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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肉強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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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肉強食

聞丹歌雖然不知道應落逢為什麽要裝作不相識, 但現在情況覆雜,不是把話說開的好時候。見他覆又進入室內,她瞥了眼四周正在縮小包圍圈的刺客們, 也跟了進去。

保鴻信雙目迷離,但如果細看會發現那迷離只是表象, 眸底藏著深不見底的暗潮。袁厲身邊圍著兩個衣衫淩亂的舞姬,面上仍然帶著和藹的笑, 唇角的弧度卻在聞丹歌進來時輕蔑地揚了揚。整間雅廂或許只有金庚盡興了。

見她進來, 保鴻信收到暗號,晃晃悠悠起身,還不忘抹了把舞姬光滑的臉, 對袁厲拱了拱手:“大哥, 小弟不勝酒力、先去外面透透氣!您自便!”

聞丹歌上前攙住他,手指隔著布料劃了一下。這是他們事前商量的暗號,意思是對方準備動手了。

袁厲點頭, 仿佛沒有察覺異樣:“幾日不見,二弟這酒量下降不少!還是聚的少了, 以後我們兄弟幾個多聚聚, 也免得生分!”

聞言, 保鴻信面上的偽裝有一瞬破裂,不過還是維持住了:“是是是!多聚、多喝!金庚、還不給大哥滿上!”

轉身的瞬間, 聞丹歌聽到他暗罵:“老不死的,誰要和你們兩個在底下聚?”

她假裝自己沒聽見,目光越過珠簾投向後面一眾樂師。應落逢已經就位,正專心致志彈著琵琶, 對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無知無覺。

保鴻信和袁厲對彼此都下了死手,這座歌樓裏勢必會有無辜的人被牽連。“迎勝會”的名額非常重要, 但如果一切都以應落逢受傷為前提,她寧肯不要。

不過眼下還沒有走到必須二選一的地步,她還有機會。下定決心後,聞丹歌對保鴻信道:“共有十五人,但不排除整座歌樓都是他手下的可能,引蛇出洞後屬下送您出去。”

保鴻信點點頭:“可。你辦事一向仔細,我很放心。切記,不留活口,必要時可以放火。”

看來剛才試探袁厲口風失敗了。聞丹歌心中了然,看著他獨自一人進入茅房後便隱去聲息埋伏到暗處。

據保鴻信所說,袁厲比他們更急所以一定會搶先下手。那麽只要保鴻信先受傷,後面無論鬧得多大都能推卸責任。妖都沒有律法,有的只有各坊各派間脆弱如紙的盟約。

果然,茅房裏傳來保鴻信的悶哼和打鬥聲,聞丹歌迅速起身,迎魁如一柄月光刺破黑暗,霎時雪花四濺,清冷月光墜入血泊。

保鴻信傷的不重,剛才那一擊他原本能夠避開,為了留存對方先下手的證據臉上才硬生生挨了一刀。他抹了把臉上的血,確定沒有下毒後露出勢在必得的笑:“袁厲老賊,你命休矣。”聞丹歌沒有出聲,盡職盡責地保持沈默。按照計劃,接下來倆人應該互換衣服,由她扮演保鴻信繼續吸引仇恨,而保鴻信則裝成她回到廂房向袁厲稟告“有刺客”。袁厲若是和他走,他便能兵不血刃拿下霓裳坊;若是不和他走,則會死在今晚的暗殺之夜。

倆人都穿得簡單,不到一息就完成了喬裝。聞丹歌隔著門靜靜聽了會,比了個“二”的手勢,意思是外面有兩個人。

保鴻信深吸一氣,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開始了。聞丹歌握緊迎魁,一腳踹開門,在刺客反應過來之前拿下一人首級。後面倆個見“保鴻信”如此生猛,紛紛使出十二萬分的力氣與她較量,以至於遺落了從另一側出走的,真正的保鴻信。

————

雅廂內,絲竹管弦聲繞梁不止,幾個舞姬離了袁厲圍在金庚身邊,添酒助興:“金護法真豪爽!”“金公子實乃俊傑!”“哎呀全都喝光了呢!比剛才那個榆木疙瘩似的小毛孩強多了!”

或許是最後一句戳中了心窩,金庚再起一壇,一飲而盡。幾個美人連連稱讚,依偎著他爭寵起來。金庚哈哈一笑,展臂將四人攏進懷中,親完這個又去親另個:“美人、心肝,別鬧,你們誰傷了誰,我都心疼!”

袁厲見他已經喝得神志不清,擡手叫停了絲竹,撚著佛珠笑瞇瞇道:“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雛鳳清於老鳳聲。想當年你父親在你這個年紀,不過兩壇梨花白就倒啦。”

憋屈了這麽久終於得到他一聲誇讚,金庚心中激動,拍了拍胸脯保證:“袁、袁叔,不是我和您吹!整個鴻運幫、不、整個妖都,就沒有人比我更、更能喝!您別說兩壇梨花白了,就是二十壇二百壇!也、也不在話下!”

這番話引得舞姬們又殷勤了幾分,紅袖添酒餵到他嘴邊。金庚來者不拒,直喝得面紅耳赤。袁厲端了一盞茶,吹了吹上頭漂浮的茶沫,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哦?難道在鴻運幫中,二弟不管你們喝酒?梨花白隨便喝?”

金庚像是終於找到了可以抱怨的地方,不吐不快:“哪能啊!管倒是不管,但這梨花白哪裏是隨便能喝到的?說出來也不怕您笑話,今個兒,還是我今年第二次喝!”

“第二次?幫中原來艱難至此了嗎?二弟為何不肯與我說?”袁厲大驚,金庚猛地點頭:“我沒資格過問那些,只是瞧著手底下的兄弟越來越少,多少也能察覺一些。”

“唉、唉、唉!”袁厲連連嘆氣,不住搖頭,“沒想到我們兄弟三人,生疏至此,想當初也曾......罷了、罷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我也老了。”

聽著他的嘆息,金庚的酒也醒了些。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身上沒有力氣,現下連掀眼皮都有些吃力,更別說辨別袁厲的話:“袁叔您也別太擔心.....老大說了,只要您肯把這塊地方傳、傳給他,他定然好好給您養老......”

袁厲冷笑一聲,揮袖讓舞姬把這個爛醉如泥的蠢豬擡下去。應落逢所在的樂師隊伍也都沈寂下來,靜靜等待他的指示。

“給我養老......他保鴻信真是好大的口氣!偌大霓裳坊難道無人了嗎?需要他一只臭狐貍指手畫腳!”“嘩啦”一聲,價值連城的瓷盞碎了一地。一個舞姬不顧滿地碎片,伏身道:“保鴻信已被困住,他身邊那個南景往這邊來了。”

“嗡——”一聲錯弦琵琶傳來,袁厲皺了皺眉,沒有理會樂師隊伍裏的異樣,吩咐下去:“南景於我有用,先留下。保鴻信和金庚都殺了。”

“是。”明暗處幾十道聲音齊齊答覆,應落逢抱緊琵琶,屏息凝神。

門被人從外面粗暴地推開,袁厲眼角的笑紋還未展開,在看清楚來人是保鴻信後徹底僵住。

“大兄!快走!有刺客——”保鴻信頂著半張臉的血,哭的血淚模糊,一上來就拉著袁厲往外走。袁厲穩了穩心神,道:“二弟稍安勿躁,你的臉上是怎麽”“來不及了大兄!此地不宜久留,快隨弟弟走!”他哭得情真意切,偏偏手下力氣也不見小,袁厲被他托到門口,趕緊朝樂師隊伍使眼色。

一個持笛的樂師走出隊伍,還未上前便被保鴻信喝止:“站住!我認得你!你與那些賊人是一夥的!”

袁厲一怔:“二弟你或許是認錯了,此人在樓中多年”“大哥無需多言!時間緊迫,謹慎些也是應該的。你們若是清白便退後!退後!”不知什麽時候,保鴻信拾起了地上的碎瓷片,威脅似的朝樂師揚了揚。樂師唯恐他會傷到袁厲,猶豫著不敢上前。

袁厲心中暗罵不止,面上還要穩住保鴻信:“二弟,大哥知道你孝順,大哥和你走,我們出了樓再說。”一邊打手勢讓舞姬去裏面擡出金庚。

金庚被人擡出來的時候腦袋還不清醒,看著面前一幕楞了楞神:“老大,這就動手了?”

蠢貨!保鴻信差點沒被他這句話氣吐血!什麽叫“這就動手了”,這不就是明晃晃告訴別人,是他先動的殺意嗎?

果然,袁厲也早就不想裝下去,一聽金庚的話順便變了臉,悲憤道:“二弟!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多年兄弟情分終究是不敵利益,你先是派人傷了三弟,現在又要對大哥痛下殺手?我可有一處對不起你?”

保鴻信惡狠狠剜了金庚一眼,反手將碎瓷片對準袁厲脖頸:“事到如今還假惺惺什麽?我只一個要求,交出霓裳坊,我饒你不死!”

袁厲搖了搖頭,嘆氣:“二弟,大兄以前是怎麽教你的?妖都之中,永遠不要相信別人。哪怕是大兄,也不能輕信。”

“什麽?”保鴻信大驚,忽覺雙手無力,碎瓷片再度跌落,緊接著他整個人癱倒在地,只有口舌還能動,“你!你在酒裏下了毒?不、這不可能!這裏都是我的”“你想說這裏都是你的人?那你可就大錯特錯。”袁厲招招手,四個舞姬上前對他一禮,就要把保鴻信拖下去。保鴻信死死扣著地板,怒目圓瞪:“你們這些賤人!背叛我!”

袁厲輕蔑一笑:“這就是大兄要給你上的第二課了。妖都之中,唯財不破!”

然而他話音未落,雅廂的門再一次被人破開。

聞丹歌手執長刃,浴血的身影宛若閻羅。

保鴻信也笑了:“哈哈哈,大兄,如今小弟也教您一招。”

“妖都之中只有一條鐵律。那便是,弱肉強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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