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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朱顏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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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朱顏改

最後這事沒讓聞丹歌過問, 應落逢說他先試著自己查一查。聞丹歌答應了,一是因為她確實抽不出空,二則是因為, 她覺得落落很想通過這件事向她證明什麽。

證明什麽呢?無論他成功與否,他都是她心裏最完美的那顆星星。不過她從來不幹涉他的想法, 阿娘說過,接受不了自己伴侶有事業心的人是狗屎。

臨走前, 應落逢照例給她換藥。窄窄一間昏暗的屋子裏, 光線陳晦,她坐在榻邊緩緩褪下半邊衣袖。肩上傷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只有一道淺淺的猙獰傷疤, 見狀, 應落逢長長吐出一口起,下手仍然輕之又輕,讓聞丹歌有端聯想到尾巴掃過時的觸感。

她用餘光瞥了又瞥, 遺憾地發現沒有尾巴。應落逢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偏不讓她如願, 揣上吃飽喝足的小紙人走人:“回去了。”

小紙人很有禮貌地向她揮手, 聞丹歌起身:“我送你們回去吧。你也聽到了, 夜裏妖都不太平。”

應落逢叉腰,沒好氣道:“然後呢?借口送我回去, 臨了在我院門口說渴,喝完水又說胳膊疼,治完開始說天色已晚......”他想起唯一一次被她得逞的經歷,氣得牙癢癢, “護法在妖都學了不少?”

她以前哪懂這些彎彎繞繞的?現在學精了也學壞了。

聞丹歌於是不出聲,認栽只將他送到門口。應落逢瞥見窗臺的月芽草, 問:“你把它帶來做什麽?”

他當時就奇怪,她不告而別就罷了,捎走月芽草是為何?

聞丹歌眨眨眼,面上難得露出心虛的神色:“沒什麽,留作個念想。”

應落逢磨牙,恨不能敲醒她:“念想有真人好嗎?”

“沒有。”她立刻答道。那股氣才醞釀起又消弭,應落逢摁了摁額角:“你.....好好準備勝迎會吧,失蹤的事我有了進展再和你說。”

“嗯,別太勞累自己。”她伸手,替他拂去鬢角一縷碎發,仿佛將連日的疲憊一同拂去。他不自覺蹭了蹭她的手掌,等反應過來耳朵又擅自跑出來貼貼,一張玉面漲得通紅:“回、回去了。”

————

雖說聆鶴在霓裳坊有些人脈手段,但他終究根基淺,且投靠的兩位主公先後倒臺,他說要查,確實有些無從下手。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頭緒,比如那些找他看病的人中,就有一位打更人。

他提了兩壺好酒並一掛上好的下酒肉敲響了打更人的門。打更人晝伏夜出,此時正在酣睡,給他開門的是打更人妻子,蘇婆。

蘇婆也在他那裏開過藥,一見是他立刻眉開眼笑:“聆小醫師來了?快請進!”

應落逢面色有些窘迫,忙擺手糾正:“算不得什麽醫師,婆婆喚我小鶴就是。”

“怎麽不算醫師呢?簡直是神醫!回頭我就叫我家老頭子買一面‘妙手回春’的錦旗給你支上去!我這腿啊,一到下雨天就疼。那天您給開了一帖藥膏,我敷上去,腿居然好了!”蘇婆一邊說著,一邊倒了杯茶給他。茶杯是粗瓷做的,有一個拇指大小的豁口,卻看的出來是這個屋子裏最體面的一樣。應落逢道了聲謝,抿唇喝完一口,問:“蘇爺爺呢?還睡著?”

蘇婆:“睡了一上午了,你若是找他有事,我這就把他叫起來。”

應落逢忙制止她:“不用不用!左右我無事,就在這陪您說說話,順便等他老人家起來。”

蘇婆於是要張羅著去鄰居家借兩把柴來燒火,給他做晚飯吃。應落逢說不用,掏出之前聞丹歌塞給他的一把炎符,一面燒火一面問:“今個冬天冷,您二老沒有準備多餘的柴火嗎?”

“唉,要是有那個錢的話哪能不準備?”蘇婆嘆了口氣,道,“你也知道,我們倆個沒什麽大的進項,就靠老頭子打打更、我給人家洗衣服過活。如今天氣冷了,我也不大出去洗那個凍手的衣服,家裏就只有老頭子一個。可偏偏上頭壓了他兩個月的工錢沒發了,他又不好意思開口去要,就怕惹了哪位大爺不高興,這個差事也沒了。”說著說著,蘇婆臉上愁雲慘淡,想起他是客人又堆出一個笑:“瞧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麽。小鶴平時有什麽忌口的?或者喜歡吃什麽?婆婆給你做。”

應落逢哪敢真的留下來吃完飯?二老生活本來就夠艱難,他還是來添麻煩的,立刻道:“爺爺還沒醒嗎?睡這麽久對身子不太好。”

因為他是醫師,蘇婆對他的話深信不疑,聞言連忙趕回屋內推醒了蘇爺爺。

老爺子年近六旬,身子骨還算硬朗,就是前幾天開始,總覺得腰疼。應落逢給他開了一劑祛濕的藥,他服用以後果然好了許多。說起來霓裳坊最近好些人濕氣入體,不是腰疼就是腿疼胳膊疼,應落逢帶的藥都快供不應求了。

眼見天色不早,他開門見山:“蘇爺爺,幾日前,就是歌樓大火的那日,您還當值嗎?”

蘇爺爺點點頭:“當的。那時差不多二更天吧,火勢還大著嘞,一點要滅的跡象都無,也不知道是什麽火。”

應落逢默默低下頭。聞丹歌放的火,他什麽都不知道。

“那您有留意到差不多三更天的時候,霓裳坊附近有一個姑娘出入嗎?大概這麽高,穿一身水紅色的衣裳,十五六歲的模樣。”他比劃了一下失蹤歌女的身高樣貌,蘇爺爺吧咂下嘴,陷入沈思。

蘇婆問:“小鶴醫師要找人?”

應落逢點點頭:“之前玩得比較好的一個妹妹,大火時明明跑出來了,這兩天卻找不著人。家裏人說當晚返回去找東西就再也沒有回來。”

蘇婆惋惜:“唉,既然跑出來又作甚回去呢?”

忽然,蘇爺爺猛敲了一下煙桿,激動道:“好像是有這麽一個人!還撞到我了,我的腰就是給她撞疼的!”

應落逢瞳孔驟然一縮,問:“這是怎麽回事?”

蘇爺爺於是給他描述了大火當晚自己遇見的事。大概是三更天的時候,六扇門和清影派的人終於控制了火勢,他也就敢壯著膽子靠近湊個熱鬧。原本高聳精致的歌樓頃刻化為焦土,許多人連全屍都沒有就灰飛煙滅了。他好多年沒有見過這種陣仗,看了會熱鬧就往別處打更去了。路過一條巷子的時候,迎面撞上來一個紅衣服的女娃。

那女娃連聲道歉也沒有,低著頭一言不發走了,頭發長長的垂到地,怪滲人的。妖都什麽妖都有,蘇爺爺只當又是一個失心瘋的,也就沒多留意。現在想想......

“那身衣裳,倒還真是歌樓的樣式。他們家我路過很多回,一定不會記錯。”

應落逢又問了他具體的時辰,蘇爺爺仔細回想一番,道:“約莫是醜時三刻快寅時的時候?小姑娘大半夜不睡覺,穿一身紅裙子披頭散發地跑出來,得虧遇到的是我沒被她嚇著,要是換個年輕一點的,保不齊就嚇昏過去。”

眼見著自己老伴愛扯大話的毛病又犯了,蘇婆感覺制止他:“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做什麽?沒看到人家小鶴醫師著急找人嗎?你還知道什麽一並說了。”

蘇爺爺搖了搖頭:“別的還真沒什麽。就是撞了我一下,然後往、往......往平陵坊那裏走了?哎你不是說她要去歌樓嗎?”

應落逢一頓,答:“她家住在平陵坊,也許是發現進不去歌樓打道回府了。”

又彼此寒暄一番,應落逢唯恐自己再聊下去蘇婆就要破費,天黑前借口走了。臨走不忘在門縫裏塞一沓炎符,這個角度還是他給聞丹歌送東西時練出來的。

出了蘇婆家,巷子口站著一個人,不是聞丹歌還有誰?他不覺加快腳步,唇角勾起一抹笑:“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聞丹歌點了點藏在樹上溝裏的小妖:“他們說的。”

他點點頭,若有所思道:“那他們會不會知道失蹤的事?”

聞丹歌解釋:“不會。白天和夜裏是兩股勢力,丐幫不管晚上,就算要管也不是他們這些小妖能管的。而且他們惜命,撞見什麽是要殺人滅口的。”

反倒是打更人,因為拿的是官餉,各路牛鬼蛇神遇上了也不會動手。

應落逢把蘇爺爺知道的和她說了,聞丹歌註意到一個點:“他說玲瓏撞了他之後,他的腰就開始疼了?可他不是因為濕氣入體才腰疼的嗎?”

玲瓏就是失蹤的那個女孩的名字。應落逢一怔,暫且沒有將兩件事聯系到一起:“可能是糊塗了把兩件事混為一談,這個病蘇婆得了好幾年,也許傳染了。”

聞丹歌沒再問,只說今天晚上無事,可以陪他一起去霓裳坊和平陵坊交接處看看。應落逢也沒有拒絕,輪回廊之後,他深谙一個道理:有些事情不能逞強,既然她的存在能解決一半以上的問題,那就狐假虎威嘍。

於是這天夜裏,倆人喬裝一番,出現在三更天的霓裳坊。

說是喬裝,不過各自撤下一部分易容術恢覆原貌。出門前聞丹歌對著他這張臉看了又看,找出一個兜帽把他蓋上。

應落逢不解:“戴這個幹嘛?”

她答:“不想讓其他人看見。”

應落逢:“......”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占有欲?

霓裳坊本是夜夜笙歌之地,那場大火把這裏的旖旎氣燒得一幹二凈,想要恢覆元氣至少需要半年。但各處曾經的風景尚存,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他們置身其中,一股悲涼油然而生。

應落逢走到一個地方,忽然蹙眉,退回一步站定:“這裏的味道好奇怪,像是水腥味?”

聞丹歌擡頭看了看,道:“或許就是打更人遇見玲瓏的地方?”

應落逢覺得她的話有道理,擎了一張炎符低頭細細找起來。突然,他在拐角處一簇草叢裏看到了什麽,拉著聞丹歌過去:“這裏有——”

“什麽人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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