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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溪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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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溪鎮

信洲邊界, 桃溪鎮。

在南面,下雪或許是因為聞丹歌震動結界。可越往北走,入了信洲境內, 雪花便如南邊梅黃時節的雨,不要錢似的紛紛揚揚。

應落逢在方寸宗長大, 從來沒有見過雪,遑論此等折竹積松、帶風亂舞的大雪。才下馬車, 還未來得及攏緊大氅, 就有團團飛雪從天而降,化在肌膚上,激起一片寒顫。

他卻不覺得冷, 捧著手巴巴望著天穹, 待雪花如願落在掌中,興奮地捧給聞丹歌看:“阿鶴快看!是雪!”

卻忘了,縹緲山一山有四季, 她每日都能見著雪。聞丹歌也不掃興,見他凍得鼻子都紅了, 眼眸仍然亮晶晶, 便自芥子袋裏又取了一件猩紅大氈, 猶覺不夠,又取了件羽毛緞鬥篷。兩層厚厚的衣物壓下來, 應落逢向前踉蹌半步,差點喘不過氣來。她這才略帶遺憾地停止了繼續添衣的動作。

應落逢見她還是那一身出發時的單衣,撤了最外層的鬥篷要為她披上。聞丹歌搖頭,握了握他的手:“瞧, 我身上暖和著呢。”

手心傳來陣陣溫暖,她的手掌勝過任何熏籠。不過片刻, 原本被雪水凍僵的手指就恢覆知覺,他啞然,慢半拍地意識到她是火爐似的人,怎麽也凍不著。

“嗯。”他不再為她披衣,卻也沒有松開手。兩人就這麽牽著,誰也不說話。

還是書緒跑過來打破靜謐:“二位......不知能否借一件厚些的衣裳?行路匆忙,原本計劃到澹洲購置禦寒的衣物。臨時有變,二公子他......”應落逢點點頭,聞丹歌便猶豫著取出一件白色鶴氅。他看清了上面的花紋,連忙制止,脫下自己身上的猩紅大氈遞過去:“穿我這件吧。”

書緒連連道謝,接了為他家公子披上,好奇:“應小郎為什麽要脫了身上這件?不是才捂熱嗎?”

尹敘白悠悠道:“丹歌,鶴也。我怎麽好意思穿鶴氅呢?”

雖說是鎮,但桃溪鎮算得上一座城的規模,進入需要通過關卡。憑借尹敘白的關系,他們順利通過關卡,免去了大排長龍的功夫。

回望身後緩緩挪動的漫長隊伍,應落逢問:“怎麽會有這麽多人入境?”他們這一路,一半走在人跡罕至的小道上,一半走傳送陣,基本沒遇上什麽人。難得到一座大些的城鎮,就碰上這樣大的陣仗。

尹敘白沈默半晌,道:“大概是從,睦洲逃過來的。”

“逃?”他問。可尹敘白回完一句後便不再做聲,默默盯著車壁發呆。

睦洲尹氏,到底出了什麽事?前世的記憶泰半都被痛苦占據,偶有一些有價值的信息,也難以回想。

於是應落逢也失了看雪的興致,車廂裏陷入沈默。

忽然,馬車緩緩停下,外面傳來聞丹歌的聲音:“無物宗的人來了。”

信洲境內由無物宗管轄,他們無需刻意隱瞞。應落逢掀開車簾,看清了來人的樣貌:一身燕羽灰衣袍,衣襟留了兩對霽青的邊,瞧著是無物宗弟子服,還是品級不低的弟子。

來人自報家門:“劍峰斂煦,見過二公子。”

尹敘白微微點頭,看來是聽過“斂煦”這個名字:“辛苦了。”

有斂煦帶隊,他們一路暢通無阻,起碼再也不用擔心會被黑客棧騙了去。聞丹歌與斂煦一齊坐在車轅上,斂煦便與她閑聊:“你是跟二公子從睦洲來的?”

聞丹歌:“嗯。”

斂煦道:“這一路辛苦你了。本該由我護送二公子入宗,只是......宗裏最近出了些事,一時抽不出人手,見諒。”

聞丹歌微微側頭,有意無意地打聽:“出了什麽事?會耽誤婚事嗎?”

斂煦嘆道:“等我們到了無物宗,你自然就知道了。”

聞丹歌不置可否,心裏卻在想:睦洲生亂,大量百姓逃往無物宗,如果無物宗自身難保,尹敘白未婚妻的行為豈不就是在逞強?

可看斂煦的反應,更有可能是內亂已經解決,如今尚有餘波未平。

希望這餘波不會阻礙他們取離恨水。

馬車走在熙攘的街道上,寸步難行。約莫半個時辰後,他們才出了城門不到一裏地。書緒忍不住出聲問前面車上的斂煦:“這位道長,是不是有些慢了?”

聞言,斂煦擡頭看了眼天色,點頭:“確實,今天就到這裏吧,先到客棧歇下。”

應落逢掀起車簾,與聞丹歌對視一眼。

歇下?要知道現在才是申時二刻,就算是冬日,外頭還亮著呢。

書緒不理解:“道友,你莫不是聽錯了。我是說我們可以......”“幾位是從外面來的吧。就聽這位小仙長的,早點到客棧歇下吧。”一位路過的老人長長嘆了一口氣,拄著拐往城門口走去,“城門就要關了。”

城門也關得這麽早?

聞丹歌望向遠處,只見原本還大排長龍的隊伍不知何時消失了,城門也掩至一條縫隙,只能隱約窺見城外烏泱泱的人群。

如一道天塹,將他們隔開。

應落逢問:“城外的人呢?”

斂煦:“他們也要盡早找地方紮帳篷。二公子,時間不早了,我們走罷。”

桃溪鎮有問題。

這個想法同時浮現在幾人腦中。可他們又想不明白,趙元冰大費周章把尹敘白引至桃溪鎮,還派專人接送,總不能是想害他吧?

抱著這樣的疑惑,在客棧安定下來後,尹敘白叫住斂煦:“斂煦道長,城中可有異樣?”

斂煦張了張嘴,見自己一左一右都圍著人,尤其是把守門口的聞丹歌,雖然抱劍的姿態散漫,但一雙眼亮如流星。她便知道隱瞞不了,嘆了聲道:“並非我有意隱瞞。只是城裏的怪事沒有定論,說出來徒增憂心。”

尹敘白看著她,一字一頓道:“無妨。我素來大膽,不然也不敢不遠萬裏來無物宗,不是嗎。”

見他執意要聽,斂煦斟酌道:“最近夜半......不,從日落開始,鎮上就頻有人失蹤。其實不止桃溪鎮,再往上的大城,乃至無物宗所在洲府,都有人失蹤。”

“起初是一兩個上山的孩子回不來,父母第二日去找,只找到了遺骸。那時我們都以為孩子是遇上野獸了,除了組織人手狩獵外並沒有多想。”

“說來也怪,分明是冬日,山上野獸出沒的頻率卻比以往多得多。一月之間,洲內各地頻有孩子被野獸叼走的事。少宗主親領弟子上山,這種現象才略微好轉。”

聽到這,傳聞雖有疑點,但依舊在正常人可以理解的範圍內。斂煦接著道:“怪就怪在後面。過了幾天城裏開始有年輕女子失蹤。”

“又過了幾日,變成青壯年。最近這些天,變成老者失蹤。”

“宗中長老來看過,都說沒有察覺到妖或妖獸的氣息。而那些失蹤的男女老少出身不同、所在不同、修為不同,幾乎沒有一處相似之處。有時候同一個夜裏,兩處相距甚遠的地方,會有人同時失蹤。”

聞丹歌:“這樣的怪事持續多久了?”

斂煦:“大概是從半年起。”

半年,足以讓這些傳說傳到澹洲。難怪那些賊人成群結隊地作案,原來是山裏既不安全,也無生意。

想起有過一面之緣的老者,應落逢“啊”了聲:“那位老人家豈不是......”“這你不必擔心。”斂煦道,“失蹤人群的標準每變換一次維持一月,之後平安十五日。這已經是老人開始失蹤的第四十三天了,十三天前就安全了。”

這極富規律的變化令尹敘白不吐不快:“若非天災,定是人禍。”

不然怎麽會這麽巧?四十五天一變,時間一到就不再抓人。

斂煦點點頭:“少宗主也是這般想的。但宗中雜務纏身,實在抽不出時間和精力徹查。只能先從洲府一點點往下挖掘。”

尹敘白冷笑一聲:“是抽不出時間精力,還是不想管?”

顯然,治下頻有百姓失蹤的事,使趙元冰在他心底的形象大打折扣。斂煦連忙解釋:“少宗主已經請人降下言靈——‘凡在入夜前歸家者,居有定所,永不受擾’。”

這就是她寧肯耽誤行程,也要將他們帶進客棧的原因。結合她之前所說“未進入城中的人也要開始紮帳篷”,顯而易見的,客棧和帳篷都屬於言靈中的“居有定所”。

聞丹歌覺得這樣形式的言靈有些耳熟,多問了一句:“降下言靈的是?”

“噢,是莫前輩。”

難怪這家夥一去這麽久都沒有消息,原來是摻和進無物宗的事裏了。她點點頭,表示自己初步了解了狀況:“我們什麽時候能到無物宗?”

今天是第十三天,也就是說,後日會有新的“失蹤標準”出現。莫驚春不是熱心腸的人,她在此地降下言靈,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提示。

這問題也是尹敘白關心的。斂煦道:“日落前必須到達安全的落腳點,最快也要三日。”

也就是說,他們會在路上迎來新的“失蹤標準”。

他們這一行人,有年輕男女,無老少,誰也不知道下次會否中招。應落逢試探著問了一句:“如果用傳送陣呢?”

斂煦搖頭:“你們有所不知,越往北,傳送陣的效力越低。如果不是化乘期的大能,幾乎不能......”話音未落,她看著聞丹歌輕輕松松勾勒出的法陣,一時忘了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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