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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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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遙城中,客來茶館內。

有聽客抿了口寡淡的茶水,樂道:“孫先生,您今兒又要給大家夥兒講哪位英雄仙長的逸聞趣事呀?”

臺上的說書先生著一襲青衫,優哉游哉地搖著手中折扇:“非也非也,小老兒我今日既不評英雄,也不講仙長。”

他故弄玄虛地拖長音調:“今兒個呀,我給諸位看官講講眾妖之首——龍。”

此話一出,臺下登時掀起一片嘩然。

“妖?這是何物,我怎的從未聽說過?”

“這位兄臺你有所不知,我曾在話本上看到過,早在幾百年前,世上除了人魔以外,其實還有妖這一族。”

“妖族罕見,行事也頗為低調,只是不知為何,也不知從何時起,整個妖族便以龍為首,漸漸在世間銷聲匿跡了。”

被搶了臺詞,說書先生也不惱。

他只是一拍醒木,待臺下盡數安靜下來後,才捋捋胡須,轉頭看向方才說話的那名青年男子。

“這位看官所言極是,倘若妖族仍還在世的話,現如今這世間究竟誰說了算,恐怕還真不一定。”說書先生如是道。

有人驚詫:“噢?這妖族難不成比四大宗門的那些仙長們還要厲害麽?”

“是呀是呀,尤其是山上元仙宗的那位元掌門,聽說那位可是個距分神期只有一步之遙的大能,將來是要飛升去天上當神仙的,放眼世間,不管是人還是妖,如今恐怕都找不出他的對手來吧?”

說書先生合攏折扇,搖了搖頭:“看官此言差矣。”

“龍族乃群妖之首,傳說有呼風喚雨、吞雲吐霧之能,不僅上可飛天,下可入海,周身還覆有護體鱗片。”

“每一枚鱗片都可煉成奇珍異寶不說,每只龍身上還有獨一枚的龍心鱗,乃世間無價之寶。出竅期的修士來了,都不一定有能力與之一戰。”

說書先生滔滔不絕,將龍族源起、是如何令群妖俯首稱臣的,都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

“這龍族居然有這麽厲害?”

“怪不得能當群妖之首呢。”

眾聽客交頭接耳談論之際,有人提出疑惑:“孫先生,照您這樣說,龍族既然有這麽大的本事,怎的會在幾百年前連同妖族一起,從世間銷聲匿跡了呢?”

說書先生被問住,倒也不慌不忙。

他拂拂衣袖,神秘一笑:“今日便說到這裏,至於看官提的這個問題,且聽小老兒下回分解。”

-

與此同時,與天遙城有三萬裏之距的長仙島上。

縹緲雲霧繚繞在郁郁蔥蔥的林木之間,日光鋪灑在清澈幹凈的潭水之上,如點碎金。

一白發老者慢條斯理地往池中丟了些魚兒的吃食:“瓏兒,我方才交代你的那些,你可都記住了?”

他身旁站著一位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少女,膚白如玉,面紅如脂,眼瞳是極為漂亮純凈的琥珀色,眸中水波瀲灩,妥妥的一副美人相。

說起話來倒是脆生生的:“玄爺爺,我都記住啦。”

玄武:“既然如此,那就重覆一遍給我聽聽。”

少女扳起手指細數道:“第一,去到天遙城以後,我的名字就叫‘顧瓏’,玲瓏的瓏,顧祁白的顧。”

說這話時,和每個提到心上人時的女子神態無異,顧瓏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翹了起來,眉眼彎彎,溢著分明笑意。

她口中的那位顧祁白是她的救命恩人,於三百年前救過她一命。

顧瓏此番去天遙城,就是要去找他報恩的。

然而話音剛落,玄武便擡手敲了下她額心:“錯了,第一點就錯了。”

顧瓏吃痛,委委屈屈地捂住額頭:“玄爺爺,哪裏錯了?”

玄武恨鐵不成鋼地糾正:“是照顧的顧,光顧的顧,不是顧祁白的顧。”

這不沒什麽區別麽。

在玄武不容置否的目光註視下,顧瓏只好妥協:“知道了,玲瓏的瓏,照顧的顧。”

玄武用眼神示意她繼續。

顧瓏:“第二,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原身是龍,也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變回真龍原型。”

說到這裏,顧瓏忍不住多問了一句:“玄爺爺,連顧祁白也不行嗎?”

“不可,”玄武說,“除非,你想給他引去禍事。”

“好吧,我不讓他知道就是了。”顧瓏撇撇嘴巴,郁悶地嘆了口氣。

玄武於世間活了上萬年之久,擅占蔔,通天命,他不讓做的事情,自然有他的道理。

且玄武撫養了顧瓏上百年,顧瓏向來聽他的話,這次自然也是一樣。

“第三,不能讓顧祁白知道我曾經與他相識;第四,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長仙島的存在;第五,做事三思而後行,不可太過招搖惹是生非。”

“就這些了吧,玄爺爺?”

“就這些。”玄武臉色稍緩,將手中魚食放到一邊,不忘語重心長地交代。

“不過瓏兒,你在長仙島生活了百年之久,不谙世事,外面的世界遠比你想象中要覆雜許多,你此番去天遙城,需得諸事小心。”

“我給你的那傳送符務必收好,只要捏碎符紙,即可回到長仙島,記住了嗎?”

顧瓏乖巧地點了點頭:“玄爺爺,您放心好了,我全都記住啦。”

-

踩上雲劍,顧瓏告別玄武,正式踏上去天遙城的路。

長仙島與天遙城相距甚遠,是超脫凡塵、與世隔絕的存在。

要想在短時間內去往天遙城,需先抵達長仙島的邊界,再畫一個到天遙城的傳送陣。

倘若顧瓏聽到了客來茶館裏說書先生的後半句話,定會極其捧場地給他鼓巴巴掌。

再補問一句:“你這麽了解龍,是不是龍族的哪門子親戚呀?”

因為說書先生的確沒有說錯,龍能以鱗煉寶,此時顧瓏腳下踩著的這把雲劍,就是她用龍鱗煉出來的第三十七件寶貝。

雲劍劍如其名,以雲鑄劍身,輕盈無比。

雖不能用來對戰,卻是一件上好的趕路寶貝。速度之快,可日行千裏。

翌日清晨,顧瓏便抵達了長仙島的邊界。

她把雲劍收回儲物袋裏,跨過結界,隨即在原地畫了一個傳送陣。

僅三息時間,顧瓏周圍的環境便逐漸變得扭曲起來,再睜眼時,已來到了一處完全陌生的地方。

這裏和長仙島有兩三分相像,草木蔥蘢,明媚日光透過枝葉的間隙傾瀉而下,偶有幾只白色羽鳥穿梭在幽幽林間,宛如仙境。

顧瓏卻覺得,這裏比起長仙島來,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多觀察了幾眼後,顧瓏得出結論——

無非是這裏的草沒有長仙島的綠,樹木沒有長仙島的高,就連山上的空氣,都沒有長仙島上的新鮮。

果然還是玄爺爺的長仙島好。

然而當轉頭望見眼前黑底金字、刻有“元仙宗”三個大字的牌匾時,顧瓏決定忽略這點微不足道的落差。

誰讓她的救命恩人就在這元仙宗裏呢?

不過,令顧瓏稍感意外的是,她畫的傳送陣居然精準將她送來了元仙宗宗門口,直接省去了她找入口的麻煩。

玄爺爺告訴過她,元仙宗雖坐落在天遙城最高的山峰流月峰上,但上山的路口被設了陣法。

有靈根的修仙之人都容易在這裏迷路,更別提是山腳下的那些凡人了。

與此同時,一陣推搡的窸窣與說話聲忽地鉆進顧瓏耳朵。

猜測應當是快要有人從元仙宗裏出來,顧瓏左右環顧一圈,最後選擇躲到一旁的大石頭後面。

果不其然,隨著大門由裏向外推開,從元仙宗裏走出來了三個人。

更準確地說,是其中兩個人齊力,將另外一個人強行從裏推了出來。

跟著一起被扔出來的,還有一把破破爛爛的掃帚。

那二人衣著華麗,趾高氣揚地站在臺階上面,望著臺階底下的人的姿態驕矜,毫不掩飾眼神中的輕蔑之意。

其中一人身著綠衣,用幸災樂禍的語氣說道:“顧師兄,今日清掃落葉的差事,也要麻煩你了哦。”

他身旁的紅衣男子“誒”了聲。

“關師弟,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顧師兄可是掌門的兒子,既然身為掌門人之子,那維護宗門的形象不是顧師兄分內之事麽?”

“只可惜顧師兄天資愚笨,連掌門的萬分之一都沒能繼承到,連我們這些做師弟的都築基七階了,顧師兄卻還在五階苦苦徘徊。”

“既然實力上沒辦法給宗門長臉,那替宗門掃掃落葉,讓咱們元仙宗從外頭瞧著漂亮些,想必顧師兄心裏也是樂意至極的吧?”

綠衣男連聲附和道:“柳師兄所言極是,而且掃落葉能夠強身健體,說不定能助顧師兄早日突破六階,將這麽好的機會讓給師兄,師兄似乎還得感謝我們倆才是。”

兩人一唱一和,講相聲似的,將欺負人的事說得冠冕堂皇。

饒是顧瓏在長仙島上從沒經歷過這種事,也聽得她隱隱蹙了眉。

等到兩人笑著退回元仙宗內,重重關上了宗門,顧瓏才從大石頭後面悄悄探了個頭出來,好奇的目光投向那兩人口中的“顧師兄”。

雖然她與這位顧公子素不相識,可他被人這樣明目張膽地欺負,又跟顧祁白一個姓,說不定她能用自己的寶貝幫幫他,再借此問出顧祁白的下落。

可只一眼,顧瓏便倏地楞住了。

盡管只遠遠望見了一個背影,又盡管離兩人上次相見已過去了兩百多年,身形樣貌都有了一定變化,可顧瓏依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方才被一通冷嘲熱諷、關在宗門外的人,正是她在長仙島上日思夜想、掛在嘴邊兩百多年的存在。

倘若換做別人,恐怕永遠也無法單靠一個背影就認出兩百多年沒見過面的人。

不過在顧瓏眼中,現在的顧祁白只是比以前高了點,頭發長了點,甚至還和三百年前她初見顧祁白第一面時一樣……慘兮兮的。

對,就是慘兮兮的。

和先前那兩人光鮮亮麗的衣著不同,顧祁白的身形高挑消瘦,像是整日沒吃飽飯似的,開了線的粗布麻衣松垮套在他身上,更襯得他整個人多了幾分頹氣。

灰撲撲的衣服上面布滿了大大小小數不清的破口,有一道更是從他的肩膀直接蜿蜒至了手肘處,隱約能看見衣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與許許多多尚未痊愈的駭人傷疤。

狼狽不堪的模樣不像是天下第一宗門的弟子,更像是從某處牢獄裏逃出來的囚犯。

顧瓏看得心揪得慌,一團氣郁結在胸口,堵得她渾身都不舒坦,順不過氣來。

玄爺爺只同她講,顧祁白在元仙宗裏恐怕過得不太好。

如今看來,這哪裏只是“不太好”,分明就是快要被人給欺負死了。

顧瓏氣得無聲跺了跺腳,未曾想卻一腳踢到了旁邊的小石子。

小石子滾進灌木叢裏,發出了輕微的窸窸窣窣聲。

顧瓏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條件反射性地縮回了大石頭後面。

雖說她此行就是來找顧祁白的,可即使先前在長仙島上排練了無數遍,她仍還沒有想好跟顧祁白見面後的第一句話要說些什麽,只得默默在心裏祈禱顧祁白沒有發現她。

然而顧祁白已經側眸望了過來,淡淡的一個字:“誰?”

嗓音低又清冽,尾音漫不經心地拖著,溫沈的聲線似一壺浸著蜜餞的清酒。

顧瓏大氣也不敢出,悄然攥緊了裙擺,腦海中有千般思緒交織。

玄爺爺說,如今的顧祁白不記得她了,她又答應過玄爺爺,不能讓顧祁白知道兩人曾經的過往。

那,面對行事鬼鬼祟祟的陌生女子,顧祁白會怎麽做?

會將她抓起來,送到元仙宗的執事甚至掌門跟前麽?

堆在儲物袋裏的寶貝太多太亂,來不及從裏翻找出隱身符,一股淡淡的冷杉香已然來到顧瓏身邊。

顧瓏心下一驚,於慌亂中擡睫,猝不及防對上顧祁白那雙深邃清冷的眼。

顧祁白的樣貌其實可以用“美”這個字來形容。

高鼻深眸,馬尾高高束著,一雙狹長的桃花眼輕微上揚,眼下那顆小痣更為他平添了幾分多情之意。

如果可以忽略他身上那些或深或淺的狼狽傷口的話,這樣的顧祁白其實更像是哪個大戶人家裏意氣風發的公子哥小少爺。

而此時,顧祁白垂斂著眼睫,漂亮的桃花眼微瞇了瞇,探究的目光從顧瓏臉上一掃而過。

懷疑顧祁白下一秒就有可能將自己捉起來,顧瓏決定先發制人。

可兩百多年沒見面的救命恩人就在眼前,顧瓏緊張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以至於下意識帶上了以前和顧祁白相處時的說話習慣。

顧瓏咬住下唇,一雙琥珀色的圓眸水潤又靈動,脆生生的嗓音裏帶了點不安的顫。

“不…不要抓小龍,小龍送你寶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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