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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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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收徒

“我若是放你走, 養父會怪罪我。”

納蘭惶恐搖頭,藥房中只聞心跳聲。

“那可怎麽辦呢,”何唯善嘆氣, “再過一月,就是考試了, 我準備了許久。”

“我不拿下名次,又怎麽能向你養父風光提親娶你呢?”

何唯善幾度哄騙,一再強調自己要去趕著考試, 再不走今年的題就背不完了。

納蘭真的放走了何唯善, 還讓他找到機會帶走了匪窩賬本。

“納蘭小姐,你放寬心,我一定會回來的。”

*

他真的回來了,帶著一隊官兵。

早就有傳言,風聲緊, 新來的官員重金懸賞匪窩證據,要一網打盡。

何唯善高高興興,上交了證據,換來銀錢。

“不自量力。”

獨眼梟為非作歹多年,占山為王,這群搜山的官兵在他眼裏不足為懼。他自己是練過筋骨的,手下有納蘭以一當百。

更何況, 他還有個關鍵助力。

獨眼梟擰斷一個官兵脖子:“早就說過, 那燕家大官見到我,都要喊一聲親家!”

“燕家都得給我三分面!狗東西們,還反起你主子了!”

那群清繳匪窩的官兵盡數被土匪反殺。

獨眼梟打斷了何唯善的手, 又瞇起眼。他認出來這是抓過一次的人。

“納蘭,這不就是那個跑掉了藥人?你來處理。”

納蘭拎著何唯善的後領提到山谷。

“納蘭, 我好想你。”何唯善先哭起來。

“都是那群官兵逼迫我的,都是他們逼的。”

他的手斷了,嘴還能說得很。

“納蘭,”何唯善又發誓,“我要是背叛你,我就不得好死。”

“再放我一次吧,納蘭,求求你了。”

納蘭已經放走過很多人,她也茫然起來這些年的是非。

她又想起來那個幹幹凈凈的私塾先生。

“納蘭,我這次痛改前非,真的一回去就做功課,然後考試,教書,娶你。”

納蘭轉過身,莫名掉了眼淚。

“納蘭,你念念舊情啊!你讓我教你寫字的日子都是假的嗎?”

納蘭打斷了何唯善的一條腿後收了手,不想手上再多一條命。

“納蘭媃,”何唯善走前吐出一口血。

“你記得問問你的養父,關於你的名字。”

獨眼梟把領頭官兵的頭割下,懸掛在山頭,震懾四方。

自此,再無官家敢對土匪窩有想法。懸賞再多無人敢接。

大批大批財富湧進土匪窩,獨眼梟一大半留下,一部分送給燕家。

納蘭給獨眼梟倒茶:“燕家為什麽幫我們?”

獨眼梟臉色瞬間陰沈,幾度打量她。

“納蘭媃啊,我養你長大,你怎麽不懂得感恩,還越來越有怪脾氣,什麽都敢問。”

納蘭連忙低頭認錯。

獨眼梟甩袖離去:“不該問的少問。”

*

司徒瑯這邊,正在說書攤子上喝茶。

不是聽風樓的小報攤,只是凡間攤子。

黑化妖的幻境,和之前經歷過的幻境有些差別。被帶進來的人,居然可以傳到別處,場景幾度變換。

他們已經歷完幾段納蘭的命中變數。

最為激動的是蜃妖敖敖。

“氣死本大爺了!壞人啊!騙小姑娘感情!”

蜃妖暴躁跳起來,肥爪子對著何唯善指指點點。若非它還被拴著且無法更改已發生的事情,它真的會高高彈跳起來一屁股坐死這玩意兒。

太可惡了,比它在赤族聽的書都離譜。

但這無論欺瞞還是陷阱,都已是納蘭已經經歷過的人生,無法更改。

三人一妖,幾柱香前被傳送到此地,正是匪窩隔壁山頭下集市。

凡間說書精彩紛呈,講完天高皇帝遠匪寇如何囂張,又說起家長裏短。

司徒瑯認真聽著。

說書人和鎮上人多半認識,話題又談起誰家在鬧和離,誰家娘子受不了對方賭博家暴,要報官找說法,不僅要和離,還要男方賠償個損失銀兩。

臺下人附和著,這娘子做的對啊,真是此前遇人不淑啊,還是得早早看清枕邊人真面目啊。

瓜子花生在桌邊,茶水溫度適宜,裴若松掩面打了個哈欠。

“司徒姑娘在想什麽?”

“在想你的優點。”

裴若松立刻乖巧坐好:“我優點很多的。”

司徒瑯瞥一眼,吹吹茶:“你打不過我。”

“……除此之外。”

那說書人的話題卻又挑起。

“可諸位要知道,就算真要報官,也千萬不要碰到燕家的人。”

裴若松警覺:“這個燕家究竟是什麽來頭?提了幾次,還沒見到。”

又是一陣黑暗,無數楓葉蕭蕭作響。

三人一妖已經習慣。這幾天裏場景切換幾番,且每次都有黑化妖的追殺。

小榴已經自覺拿起木劍和符咒,去和黑化妖周旋。不出意外又是一番追趕與被追趕。

“為什麽它喜歡追我?”

劍靈蜃妖心知肚明:因為你身上有時空裂痕的氣息。

但是它話到舌上,猛然想去幾次被天雷打得嗷嗷叫的感覺,忍住真話,糊弄道:“哦,因為你弱吧。”

小榴內心很受傷。

*

兩個大人氣定神閑,還能閑坐飲茶。

“司徒姑娘,只要小榴打敗黑化妖,這幻境就可以立刻消散。”

司徒瑯叮囑他:“你不許出手。”

“我沒有這個意思。”裴若松搖頭,又低頭看司徒瑯剛剛瞬間在他手上纏繞的藍綢緞。

他耐心把藍綢一層一層解開,雙手擺脫纏繞,並沒有出招幫助小榴的意思。

他有點疑惑:“司徒姑娘,為什麽我感覺你對我的要求好像變多了?”

不僅要求變多了,好像還格外關註了些。

司徒瑯不接話。

裴若松盯著茶水,他想,可能是因為天一宗向來教導嚴苛,司徒瑯身為師姐以身作則,時刻監督師門。

可是她為什麽不要求別人只針對我呢?

裴若松恍然大悟,她一定是把我當自家人來要求了。

好好好。

*

幾個回合打後,黑化妖再次被火咒燎傷,立刻跑路。

“我說,黑化妖不愧是你的一部分啊。”小榴氣喘籲籲。

“哦?展開說說。”蜃妖立馬挺直腰板,滿意等待誇獎。

“都很會當墻頭草,躲躲藏藏,見勢不好就逃跑。

蜃妖亂蹦:“胡說八道!本大爺目前為止還沒逃呢!”

雖然也有被枷鎖拴著的原因罷了。

場景再換,正是一個飯館中。熙熙攘攘,恰值飯點,小二穿梭送菜,飯桌上熱氣騰騰。

“我餓了。”小榴牽著司徒瑯的袖子,遞過木板,還加了一句,“敖敖想吃炒豬肝。”

之前幾次餓了,司徒瑯都是直接讓他去找裴若松,裴若松做飯技藝一路從生澀到熟練。

這次恰巧在飯館,幻境亦真亦假,裏面的東西也能飽腹。

裴若松點了一桌,格外註意一半不加辣一半加辣。

司徒瑯對吃飯無所謂,此刻還掛心納蘭的過去,便沒怎麽動筷子。

她看向小榴的碗,發現他居然不怎麽吃蔬菜。

沒關系。司徒瑯想,小榴還小,他定能慢慢學會不挑食。

她一轉頭,卻突然註意到,裴若松的碗裏也是一顆青菜都沒夾。

裴若松起身去結賬,在幻境中也用真銀兩。

司徒瑯突然冷聲:“司徒榴,你過來。”

突然被叫全名的小榴震驚抖了一下。眾所周知,被喊全名比背書還可怕,背脊出汗。

他磨磨蹭蹭過去。

可司徒瑯並不是朝他發脾氣。

“今天教你一個俗語。”

她提腕,藍色衣袖平移,在木板上寫字。

每一個字都力透紙背。

司徒瑯連筆寫完,若非辛景做的法器木板足夠結實,早被劃出深溝。

小榴看過去,板上七字大字。

好一個“上梁不正下梁歪”。

*

幻境之外,天一宗山下。

橋邊紅藥吃得很開心,掛在左明鏡的腰邊嗡嗡哼歌。

左明鏡斬殺完惡靈,本來準備和師妹一起回去,卻發現東芝鎮已經有妖來襲。

“我小師妹呢?”

橋邊紅藥的劍尖搗搗某處黑煙彌漫。

左明鏡神色一冷。

“她糊塗!”

法寶一亮,他居然獨身主動鉆入蜃妖幻境。

*

“司徒姑娘,你覺得養梔子花怎麽樣?”

裴若松牽著小榴出來,不明白司徒瑯為什麽突然問魔族地界是不是種不出青菜。

但是他還是跟著走,認真思考那些地到底養什麽比較合適。

司徒瑯停住,擡眼望去,幻境波動。

“怎麽還有人主動進來啊?”蜃妖吃飽了,翻身睡覺。

那波紋閃爍,居然是左明鏡進來。

天一宗的人就是效率高,左明鏡進來後,都沒有客套,只一打眼周圍,而後朝前方一點頭。

“師姐,那就是燕家,無惡不作,卻又是此方父母官。”

*

納蘭用著養父起的名字,一直對此感激。就如同小犬被取了名字,便不是流浪狗一樣。她有了名字,也將此當作家。

直到何唯善提醒她,註意自己的名字。

直到董二喝醉酒迷迷糊糊說漏嘴:“呵呵,要是真的小姐沒被毒死,也這麽大了。”

納蘭機警擡頭,此時四下無人,獨眼梟在睡覺,只有董二這個酒鬼喝得渾渾噩噩,從花樓回來,走在山頭。

納蘭猛然出手,掐住董二脖子。

“你說清楚,納蘭媃是怎麽死的?”

董二酒喝多,仍是懵懵的:“哈哈哈,去燕家享福去了嘛。”

納蘭戴上兜帽,敲暈董二,體修一夜疾行,去看看所謂的燕家。

燕家。

父母官。首富。

她從前不懷疑,腦子也不靈光。而今有了疑心,有了線索,立刻行動,查得很快。

這事也不難查。

燕家本就對城內百姓貪奪無度,販賣人口,打探打探就能知道那一窩骯臟事情。

數年前,燕家獨子去世,要配冥婚。

重金請風水先生算出對方適合的生辰八字,恰好和獨眼梟的女兒納蘭媃對上。

於是獨眼梟認準時機,開出大價錢,勢必要攀上關系。

納蘭媃本就身體不好,每天吃藥。燕家獨子死後的第三天,獨眼梟慈愛走近納蘭媃房間,親手遞給她一碗藥。

獨眼梟為了攀上燕家,把自己的女兒毒死,和燕家兒子配了冥婚。

匪窩自此與燕家成了親家,獲得了燕家的支持,自此官匪一窩。

納蘭失魂落魄,自己的名字居然來自這樣一個女孩。

獨眼梟連親生女兒都能殺,那把這個名字給她,又代表什麽呢?

納蘭回去時,又撞見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燕家當街殺死一個誓死不從的女子,而那個女子,是很久很久以前,納蘭想辦法放走的孕婦。

第二件,是燕家十一歲的小侄子,才十一歲,為了口舌之爭,拿石頭拍死了一個女孩。

而事情發生時,燕家仆人無一覺得有錯,皆是理所應當的臉色。

納蘭不打算回去了,她轉頭趁著夜色進了燕家。

殺到孩童時,納蘭給了最後機會。

納蘭問:“你為什麽要欺負那個女孩子呢?”

那小侄子不服:“那我該怎樣?”

他叫罵起來:“那是我沒有弄她,我要是弄爽了她,她怎麽——”

啪。納蘭收回拳,血濺了一手。

連孩子都壞透了。

她想瞧一瞧,這些人的心肝是不是真的是黑色的。

納蘭殺燕家七十口,心肝全都掏出來餵狗。

一條街的狗都吃撐了。

*

納蘭殺燕家後,不敢回匪窩。

但是她沒有想到,匪窩她也回不去了。

何唯善被斷掉一只手一條腿,裝可憐讓納蘭放了他。可他心思歹毒,一心想報覆回去。

何唯善老家有親戚,在宗門修仙。

此仙門名為仙藥宗,實則名聲極差,在修仙界人人喊打。

他們常拿活人煉化藥品,取他人四肢骨架來提煉法器。

何唯善向宗門報了消息:匪窩山頭納蘭媃,天生體修體格,定能助貴宗一臂之力。

仙藥宗大喜,立刻帶人來圍剿。

匪窩不過獨眼梟是個練氣修為,其他人再冷血弒殺,也是凡人之軀。

修仙人士對凡人,如同大象對螞蟻,屠殺之勢。

納蘭鼓起勇氣回匪窩,恰巧看到的就是仙藥宗屠殺匪窩。

正是秋天,和她被抓到匪窩一樣的秋天。

山道上的枯葉曾經被匪徒踩過,而今又被匪徒血液覆蓋。山上沒有紅色楓葉,只是燒砸的火焰。

納蘭從前渾渾噩噩,是非難分。

匪窩並不好,但這是她住過的家。

她也有快樂的時光,和小夥伴們一起去賭坊,一起學寫字,彈著養父給的金珠去驚嚇山中群鳥。

她的家沒了。

納蘭一路逃難。

可仙藥宗窮追不舍,認定了要帶她回去。

她疑心仙藥宗是看畫像來追人的,便臉色塗黑,試圖逃過一劫。

仙藥宗追殺至一座山頭,那裏還有其他無辜的人,納蘭縮在人群中,祈禱不要被認出。

“就是她。”

卻有人出聲,指向她。

何唯善走出人群,他一手已斷,另一只手卻伸得筆直,死死指著納蘭鼻尖。

“就是她,天生體修,定能煉化。”

宗主揮手:“拿下。”

納蘭已是強弩之末,她本就沒學太多正經仙家招式,拼到現在,全憑天賦。

納蘭閉眼,認定自己必死無疑。

“住手!”

卻有清朗少年聲從丈外傳來。

長劍比話語更快,轉瞬之間,已有劍風襲來,鋒利難擋,劃破仙藥宗伸出的劍,將那些凡劍全削掉了一個尖。

劍甚至爆發出一圈劍氣,在納蘭身側牢牢畫了一個保護圈。

這柄劍極美,邊緣帶緋色,有芍藥紋路。

劍柄纏裹數尺紅綾,隨風在空中繞出一個波浪紋的半圈,極是華麗。

這柄劍在空中凝滯片刻,震懾眾人,而後一揮紅綾,直直飛回主人手中。

天一宗的日月紋外袍飄蕩。

少年人擡手穩穩當當接住劍。

他一身凜冽少年氣息,生得一雙瀲灩桃花眸。

*

這是左明鏡進山門後,隨師尊出的一次任務。

仙藥宗罔顧人倫多時,早已經激得修仙界不平。尤其是幾家正經救人的藥宗,幾次三番進言不能讓這般毒瘤留下。

仙盟遲疑,總要顧及同界舊情,不發追殺令。

師尊撚著胡子,卻已經帶著二弟子暗中調查。

左明鏡跟蹤仙藥宗一陣子,查出他們要追殺一個年輕體修,立刻跟緊。

中途仙盟過來,說兩句客套話,耽誤了他追人,此時仙藥宗滅門了匪窩。

左明鏡再度緊緊跟上來,正好趕上了仙藥宗追殺納蘭。

橋邊紅藥出手,殺得酣暢淋漓。

劍法講究,身法優美,一圈殺盡,竟然一滴血都沒有濺到納蘭身上。

左明鏡年紀輕輕,處理事情已很成熟。仙藥宗被他單槍匹馬殺潰敗。而後一並捆綁拖起,假裝不經意經過幾家正經藥宗休息,大家有仇報仇。最後拎起一兩個半死不活的幸運兒,再交由仙盟。

既殺了修仙界毒瘤,又給了仙盟說法。

只是剩下這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他望著納蘭,系緊給她披上的鬥篷,問師尊如何處理。

於是天氣晴好時,師尊收下了納蘭為弟子。

“你的天賦極佳。”

師尊言,“自此入我天一宗吧。”

納蘭謹慎接過日月紋路金絲校服,磕頭,行了拜師禮。

靜心的香在案頭插著,裊裊青煙。

師尊撚著胡子:“我座下幾個徒弟都有命債。

“老大聰慧通透,只是遇事不公,不得不抗。

“老三本性仁慈,不曾想過害人,卻有人因他而死。

“你來之前,是老二殺孽最重,要拿命才能抵消。”

師尊握住她的手,展開,上面一層繭。

“好孩子,你本性不壞,是被教壞了,為虎作倀多年。”

“從此你隨我學醫學藥,治病救人,就當贖罪,你可願意?”

納蘭點點頭。

只是她心中還有個問題:“我的修為,真的是練氣嗎?”

獨眼梟一直告訴她,讓她不要好高騖遠,奢望跨越身份,一屆凡人,練氣就已經是恩賜了。

師尊撚胡子問她對自己的估望判斷。

納蘭鼓起勇氣:“……築基吧。”

她又補充:“築基初級?”

師尊沒有回答,只慈愛教習她如何梳理體內真氣,教她口訣。

納蘭記下口訣,霎時之間,體內紛亂多時的氣息猶如迷失風暴終於找到航向,全都一個勁往通透處擁擠,氣息一陣陣湧起。

納蘭忍住所有不適,強行壓住,努力梳理。她也好像迷茫很久的孩子終於找對了方向,朝光亮處努力。

氣息很久才平覆,納蘭睜眼,師尊師姐師兄們在臺階上等她。

她朝天一宗臺階踏去。

一步金丹。

*

納蘭在天一宗修煉一陣時間。

她的前緣全由師門徹查並清理幹凈。

“何唯善?”

左明鏡歪歪頭,十分嫌棄。

“聽著就不是好人。”

他掐著何唯善的脖子,把人懸在山崖上。更用留影珠錄下了他對納蘭的道歉。

左明鏡看著留影珠,想到調查中此人騙感情並非一例,更是沾染過命案,謊話連篇。

他又把珠子捏碎了。

心意不誠的道歉,師妹不必聽到。

納蘭的名字也變成了只叫納蘭。

二師兄把“媃”這個名剔掉。

左明鏡很嫌棄:“不吉利的名字我師妹才不要呢。”

“納蘭納蘭,就這樣清清爽爽喊著多自在。”

他的手點過院子裏大大小小的物件:“天一宗裏,所有好聽的名字都是我取的。”

“我的師妹,以後就叫納蘭。”

獨眼梟的來頭也查出來,並非只是他所說,僅僅因為沒有天賦被趕出來。

他是某個宗門的記名弟子,天賦不高窺不見仙路也就罷了,更是在修行期間就曾利用宗門名頭幹盡壞事,被宗門除名拋棄,一直懷恨在心。

只能說本性頑劣,無可救藥。

那宗門知曉此事後,派些人去了當地,做了場法事,超度因他而死的冤魂,當了卻因果。

納蘭的屋子被安排在廚房旁邊,她喜歡爐火氣息。

她歡歡喜喜把東西都塞進房間,她凡緣已盡,幾乎是空著手進師門的,屋子裏都是師兄師姐給的寶貝。

左邊櫃子上放冰紋花瓶,右邊窗戶旁是一排體修圖冊,床邊架子上是疊好的日月紋衣袍。

“你幹嘛留著那封信?”

準確說不是信,是封從藥書上撕下來的一頁紙,上面有簡單的字,是納蘭曾經學習寫字時留下的東西。

“憶苦思甜。”納蘭把信放到枕頭下,認真說,“是我以前的做錯事的痕跡,留下來,能提醒自己現在才是對的。”

左明鏡隨她去了。

他在院子紫藤花下,拿前女友送的絲帕擦著橋邊紅藥,身形瀟灑,語調斯文,補充一句:“你再敢犯糊塗,我打斷你的腿。”

納蘭抖抖,趕緊在信上加上十八層靜心咒。

又有一日。

納蘭曬完藥材,在屋頭看晚霞。

院子裏,師尊在搖椅上抱著大黃狗睡著了。

大師姐強迫癥發作,拿出幾十根長短粗窄顏色深淺不一定藍色長布條,全懸垂在紫藤花下。

那些藍綾垂如瀑布,她指尖懸空做法,一根一根試哪一條裹眼睛最舒服。

辛景剛剛讓天機書認主,忐忑謹慎,舉高手,拿著小勺挖了半勺山茶花蜜,問天機書吃不吃。

天機書不吃,橋邊紅藥嗡嗡飛來張口就咬,纏著紅綾繞了一圈,又被左明鏡收手召回。

左明鏡的手上還提著兩壇酒,在晚霞中擡頭望她。

“老四,和你說個事情。”

納蘭往旁邊坐坐,熱情拍拍身畔的琉璃瓦片。

左明鏡一個輕功,輕巧坐到她身邊。橋邊紅藥懸停在身側,兩壇好酒穩穩載在劍身上。

左明鏡坐到她身旁,遲疑一會,開口。

“你剛進匪窩的時候,二當家叫董二,他說沒有人贖你回去對嗎?”

納蘭直面往事,楞了一瞬,而後點點頭,又低下頭。

她是納蘭員外家的孩子,沒有起名,不被在意,一起被抓起來的別的人都被贖走了,只有她被丟下。後來被關籠子被匪徒查出體修體格,才有了這前半生。

左明鏡摘走納蘭發梢沾住的藥草,說出來他調查的事情。

“納蘭家的老仆,他去贖你了。”

左明鏡的話語很輕。

“老仆拿著銀錢,上山贖你。可是他遇到了董二,董二殺了他,並獨吞贖金拿去喝酒,他喝完酒回來,又騙獨眼梟你沒有人來贖。”

納蘭楞了很久,而後雙手掩面,在屋頂哭了起來。

左明鏡拍拍她的後背。

“你從來不是沒有人要的小孩。”

*

身邊的左明鏡早被吸入幻境,司徒瑯輕笑:“難怪他跑進來,倒是他的功勞。”

這黑化妖的幻境奇特,與往常不同,司徒瑯並未被吸入。

裴若松盯著幻境中院子裏挑藍綢的人,不知道她最後選了哪一條藍色帶子。

小榴苦著一張臉,思考娘親是不是忘了他,他現在還在苦兮兮和黑化妖對打。

薄光再次浮動。左明鏡提劍出幻境,滿眼不耐煩。

他想揍黑化妖,氣它又讓小師妹經歷了一番痛苦回憶。

劍尖懸到黑化妖頭頂,又想起這個完整劍靈要小榴自己收服,硬生生收勢。

黑化妖被嚇到半死,氣息狂擺,想躲進幻境中。

幻境仍在繼續。

那是尚未進天一宗時的納蘭,她途徑一間寺廟,身上還帶著血。

納蘭對著寺廟望了很久,寺廟前車水馬龍,香火不斷,有貴人小姐出入,或求財富,或求姻緣。

而後納蘭認真拍幹凈身上的灰,又裁掉了沾血跡的袖子。

她進了廟中,學著那些人的樣子,凈手,求香,奉香,許願。

她閉眼在金色像前虔誠許願,畫面無聲,唯有庭中紅葉飛舞。

無人知道她輕聲許下什麽,她睜眼時,眸子明亮。

黑化妖發著抖要逃,場景抖動。

納蘭已經走出人間寺廟。

左明鏡一把揪住黑化妖,那妖變成了大和尚的樣子,還披了層袈裟。

黑化妖的能力和原蜃妖有所差別,它能更精準控制幻境回憶的走向。

左明鏡攔住蜃妖,橋邊紅藥出鞘,緋色劍刃抵在大和尚脖子前,不打算輕易放手。

他認真說:“我師妹所求,是什麽願?”

黑化妖被控命門,只好依照命令行事,幻境再度回放,視角切換,拉進。

納蘭在廟前虔誠許願。

紅葉依舊飛舞,在庭院中望見無數人的心願。

少女在輕訴著自己最想要的願,聲音輕卻堅定,一字一句清晰可聞。

她說:

“我想有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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