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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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在天遙城中又待了三四日，終於到了該回元仙宗的日子。
美美地用完了一頓朝食後，小龍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儲物袋裏拿出飛毯，跟顧祁白一起啟程踏上了回元仙宗的路。
飛毯慢悠悠地飛了一路，待抵達元仙宗的宗門口後，早就已經過了戌時。
夜色朦朧，萬籟俱寂，乳白月華鋪映著青玉石板路，兩人沒著急向執事長老覆命，而是直接回了東軒閣。
出去了將近十天，房間裏不可避免地落了些灰。
小龍摸出一張清潔符來，將裏裏外外都清掃了一遍，然後開始整理從天遙城帶回來的東西。
除了幾件顧祁白給她買的新衣裳和飾物外，還有她帶給王廚和路安安的禮物。
——後面這些倒沒有花顧祁白的靈石，都是她跟著顧祁白去玩猜謎游戲時贏回來的獎勵。
將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好之後，時辰已過亥時。
疲倦困意逐漸襲來，小龍忍不住掩唇淺淺打了個哈欠，眼尾泛起輕微的潤濕。
她揉了揉眼，褪下外衣，果斷上床歇息。
只不過，不知是前幾日跟顧祁白在天遙城裏玩得太過開心，亦或是出於別的什麽原因，總之，小龍在今晚罕見地做了個夢。
夢到了，她剛遇見顧祁白時的那段過往。
那時候的她記憶全無，帶著滿身的傷出現在一片望不到頭的蠻荒之地。
那裏紅雲漫天，入目皆為刺眼的血色，處處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不詳氣息，就連不知從何而來的涓涓溪流聲都像是一道道催命符。
後來的顧祁白告訴她，那裏被稱作“禁林”。
禁林或許是被人下過諸如禁制之類的東西，能夠吸收到的日月精華極其有限。
沒有日月精華幫忙療愈殘損不堪的經脈，小龍身上的傷又疼得厲害，別說是真龍原型了，就連最基本的人形都無法維續。
就在小龍幾欲昏厥，以為自己就要這樣死掉了的時候，她的龍角被一個微涼的指尖碰了碰。
動作很輕，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旋即落下來一個低沈沙啞的少年音: “…這是哪兒來的小家夥”
小龍努力睜開耷拉著的眼皮，隔著凝固了的血痂，隱約看清了眼前的人影。
以及，格外濃郁的血腥味。
大抵是妖族自我防禦的本能，小龍條件反射性地猛然擡起頭來，循著涼意的方向就是一咬。
伴隨著牙尖上溢開的淡淡血腥味，一並響起的還有少年吃痛，輕微倒吸冷氣的“嘶”聲。
一擊命中，小龍繃緊的神經仍未松懈。
她甩甩尾巴，用力弓起背部，努力作出一副很兇的模樣，用盡所有力氣朝著少年拼命哈氣。
黑發少年視若無睹，只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方才被咬過的指尖。
傷口不大，卻足夠深，血珠源源不斷地往外溢著，又奇跡般地迅速愈合了起來。
少年挑眉，這才挪目望向此時正處於極度防禦姿態的小龍: “原以為是個比我還弱的小家夥，沒想到咬起人來倒這麽狠。”
他渾身浴血，唇角卻彎翹染笑: “看來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被吃了。”
小龍深深蹙眉。
吃什麽吃。
她不明白。
小龍只知道，這裏給她的感覺很危險，那麽，會出現在這裏，周身散發著腥甜血氣的黑發少年，一定也是危險的。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見“危險”的黑發少年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被咬過的手，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她，轉身便要走。
袖袍輕揚，風送來一縷清清淡淡的冷杉香，消融了些許彌漫在空氣中的濃郁血腥味。
小龍一怔，一時間連要哈氣裝兇都忘記了，只懵懵望著少年清淩淩的背影。
等等，這走向怎麽跟她想得不太一樣，這人就這樣……走了嗎
沒給小龍思考更多的機會，失血過多的脫力感便驀地洶湧襲來。
發軟無力的四肢無法再支撐疲憊不堪的身體，視線也一點點變得模糊起來。
只聽“噗通”一聲，小龍便兩眼一黑，整只龍重重地跌倒在地。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小龍恍惚間聽見了少年折返停駐的腳步聲。
與好聞的冷杉香在幾息後一並落下的，還有一聲輕飄飄的嘆息。
-
下一秒，夢境切換到了一個錯綜覆雜的山洞裏。
半昏半醒間，小龍聞到了日月精華的氣息。
近在咫尺。
鼻翼微動，小龍迷迷糊糊地掀起眼皮，本能地往精華氣息所在的方向探了探腦袋。
直到嗅到了混於其中，略有些熟悉的血腥味。
小龍一頓。
她自認為偽裝得很好，不動聲色地磨了磨牙，旋即朝著散發著血氣的主人便又是一咬。
然而這一次，黑發少年似是早就有所防備。
就在小龍剛揚起頭來的一瞬間，少年的身形便如鬼魅一般驟然消失在了原地。
小龍始料未及，不僅撲了個空，還險些摔了個狗啃x。
她勉勉強強穩住平衡，待回過神來後，有些委屈地用小龍爪刨了刨腦袋。
嗚，好痛。
“怎麽剛醒就這麽兇啊”少年懶散清冽的嗓音從後方傳來。
小龍猛地回了頭。
只見先前的少年正半蹲在不遠處的石巖上，稀薄的日光滲透山洞的縫隙映照在他那張俊秀的面容上，形成了一道半明半暗的分界線。
少年身披一件染血的玄黑大氅，單手托撐著下頜。
他唇角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深邃如寒潭的黑眸低低垂著: “虧我還專門給你收集了些日月精華來。”
“小家夥，知不知道這裏的日月精華有多珍貴你倒好，只知道恩將仇報。”
小龍於是順著少年的視線望向了漂浮在他掌心上的小光球。
光球散發著微弱的光亮，經由靈氣壓縮之後，變成了小小一顆，卻是小龍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少年將日月精華拋起又接住，玩味的眸光落在小龍臉上，跟逗小貓似的: “如何，想要麽”
看著小龍琥珀色的瞳眸緊緊追隨著日月精華的方向轉來轉去，少年終是忍俊不禁，喉間溢出一聲低低的淺笑。
他暫時擱置了逗龍的心思，用靈力驅使著日月精華送到小龍面前: “好了，吃吧。”
小龍舔舔唇角，強忍下內心的渴望，盯著眼前的小光球看了許久，又擡起頭來，蹙眉警惕地望著面前的少年。
然後，弓背，哈氣，裝兇，一氣呵成。
少年見狀先是一楞，隨即有些無奈地笑了: “好吧，好吧。”
他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邊舉起雙手，邊倒著往後退了幾步。
見小龍還是一臉防備地盯著他，沒有要碰日月精華的意思，少年眸中無奈之意更甚。
“小白眼狼。”他輕聲似罵。
直到退到退無可退的角落，少年的身影徹底隱沒在昏暗的陰翳裏，連山洞內都隱約蕩起低低的回音，他才停下腳步。
“這回總可以吧。”
小龍警惕盯著少年聲音傳來的方向，見他久久沒有下一步行動，這才開始慢吞吞地朝日月精華挪動步子。
用爪子試探性地刨一刨光球，再迅速收回爪，警覺地盯一眼陰翳裏的少年。
見他還是沒有要動的意思，才飛快地用嘴叼起小光球，掉頭就往少年所在的反方向跑去。
隨著蘊蓄在光球裏的日月精華自動開始修覆起小龍傷痕累累的身體與經脈，力量也一點點重新回到了小龍體內。
她靈活地躍上高處，再三確認這裏有利於逃跑之後，緊繃的神經才終於有所松懈，埋頭開始認真地享用“食物”。
少年低低哼笑一聲，身影逐漸從陰翳裏顯現出來: “看著小小一只，警惕心倒是不小。”
他懶洋洋托著下頜，晦澀的陰戾卻從他狹長的桃花眼下一閃而過: “不過嘛，既然待在這種地方，警惕心還是高一點的好。”
擡睫，笑意漸漸重回少年眼底: “話說回來，小家夥，你究竟是魔，還是妖”
“我沒有在你身上感受到魔的氣息，大抵是只妖吧。”
“會是什麽妖呢長得蜥蜴不像蜥蜴，鳥不像鳥的。”
聽見這話，一直沒有理會“自言自語”的少年的小龍終於擡起頭來，朝他兇兇地哈了口氣。
見狀，少年眉梢輕挑，不氣反笑。
他慢條斯理地淡淡“啊”了聲: “看來既不是蜥蜴，也不是鳥了。”
“那你是被人丟進來的，還是誤闖進來的不管是哪一種，這裏可都不是你這樣的小東西能待的地方。”
“你會說話化形麽，我說的話你都能聽懂，應該是只開過靈智的妖才對。”
“既然如此，你應該至少會有個名字吧，我叫顧祁白，你叫什麽”
……
顧祁白問歸問，小龍卻置若罔聞。
她專心致志地將日月精華一點點吸收進體內，然後就地歇下。
翅膀遮住眼睛和耳朵，細長的龍尾則將自己完完全全地圍了起來。
對於小龍來說，這是一個能給她足夠安全感的姿勢。
空曠的山洞裏只聽得見顧祁白一人講話的聲音，他一人不知自言自語了多久，擡睫望見已睡著的小龍時，話音才戛然而止。
沈默了好幾息後，淡淡的無奈才浮上顧祁白眼底。
“剛誇過你警惕心高，現在倒好，倒頭就能在我這裏睡著。”
他輕搖了搖頭: “罷了，待在我這裏，也總比跑去外面被那些魔給吃了好。”
……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顧祁白每天都會離開山洞一會兒，走之前不忘叮囑小龍一句，如果不想死的話，最好乖乖待在山洞裏面等他回去，不要到處亂跑。
小龍不知道顧祁白離開去做了什麽，也不知道山洞外面的蠻荒之地究竟還有什麽樣的存在。
她只知道，每次顧祁白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周身散發著的血腥氣都會較他離開前濃郁幾分。
她還知道，渾身浴著不知究竟是自己還是其他人的血的顧祁白，卻也每次都會雷打不動地帶給她一顆小小的，晶亮亮的日月精華。
直到有一天，小龍在山洞裏等了很久很久，卻一直沒有聽到從外傳進熟悉的腳步聲。
除了心中莫名升騰起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焦躁感外，小龍心裏還隱隱多了絲不安。
她略有些煩躁地甩著尾巴，一下下砸在地面上，揚起不小的灰塵。
在山洞裏來來回回地轉了好幾圈後，小龍終是沒能忍住，撲扇著翅膀就往山洞入口飛，打算要出去找人。
未曾想還沒飛出洞口，熟悉清冽的男聲便落在耳側。
“不是說好要乖乖待在裏面等我回來麽”
小龍一楞，聞聲仰起了頭。
高高瘦瘦的少年投下的陰影將小龍完全籠罩了起來，顧祁白眸中綴光，眼裏含笑。
他手上還懸浮著一顆小小的光球，是帶給小龍的日月精華。
“不過都這麽晚了，你大概也餓了，等不及倒也能夠理解。喏，拿去吃吧。”
然而這一次，小龍卻沒有像以往一樣叼起日月精華掉頭就跑。
她僵停在半空中，怔怔望著眼前的黑發少年。
只見顧祁白一直披在身上的玄黑大氅不知去向，裏頭的雪白單衣似是被犬獸之類的東西撕咬過，被血染成了紅色。
未束的烏發披散開來，在此時更顯得少年狼狽。
暗紅色的血液順著顧祁白的眉骨蜿蜒流下，沒有了大氅的遮擋，掩藏在其下的傷終於暴露在了血色紅日之下。
顧祁白面容蒼白，臉上毫無血色，從頭到腳幾乎找不出一處完好無損的地方，實在很難將現在的他同平日裏總是含著笑對小龍說話時的模樣聯系在一起。
偏偏，這人受著這麽重的傷，卻像是壓根感受不到痛一樣，還能若無其事地笑著把日月精華遞給她。
小龍的眼睛莫名有一點發酸，她蹙眉盯著顧祁白良久，忽然緩慢張開了嘴。
於是，空曠靜謐的山洞裏終於出現了第二個人的聲音。
許是太久沒有開口說話，又或者是忘了到底該要怎樣說話，少女軟糯的嗓音中多了絲不易察覺的幹澀。
她略有些艱難地，一字一頓說出了三個字。
“你，笨…蛋……”
-
小龍從夢中驚醒過來，猛地睜開了眼。
她雙眼放空，姣好的面容上帶著幾分還未完全從夢境中脫離的怔忪，望著屋頂橫梁的方向許久，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盡管那是她跟顧祁白相遇相識的記憶，但其實小龍並不喜歡那段過往。
那時候顧祁白身上的傷比現在還要嚴重，境遇也要慘上許多，小龍看了心疼，所以刻意地強迫自己不要再去記起。
沒想到今晚卻在夢裏久違地重溫了那一段記憶。
顧祁白渾身是傷的模樣再次浮現在小龍腦海裏，她摸了摸堵得發慌的心口，心裏莫名覺得越發委屈起來。
不高興地癟了癟嘴巴，小龍沒怎麽猶豫便套上衣服，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門。
或許是因為禁林的月亮總是血紅無常，而此時的小龍一步一步踩在東軒閣的青玉石板路上，皎潔月光似白玉珍珠般傾瀉的畫面又太過美好，她總覺得腳下輕飄飄的，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停駐在顧祁白的房間門口，小龍耳朵輕動。
裏面沒有傳出響動，便能大致推測得出，顧祁白大概是早就已經歇下了。
小龍抿了抿唇，擡起的手又放下，沒有打算打擾顧祁白休息。
她只是單純地想離顧祁白近一點，僅此而已。
於是，小龍靠著墻安安靜靜地坐了下來，她雙手抱著膝蓋，想嘗試就這樣睡著。
未曾想剛坐下沒多久，耳邊便傳來一聲木門“吱呀”被推開的聲響。
小龍微怔，旋即頗為驚喜地擡起頭來。
少女雙眸亮亮，嗓音裏染上明顯的歡喜雀躍: “祁白師兄，你還沒有睡麽”
“沒有，”顧祁白嗓音淡淡，清淩淩的眸光緊跟著落下， “倒是小龍你。”
顧祁白邊說邊俯下身來，未束的烏發隨著他的動作輕垂，乳白月華傾瀉其上，似柔和的流光綢緞。
“自己有房間不睡，怎麽像只沒人要的小貓兒一樣，睡到我房間門口來了”
這話裏的打趣意味實在太濃，可小龍望著顧祁白的俊朗面容，莫名就將此時的他與記憶中的顧祁白重合在了一起。
小龍抿了下嘴唇，突然就有一點點的難過。
她鬼使神差地沒有像以往被揶揄了之後一樣輕瞪顧祁白一眼嗔怪他，只是仰起頭來，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那對漂亮靈動的雙眸濕漉漉的，像是有只小鹿在裏面淋過一場雨。
“那，祁白師兄，”少女的聲線輕軟， “你願意收留沒人要的小貓一晚嗎”
小龍歪了歪頭，一字一頓，格外認真地問道。
“這樣的話，我就是有人要的小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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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遙城中又待了三四日，終於到了該回元仙宗的日子。
美美地用完了一頓朝食後，小龍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儲物袋裏拿出飛毯，跟顧祁白一起啟程踏上了回元仙宗的路。
飛毯慢悠悠地飛了一路，待抵達元仙宗的宗門口後，早就已經過了戌時。
夜色朦朧，萬籟俱寂，乳白月華鋪映著青玉石板路，兩人沒著急向執事長老覆命，而是直接回了東軒閣。
出去了將近十天，房間裏不可避免地落了些灰。
小龍摸出一張清潔符來，將裏裏外外都清掃了一遍，然後開始整理從天遙城帶回來的東西。
除了幾件顧祁白給她買的新衣裳和飾物外，還有她帶給王廚和路安安的禮物。
——後面這些倒沒有花顧祁白的靈石，都是她跟著顧祁白去玩猜謎游戲時贏回來的獎勵。
將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好之後，時辰已過亥時。
疲倦困意逐漸襲來，小龍忍不住掩唇淺淺打了個哈欠，眼尾泛起輕微的潤濕。
她揉了揉眼，褪下外衣，果斷上床歇息。
只不過，不知是前幾日跟顧祁白在天遙城裏玩得太過開心，亦或是出於別的什麽原因，總之，小龍在今晚罕見地做了個夢。
夢到了，她剛遇見顧祁白時的那段過往。
那時候的她記憶全無，帶著滿身的傷出現在一片望不到頭的蠻荒之地。
那裏紅雲漫天，入目皆為刺眼的血色，處處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不詳氣息，就連不知從何而來的涓涓溪流聲都像是一道道催命符。
後來的顧祁白告訴她，那裏被稱作“禁林”。
禁林或許是被人下過諸如禁制之類的東西，能夠吸收到的日月精華極其有限。
沒有日月精華幫忙療愈殘損不堪的經脈，小龍身上的傷又疼得厲害，別說是真龍原型了，就連最基本的人形都無法維續。
就在小龍幾欲昏厥，以為自己就要這樣死掉了的時候，她的龍角被一個微涼的指尖碰了碰。
動作很輕，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旋即落下來一個低沈沙啞的少年音: “…這是哪兒來的小家夥”
小龍努力睜開耷拉著的眼皮，隔著凝固了的血痂，隱約看清了眼前的人影。
以及，格外濃郁的血腥味。
大抵是妖族自我防禦的本能，小龍條件反射性地猛然擡起頭來，循著涼意的方向就是一咬。
伴隨著牙尖上溢開的淡淡血腥味，一並響起的還有少年吃痛，輕微倒吸冷氣的“嘶”聲。
一擊命中，小龍繃緊的神經仍未松懈。
她甩甩尾巴，用力弓起背部，努力作出一副很兇的模樣，用盡所有力氣朝著少年拼命哈氣。
黑發少年視若無睹，只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方才被咬過的指尖。
傷口不大，卻足夠深，血珠源源不斷地往外溢著，又奇跡般地迅速愈合了起來。
少年挑眉，這才挪目望向此時正處於極度防禦姿態的小龍: “原以為是個比我還弱的小家夥，沒想到咬起人來倒這麽狠。”
他渾身浴血，唇角卻彎翹染笑: “看來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被吃了。”
小龍深深蹙眉。
吃什麽吃。
她不明白。
小龍只知道，這裏給她的感覺很危險，那麽，會出現在這裏，周身散發著腥甜血氣的黑發少年，一定也是危險的。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見“危險”的黑發少年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被咬過的手，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她，轉身便要走。
袖袍輕揚，風送來一縷清清淡淡的冷杉香，消融了些許彌漫在空氣中的濃郁血腥味。
小龍一怔，一時間連要哈氣裝兇都忘記了，只懵懵望著少年清淩淩的背影。
等等，這走向怎麽跟她想得不太一樣，這人就這樣……走了嗎
沒給小龍思考更多的機會，失血過多的脫力感便驀地洶湧襲來。
發軟無力的四肢無法再支撐疲憊不堪的身體，視線也一點點變得模糊起來。
只聽“噗通”一聲，小龍便兩眼一黑，整只龍重重地跌倒在地。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小龍恍惚間聽見了少年折返停駐的腳步聲。
與好聞的冷杉香在幾息後一並落下的，還有一聲輕飄飄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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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夢境切換到了一個錯綜覆雜的山洞裏。
半昏半醒間，小龍聞到了日月精華的氣息。
近在咫尺。
鼻翼微動，小龍迷迷糊糊地掀起眼皮，本能地往精華氣息所在的方向探了探腦袋。
直到嗅到了混於其中，略有些熟悉的血腥味。
小龍一頓。
她自認為偽裝得很好，不動聲色地磨了磨牙，旋即朝著散發著血氣的主人便又是一咬。
然而這一次，黑發少年似是早就有所防備。
就在小龍剛揚起頭來的一瞬間，少年的身形便如鬼魅一般驟然消失在了原地。
小龍始料未及，不僅撲了個空，還險些摔了個狗啃x。
她勉勉強強穩住平衡，待回過神來後，有些委屈地用小龍爪刨了刨腦袋。
嗚，好痛。
“怎麽剛醒就這麽兇啊”少年懶散清冽的嗓音從後方傳來。
小龍猛地回了頭。
只見先前的少年正半蹲在不遠處的石巖上，稀薄的日光滲透山洞的縫隙映照在他那張俊秀的面容上，形成了一道半明半暗的分界線。
少年身披一件染血的玄黑大氅，單手托撐著下頜。
他唇角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深邃如寒潭的黑眸低低垂著: “虧我還專門給你收集了些日月精華來。”
“小家夥，知不知道這裏的日月精華有多珍貴你倒好，只知道恩將仇報。”
小龍於是順著少年的視線望向了漂浮在他掌心上的小光球。
光球散發著微弱的光亮，經由靈氣壓縮之後，變成了小小一顆，卻是小龍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少年將日月精華拋起又接住，玩味的眸光落在小龍臉上，跟逗小貓似的: “如何，想要麽”
看著小龍琥珀色的瞳眸緊緊追隨著日月精華的方向轉來轉去，少年終是忍俊不禁，喉間溢出一聲低低的淺笑。
他暫時擱置了逗龍的心思，用靈力驅使著日月精華送到小龍面前: “好了，吃吧。”
小龍舔舔唇角，強忍下內心的渴望，盯著眼前的小光球看了許久，又擡起頭來，蹙眉警惕地望著面前的少年。
然後，弓背，哈氣，裝兇，一氣呵成。
少年見狀先是一楞，隨即有些無奈地笑了: “好吧，好吧。”
他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邊舉起雙手，邊倒著往後退了幾步。
見小龍還是一臉防備地盯著他，沒有要碰日月精華的意思，少年眸中無奈之意更甚。
“小白眼狼。”他輕聲似罵。
直到退到退無可退的角落，少年的身影徹底隱沒在昏暗的陰翳裏，連山洞內都隱約蕩起低低的回音，他才停下腳步。
“這回總可以吧。”
小龍警惕盯著少年聲音傳來的方向，見他久久沒有下一步行動，這才開始慢吞吞地朝日月精華挪動步子。
用爪子試探性地刨一刨光球，再迅速收回爪，警覺地盯一眼陰翳裏的少年。
見他還是沒有要動的意思，才飛快地用嘴叼起小光球，掉頭就往少年所在的反方向跑去。
隨著蘊蓄在光球裏的日月精華自動開始修覆起小龍傷痕累累的身體與經脈，力量也一點點重新回到了小龍體內。
她靈活地躍上高處，再三確認這裏有利於逃跑之後，緊繃的神經才終於有所松懈，埋頭開始認真地享用“食物”。
少年低低哼笑一聲，身影逐漸從陰翳裏顯現出來: “看著小小一只，警惕心倒是不小。”
他懶洋洋托著下頜，晦澀的陰戾卻從他狹長的桃花眼下一閃而過: “不過嘛，既然待在這種地方，警惕心還是高一點的好。”
擡睫，笑意漸漸重回少年眼底: “話說回來，小家夥，你究竟是魔，還是妖”
“我沒有在你身上感受到魔的氣息，大抵是只妖吧。”
“會是什麽妖呢長得蜥蜴不像蜥蜴，鳥不像鳥的。”
聽見這話，一直沒有理會“自言自語”的少年的小龍終於擡起頭來，朝他兇兇地哈了口氣。
見狀，少年眉梢輕挑，不氣反笑。
他慢條斯理地淡淡“啊”了聲: “看來既不是蜥蜴，也不是鳥了。”
“那你是被人丟進來的，還是誤闖進來的不管是哪一種，這裏可都不是你這樣的小東西能待的地方。”
“你會說話化形麽，我說的話你都能聽懂，應該是只開過靈智的妖才對。”
“既然如此，你應該至少會有個名字吧，我叫顧祁白，你叫什麽”
……
顧祁白問歸問，小龍卻置若罔聞。
她專心致志地將日月精華一點點吸收進體內，然後就地歇下。
翅膀遮住眼睛和耳朵，細長的龍尾則將自己完完全全地圍了起來。
對於小龍來說，這是一個能給她足夠安全感的姿勢。
空曠的山洞裏只聽得見顧祁白一人講話的聲音，他一人不知自言自語了多久，擡睫望見已睡著的小龍時，話音才戛然而止。
沈默了好幾息後，淡淡的無奈才浮上顧祁白眼底。
“剛誇過你警惕心高，現在倒好，倒頭就能在我這裏睡著。”
他輕搖了搖頭: “罷了，待在我這裏，也總比跑去外面被那些魔給吃了好。”
……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顧祁白每天都會離開山洞一會兒，走之前不忘叮囑小龍一句，如果不想死的話，最好乖乖待在山洞裏面等他回去，不要到處亂跑。
小龍不知道顧祁白離開去做了什麽，也不知道山洞外面的蠻荒之地究竟還有什麽樣的存在。
她只知道，每次顧祁白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周身散發著的血腥氣都會較他離開前濃郁幾分。
她還知道，渾身浴著不知究竟是自己還是其他人的血的顧祁白，卻也每次都會雷打不動地帶給她一顆小小的，晶亮亮的日月精華。
直到有一天，小龍在山洞裏等了很久很久，卻一直沒有聽到從外傳進熟悉的腳步聲。
除了心中莫名升騰起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焦躁感外，小龍心裏還隱隱多了絲不安。
她略有些煩躁地甩著尾巴，一下下砸在地面上，揚起不小的灰塵。
在山洞裏來來回回地轉了好幾圈後，小龍終是沒能忍住，撲扇著翅膀就往山洞入口飛，打算要出去找人。
未曾想還沒飛出洞口，熟悉清冽的男聲便落在耳側。
“不是說好要乖乖待在裏面等我回來麽”
小龍一楞，聞聲仰起了頭。
高高瘦瘦的少年投下的陰影將小龍完全籠罩了起來，顧祁白眸中綴光，眼裏含笑。
他手上還懸浮著一顆小小的光球，是帶給小龍的日月精華。
“不過都這麽晚了，你大概也餓了，等不及倒也能夠理解。喏，拿去吃吧。”
然而這一次，小龍卻沒有像以往一樣叼起日月精華掉頭就跑。
她僵停在半空中，怔怔望著眼前的黑發少年。
只見顧祁白一直披在身上的玄黑大氅不知去向，裏頭的雪白單衣似是被犬獸之類的東西撕咬過，被血染成了紅色。
未束的烏發披散開來，在此時更顯得少年狼狽。
暗紅色的血液順著顧祁白的眉骨蜿蜒流下，沒有了大氅的遮擋，掩藏在其下的傷終於暴露在了血色紅日之下。
顧祁白面容蒼白，臉上毫無血色，從頭到腳幾乎找不出一處完好無損的地方，實在很難將現在的他同平日裏總是含著笑對小龍說話時的模樣聯系在一起。
偏偏，這人受著這麽重的傷，卻像是壓根感受不到痛一樣，還能若無其事地笑著把日月精華遞給她。
小龍的眼睛莫名有一點發酸，她蹙眉盯著顧祁白良久，忽然緩慢張開了嘴。
於是，空曠靜謐的山洞裏終於出現了第二個人的聲音。
許是太久沒有開口說話，又或者是忘了到底該要怎樣說話，少女軟糯的嗓音中多了絲不易察覺的幹澀。
她略有些艱難地，一字一頓說出了三個字。
“你，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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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龍從夢中驚醒過來，猛地睜開了眼。
她雙眼放空，姣好的面容上帶著幾分還未完全從夢境中脫離的怔忪，望著屋頂橫梁的方向許久，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盡管那是她跟顧祁白相遇相識的記憶，但其實小龍並不喜歡那段過往。
那時候顧祁白身上的傷比現在還要嚴重，境遇也要慘上許多，小龍看了心疼，所以刻意地強迫自己不要再去記起。
沒想到今晚卻在夢裏久違地重溫了那一段記憶。
顧祁白渾身是傷的模樣再次浮現在小龍腦海裏，她摸了摸堵得發慌的心口，心裏莫名覺得越發委屈起來。
不高興地癟了癟嘴巴，小龍沒怎麽猶豫便套上衣服，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門。
或許是因為禁林的月亮總是血紅無常，而此時的小龍一步一步踩在東軒閣的青玉石板路上，皎潔月光似白玉珍珠般傾瀉的畫面又太過美好，她總覺得腳下輕飄飄的，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停駐在顧祁白的房間門口，小龍耳朵輕動。
裏面沒有傳出響動，便能大致推測得出，顧祁白大概是早就已經歇下了。
小龍抿了抿唇，擡起的手又放下，沒有打算打擾顧祁白休息。
她只是單純地想離顧祁白近一點，僅此而已。
於是，小龍靠著墻安安靜靜地坐了下來，她雙手抱著膝蓋，想嘗試就這樣睡著。
未曾想剛坐下沒多久，耳邊便傳來一聲木門“吱呀”被推開的聲響。
小龍微怔，旋即頗為驚喜地擡起頭來。
少女雙眸亮亮，嗓音裏染上明顯的歡喜雀躍: “祁白師兄，你還沒有睡麽”
“沒有，”顧祁白嗓音淡淡，清淩淩的眸光緊跟著落下， “倒是小龍你。”
顧祁白邊說邊俯下身來，未束的烏發隨著他的動作輕垂，乳白月華傾瀉其上，似柔和的流光綢緞。
“自己有房間不睡，怎麽像只沒人要的小貓兒一樣，睡到我房間門口來了”
這話裏的打趣意味實在太濃，可小龍望著顧祁白的俊朗面容，莫名就將此時的他與記憶中的顧祁白重合在了一起。
小龍抿了下嘴唇，突然就有一點點的難過。
她鬼使神差地沒有像以往被揶揄了之後一樣輕瞪顧祁白一眼嗔怪他，只是仰起頭來，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那對漂亮靈動的雙眸濕漉漉的，像是有只小鹿在裏面淋過一場雨。
“那，祁白師兄，”少女的聲線輕軟， “你願意收留沒人要的小貓一晚嗎”
小龍歪了歪頭，一字一頓，格外認真地問道。
“這樣的話，我就是有人要的小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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