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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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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八門

“畢竟是魔族的地方。”裴若松打了個響指, 身上的雨水消失不見。

“你來了怎麽不和我說?”

小雨沒有停下,衰敗的黑色花草在雨水中猶如消融般泛起霧氣。剛剛突然下陷消失的地面又在黑霧中慢慢升回。

不用他牽,司徒瑯也能順利踩著冰梯走出來。但她抓緊那只手, 任由他拉過,借力回到安全處。

手心溫度偏高, 幹燥柔軟,不同於此地雨天的陰暗潮濕,倒容易讓人想起凡間城鎮剛出爐的糕餅。

她牽著那只手, 並沒有松開:“我去哪要向你報備?”

“不是這個意思。”他笑起來, “只是覺得,來了我的地方卻不找我,有點傷心。”

話雖這麽說,那雙丹鳳眼裏並沒有傷心,反而泛著光, 快樂的像一只搖晃尾巴的小狼。

他來得匆忙,相遇得偶然,身上服飾仍是青族少主打扮,青絲纏金線,在黑霧黑雨中,俊朗挺拔。

“你來找什麽?”

竹香氣息下,濕意蒸發掉。裴若松眉眼彎彎。

“你若是提前和我說下, 我就能給你送過去。只要是魔界的東西, 難道我會不給你嗎?”

這話真情實意。

黑聖山的雨水一陣一陣,時大時小。此刻仍在無休無止飄落。

青色帶竹紋的保護罩始終飄在半空。

司徒瑯不動聲色,故意想逗他:“魔界的都能給?可我聽說, 這裏是黑族的地方?”

裴若松心中捏拳懊悔:

就說早該把這塊地盤打下來吧!

他立下誓言般,勢在必得:“一樣可以歸我管, 早晚的事。”

他站在司徒瑯身邊,細細講起來這座山。

這黑聖山看起來荒蕪寂靜,卻並非是什麽三不管地帶。

恰恰相反,誰都想爭。

只是爭不到。

它在仙魔交界處,從前埋葬黑族族人,無數棺木圍繞成陣法。後來棺木越多,卻愈加荒涼,鮮少有人來祭拜。

按道理來說,這裏該算黑族祖墳處,怎麽也不應當拱手讓給他人。只是此地鬼氣森森,無論何方人士都會被無差別攻擊。

黑聖山生出一種花,名為朝顏玉露。

此花所見者少,且摘取麻煩。

限定早晨一個時辰之間采摘,遇金則枯,遇木則伏,遇土則雕。

它生在棺木陣法某處,雲霧彌漫,開花時整個所處範圍內有奇觀,火變冰,冰變火,隨即枯萎,只有變化的一刻才能采摘到。

不過此花雖然難得,卻也沒什麽人來找。因為這花沒有什麽特殊功效。

除了治療人結巴,好像沒什麽用。

“很華而不實的花。”裴若松評價,並且有點詫異,“你喜歡?”

司徒瑯怎麽會喜歡華而不實的東西呢?

她應該喜歡華而有實的,比如自己。

司徒瑯:……巧的很,你兒子就剛好需要這個。

她面無表情:“對,我喜歡。”

裴若松改口很快:“那我們就去摘。花嘛,華美就足夠了。”

“朝顏玉露。”司徒瑯直接問道,“什麽時候開。”

“要等等時機。”裴若松看地面,隨手撥開幾顆石子,探查地面的潮濕程度,“快了,過幾天就會開花。”

朝顏玉露和人參一樣,有概率生出靈智逃跑。

裴若松倒底是魔族的少主,對地貌風土了解透徹。他話語落下,已經拿出可以鎖困花草靈智於原處的道具,在地面上擺陣。

竹葉紋路的擋雨罩懸在上空,司徒瑯看著遠方雨幕,裴若松安靜半蹲在地面畫陣。

“下雨天可真好。”

沒頭沒腦,他突然說出這句話。

司徒瑯轉頭看他。

雨絲又飄下來。

和上次在竊臉妖秘境一樣,江南永不停歇的煙雨。

裴若松仍然低著頭,言語透過雨絲,帶著笑意。

“下雨天總能見到你。”

*

黑聖山上有苔蘚,黑色花草盛衰無常,苔蘚也一會爬上巖石,一會全被黑雨消融盡。

裴若松指著山石正中的棺木,告訴司徒瑯,過幾天那棺木上青色花苞開出的花,就是朝顏玉露。

司徒瑯順著他的手望過去,棺木漆黑透著潮濕感,那花青嫩含苞。

就這樣大大咧咧在黑族祖墳上拔花,還是棺木上的,難免覺得怪異。

此地處境敏感,不知道會不會被當成仙門細作。

司徒瑯不想惹沒有必要的麻煩:“假如黑族來找麻煩呢?”

裴若松笑起,丹鳳眼明媚,意氣風發。

“那不正是我擅長的嗎?”

魔族四方征戰,金戈鐵馬打服其他族,他這些年都是這麽過來的。

*

然而黑族不來找麻煩,陣法倒是自己動了。

滿地被雨澆灌的黑色花草突然回魂般又豎立挺直,棺木再次異動,變換方位,以二人為中心圍繞成陣法。

黑霧彌漫,將人包圍其中。

視線被霧氣遮擋,看不清周圍,而八個方位突然閃爍光芒。

八扇門同時出現。

八個方位。

司徒瑯握緊劍,藍綾下神情冷靜,眸色考量,莫不是對應八卦。

開門、休門、生門,此三門可以逃出生天。

死門、驚門、傷門,此三處兇險難闖。

杜門、景門中平穩定。

“走哪一個?”裴若松問,同時補充,“黑族地盤,出了名的變幻莫測。”

算不出來氣運,只能硬闖。

“你去選。”

司徒瑯擡下巴,發帶輕晃,讓他去選。

裴若松聽話,憑直覺往前走,選了正東方向。

司徒瑯猛然想起他的運氣。

小榴是滿分幸運值,但是他爹不是啊!

“等下——”

*

遲了。

刀戈聲響起。

裴若松的手剛剛碰到門,四周環境已然變動。

傷門。下簽。兇。

周圍事物變換,如臨古戰場,烏雲滿天,萬箭飛來。

裴若松眼疾手快,劍光一閃,擋住箭矢。

仍有不停歇的兵器攻擊過來,箭矢後是刀,刀戈後是戟,種種寒光擦肩而過。

好消息,兩位都是天花板級別戰力,這種程度的刀劍傷不到。

壞消息,雖然傷不到,但那刀劍一直存在,攻擊不斷,讓人沒有休息時機,心浮氣躁。

而且,即便裴若松的術法擋住了所有刀劍,司徒瑯的寒霜阻止住所有攻擊。

那陣法始終不開,不知何時才能出去。

無休止的纏鬥沒有意義。

司徒瑯藍袖振動,寒霜布滿古戰場,弓弦聲出鞘聲全部凍結於冰霜。

而後她一劍淩塵,戰場刀劍從中折斷,齏粉隨寒風散落。

仍是見不到出口。

而短暫寂靜後,箭矢再次出現。一切戰鬥好似重來。

司徒瑯懶得再看,藍色發帶在風中擺動,她只在搜尋秘境出口可能出現的地方。

既然是傷門,會不會不見血不給出?

而這個血,會不會是指他們二人。

她這麽想著,也這麽說出來。

她問裴若松:“不如你受下傷試試?”

“行。”

裴若松應得自如果斷。

甚至沒有對她的想法提出任何的反對和質疑,只是立刻就聽從。

他此前在八族纏鬥中受的傷已經好了,此時身上除了手心並沒有傷口。

而手心那個小傷口。是與小榴同時感應的,那塊憑空出現的小鐵片造成的。他覺得奇怪,故而沒有治療。

這個秘境中的刀劍也沒有本事傷害到他。

隱竹劍翻轉,刃口從對外,轉而朝向自己。他應下後,毫不猶豫,一劍劃過左胳膊。

長劍暗紋閃爍,一抹血色浮現劍身。

一切刀戈聲停止。

古戰場的刀光劍影消失,原地又浮現白霧,再次出現八個方位。

竟然真的是見傷便能出來。

“我們走出來了。”

裴若松聲調輕松,收了劍,回頭看司徒瑯。

司徒瑯並不答話,目光只是盯在他的胳膊上。

見血則出。

確實出來了。司徒瑯如此考量,這也確實破了局。

但是裴若松真要受傷了,她心中又很不高興,眉頭已然皺起。

霧氣蒙蒙,場景已然變換,八個方位又等待著一次選擇。

他們兩人在山洞中。

裴若松望著八扇門,回頭等她選擇。

霧氣似乎有靈,纏到她的衣擺,也在催促她選擇。

司徒瑯卻毫不關心。

她只是走到裴若松身邊,解開發帶,遞過去:“先把傷口包紮完。”

淺藍色的發帶,兩指寬,材質特殊,略顯透光。

裴若松帶笑看她一眼,伸手接過,靠坐在洞口石壁。

雨依然在落,雨絲纏綿。

他將發帶纏到手上。

他胳膊上的傷口不深,也不長。

他纏得很慢,藍色發帶繞著手腕往上,一圈一圈纏繞。

纏住結實小臂,發帶上有梔子花香。

*

黑雨再次落下。

雨絲與霧氣連綿,司徒瑯看著八個方位,再次做出選擇。

“這是連環秘境嗎?”

如果是,那這秘境可能沒有盡頭。但更像是選錯一次就回到起點。

“不算。”裴若松猜測,“大概選到生門,才能出去。”

這次是杜門。中平。

踏入秘境,只見一片花海。

各色花草瘋長,奇珍異草無數,鋪滿地面,花香鳥語。

而那棺木赫然在秘境中,帶著那支含苞待放的青色花苞。

整個秘境氛圍,平和靜謐。

“我們可以在這個秘境中待一段時間。”

裴若松建議,此門秘境雖不是大吉,但是中平總好過兇兆。

秘境不停變動,在這個門中待到朝顏玉露開放,再摘走,不失為一種好選擇。

司徒瑯讚同了他的話。

花海無邊,多是魔族植物。

從當初司徒瑯能用南瓜苗騙裴若松是藍仙花時,她就知道,這人是個花草不分的。

除了特別有特色的藥草。

但好巧不巧,這秘境裏的花草還真多是他認識的。這也說明,黑聖山花草毒素多。

“那個花呢?”

她指向一片橙色菱形花瓣。

花朵偏厚,圓潤飽滿,一看便知汁水豐富。

裴若松看了一眼,又繞過目光:“那個不重要,只要不碰就行了。”

二人在花海中待了半天。

直到傍晚時分,雨徹底停歇。

而花海驟然變動,那橙色菱形花瓣突然從天而降,猶如代替了雨。

司徒瑯疑心有詐,一劍破開。

“別!”

那個是——

情花。

專門針對魔族的情花。

一派橙色花雨落下,鋪天蓋地散落。整個空間中,整個地面上,都是橙色情花的花瓣。

要命的是,劍風斬落,情花汁液流淌,那花香終於徹底散發出來,帶著無法拒絕的魅惑。

司徒瑯收了劍,嗅到空氣中的花香,她擡頭,看著裴若松已經從白皙轉到漫起緋紅的臉。

“……你應該能克制住吧?”

情花本就對魔族致命誘惑,更何況這鋪天蓋地的程度。

況且,不僅是花的問題。

是人。

遍地情花中還有個藍裙的心上人。

裴若松捏住鼻梁,覺得當年應該學學清心咒。

“我現在學清心咒來得及嗎?”他無力。

眉眼看向司徒瑯,濕漉漉的,像是小犬。

“你想我教你清心咒?”

司徒瑯走近他身邊,手搭在他胳膊上。

“不要。”她很堅定,“我不教。”

裴若松苦笑,他望著司徒瑯的眼睛,眼神仿佛在問,阿瑯,你是想看我出醜嗎?

可是下一瞬,司徒瑯愈加靠近他,梔子花香撲面。

她很認真發問:“我不是在這裏嗎?”

“我不可以解開情花嗎?”

完了。

裴若松心想。

我已經出現幻覺了。

他往後退了一步,衣衫在地面磨蹭出聲響,腰間玉佩觸到地上。

司徒瑯也上前一步,她的手壓住那枚玉佩,而後翻手,攥緊在手心。

她是個執著的人,她看中的一定要握在手心。

她仍是盯著裴若松。

花香肆意流淌,像是無色的長河,早已經將人淹沒到窒息。

裴若松臉色緋紅,耳尖如紅玉。

他的聲音發顫:“我不想破壞你的無情道。”

司徒瑯伸手,徑直扯開他的衣領。

青色纏金線的布料,很容易就被解開。

他突然攔住她的手,臉留戀蹭蹭掌心。

她的掌心似乎帶走他臉上的熱意,讓人貪戀,他卻又克制內心般推遠。

丹鳳眼中眸色認真。

“如果你不愛我,這種事是不可以發生的。”

司徒瑯瞇眼:“你要挾我?”

她從他臉龐收回手,動作沒有停下,甚至更快速。

那雙慣常拿劍的手,解起衣服也是流暢迅速。

一切順利,除了裴若松死死扣住最裏面一件衣服,他攔在那裏,不許她更進一步。

奇怪,明明他是中了情花是那一個,卻比她看起來更堅定。

司徒瑯終於停下。

“你不許我愛,又不許我不愛。”

她擡眼,帶著笑意:“裴若松,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還這麽霸道?”

“我不想破壞你的無情道。”他忍得辛苦,仍是想把她往外推,重申一遍。

司徒瑯面色淡淡:“心已經動了,逃避身還有用嗎?”

裴若松楞住。

梔子花香已經入懷,有柔軟貼在他耳畔。

“而且你承諾過,你永遠不會拒絕我。”

情花鋪滿一方天地。

花海的氣息絲絲縷縷,在每一處拂過,纏繞,勾起萌動。

*

司徒瑯和裴若松在那片花海裏待了五日。

第五日早上,司徒瑯懶洋洋起身,藍色外袍遮掩住鎖骨上密密麻麻的痕跡。

她發現最中央的那朵朝顏玉露有盛開預兆。

果真如傳說那樣,這花開時有奇觀,周圍的水珠轉成了火焰,小火花在花邊簌簌落下。

司徒瑯用冰雪凝成刀片,摘下那朵奇花。

她端詳手心,這花呈現小喇叭狀,若成靈定是個話嘮,難怪能治好小榴的結巴。

她摘了花,收回乾坤袋。

有人比雨還要黏人。

“你愛我嗎?”藍色衣袖下有人攥著她的手,又得寸進尺繞過腰,呈現半抱姿態。聲音本清朗,此刻帶著絲饜足的啞。

司徒瑯懶洋洋任由他握住,嘴上卻故意糾纏於他此前的話:“我是無情道,不動心,不喜歡。”

裴若松笑一聲,下巴又在她肩上蹭蹭。

往北邊走,是生門。

生門。萬事大吉。

此處秘境中的場景,與凡間景物沒有什麽區別。

池子中游魚嬉鬧,樹林黃鸝啼叫。生機盎然,似乎處處都是生機。好似隨便哪裏都是出路。

這就是出口生門?如此簡單?

而真正在生死邊緣拼搏過的人都知道,刻意露出的生機,往往都是圍剿獵物的陷阱。

兩人停在原地,並沒有冒然往前走。

那雨又下起來。

天空中毛毛細雨飄落,在半空中如墨水般漆黑無光,落下來,落到手心,又如同普通雨水一般清澈透明。

雨滴滴落,整個空間之中掀起由雨線編織的薄薄黑紗。

黑霧不知何時摸上來,悄然滲透整個世界,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兩人呼吸聲。

裴若松的目光鎖定某個方向,語調輕松:“我有個猜測,信我嗎?”

司徒瑯偏頭,不說信,也不說不信。

卻是將手半懸空,等他來牽。

裴若松笑笑,拉過她的手十指扣緊。向著西邊走去。

棺木最為密集的區域,黑色的濃霧更濃郁。

絕處逢生,越是無路可走處,也許才是生機。

黑雨依然在降落。

兩人並肩往濃霧最深處走去,雨聲落在棺木上,響起敲擊聲與腐蝕聲。

雨中有小妖獸,不停蹦噠出現,均是尚未靠近就被擊退。

看似數丈長的山路,卻好似沒有盡頭。

此間黃鸝一直鳴叫,想讓人轉變方向,迷途知返。

裴若松牽著司徒瑯的手,掌心始終溫和幹燥,步伐堅定。

即便長路沒有盡頭,他也可以牽著手安然走下去。

直到黃鸝叫聲停下,揮開濃霧,明晃晃的光亮才終於出現在面前。

那是一口豎起來的棺木,森然立在黑花中央。

棺木漆黑,從下往上纏繞黑色藤蔓。

裴若松一劍劃開藤蔓,花草退落,棺木在短暫的吱呀作響後被長劍劈開,門隨白光打開。

這死氣沈沈棺木與散發蓬勃生機的樹木不同,與婉轉啼叫的黃鸝不同,卻是真正的生路。

絕處逢生,向死而生。

天光大亮,秘境解開。

司徒瑯對此只覺得意料之中,她摸了下乾坤袋,花已經到手,起身要走。

突然袖子被攥緊。

“我想問你一個事情。”

他的聲音低沈,卻勢必要問出一個答案。

丹鳳眼中,神色認真而莊重。

群山在層層雨幕下若隱若現。

“小榴的父親,倒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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