註意到了沈往的視線。
“S區的建立者是隸屬科學院的唯一一名S級、天賦能力【安全屋】的異變者。”
“他可以在茫茫汙染中開辟出一個沒有絲毫汙染的區域，在無汙染環境中異變者的汙染度也會暫緩。”
沈往有些意外，“我沒有聽說過。”
“因為【安全屋】已經因為高汙染度沈睡很多年。”明光回答他，“為了維持整個S區的正常運行，他強行以高達98%的汙染度將自己封閉沈睡，大概率也不會再醒來了。”
跨過這條走廊，下一道門有人鎮守，明光在前面將自己的證件交給鎮守的人，檢查完證件後才把他們放進去。
明光和他們說了辛苦，便和沈往進了門。
他一邊收證件一邊說：“我已經和S區的負責人打好招呼，周向折要在這裏待一周左右，你下次來可以用證件直接進，不需要再過程序。”
沈往有些意外，“我？”
“嗯。”明光點頭，“你可以多來看看他。”
沈往沒有再問為什麽。
他意識到作為周向折唯一的了解他的過去的朋友，明光可能也是知情者。
走過冰冷的長廊，他們又進入了一個新的區域，這個區域比外面安靜很多，醫護們也不算多，病房裏有些空，裏面的人有些畸變已經很嚴重，有的看不出和人類有什麽不同。
“這裏是高級異變者的病房區。”明光說：“B級以上會被安排在這裏，有更好的安保和防護措施。”
B級以上的異變者異化成汙染物就是一場災難，為了控制這些S區也不得不將這裏打造成銅墻壁壘。
一路走到最裏面，明光輕輕的呼出口氣。
“就在這裏了。”
他在墻壁的屏幕上輸入密碼，還讓沈往記住這個密碼，等輸入過後前面的墻壁就像是一扇門一樣打開，但打開後面對的不是通道也不是房間，而是一層堅固的透明墻壁。
裏面的人註意到了這裏的動靜，便看過來。
周向折依舊是原來的模樣，只是身上的黑色作戰服換成了一身白色的休閑裝，銀色的長發披在這件白衣服上帶著夢幻般的感覺，他身上也沒有禁錮的裝置，依舊是零散的帶有裝飾效果的汙染抑制器。
他站起來走到透明墻壁前，手腕上的幾個汙染抑制器垂下疊在一起，發出金屬碰撞音。
倒是多了絲奇怪的風情味道。
“他來看你了。”明光說著，把現場留給這兩個人。
周向折金色的眸子裏倒映著沈往的身影，他們兩個都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沈往先開了口，他說：“你吃糖嗎？”
他從口袋裏找出了周向折在畫廊中給他的糖果，還剩下最後一顆一直都沒有吃。
周向折聽到他的話睫毛顫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想笑還是無奈。
最後他搖搖頭說：“S區內的飲食統一配置，不能外帶。”
“而且糖是給你的。”
沈往想：是啊，這糖是給我的，你給我帶了那麽多糖，還不忘我曾經被糖塊噎住，所以不敢一次給我很多。
都這樣了，你都不告訴我你是誰。
到底是你見不得人還是我見不得人？
然後沈往又沈默了。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見不得人的可能是他。
星河孤兒院的小十五消失在醫院裏，C級汙染物襲擊醫院造成重大傷亡，沈往也因此失蹤三年，三年後他回到中央城，為了防止被詢問他給自己換了個身份，卻從未想過周向折就是小七。
……周向折不和他相認，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你可以問我。”沈往看著周向折，他道：“如果是你來問，我還是願意解釋的。”
周向折沒有什麽表情，也依舊沒有多少情緒，從認識周向折的第一天他就很沈靜，不大愛說話也不會笑，看上去冷冰冰的，眼神裏卻有溫度。
“沒關系。”周向折回答了他。
“我也願意相信你。”
那個會在小時候無限包容他的小七長大了，現在是會無限包容他的周向折。
人生兜兜轉轉，失去的人竟然就這麽回來了。
最後沈往沒有挑明，他和周向折又聊了一會兒，探視時間到的很快，工作人員來請他離開，沈往也只能和周向折道別離開這裏。
他回到防汙染中心重新更新了天賦能力，也還記得要調查【神隱事件】的事情，便在防汙染中心多待了一會兒。
【北極星】的等級很高，他可以進入防汙染中心的資料庫。
在裏面沈往依舊沒有看到【神隱事件】的具體消息，但卻發現了一個名為【神隱】的年號。
沈往將能查到的消息全部看了個遍。
【神隱】：年號，具體指末日期8年，也就是22年前。
作為一個年號，它當然有標志性事件，這場標志性事件倒是認真的記錄在檔案中。
末日期8年，世界初步建立起高墻，但高墻外依舊是流離失所的人類和數以萬計的汙染物，其中就有剛誕生便是S級汙染物的可怕存在，即使人類群體中也擁有S級異變者，卻分身乏術，更無法時刻關註這幾個S級汙染物。
也就是在這一年，發生了一件難以解釋的大事。
一夜之間所有S級異變者和S級汙染物同時銷聲匿跡。缺失了這幾個最可怕的威脅，人類對高墻的建立和對高墻外的人類救助速度加快，很快便穩定了基本秩序。
事後，人類總結：這場難以解釋的事件是人類能夠安穩下來的最重要因素。
於是稱其為【神隱】，末日8年也被稱作【神隱年】。
“無法解釋？”沈往看著這份檔案，“怎麽看都是被隱藏起來了。”
“防汙染中心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
嵐覺得自己有必要住在弟弟家周圍，防止弟弟被騙走。
他覺得隔壁鄰居說的很好，他現在就是搬進弟弟家隔壁的防汙染中心新人了！
現在他要去防汙染中心占房，反正不能讓那裏再分配來人，所以嵐就這麽跑來防汙染中心。
防汙染中心不允許普通人參觀，只有異變者和工作人員可以進入，但嵐是誰，他連S區都能隨去自如，區區一個防汙染中心的總部而已。
“所以，負責分房的部門在哪裏？”
“作為一個天賦你怎麽可以連這個都不知道？”
“沒錯，我小看你了，但現在我要住在弟弟隔壁。”
最後嵐還是找到了這個部門。
給自己偽造身份實在是太麻煩，嵐沒有做的太覆雜，只是單純的把沈往旁邊的房間放入不可分配的列表，並在上面標註居住在裏面的是一個派遣隊隊員。
派遣隊成員會定時出城處理城外汙染物，所以才能合理解釋他時常不在家。
偽造完畢後嵐走出辦公室，也就是在這時，一行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走過。
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嵐像是註意到了什麽一樣停住腳步看向他們。
“嗯？”
嵐平靜的站在那裏，身上依舊是那身麻袋，黑發攏在黑色的兜帽下，銀紫色的眸子顯示著他的不正常，但那些人就像是什麽都沒看到一樣。
天賦【隱匿】，是嵐從一根菟絲草上掠奪的汙染天賦，它可以隱藏自身氣息，不管是身處任何地方都不會有人註意到他。
他就是靠著這個天賦進入S區，甚至大搖大擺的走在防汙染中心的總部裏。
而現在，他手中的預知書不斷的給他發送提示，讓他註意面前這行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
嵐看著他們離開，又看了一眼手裏的空白書本。
他合上書本跟上前面的人。
一行工作人員一邊走一邊交流工作內容，沒有一個人註意到有個奇怪的人跟在他們身後。
“怎麽樣？效果好些了嗎？”
“不行，依舊是高達98%的汙染度，只能控制不繼續增長，根本沒辦法讓汙染度退下去。”
“如果不是他主動讓自己沈睡……”
“這麽多年了，真的能找到辦法嗎？”
“一定要找到，要是他真的出問題，影響的可不只是他一個人，整個世界都會出現問題。”
“總之還是和之前一樣，先確定他的安全，別的再研究。”
防汙染中心有很多秘密，比如它們和科學院之間的一些小交易，比如其實防汙染中心總部也配備了類似S區的隔離裝置，甚至擁有龐大的冰凍室。
工作人員換上防護服，然後進入最隱蔽的冷凍室。
在冷凍室內停放著一具冰棺，冰棺中躺著一個閉著眼睛的青年。
青年的半張臉乃至於半邊身體都已經畸變，透明的皮膚下能夠看到鮮血在流動，半邊頭發也變成枯萎的白，他一半是正常人，另一邊像是強行接了一個魚缸，魚缸裏還能看到紅色蝌蚪一般的小生物在游動。
他周身都泛著寒氣，冷凍室裏是相當可怕的低溫，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死，而是在沈睡，偶爾能夠看到他呼吸時微微起伏的胸膛，但由於低溫的緣故，他身體內的紅色蝌蚪懶懶的不愛動，也不願意游。
“狀態穩定，汙染度穩定。”工作人員一邊看數據一邊記錄著。
“溫度如何？還能維持嗎？要不要再繼續降溫？”
“我覺得還能再堅持一段時間，身體內的汙染源活性很低。”
“明白。”
記錄完畢後，工作人員看著和上次相差無幾的結果齊齊嘆口氣。
青年數十年如一日的躺在這裏，這一躺就是十多年，但這十多年過去不管是他們還是科學院依舊沒有研究出任何降低汙染度的方法，仿佛從此這個世界就定格成了這個樣子。
“以後可怎麽辦啊。”
“別擔心，簡先生在沈睡前就處理好了一切，只要防汙染中心不出現問題，他能在這裏存活幾十年，這幾十年就是留給我們的時間。”
在互相鼓舞後，他們在規定時間內離開，可惜他們依舊沒有發現他們的身旁有一個陌生人，更沒有發現在他們離開的時候這個陌生人卻並沒有跟著他們離開。
安全門關閉時發出沈悶的聲音。
嵐安靜的站在原地，他捧著書站在冰棺旁註視著冰棺裏的人，銀紫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就這麽看了十幾秒鐘，嵐才打開手裏的書。
“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突破點，真是意外。”
“【神隱事件】一直找不到原委，這是因為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難以找到當事人，就算是防汙染中心和科學院也早就換了好幾批人。”
“可是你，是真真正正經歷過那個時代的S級異變者。”
【安全屋】，本名簡若繁，曾隸屬科學院，是末日期開端存活到現在的S級異變者，他經歷過神隱事件卻沒有死亡，最後作為唯一一個活著的S級異變者創建整個S區和收容中心系統，一直忙活到自身汙染度到了難以控制只能另想他法的地步。
嵐翻看著書本，黑色的如同符號一般的字跡在他眼睛裏移動，一段段流入他的瞳孔。
事實證明嵐其實是個喜歡說話的人，他只是不喜歡和人/汙染物說話，他更喜歡自言自語。
“S區和收容中心都是基於他的天賦創建的一整套抑制設施，厲害。”
“末日早期唯一一個S級異變者，所以把自己忙到崩潰，汙染度飆升也毫無辦法。”
“【神隱事件】的當事人兼唯一反對者……嗯？”
嵐把書頁返回去，將這段文字重新仔細看一遍。
“末日6年，科學院提議【神隱計劃】，即：為了人類可以安全的修生養息將所有S級汙染物清除的計劃，此計劃遭到簡若繁的強烈反對，他認為此計劃會消耗大量戰鬥力，在現階段提出這個計劃並不理智。”
“末日7年，科學院完善【神隱計劃】，認為S級汙染物已經到了威脅人類生存的邊緣，人類岌岌可危。”
“末日8年，防汙染中心首次與科學院達成一致，同意【神隱計劃】。”
到此時，簡若繁的支持和反對再也沒有實際意義，他只能順應潮流，在這個時代被裹挾著一步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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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往想：這樣所有的疑惑都解開了。
為什麽周向折會對他不一般，為什麽周向折會隨身帶著糖果，為什麽周向折對他充滿了保護欲。
因為周向折是他童年裏從未離去的小七。
那個精致的小孩長成了精致的大人，雖然外貌不再相同，但內裏還是那個溫柔到一塌糊塗的家夥。
沈往坐在沙發上重重的嘆口氣。
“你一開始就知道？”他問嵐。
嵐的註意力還在自己的無字天書上，聽到沈往這麽問也普通的回答了，“從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
“我是天賦預知的異變者，可以看到很多東西。”
“為什麽不告訴我？”
“當然是因為哥哥討厭他。”嵐嫌棄的合上書，“都怪科學院讓我沒辦法在你身邊照顧你，竟然讓他趁虛而入！”
沈往：……
不是，兩個小孩子而已，真的可以用趁虛而入這個詞嗎？
然而弟控是沒有道理的，嵐也不需要道理，他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而且這種問題也沒有爭論的必要，說的難聽點，周向折認出他來了，為什麽沈往沒有認出周向折呢？就因為他吞噬掉【鹿神】後變了樣子？
好吧，這確實是主要問題。
當年星河孤兒院被S級汙染源吞並，整個孤兒院裏只活下來兩個人，一個是發病期在醫院治療的小十五，另一個是被院長從窗戶扔出去的唯一一個孩子，此後沈往被醫院名義收養，他也沒見過那個孩子。
那時候醫院裏說那個孩子被關在收容中心裏處理，經歷過汙染的人類能走出收容中心的不過十分之一，他還那麽小。
他們都覺得那個孩子一定也熬不過去。
不知道是誰，不知道對方是生是死，自己又在醫院裏長久無法離開，其實沈往早已將他當作已經死去。
驟然得知周向折就是他身邊的小七，沈往有一種非常覆雜的感受，甚至有點反應不過來。
微微嘆口氣，沈往從口袋裏摸出手機，他給明光發了條消息。
對面回覆的太快，剛發完手機就響起提示音，甚至給沈往一種他一直守在手機旁的感覺。
“好快。”
沈往自言自語的打開消息頁面。
【沈往：周向折要去S區？等他安頓下來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明光：這裏是S區地址，明天早上八點後來，我在門口接你。】
“你想知道S區地址可以問我。”嵐湊過去說：“我什麽都知道。”
“但是，我要是只問你，就沒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麽知道S區的位置。”沈往一邊回覆明光的消息一邊淡定的回答：“你的游擊游戲還沒結束，我的諜戰游戲也還在繼續，不要一起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於是嵐只好縮了回去。
“我明天要去S區見周向折，順便打聽一下【神隱事件】，你之後準備做什麽？”
嵐想了想，他沈默的註視著前方，銀紫色的眸子好像在看著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看。
就這麽沈默了幾秒鐘後他才開口。
“預知書沒有給我新消息，我問它它也不回答，它好像罷工了。”
沈往：……
聽不出嵐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第二天沈往出門，春天的早晨風還是很涼，沈往給自己加了條外套。
嵐抱著書送沈往出門，面上一副‘我親愛的弟弟又要去見那個臭小子’的既視感。
等沈往的身影完全消失，嵐在門口繼續翻開自己的書。
“最近消息這麽雜亂無序，你就不能自己分分類再告訴我嗎？”
“亂七八糟誰看得懂。”
“我理解能力不行？你聽聽你說的這叫什麽話，要是你淺顯易懂了我還能這麽說嗎？”
“而且科學院的消息為什麽不放大標紅了？”
還沒等說出個結果來，腳步聲在樓梯響起，加班到通宵的鄰居宋晨眼神恍惚的走上來。
看到有人站在沈往家門口，宋晨下意識打招呼。
“早上好，恭喜平安回來……嗯？”
宋晨恍惚的意識終於意識到眼前的人不太對，看上去不太像是他隔壁鄰居沈往。
他的鄰居沈往是個很年輕長的很不錯的青年，雖然行事作風上有點出格，但看上去那叫一個溫和無害，誰看了都覺得他一定是個溫柔的好人，如果不是他見識過沈往直接拿槍威脅家暴男再出聲就打斷他另一條腿的話他也不信。
現在，站在門口的這個人雖然也好看，但卻是另一種氣質。
陰郁，沈默，黑發黑眸和身上黑色的長外套，和他對視一眼仿佛一口氣被推到了冬日的湖水裏，壓抑和壓迫感統統襲來。
宋晨一個激靈，覺得一天一夜沒睡也沒有那麽困了。
“你，你好？”宋晨問：“你是新搬來的？”
“新搬來的？”嵐轉頭看向沈往家隔壁的房間。
自從上一個住戶被沈往嚇跑，甚至自費也要搬出去，防汙染中心找人修繕了被沈往踹壞的門後，那裏就一直沒有來新人住。
嵐認真思考，“這倒是一個好主意。”
“什麽？”
“我說是的。”嵐轉頭和宋晨道：“以後就是鄰居了，請多指教。”
宋晨看著他轉身下了樓，完全摸不著頭腦，在人下去後他才從口袋裏摸出警衛隊每個人都配置的汙染檢測器。
環境汙染度只有8%，符合標準，不是汙染物。
宋晨松了口氣，他瞬間伸了個懶腰，精神放松後整個人又很快困了。
“趕緊去睡一覺，好不容易熬出來的三天假期，先睡夠再說。”
防汙染中心有和S區連通的專屬列車，但需要提交證明才能搭乘。
明光已經搞定了一切，只需要沈往帶著【北極星】的標志胸牌，所有禁止區域都可以讓他通行。
來到S區門口，明光已經在那裏等著他了。
“來了。”明光對他招招手，帶他進入S區。
這是沈往第一次進入這個對外聲稱‘高汙染異變者專屬醫院’的區域，一個和正常醫院完全不同的地方。
他們走在冰冷的長廊上，長廊旁就是一個個的病房，遠處傳來不知名的尖叫聲，醫護們穿著防護服穿梭在各個病房裏，他們沒有任何聲音，看上去極其規矩，這裏比收容中心要更加森嚴。
“因為情況特殊，他不需要被強制隔離，但他好歹是S級異變者，所以也不能普通安置。”
踏進S區，沈往便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他本就對汙染相當敏感，而S區內的汙染竟然低到了某種程度。
這比收容中心的隔離房還要誇張。
在拐角處沈往看到了一個懸掛的汙染檢測器，上面顯示著這片區域的汙染值，竟是可怕的0.
明光註意到了沈往的視線。
“S區的建立者是隸屬科學院的唯一一名S級、天賦能力【安全屋】的異變者。”
“他可以在茫茫汙染中開辟出一個沒有絲毫汙染的區域，在無汙染環境中異變者的汙染度也會暫緩。”
沈往有些意外，“我沒有聽說過。”
“因為【安全屋】已經因為高汙染度沈睡很多年。”明光回答他，“為了維持整個S區的正常運行，他強行以高達98%的汙染度將自己封閉沈睡，大概率也不會再醒來了。”
跨過這條走廊，下一道門有人鎮守，明光在前面將自己的證件交給鎮守的人，檢查完證件後才把他們放進去。
明光和他們說了辛苦，便和沈往進了門。
他一邊收證件一邊說：“我已經和S區的負責人打好招呼，周向折要在這裏待一周左右，你下次來可以用證件直接進，不需要再過程序。”
沈往有些意外，“我？”
“嗯。”明光點頭，“你可以多來看看他。”
沈往沒有再問為什麽。
他意識到作為周向折唯一的了解他的過去的朋友，明光可能也是知情者。
走過冰冷的長廊，他們又進入了一個新的區域，這個區域比外面安靜很多，醫護們也不算多，病房裏有些空，裏面的人有些畸變已經很嚴重，有的看不出和人類有什麽不同。
“這裏是高級異變者的病房區。”明光說：“B級以上會被安排在這裏，有更好的安保和防護措施。”
B級以上的異變者異化成汙染物就是一場災難，為了控制這些S區也不得不將這裏打造成銅墻壁壘。
一路走到最裏面，明光輕輕的呼出口氣。
“就在這裏了。”
他在墻壁的屏幕上輸入密碼，還讓沈往記住這個密碼，等輸入過後前面的墻壁就像是一扇門一樣打開，但打開後面對的不是通道也不是房間，而是一層堅固的透明墻壁。
裏面的人註意到了這裏的動靜，便看過來。
周向折依舊是原來的模樣，只是身上的黑色作戰服換成了一身白色的休閑裝，銀色的長發披在這件白衣服上帶著夢幻般的感覺，他身上也沒有禁錮的裝置，依舊是零散的帶有裝飾效果的汙染抑制器。
他站起來走到透明墻壁前，手腕上的幾個汙染抑制器垂下疊在一起，發出金屬碰撞音。
倒是多了絲奇怪的風情味道。
“他來看你了。”明光說著，把現場留給這兩個人。
周向折金色的眸子裏倒映著沈往的身影，他們兩個都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沈往先開了口，他說：“你吃糖嗎？”
他從口袋裏找出了周向折在畫廊中給他的糖果，還剩下最後一顆一直都沒有吃。
周向折聽到他的話睫毛顫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想笑還是無奈。
最後他搖搖頭說：“S區內的飲食統一配置，不能外帶。”
“而且糖是給你的。”
沈往想：是啊，這糖是給我的，你給我帶了那麽多糖，還不忘我曾經被糖塊噎住，所以不敢一次給我很多。
都這樣了，你都不告訴我你是誰。
到底是你見不得人還是我見不得人？
然後沈往又沈默了。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見不得人的可能是他。
星河孤兒院的小十五消失在醫院裏，C級汙染物襲擊醫院造成重大傷亡，沈往也因此失蹤三年，三年後他回到中央城，為了防止被詢問他給自己換了個身份，卻從未想過周向折就是小七。
……周向折不和他相認，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你可以問我。”沈往看著周向折，他道：“如果是你來問，我還是願意解釋的。”
周向折沒有什麽表情，也依舊沒有多少情緒，從認識周向折的第一天他就很沈靜，不大愛說話也不會笑，看上去冷冰冰的，眼神裏卻有溫度。
“沒關系。”周向折回答了他。
“我也願意相信你。”
那個會在小時候無限包容他的小七長大了，現在是會無限包容他的周向折。
人生兜兜轉轉，失去的人竟然就這麽回來了。
最後沈往沒有挑明，他和周向折又聊了一會兒，探視時間到的很快，工作人員來請他離開，沈往也只能和周向折道別離開這裏。
他回到防汙染中心重新更新了天賦能力，也還記得要調查【神隱事件】的事情，便在防汙染中心多待了一會兒。
【北極星】的等級很高，他可以進入防汙染中心的資料庫。
在裏面沈往依舊沒有看到【神隱事件】的具體消息，但卻發現了一個名為【神隱】的年號。
沈往將能查到的消息全部看了個遍。
【神隱】：年號，具體指末日期8年，也就是22年前。
作為一個年號，它當然有標志性事件，這場標志性事件倒是認真的記錄在檔案中。
末日期8年，世界初步建立起高墻，但高墻外依舊是流離失所的人類和數以萬計的汙染物，其中就有剛誕生便是S級汙染物的可怕存在，即使人類群體中也擁有S級異變者，卻分身乏術，更無法時刻關註這幾個S級汙染物。
也就是在這一年，發生了一件難以解釋的大事。
一夜之間所有S級異變者和S級汙染物同時銷聲匿跡。缺失了這幾個最可怕的威脅，人類對高墻的建立和對高墻外的人類救助速度加快，很快便穩定了基本秩序。
事後，人類總結：這場難以解釋的事件是人類能夠安穩下來的最重要因素。
於是稱其為【神隱】，末日8年也被稱作【神隱年】。
“無法解釋？”沈往看著這份檔案，“怎麽看都是被隱藏起來了。”
“防汙染中心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
嵐覺得自己有必要住在弟弟家周圍，防止弟弟被騙走。
他覺得隔壁鄰居說的很好，他現在就是搬進弟弟家隔壁的防汙染中心新人了！
現在他要去防汙染中心占房，反正不能讓那裏再分配來人，所以嵐就這麽跑來防汙染中心。
防汙染中心不允許普通人參觀，只有異變者和工作人員可以進入，但嵐是誰，他連S區都能隨去自如，區區一個防汙染中心的總部而已。
“所以，負責分房的部門在哪裏？”
“作為一個天賦你怎麽可以連這個都不知道？”
“沒錯，我小看你了，但現在我要住在弟弟隔壁。”
最後嵐還是找到了這個部門。
給自己偽造身份實在是太麻煩，嵐沒有做的太覆雜，只是單純的把沈往旁邊的房間放入不可分配的列表，並在上面標註居住在裏面的是一個派遣隊隊員。
派遣隊成員會定時出城處理城外汙染物，所以才能合理解釋他時常不在家。
偽造完畢後嵐走出辦公室，也就是在這時，一行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走過。
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嵐像是註意到了什麽一樣停住腳步看向他們。
“嗯？”
嵐平靜的站在那裏，身上依舊是那身麻袋，黑發攏在黑色的兜帽下，銀紫色的眸子顯示著他的不正常，但那些人就像是什麽都沒看到一樣。
天賦【隱匿】，是嵐從一根菟絲草上掠奪的汙染天賦，它可以隱藏自身氣息，不管是身處任何地方都不會有人註意到他。
他就是靠著這個天賦進入S區，甚至大搖大擺的走在防汙染中心的總部裏。
而現在，他手中的預知書不斷的給他發送提示，讓他註意面前這行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
嵐看著他們離開，又看了一眼手裏的空白書本。
他合上書本跟上前面的人。
一行工作人員一邊走一邊交流工作內容，沒有一個人註意到有個奇怪的人跟在他們身後。
“怎麽樣？效果好些了嗎？”
“不行，依舊是高達98%的汙染度，只能控制不繼續增長，根本沒辦法讓汙染度退下去。”
“如果不是他主動讓自己沈睡……”
“這麽多年了，真的能找到辦法嗎？”
“一定要找到，要是他真的出問題，影響的可不只是他一個人，整個世界都會出現問題。”
“總之還是和之前一樣，先確定他的安全，別的再研究。”
防汙染中心有很多秘密，比如它們和科學院之間的一些小交易，比如其實防汙染中心總部也配備了類似S區的隔離裝置，甚至擁有龐大的冰凍室。
工作人員換上防護服，然後進入最隱蔽的冷凍室。
在冷凍室內停放著一具冰棺，冰棺中躺著一個閉著眼睛的青年。
青年的半張臉乃至於半邊身體都已經畸變，透明的皮膚下能夠看到鮮血在流動，半邊頭發也變成枯萎的白，他一半是正常人，另一邊像是強行接了一個魚缸，魚缸裏還能看到紅色蝌蚪一般的小生物在游動。
他周身都泛著寒氣，冷凍室裏是相當可怕的低溫，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死，而是在沈睡，偶爾能夠看到他呼吸時微微起伏的胸膛，但由於低溫的緣故，他身體內的紅色蝌蚪懶懶的不愛動，也不願意游。
“狀態穩定，汙染度穩定。”工作人員一邊看數據一邊記錄著。
“溫度如何？還能維持嗎？要不要再繼續降溫？”
“我覺得還能再堅持一段時間，身體內的汙染源活性很低。”
“明白。”
記錄完畢後，工作人員看著和上次相差無幾的結果齊齊嘆口氣。
青年數十年如一日的躺在這裏，這一躺就是十多年，但這十多年過去不管是他們還是科學院依舊沒有研究出任何降低汙染度的方法，仿佛從此這個世界就定格成了這個樣子。
“以後可怎麽辦啊。”
“別擔心，簡先生在沈睡前就處理好了一切，只要防汙染中心不出現問題，他能在這裏存活幾十年，這幾十年就是留給我們的時間。”
在互相鼓舞後，他們在規定時間內離開，可惜他們依舊沒有發現他們的身旁有一個陌生人，更沒有發現在他們離開的時候這個陌生人卻並沒有跟著他們離開。
安全門關閉時發出沈悶的聲音。
嵐安靜的站在原地，他捧著書站在冰棺旁註視著冰棺裏的人，銀紫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就這麽看了十幾秒鐘，嵐才打開手裏的書。
“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突破點，真是意外。”
“【神隱事件】一直找不到原委，這是因為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難以找到當事人，就算是防汙染中心和科學院也早就換了好幾批人。”
“可是你，是真真正正經歷過那個時代的S級異變者。”
【安全屋】，本名簡若繁，曾隸屬科學院，是末日期開端存活到現在的S級異變者，他經歷過神隱事件卻沒有死亡，最後作為唯一一個活著的S級異變者創建整個S區和收容中心系統，一直忙活到自身汙染度到了難以控制只能另想他法的地步。
嵐翻看著書本，黑色的如同符號一般的字跡在他眼睛裏移動，一段段流入他的瞳孔。
事實證明嵐其實是個喜歡說話的人，他只是不喜歡和人/汙染物說話，他更喜歡自言自語。
“S區和收容中心都是基於他的天賦創建的一整套抑制設施，厲害。”
“末日早期唯一一個S級異變者，所以把自己忙到崩潰，汙染度飆升也毫無辦法。”
“【神隱事件】的當事人兼唯一反對者……嗯？”
嵐把書頁返回去，將這段文字重新仔細看一遍。
“末日6年，科學院提議【神隱計劃】，即：為了人類可以安全的修生養息將所有S級汙染物清除的計劃，此計劃遭到簡若繁的強烈反對，他認為此計劃會消耗大量戰鬥力，在現階段提出這個計劃並不理智。”
“末日7年，科學院完善【神隱計劃】，認為S級汙染物已經到了威脅人類生存的邊緣，人類岌岌可危。”
“末日8年，防汙染中心首次與科學院達成一致，同意【神隱計劃】。”
到此時，簡若繁的支持和反對再也沒有實際意義，他只能順應潮流，在這個時代被裹挾著一步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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