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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死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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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死魂

暮水別後, 新任族長的辛竹始終放不下心,一面把江雪鴻和陸輕衣的糟粕往事逐一追溯過, 將這個娶“替身”為妻的男人貶得一無是處,一面旁敲側擊鼓勵雲衣當斷則斷,不必委曲求全,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第一時間聯系他。隨信而來的還有數瓶凈化後的聖泉水。

看著江雪鴻醋意十足的臉色,雲衣亡羊補牢道:“他同辛謠長那麽像,我看見那張臉就膈應, 怎麽可能還有風月之心?”

江雪鴻一點點將長信搓磨成齏粉:“容顏能夠借助易容丹改易。”

“辛謠還改成我了呢, 你怎麽不對她有想法?”

“衣衣, 我不會動情。”

呵呵,這時候就想起你是個殘疾人了。

雲衣深深呼吸, 擺出不同病人計較的架勢:“暮水好不容易答應歸順, 聖泉總不能不要,他的族長之位也你任命的, 沒t必要為這點事隔閡。”

江雪鴻已默自思考起將來如何彈劾辛竹,對她道:“我可以對付陰兵, 不必借助聖泉。”

雲衣翻了個白眼:“殺完陰兵你自己就要癲了。”

最後,江雪鴻別別扭扭留下暮水聖泉,雲衣則因為招魂欠的那個人情, 被迫補了一封同等長度且劃清界限的長信寄去了暮水, 此事這才作罷。

真正讓積累的矛盾爆發出來的是為落稽山的正事。陸沈檀新得了妖界貴族助力率領, 打著陸輕衣的名號攻城略地, 若非戚浮歡提前在青虹谷外布好了兵, 恐怕就要損失慘重了。

戰報頻傳,雲衣看著那些檄文忍無可忍:“我要公布前世身份!”

江雪鴻立刻否定:“我來出面。”

他要用寂塵道君的名望壓住叛軍, 雲衣怎麽可能答應:“你把自己抖出去,回頭被人暗算激發心魔惹出事來怎麽辦?我前兩天剛剛突破了境界,已有了前世七八成實力,能應付明槍暗箭。”

江雪鴻據理力爭:“一則陸輕衣的身份結仇無數,臨陣明示,你如何取信仙妖盟軍?二則出身未明,陸沈檀控制著巫族禁地,倘若已有針對巫族的計謀,你要如何應對?”

雲衣堅決與他對峙:“怕什麽,只要我證明自己有做妖王的實力,總有破局的辦法。”

她眼中火光粲粲,江雪鴻不自主讓了半步,語氣帶著幾分自哂,唇角卻沒有一絲弧度:“雲衣,我好像還是不敢信你。”

自從確認了心意,他很少喚她全名,也很少說模棱兩可的話。

江雪鴻是她的十之一二,她卻是江雪鴻的唯一。

可這十之一二已是蹉跎數百年才換來的,如何能再貪心呢?

這場爭執沒有能夠平息,直到江雪鴻握著她的手對自己撚動殺訣,雲衣徹底炸了。

*

隨著天氣轉暖,青虹谷眾人也換了更加輕薄的衣衫。谷心隔絕在戰火之外,海棠飄舞,柳枝低垂,水亭頂部的樹叢和灌木也增添了幾分茂盛的生機。日永春深,亭中之人卻毫無賞花觀景的意致。

“江雪鴻居然敢說,我要是做回陸輕衣,便先祭了他的元神。”雲衣臨流連飲了三杯清心茶也沒能壓下火氣,罵罵咧咧不止,“稍微冒個險就要死要活,我以後上刀山下火海,他豈不是要自毀神魂?我看直接聯系道宗長老把他帶走算了!”

她義憤填膺,司鏡和戚浮歡只面面相覷對望。

見雲衣手心茶杯現出道道裂紋,戚浮歡開口勸道:“輕衣,江雪鴻也是擔心你才那般說的,司鏡都覺得這招太危險了,青虹谷的防線還能撐一月,我們再考慮考慮也不遲。”

“還能考慮什麽?”雲衣依舊沈浸在自己的憤慨裏,“無非就是用我的還是用江雪鴻的名號,他把自己賣了擋在我前面,難道以為這樣很男人?很拽?很酷?”

手中茶盞驟然炸碎:“道心都毀沒了,有本事先把劍意抖出來啊。”

戚浮歡連忙帶她避開茶盞碎片:“要不你先想法子把身世搞清楚?我們拿不定主意,也是因為摸不準你的來由。”

“你以為我不想嗎?江雪鴻查了那麽久,但凡肯告訴我一點線索,我至於一頭霧水?”雲衣連連冷笑,“他對我了如指掌,我到現在卻連他傷勢痊愈幾分,能使幾分功力都不知道,非逼我動手不成?”

“他不說,你就主動點。”戚浮歡哄著她道,“江雪鴻前世比現在還犟,不還是給你拖去房裏了?”

提起前世,雲衣更加冷然嗤聲:“這破鏡難道是我求著他重圓的嗎?”

要不是她先把外人清退,他連犯潔癖都來不及,怎麽可能肯入她的帳子?

罵聲在谷內折為陣陣回音:“心眼那麽小,我若做了妖王,往後陪侍的人多著呢,不得把他活活膈應死?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再養個心魔出來禍害天下,不如現在和離。”

話音剛落,司鏡不由笑出聲來。

雲衣敏銳捕捉到了他的嘲弄意味:“你笑什麽?”

“我笑你很信任他。”

“我怎麽可能信江雪鴻?”

司鏡彈指撚動咒訣:“自欺欺人有意思?”

幻化出的鏡子在眼前凝固,鏡中人柳眉倒豎,咬牙切齒,可眼神深處卻含了一絲怨懟。

看到自己的倒影,雲衣終於意識到真正令她生氣的,不是戰事也不是吃飛醋,而是,她信著江雪鴻,江雪鴻卻不信她。

前世今生都騙了他太多次,江雪鴻體味不出真情假意的區別,總下意識覺得她都是蒙他的,可她又不可能讓他學會讀心術啊。

雲衣擦凈滿是茶水的手,不自主罵了句臟話。

司鏡撤去幻鏡,平和問:“時至今日,你是不是仍然覺得,江雪鴻是落稽山主之爭的局外人?”

“仙尊們把鎮魔鎖捧到我跟前,他又硬要跟著我,我有什麽辦法。”

“你若不願,誰能勉強?”

一語中的。

他們少年相識,在如溪澗和落稽山朝夕相伴,今生又有婚姻之契,當下名為結盟,她卻是用了幾分真心的。

戚浮歡不大讚同司鏡的說辭:“你讓輕衣現在把江雪鴻當自己人,回頭等打下落稽山,江雪鴻轉回去又守著上清道宗了,那輕衣怎麽辦?”

仙妖關系中,仙總是上位者。陸輕衣縱使沈冤昭雪也依然有人認為是自作自受,一旦未來有了沖突,雲衣必然也會承受更多非議。

司鏡語氣間依舊滿是松弛感:“我們都是闖過鬼門關的人了,還有什麽比珍重當下的一朝一夕更重要的?”

雲衣越想越煩悶:“行了,先不提他了。”

司鏡點到即止,見她情緒漸漸平穩,從袖裏取出一枚方方正正的木盒:“那便來看看這東西吧。”

雲衣打開木盒,其中只放著一枚留影珠。取出甩了甩,首先浮現的是狐妖韶歆的傳音。她先用那輕浮的口氣問候寒暄過,又說起桑落和池幽從鬼市領回去的小姑娘結伴玩耍的閑事,後肯定了鳥鳴之音對巫族舞步的啟發,最後才落到重點上:“你不是一直在查身世嗎?我近日回了趟月狐族,在狐貍洞找到了我母親的不少故物,費了些工夫拼湊出一段影像,你看看有沒有什麽感觸?”

依照韶歆提供的咒訣,靈珠內隱藏的影像逐漸清晰放大。入目是一個與她相似的女子,想必就是韶歆的母親了:“巫衣,你真的不嫁牽機子了?”

她對面的女子烏發如瀑,素裙赤足,帶著飄然出世的冰潔氣質,語氣卻頗有人間煙火氣:“是啊,我不喜歡他。”

“你也才滿百歲,就有確定喜歡的人了?”

“嗯,我喜歡江冀仙君,想嫁給他。”巫衣迎著熹微晨光回眸,“韶顏,你不會也覺得仙妖殊途吧?”

韶顏仍有顧慮:“可他願意娶你嗎?”

巫衣沖她狡黠微笑:“我從鬼市討了一包銷魂散,上清道宗最重視清譽,等生米煮成熟飯,他想賴賬也不成了。”

畫面就此定格,看到巫衣的那一瞬,雲衣徹底楞神。因為巫衣除了一雙粉瞳以外,容顏完完全全與她一模一樣,哪怕是易容丹,都不可能實現這樣的效果。

戚浮歡也楞在一旁,呆呆問:“你和她是孿生姐妹嗎?”

時間久遠,必然不可能是姐妹,但巫衣一定和她有著密切聯系。如今第七峰巫族遺跡被陸沈檀封死,雲衣思索片刻,道:“我去一趟第九峰。”

那裏是她幼年混跡過的地方,也是落稽山最黑暗陰私的被棄之地。

她留下洞天青簡,囑咐司鏡轉交江雪鴻:“我先去把身世查清楚,那地方江雪鴻不熟悉,你們讓他這兩天老實找個洞天打坐療傷去,別找我的麻煩。”

司鏡目送她匆匆的背影,無奈搖頭:“怎麽會不熟悉呢?”

為了尋陸輕衣,江寂塵可是把她去過的每寸土地都踏過了。

這兩個人啊,到底什麽時候能開誠布公一點?

*

雲衣已經擅自行動的時候,江雪鴻還在屋內憋著火氣替她批閱公文,陡然聽到禮貌的敲門聲。江雪鴻迅速變回傀儡少年的模樣,打開院門只見一個陌生的妖族少年,手裏抱著一只頗為肥碩的木雕大雁,脊背用紅綢紮了個花團,更顯得臃腫滑稽。

少年只當他是門童,臉紅又局促道:“請問你家主人在嗎?”

這些天,已經有無數人頂著各種名義探望過道君夫人了,江雪鴻不由心生警惕,冷漠搖首。

少年看出他不會說話,繼續問:“那你家主人今日會回來嗎?我、我是來提親的。”

提親?婚契還在就敢來提親?

江雪鴻袖底慢慢凝了一段咒訣,少年完全沒看出t他的敵視,又補充道:“今日是良辰吉日,耽誤了不好,還勞煩小公子代我找找你家主人,我不想錯過碧素。”

聽到最後兩字,指尖咒訣剎那熄滅。

江雪鴻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想起司鏡為了拉攏落稽山典刑署前左使,派了那個叫碧素的女子對其子澤陰施用美人計。這個少年,恐怕就是美人計的坑騙對象了。那句“你家主人”並非指雲衣,而是指一屋之隔的宋鑒。

心底莫名帶了對同為受騙之人的同情,江雪鴻淩空用靈氣寫劃道:宋鑒黃昏歸,在隔壁院。

澤陰一楞,退出去看了看匾額,這才意識到敲錯了院門,尷尬一笑:“哦,原來你是道君夫人的門童啊。”

司鏡的院子上了鎖,江雪鴻默許他坐在此間,自己則順道清掃起院落,餘光時不時落在那只提親用的木雁上。

戰事頻發,澤陰不及出去抓活雁,便用木制替代,看他手上的傷痕便知應費了不少心思。江雪鴻記得在嘉洲時,他為婚禮也耗神頗多。可惜,卻是一場騙局。

澤陰坐立難安,索性主動起身幫他掃地,明知他不會開口,還是閑談道:“我聽說,道君夫人是妖族最美的女子。”

江雪鴻動作一停,心底不舒服的感覺還沒明晰,聽他又補充:“道君夫人的確很美,但在我眼中,只有碧素最美。”

看著門童迷茫的眼神,澤陰微笑解釋:“早就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我卻直到動情才知道是真的。”

不含雜思的笑意漸漸染了落寞:“可我也知道,碧素是利用我的。”

江雪鴻愈發不解。

明知假戲,為什麽還要真做?

“我心甘情願被她利用。”澤陰自顧自解釋,“雖然不知道碧素的戲要演到哪一步,提親之前或者成婚之後?但哪怕她真的為了宋公子的計劃舍身嫁我,來日只要她想走了,我也不會強留。”

江雪鴻與他離得不遠,能感受得到這個少年資質非常平凡,平凡到近乎平庸,是妖界泯然眾人的那一類。明明沒有任何光環,可他赤誠地說出自己的感情時,卻好像比自己還要高大。

歷經三百多年,他終於能夠道出愛之一字,卻只看到了愛充滿占有欲、近乎毀滅的一面。充斥著勉強與絕望,求而不得,癡怨交纏。

但現在他發現,愛似乎還有另一面,就在戚沈照的欲言又止,澤陰的心甘情願裏。

雲衣說的那個“情之所至”,究竟要歸去何方呢?

等到黃昏,司鏡和戚浮歡果然結伴歸來。得知澤陰的請求,司鏡請他轉去屋內協商,戚浮歡則攔住了江雪鴻。

“別等了,雲衣去第九峰了。”戚浮歡把洞天青簡遞去,一並說明了雲衣的交代。

江雪鴻不等聽罷,回屋取過寄雪劍,撚起瞬移符,化作一道白影狂追而去。

一串動作快到不及攔截,戚浮歡徒勞追了幾步:“嗳,讓你別添麻煩啊!”

難怪雲衣要生氣,這家夥,的確我行我素得令人火大!

*

夜色襲來,第九峰到處迷離氤氳著黑煙暗影。黑暗裏危機四伏,孩童婦孺根本不敢出門。稍微瘦小些的妖族,手中但凡提籃挎包,走過半條街就會被人直接劫走。門面鋪子若不施加結界,劫匪同樣如入無人之境,當街濫殺更是屢見不鮮。

雲衣換了一身男裝,用威壓逼意圖靠近的退奸邪宵小,看著眼前弱肉強食的場景,心下譏蔑:三百多年了,這地方倒一點沒變。

穿過前世遇到陸禮的巷子,她循著記憶前往幼年謀生的舞肆,卻發現那裏已經換成了一座賭坊。

昔日無家無親的她之所以從第七峰輾轉來到第九峰,不僅是因為第七峰除了廢墟再無人跡,也是因為第九峰有個鴇母見了她,大放厥詞說她這張臉何止是能養活自己,甚至能夠釣上妖王仙君。

從前衣衣不懂這話的意思,現在雲衣卻能猜出幾分根由。

兩百年前選擇仙魔之一結盟的前夕,除了江雪鴻那波仙族頻繁出使落稽山,彼時擔任魔君首領的牽機子也專門找過她,一心想拉攏陸輕衣加入魔道。

牽機子用那張遍布燒傷和魔紋的臉瘆笑道:“結盟沒有別的理由,只因陸山主的模樣頗得我心。”

牽機子與巫衣有過婚約,巫衣又同她一模一樣,多半是指望拿她帶入舊情人吧。

雲衣在賭坊內外打聽了一圈,因舞肆兩百年前就被人毀了,線索實在少得可憐,許久才尋到深山老林裏獨門獨戶的一間破屋。

曾經這一帶赫赫有名的包打聽兼人牙子,如今已經是老態龍鐘,因吸食了太多煙熏,神智也有些不清醒。雲衣問了好幾遍,他才終於含糊道:“你說南邊那個舞肆啊,近兩百年前有個道士來尋過歡,據說伺候得不得力,他就直接把樓給燒了。”

他手舞足蹈一連比了幾個滑稽的招式:“就像這樣,一把火咻地躥得老高,那白衣飄飄晃晃,稀罕得沒燒著一寸,簡直跟鬼影一樣。”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雲衣想不到江雪鴻連這裏都來過,既感動,也隱隱有些心疼。

那些被人欺辱、供人取樂的往事,她自己尚且不願回憶,他用溯洄訣逐一追溯,親眼看過是不是會更觸目驚心?

自從跟她來了青虹谷,江雪鴻便默認接過了批閱公文的任務,連帶著收拾掃灑也一並做了。他喜靜,但不管她和戚浮歡如何吵吵嚷嚷,他只離遠些坐著,從來不曾率先離開。時至今日,果真只有自己沒有絲毫改變嗎?

雲衣想,等回去,再耐著性子同他談一次吧。

此間,包打聽還在顛三倒四追憶著:“那舞肆中的妙人可多呢……譬如有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資質平平又是個硬骨頭,卻被陸禮山主接去收為弟子,知道為什麽嗎?”

他吸了一口煙管,聲音隨著白煙一起幽幽吐出:“那張臉我認得,明明就是巫族最小一輩的祭司,不可能有第二個了。我看啊,那個女魔頭陸輕衣根本就不是什麽花妖,而是個死不瞑目的厲鬼。”

這與江雪鴻對她“不是生魂”的推測極為相似,雲衣心急追問,一把將他扯住。

障眼法散盡,對上那張絕美的臉,包打聽嚇得魂不附體:“你、你……”

雲衣閃爍著瞳光威脅:“少裝瘋賣傻,老實交代,我給你留條殘魂去鬼門關投胎。”

煙管斷落在地,血刃抵上頸側,包打聽哆嗦不止:“巫衣和江冀那檔子事鬼市上全有流傳,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只見眼前女子美眸微瞇,刀鋒也跟著深了一寸。鮮血順著刃背滑落,痛感仿佛割在魂魄上,他再不敢隱瞞任何事:“四百年前,我在這附近遇到了鬼打墻,得知此地曾經慘死過一個人,但現在多半也沒有痕跡了。”

刀刃送入心臟,眼前老者頃刻斃命。雲衣清理掉牡丹血痕,念動溯洄訣。冥冥之中似有什麽在指引她往山林最深處走,黑黢黢的叢林盡頭,卻好像能看到一座房屋,屋身居然是由制作棺材的柳木搭建而成。

窗角吊著白紙糊成的燈籠,似能招來死魂野鬼。推開那扇虛無之門,可見一間陰氣分外重的普通居室。有如溪澗的竊密經驗,雲衣不消片刻便摸索出其中的暗門,順著殘腐染血的臺階往地下探尋。

幻象漸漸蓋過了現實,雲衣借著鎮魂珠上下打量,望著那銹跡斑斑的柵欄刑具,不由蹙額。

雖然已經洗刷了冤屈,她對監牢場景還是不太適應。但已經走到這步,必然是不能放棄的。

道路盡頭的獄門前,半跪著一個披發跣足的女子,沾了血的長發遮蓋住容顏,足踝粉碎,手腕也被鐵索和拘魂符封印。那具身子瘦到近乎病態,腹部卻高高隆起,恐怕已經即將臨盆。

暗夜沒有光源,她緩慢吟唱著古奧歌詞,那些禁錮竟逐漸消散,天頂也裂出一絲絲縫隙。月光漏入此間就成了血滴,凝為一把血色的刃落在掌心。只見那女子如同獻祭般將匕首高高舉起,長發垂落,露出慘白又淒艷的臉。

雙臂與身體同時縮緊,匕刃剎那刺穿胸膛,幻象裏的人卻突然轉過一個角度,唇角綻開冷幽幽的笑。不斷翻湧的鮮血四散開來,化為一地艷紅牡丹。雲衣徹底看清了那張與自己別無二致的臉:“你終於來了。”

她眼角滑下兩行血淚:“我的半魂。”

死者如生,黑暗中的玄墨之色染入淺粉瞳孔,無數前塵恨怨化作鬼影襲來,有殺意,有仇恨,有傷逝,有悲歌t,幾乎讓人不能承受。

“毀了他……報仇……為我們……巫族……”

眾人齊呼重合為一種聲音,雲衣頭暈目眩,想要取辟邪符卻四肢發軟,被怨鬼魅影拖拽著沈入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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