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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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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魘惑

寒冰為一人燃為灼焰, 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真實。

男子傷口滲出的血滴經由女子的妖力刺激,在白骨亂石上催開一片繁花, 隱藏著像打磨過的刀鋒一樣冰冷鋒利的肅殺之氣。

雲衣做了一個荒唐的夢。

前世,她在風光極盛時囚禁了江雪鴻,對他上下其手,恣意侵占。待重新清醒過來,她的“階下囚”已經披衣束發,在亂石堆裏尋找起出口。

察覺她醒了,江雪鴻瞬移過來:“可還覺得熱?”

雲衣掀起身上蓋著的道袍, 看著自己一身嶄新衣裙, 艱難問:“誰替我換的衣服?”

“我。”江雪鴻將原來那身衣物遞去給她, 上方正疊著繡著海棠花的褻衣。

他一臉正色,雲衣反而更加心塞。

光天化日荒郊野外, 真是越活越荒唐了。

算了, 也許江雪鴻只是把自己當物件擺弄,再想下去倒顯得她齷齪。

接下來的話更加炸裂:“此蠱不會威脅性命, 但解蠱需得飲雙方心頭血渡化毒素,你體氣不足, 待回宗再做打算。”

雲衣看著自己腕口與他如出一轍的突兀血線,問:“那就留著不管嗎?”

“若再有不適,可默誦清心訣抵擋。”江雪鴻也微微凝了眉, “此物惑人心智, 沈迷其中多半會損害修行。”

難道她做春夢也都是因為這東西?

雲衣瞳孔一瞪, 恨極了那個見色起意的狐妖。

情蠱系連雙方靈府, 也就是說, 不先想辦法解蠱,她根本沒辦法在江雪鴻墮魔後全身而退。有這東西在, 江雪鴻只怕也沒那麽容易上鉤了。

江雪鴻靠近替她綰發,道:“此處古跡已經四面封死,須用劍意破出通道。”

雲衣正懊惱著,沒好氣催促:“那你為什麽還不動手?”

江雪鴻替她端端正正插上牡丹金簪,喚:“雲衣。”

雲衣有些不耐煩搡了他一把。

她又不是半死不活,這男人為什麽每次有話都不直接說,非要等她應聲才吭聲?

江雪鴻反而順勢握住她的手:“我方才過界用了禁術,再運功恐有墮魔風險。”

他說得直白,雲衣先是一楞,轉而問:“難道等別人來救我們嗎?”

江雪鴻將寄雪劍擱進她手中:“你吸我的血提升修為,即刻便可出困。”

他本就中了情蠱,又要分心抑制心魔,再失血下去,內傷一定會更加嚴重。

難道是想試探她t的態度?

雲衣握著劍的手微松,故作擔憂道:“我怎麽能傷害夫君呢?”

江雪鴻覆上她的手背,聲音竟似含了些許柔情:“安心,我不會有事。”

誰擔心他了?

雲衣有些看不慣他這副舍生取義的作態,別過眼:“我沒有仙骨,怎麽能用劍訣?”

在洞天秘境有他的仙澤加持,在外想操縱本命劍卻沒那麽容易。

她這般說,江雪鴻反而擡了一下唇:“可以。”

笑意淡若煙霭,渙然冰釋的眼底是對眼前人毫無保留的信任,雲衣如遭雷劈。

夭壽了,斷絕情絲的江雪鴻怎麽可能會笑?前世糾纏百年也不見得他彎一下唇,情蠱這麽管用的嗎?!

她繃著身子問:“怎麽取血?”

江雪鴻拈起法訣劃上頸側,隨著血滴滲出,他再次沈沈喚道:“雲衣。”

微涼的大手勾過她的指節:“我睡的時候,別走。”

心跳快了幾分,不知是因情蠱作祟還是其他緣故,比起愛憎更多卻是惘然。雲衣撫上那處新鮮的傷口,感受著指尖溫流,垂下眼睫。

你既然對雲衣偏袒至此,為什麽要對陸輕衣那麽絕情?

江雪鴻只當她在猶豫,將人一把按入懷中,附耳道:“信我。”

信他?她如今逃不出他的掌控,若前世的錯信重來,可是要再賜她一十二枚封魔釘?

雲衣心中似諷似嘆,血氣鉆入鼻尖,與體內蠱毒相互感應。妖族本就愛他這副靈體,雲衣再不猶疑,含著怨憤,重重咬了下去。細指緊緊扒著男人發間半隱半現的長帶,似想要拔去令人痛不欲生的肉中骨刺。

已毀之物,何必修覆?已故之人,何必不忘?已負之心,何必挽回?

她下口太重,江雪鴻悶哼一聲,皮肉撕裂的痛楚夾雜著牡丹新蕊的幽香,在滿是灰燼的心上灑下一片星火,只需一個引子便可成燎原之勢,他不由更加環緊了少女的腰肢。

血腥氣息在唇齒之間充斥滿溢,如飲仙露瓊漿。粉瞳染上貪婪,雲衣先是酣暢汲取,待沖動過後,卻又遲疑起來——他一動不動,就不怕被吸幹嗎?

江雪鴻反而撫著她的脊背,舉動盡是縱容。

仙族的血流入五臟六腑,靈脈被一寸寸打通,不知與體內何物感應起來,妖異的牡丹紋從心口一路蔓延到頰側,靈府中半透明的霧珠也漸漸凝結。情蠱不知會不會連著性命,雲衣沒打算把江雪鴻吸成廢人,停了動作,男人仍死死扣著她。

掙脫不開,雲衣只能在他懷裏抽出寄雪劍,對著石壁薄弱處狠狠一揚。

靈流似仙似妖,在石壁上綻開冰裂般的細紋,下一瞬,轟然破出一個豁口。

“轟隆——!!”

滾滾濃煙鋪天蓋地而來,沙塵落盡後,刺目的光直射而來。感受到禁錮一輕,雲衣遮了遮眼睫,試探喚:“夫君?”

不知何時,江雪鴻竟已昏迷過去,只憑著潛意識環扣著她。

看著青年氣若游絲還毫不設防的模樣,雲衣握劍的手不由一緊。

中了雲雨蠱又如何,若真想殺江雪鴻,只需飲下他的心頭血,蠱毒便絲毫影響不了她。只要殺了這個人,就能擺脫那些擾人心亂的夢魘,夙願得終。

快動手,挖他的道骨,讓他償命。

劍刃挑破衣衫,江雪鴻心口那道她再熟悉不過的疤痕映入眼簾,雲衣腦海裏驀地閃過小少年被牽機子的毒藤穿心、抽取情絲的畫面。

白無憂的淚與江雪鴻的笑在眼前血色洇染下漸漸模糊起來,無數張陌生的臉在記憶中閃現重疊。前世,陸輕衣為戚家軍報仇時,一路深入魔軍,在凡間不知造下了殺業,紅纓槍上染的血,有母親的,亦有孩子的。

風聲落入此間猶如哭嚎,雲衣握劍的手突然重重一抖。

她當時是為什麽如此殘忍來著?若是恃強淩弱,趁人之危,她與陸禮、與那些欺辱過她的人,又有什麽區別?

瀲灩的眼中浪潮沈澱,長劍重新回到鞘內。

重活一世,她不想變成自己討厭的模樣。再說,她現在的目的是讓江雪鴻墮魔身敗名裂,怎麽能輕易讓他死了?

*

清霜堂與落稽山交戰一月,墨芙蓉功法詭譎,雖沒占到多少便宜,白氏族人卻被折騰得不輕。上清道宗同樣派了幾位骨幹去了前線支援清霜堂,宗內弟子稀少,故首席大人重傷之事並未傳播開。

紫陽谷內,邵忻一邊包紮著那深可見骨的傷口,一邊感嘆道:“道君夫人,您下口可真狠啊!”

江雪鴻這些年本就外強中幹,大婚前後那波天雷劫也沒好透,水月鏡天幻境內還有反噬,這陣子縱酒縱欲,居然還放血給雲衣,脖子都差點被咬斷了。

慎初把煎好的藥送進來,邵忻接過遞給雲衣,小聲耳語:“您下毒我就當看不見,反正我盡力救。”

雲衣沒接,握緊手中殘餘的蛇毒,因吸食仙血而暴漲的靈力在體內翻湧不歇。她看著青年昏迷之中仍拽著自己衣擺的手,不想投毒,也不想給他餵藥。

對待一個執念了兩百年的心魔,平常人會這樣毫無防備嗎?

她心頭堵得難受,硬生生扯下江雪鴻攥著自己的手,起身對慎初道:“服侍你的好師尊去。”

屋外涼氣漸深,日光移在遠峰尖端,景物也如往事般蕭蕭轉涼。雲衣在門外吹了片刻秋風,攔下了剛踏出門的邵忻。

見她還沒走,邵忻哆嗦著:“您的小丫鬟被沐楓長老養得生龍活虎,不知您還有什麽吩咐?”

雲衣冷著臉問:“江雪鴻的心魔是怎麽來的?”

邵忻聞言怔楞,環顧一圈,見四下無人,遞去一個把她往林中引的眼神,邊走邊道:“我也不甚清楚。他清源二年不知在昆吾劍冢做了什麽,被天雷劈得不成人樣,傷才見一點轉好的起色,就回了宗門閉關。”

二人步入陰影,邵忻聲音愈輕:“我這兩天聽沐風長老說,他閉關期間,曾說在昆吾劍冢……見到了您。”

雲衣皺眉:那時她還沒有轉生,心魔竟那麽早就出現了嗎?

邵忻又想了想:“他百年前還折騰過自己一次,後來也沒動靜了,反正神經質得很。”

江雪鴻平日言行舉止與常人無異,具體細節邵忻也不甚清楚。雲衣思量問:“他入魔到什麽地步了?”

“越來越壓不住了!”邵忻又急又氣,憤怒采下一把草藥,“我讓他不要喝酒,不要縱欲,不要往昆吾劍冢去,他反倒愈發勤快!活該見閻王!”

雲衣跟著他步步深入:“他就沒想過要了結心魔嗎?”

邵忻動作一滯,似在疑惑她一個魔女,為何對走火入魔之事沒有一絲了解,還是老老實實道:“心魔要麽自己想開,要麽便狠下心來斬除。他不願動您,那就只能毀自己的道基。”

的確,江雪鴻早在初見時就可以直接殺了她祭劍一了百了,卻至今不曾動手。怎麽,當真舍不得她不成?

雲衣好不容易疏通些許的心情又郁塞起來了,轉了話題:“你知道月狐族的韶歆族長嗎?”

聽到那個同音的名字,邵忻語氣倏沈:“你們這情蠱是她下的?”

雲衣點頭。

邵忻又彎腰采了幾株草藥,追憶道:“韶歆,是我的母親。”

輕蔑的語調含著決裂之意:“一個為男人要死要活,將孩子丟在一旁自生自滅的混賬母親。”

他出聲時沒有名字,便借了母親的名字諧音,獨自流浪,無人問津。

雲衣還想問幾句,卻發現周遭不知何時已變得迷霧籠蓋起來。

邵忻也察覺異樣,掩上口鼻:“別吸!”

上清道宗內不僅出現過陰兵,眼下還有陰邪的迷陣。雲衣警鈴大作,跟著邵忻往外跑了一段。眼看濃霧越來越大,身前的男子突然道:“陸山主,您威力無邊,一定能逢兇化吉,我等小妖還是先走一步吧。”

話畢便施展獨門土遁術,入地而去。雲衣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被丟下了,又聽得一聲渺遠的回音:“實在不行,您大喊幾聲‘江雪鴻救命’,他死了都能從鬼門關爬回來。”

雲衣:“……”

斷情絕愛的人,為什麽個個都篤定他情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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