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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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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幻夢

私定了終身大事, 說是時間緊迫,二人卻一直廝磨到決賽前一日才依依不舍分別。

天香院前, 江雪鴻正低頭替少女系著披風繩結,左側唇角冷不防被人輕啜一口。他力道一亂,繩結隨即拉緊,原本兩邊平齊的垂帶便成了一短一長,只得重新解了再系。

雲衣這般強迫癥逗樂了,配合又往他右邊唇角一貼,笑盈盈道:“這下對稱了。”

送到眼前的便宜, 不占白不占。

動作尋常又親昵, 江雪鴻呼吸驟頓, 心頭空洞處隨之傳來一陣大慟。

他同陸輕衣之間有什麽呢?

肉|欲,謊言, 咒怨, 心魔。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靈魂,上元夜到今日種種如墜幻夢般的經歷卻好似在暗示他們之間另一種可能的結局。

他貪戀這樣的結局。

見江雪鴻神色不對, 雲衣擔心自己鬧得太過,緊張問:“不舒服嗎?是不是太累了?”

此刻, 那雙多情的眼是看著自己的。

雖然記憶封印暫時無恙,又聯系了邵忻幫忙照管,在桑落身上也留了靈符, 但因他無法算出雲衣的吉兇, 總覺不甚安心。

江雪鴻又在她身上落了一道護身結界, 問:“你我同道可好?”

雲衣的心思早不在比賽上, 恨不得立刻入住仙府, 面上仍扭頭否決:“不帶著聘禮回來,我才不會同你走呢。”

她身份低微, 唯有掙來名次,再風風光光辦一場婚禮,突出江雪鴻對她的重視,才能坐穩道君夫人的位置。

江雪鴻並不在意這些虛名,見她態度堅決,默了片刻,從袖裏幻出一對黑t白相對的護花鈴,擱進她裏襟特意縫的暗袋,動作帶著些許猶豫。

雲衣隔著絹布掂了掂:“這是什麽?”

“無色鈴。”江雪鴻替她合攏外披,並未直接將法訣告知與她,“隨身佩著便好,有事詢我,切莫自作主張。”

平安符使用時限未到,無極引僅能護身,卻沒有還擊之力,給她無色鈴是為防止生變。但昔日陸輕衣正是用無色鈴殺了彼時的妖王陸禮,提前招來天劫,此後更借此秘寶早下無數殺業。

他不能再讓雲衣走上風口浪尖。

雲衣不知這層顧慮,只覺兩件秘寶背後那寸貴重情意沈甸甸壓在心頭,寬解他道:“不過一旬半月工夫,道君放心去吧。”

江雪鴻默應,臨走卻又回了頭,扯住那片衣角:“我可以等群芳會後。”

一步三回頭,看上去是個雪人,裏頭莫不是個糖芯,黏起人來真是要命。

雲衣倏樂,踮腳附耳道:“這回換我等著道君,嗯?”

柔音吹入耳邊,江雪鴻仍然不動。

雲衣半哄著問:“道君做過夢嗎?”

不等江雪鴻回答,她已取下鬢邊簪著的牡丹花:“道君今夜會夢到我。”

“倘若未曾呢?”

“那便快點回來見我。”雲衣將簪花丟進他懷中,素面凝雪,浩態狂香,平添三分絕色——不是“三分流水七分塵”的“三分”,是“天下只有三分月”的“三分”。[1]

愛坦然,恨磊落,她始終不曾變過。

*

三百年前的那段道宗往事,除卻江雪鴻與陸輕衣,還有另一個少女參與其中。

灼灼芳樹下,衣衣抱在枝頭,撒潑耍賴道:“斷情絲有什麽關系,我就要喜歡他!你不許再阻止我們!”

樹底,辛謠氣得臉色通紅:“寂塵師兄與我早有婚約,你們身份懸殊,死了這條心吧。”

衣衣仍舊瞪著水汪汪的眼睛,乞求道:“你都不喜歡他,為什麽還要和我搶?”

音色同花香一樣撩人,辛謠不為所動,反問:“誰說我不喜歡他?”

衣衣趁著東風飄悠到她眼前,拋出一連串問題轟炸:“你有偷看過他嗎?偷看的時候他會臉紅嗎?鴻哥哥外出不歸你會擔心嗎?他被同門為難時你會出面嗎?這些你都沒有,憑什麽說喜歡他?”

香風化刃,句句捅在心窩上,辛謠後退半步,下意識斥道:“你只是個妖仆,不準這麽放肆對我說話!”

衣衣反而笑顏愈深,有意氣她:“是啊是啊,你地位不凡,那就繼續做聖女唄,讓我做江夫人嘛。”

辛謠說不過她,正恨不得打上一架,視線突然向近旁一偏,結巴道:“寂、寂塵師兄?!”

聽到那個名號,衣衣渾身一抖,一溜煙便跑得沒影兒了。

此間,辛謠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對不起師兄,我們不該在背後議論你。”

少年道君卻對冒犯之事絲毫不在意,踏著落花上前,淡聲道:“事以密成,我與她主仆契已除,與你則婚約未定,今後切莫如此招搖。”

暮水倚賴道宗頗多,辛謠唯恐惹他不悅,懦懦應下。

近在咫尺卻毫無波瀾,看似相敬如賓,實則漠不關心。

或許從那時起,辛謠便已隱約發現:她不喜歡江雪鴻,更不喜歡那個將她一眼看穿的少女。

“夫人,嘉洲主城到了。”

聽到侍女的呼喚,辛謠悠悠轉醒,身在仙輿之內,意識卻好似還沈浸在故夢之中。

無色鈴失竊案驚動整個道宗,明知那妖女的“喜歡”俱是假戲,江雪鴻卻單衣負荊,在刑臺長跪不起:“秘寶被盜皆因我失察,請諸位前輩依法行刑。”

此事本就可大可小,他偏要以身為率,只求降罪於自己一人。

白衣滲出點滴暗紅,沐楓長老滿目不忍,問:“寂塵,你與那妖女是否有私情?”

江雪鴻堅定道:“無。”

沒有私情,為何在領刑後便即刻啟程,名為追臟,實為追人?

沒有私情,為何屢屢為陸輕衣出面,孤身深入落稽山任其折辱?

沒有私情,為何還要日日為一個神魂俱滅的人點燈招魂,獨守空陵兩百年?

辛謠撫著額角,微微自嘲:陸輕衣罪業無數,唯一值得感激的,便是讓她看清了自己不愛江雪鴻。

無論寂塵道君如何任性,決不能賠上整個道宗。

前日收到白謙的密函和畫作,聽聞江雪鴻為一個酷似陸輕衣的女子日日留宿秦樓楚館,置道宗名望於不顧,必須親自探查一番。

她戴上面紗,半掀起簾幕,吩咐道:“浣碧,先去趟集市,回頭別讓夫君起疑。”

侍女應下,將車馬引到了繁華鬧市。

為了隱瞞觀摩群芳會的真實目的,辛謠精挑細選了些男子飾物,正欲登車,陡然嗅到一股熟悉的異香。

她回眸環顧,一眼便鎖住首飾鋪前那朵迎風招展的牡丹花,心上狠狠一震。

這蠱惑人心的妖氣,她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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