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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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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者

越是平日不聲不響的人, 霸道起來越是強橫。任憑如何錘打推拒,隔著三百年的修為差距, 雲衣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男人的手起初牢牢禁錮著細頸,食指恰按在頸動脈上。隨著唇吻不斷加深,脅迫轉為輕撫,指節一勾,抽出發髻上的牡丹金簪,編入發束的鎮魂珠漸次抖落。

駕輕就熟,貪婪索取, 渾然不像個清修道士。

《長生經》散了一地, 《忘情訣》全然遺棄。石桌染了體溫, 青絲與情慟錯亂交纏,在滿是大道箴言的藏經室內演繹著忤逆大道的荒唐春夢。

理智抵抗不過本能, 雲衣如墜雲霧, 眼看城防潰敗在即,門外忽傳來弟子的通報:“清霜堂四夫人要見寂塵道君, 呂氏情緒激動,弟子們阻攔不住。”

語含急迫, 江雪鴻卻不疾不徐收束起漫長的一吻,輕啄雲衣汗涔涔的鬢角:“累了便歇,不必等我。”

他仍是慣常的清沈語調, 眼底卻灼灼燃起冷藍色的焰火——那是摒除了深情的欲念之火, 必須迎合, 不容拒絕。

江雪鴻走後, 雲衣依舊散亂披著長發, 呆楞楞坐在石桌上,手捂衣襟, 渾身發酥。

剛剛,江雪鴻是想繼續深入吧?是吧?!

原來,他替她療傷,又老老實實洗手作羹湯,把她滋補得春風得意,是在這兒挖坑呢!

天道好輪回,昔日她把江雪鴻按在身下淩|辱,如今倒讓他報覆回來了。

雲衣又恨又惱,撫上滿是甜膩水澤和蜜糖香氣的唇,面頰不自主泛起羞紅的暈。

憎惡歸憎惡,這男人真該死的香。那一口,簡直堪比瓊漿玉液,仙露精華。

回想恢覆記憶前的種種親昵畫面,不知為何,雲衣總覺得兩百年後的寂塵道君在這檔子事上格外放縱?如果她不小心被江雪鴻睡了,應該不算心志不堅……吧?

不行,再不抓緊暗殺投毒,就要晚節不保了!要不再想法子再撞一下腿?

雲衣抓耳撓腮了半晌,獨自溜回天香院。

這些天也沒少往江雪鴻的衣食住行裏混毒物,卻至今不見效果,嫣梨未免太不靠譜。

她把桑落屏蔽在外,故技重施,再次通過梳妝鏡聯系司鏡,急促問道:“你有什麽殺人於無形的東西?統統拿給我,越快越好!”

司鏡料事如神,調侃問:“江雪鴻欺負你了?”

細節說起來都是禁忌至極,雲衣不願承認差點被江雪鴻帶跑偏,怒道:“少廢話,你和戚浮歡雙宿雙飛,當真不管我了?”

“冤枉,我倆日日夜夜都在為奪回落稽山奔波不歇,”司鏡好心規勸她,“你妖力不濟,來了也是拖累,不如好好養養身子,等我們站穩腳跟再來接應你。”

“我身子沒問題,很快就能凝丹,”雲衣最不信這套遙遙無期的口頭承諾,“落稽山遍地都是我的人,你和浮歡不便透露真名,不如用我的名號。”

司鏡反而一頓,半晌道:“雲衣,你憑什麽覺得人人都同江雪鴻一樣傻,願意守著一座空冢,死等兩百年?”

雲衣啞口無言。

昔日,她與劍冢內的邪靈立命為契,無論成敗都只有魂飛魄散的下場,本就不可能t有生還的機會,落稽山的手下多半也各尋新主了。

雲衣失落了一瞬,仍堅持道:“不管我是怎麽覆活的,方才白家已經找到上清道宗了,江雪鴻殺了白謙,說不定就是想讓我以命抵命,你趕緊想辦法幫我。”

司鏡反問:“你同白謙往來頗多,為何不趁此機會出面指控?”

白謙本就劣跡斑斑,如果能搜集證據就此揭發,也好平反很多冤案。

“我失憶了啊,怎麽會記得呢?”雲衣捏著鎮魂珠嗤笑,“依我看,這狗屁婚姻就是江雪鴻自導自演,想讓我以身相許自投羅網。”

此話出口,又是長久的沈默。

雲衣幾乎以為是傳音斷了,忽聽那頭司鏡輕問:“雲衣,你為什麽總把他往最壞了想?”

“白謙對你有歹意,我知。辛謠在嘉洲府內設陣,我亦知。”

“若不把你逼到絕境,前世記憶不會那麽容易被喚醒,更無法沖破玉清石的封印。”

“再往前追,當年西泱關戰敗,我詐死不歸,眼睜睜看你身陷囹圄。袖手旁觀至此,你尚且不介懷。”

“但江雪鴻除了那道記憶封印,哪處不是竭盡全力?”

她從殘魂虛弱到如今妖力充沛,都仰賴江雪鴻慷慨相助。

質問一個接一個連續不斷,雲衣不自主捏緊手中金簪,看著鏡中的自己神色漸冷:“可他背叛了落稽山。”

於她,背叛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司鏡鍥而不舍追問:“如果,不是他呢?”

怎麽可能不是江雪鴻?

雲衣冷笑出聲:“你也覺得,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寂塵道君舍身成仁,清絕無雙,她則是倒反天罡,罪有應得,如今受制於人,竟還要被指責不知感激。

司鏡知她心結難解,不動聲色轉問:“你覺得陸沈檀怎麽樣?”

雲衣慢慢悠悠梳理起長發:“挺不錯的小跟班。”

司鏡又道:“那你覺得當初是誰將落稽山的暗道透露給仙盟的?”

“江雪鴻。”雲衣十分篤定,頓了頓,難以置信瞪大眼睛,“你在懷疑陸沈檀?”

司鏡沒有十足的把握,只是點到即止:“我重傷痊愈後便化名‘宋鑒’經營商會,在黑白兩道打聽落稽山的消息。聽聞陸沈檀登基稱王後廣納秀女,便希望借此安插眼線。”

他話音愈輕:“但之前我的人入了主山,都沒有任何消息了。這次群芳會,我本欲選拔家底清白的風塵女子悉心栽培,卻想不到會遇上你和浮歡。”

雲衣神色一凜:“不可能!沈檀日日都離不得我,怎麽可能會有這般深沈的算計?”

通訊時間有限,司鏡最後嘆道:“世間殺人利器莫過於情字。與其猜忌枕邊人,不如仔細想想當年的細節,若有疑心之處,再與我傳音。”

咒術截斷,雲衣坐在鏡邊,心頭久久不能平靜。

陸沈檀在凡間與她相逢,被帶回落稽山後,縱然偶爾多了些任性,但無論性情還是舉止都與在凡間別無差異,她當初就已經試探過。

陸輕衣可以接受任何人的背叛,唯獨不能是陸沈檀。

手刃陸禮的那一年,她幾乎死在天雷之下,重傷失明,類同殘廢,更毫無求生的鬥志。是陸沈檀雪中送炭,手把手餵藥,扶著她走路,沒有絲毫怨言,始終與她站在一處。

至於江雪鴻,則從未與她一條心。

她又回憶那雙比劍鋒還要冰冷的眼眸:“落稽山主陸輕衣已受降於本尊,爾等若識存亡之分,便即刻束手就擒。”

雲衣撫著胸口經絡處,自嘲一笑,心頭因江雪鴻而起的波瀾漸漸平靜。

借情殺人?可別忘了,他根本不會動情。

*

上清道宗,道天宮正殿。

一個少婦打扮的華服女子被白胭攙扶著,哭得撕心裂肺:“你哥哥怎麽就不明不白沒了……”

清霜堂四夫人呂曼吟是六公子白謙和七小姐白胭的生母,對兒子偏袒至極,對女兒則少有關心。

聽聞現今清霜堂主有退隱之意,其子嗣又隨了夫家姓,白氏族內家家戶戶都在盯著繼承人的位置。白謙人面獸心,支持者雖然不多,卻分外受到父母的愛惜。如今死得不明不白,連屍身都不見,自然要來上清道宗討個說法。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呂曼吟死死攥著白胭的胳膊,“你一定要幫娘親報仇。”

她自稱娘親的時候多半與兄長有關,白胭淡淡應聲,心中並沒有太多波瀾。

辛謠在旁側附和:“我初到嘉洲,也頗受白六公子照拂,誰能想到一面之後便是天人永隔。”

呂曼吟抹了抹淚,轉身道:“辛姑娘,你好好同掌門說說,決不能讓惡徒逍遙法外!”

辛謠昔日解除婚約改嫁江寒秋也有清霜堂四房的助力,忙點頭道:“我明白,一定會找出真兇,解除誤會。”

上清道宗自清源二年被陸輕衣重創以來,無數尊者隕落,與清霜堂的實力相比一落千丈,未能爭得五城之一的席位。無論真相如何,白謙之死當然不能讓江雪鴻獨自認下,否則道宗再無翻身之日。

既如此,便只有一人能頂罪。

雕梁畫棟之外,弟子跪拜之聲由遠而近漸次響起:“恭迎首席!恭迎掌門!”

為首的青年冷眉冷眼,身著一襲外玄內素的道服,仿若空江寒山,自帶凜冽威勢。其後緊隨之人與之衣裝相近,容顏相仿,氣質卻生得溫和平易,少了一分至尊者的睥睨風姿。

看見來人,呂曼吟疾言厲色上前,詰問道:“江寂塵,你還我兒子的性命!”

白胭阻攔不住,眼看她就要撲過去,卻被一道紙符輕飄飄隔開。江雪鴻無言落座,待江寒秋遣散諸位弟子,才簡短道:“白謙作惡多端,死不足惜。”

呂曼吟愈發憤慨:“血口噴人!嘉洲府的侍從都同我說了,是你闖入城南小園,破墻拆屋,還殺了我兒子!掌門夫人也可為證!”

江雪鴻目光轉向辛謠。

對上那毫無溫度的眼,辛謠心頭一陣畏怯,江寒秋道:“謠謠,有話直說。”

辛謠提裙站到自家夫君身側,這才道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三月末,我去嘉洲采買些物件,偶遇白六公子邀約去觀摩群芳會。我本想拒絕,白六公子卻提及他與參賽者尋常閣頭牌雲衣姑娘往日交誼頗多,但聽聞雲姑娘似與寂塵師兄有婚嫁之意,心中遺憾,希望我出面周旋。”

呂曼吟對此事也有耳聞:“我兒一向憐惜紅顏,可那妖女出身低下,我已允了將城南小園予她居住,竟還不知滿足。”

辛謠繼續道:“我當時也十分震驚,與夫君確認過才得知此事。寂塵師兄畢竟是道宗首席,娶妖女多有不合,便應了白六公子的請求。”

她信口雌黃,混淆真假,江雪鴻不甚用心聽著,指尖悄然撚起一縷沁著牡丹香氛的青絲。

想見她。

只要殺光這些人,就能去見她了。

念頭一起,他不由眉心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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