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殃池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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殃池魚

閣裏出了事,前廳只餘幾個小丫頭看守門面,舞女歌姬們都聚集在後院。

雲衣姍姍歸遲,經了解才知,蘭珊喝水時不慎燙了喉嚨,弄音則出門在時撞了腕骨。雖不是重傷,恢覆起來卻也要不少時間,眼看群芳會預選在即,多半是趕t不上今年的場次了。

大家又是勸慰又是擔憂,一旁一言不發的池幽突然起身,緩緩道:“唱歌的燙了喉嚨,作畫的傷了手腕,跳舞的差點砸斷腿——你們覺得,當真是巧合?”

此話出口,在場眾人俱是一楞。

本次群芳會陣容浩大,競爭也比往年都要激烈,難免有人想動歪心思。預選在即,尋常閣聲名在外,卻已有三人遭遇意外,接下來又會是誰?

池幽取下銅簪戳破指尖,思量道:“此事我親自查吧,你們近日少出門,少碰來路不明的東西。”

妖血凝成寸許長的赤紅蝮蛇,游往尋常閣內外角落,形成一道隱蔽的保護網。尋常閣人妖混居,之所以能在王朝更疊的凡間屹立不倒,口碑經營只是表象,足以自保的實力才是砥柱。

池幽一邊整理發髻,一邊轉向雲衣:“你今晚不是還約了文翰林,怎麽還在這兒杵著?”

眼下尋常閣內都未必安全,雲衣哪裏還敢接待旁人:“閣主替我回了吧,這兩日不太平,見客怪心慌的。”

“當初要走旁門左道修煉的是你,現在倒反悔了,讓我怎麽做人?”池幽瞥過她身上嶄新的狐裘,閑閑道,“再說,你既然得了大人物庇護,有什麽可慌的?”

雲衣沒聽出這話釣她真心的意味,下意識回道:“護得了一時,也護不了一世。”

池幽眉梢一挑,轉頭道:“哎哎哎,大家都來聽聽,她都開始盼著一生一世了。”

談起風月,先前陰雲密布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眾姐妹紛紛揶揄起哄:“栽了栽了,頭牌也開始恨嫁了!”

“清修道士好啊,跟去山上閉關個百八十年,正好磨磨她的浪蕩性子。”

“不成不成,我看江道君年歲不小了,恐怕早有妻室,難不成咱們雲兒妹妹還能做小?”

“那可是上清道宗!若能有座靈山當彩禮,做小我也願意。”

“想太遠了吧,斷情絲的人怎麽可能娶妻?”

“怎麽不能?斷的是情絲又不是命根子。”

說罷,哄堂大笑。

雲衣惱火也不是,臉紅也不是。坐立難安之際,忽又見桑落慌張進門:“主子,又出事了!文翰林在路上摔了大跟頭,來不了了。”

客人遭遇意外,池幽不覺遺憾,反倒納罕起來:“旁人倒黴,怎麽就你稱心如意?”

雲衣也頗為驚訝:合著綠雪含芳簪白買了?

想到為買這簪子差點配上一雙腿,她心中憋悶,還是取下腕上一對鐲子遞給桑落:“給文大人送去,好話你揀著說吧。”

文詠一肚子酸詩,雲衣雖然瞧不上,但表面交往還是要繼續維持的。

桑落嘴巴一塌:“可我也不敢出門。”

“你留一只鐲子做贈禮,讓隔壁驛站的傻小子替我跑個腿不就成了?狗腦子真不會轉彎。”

“主子,我是狼。”

雲衣輕嗤:“跟狗也沒什麽區別。”

看著桑落灰溜溜的背影,池幽無奈搖頭:“天底下的便宜都被她占盡了。”

這般勾三搭四,遲早要出事。

偏偏接下來幾日,設餌的人順風順水,池裏的魚的卻紛紛遭了殃——

“張刺史染了風寒還在修養,李副官家裏妻妾吵得厲害,王都督犯了忌諱不宜出門。”桑落掰手指數著,愁眉苦臉道,“大夥兒都說尋常閣沾了晦氣,已經連著好幾日沒生意了。”

池幽卻並未因為門可羅雀而犯難,神神秘秘道:“愁什麽,接下來指不定要有大買賣。”

凡人只當是邪祟作亂,看不見腳底以尋常閣為軸心,遍布道門符紋的陰陽大陣——護得這般緊,還能是為誰?

她隨手救下的小花妖,來頭恐怕不小呢。

然而就算頂著“晦氣”的惡名,雲娘子聲譽在外,難免有甘做風流鬼的勇士。

正廳賓客稀疏,爛醉如泥的男子捧著一對纖纖玉手,色瞇瞇問:“恰逢良宵,不知雲兒今夜可願與我共度?”

雲衣看透他是個聊勝於無的弱陽體質,空窗期正巧無聊,便佯作羞態:“得公子垂憐,是奴家的榮幸。”

她不拒,男子心中大喜,撅嘴就要一親芳澤。

“公子,不可。”雲衣故意往旁側一閃,臉上羞紅更甚,暗示道,“正廳人多。”

去了後院,價錢可不是翻一倍那麽簡單。

見冤大頭糾結,雲衣故意牽著他的手勾在鬥篷繩結上:“公子,進嗎?”

微一用力,繩束便半散下來,狐裘之下只著單衫薄裙,風情萬種,玲瓏畢現。

男子看得血脈僨張,心一橫,再不猶豫——進!傾家蕩產也要進!

結算過銀兩,醉漢正被美人攙扶著往後院去,腳底忽然一劃,猛地摔了個屁股蹲。待重新看向前方,臉上酡紅轉為死白,瞇成縫的眼睛也驟然瞪直。

雲衣不解:“公子?”

紅顏灼目,卻在殘月下倒映為一具骷髏。

“鬼啊啊啊啊啊——”

男人叫聲淒厲,溜得飛快,仿佛他才是那個鬼。

過道空無一人,雲衣正暗自納悶著,眼前冷不防劃過一道縹緲的白影,半浮半透,似若幽魂。

絲絲涼風吹起一陣雞皮疙瘩。雖免了應酬,雲衣心裏也是一團亂,總覺得要同江雪鴻再討張平安符來才安心,連忙火速溜回了天香院。

尋常閣裏不會真鬧鬼了吧?

此刻,屋檐外。

赤色虺蛇盤踞而上,化作一個風韻成熟女子。池幽扭著水蛇一般的腰身,堵住去路:“寂塵道君既然不缺銀兩,為何不走正門?”

三更清寒,江雪鴻未曾佩劍,發帶上黑白勾玉臨風碰撞,簡短道:“初八未至。”

他自幼循規遵禮,守信重諾,從未延誤過任何期限。

失約的,從來只是陸輕衣。

“道君會解夢嗎?”池幽視線定在他腰際陰陽令,意有所指問,“我昨日夢見一朵養了三年的嬌花被雲端的野鶴銜走了——您可知是何意?”

方才所見歷歷在目,江雪鴻心口憋著一團郁氣,無心與她打啞謎,直接道:“此地濁氣甚重,不利補魂。”

池幽不讚成道:“我這兒的姑娘個個都養得水靈得很,道君未免太過武斷。”

“賓客下作。”

……沒看見是你的心上人自己迎上去的嗎?

池幽心中暗罵,皮笑肉不笑:“寂塵道君光明磊落,不知打算何時物歸原主?”

江雪鴻遙遙看著天香院的方向,道:“她魂傷過重,滯留凡間不是長久之計。”

這意思,是要連人帶魂一起順走了。

強取豪奪的生意最不好談,池幽僵著笑,故作好奇:“尋常殘魂豈會散碎到這種程度,道君既與雲衣有舊,可知是何因由?”

觸及前塵,江雪鴻臉色驟暗,半晌才澀聲道:“因我失察。”

音節吞吐,字句卻落得篤定。

池幽已然猜出那潛在的意思,好整以暇問:“聽聞您兩百年來遍尋招魂之法,想必不會一無所獲,為何如今這縷芳魂,反而竟輾轉到了我這兒?”

召魂儀式失敗,除卻那人早已泯滅或轉生,還有一種極為罕見的原因——

生魂與招魂者的宿怨,參商永離,死生長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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