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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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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應落逢並沒有什麽種植的經驗, 除了餓極時嘗試過在院中培植野菜,這算得上他第一次種東西。

小小的兩粒種子,瞧著還沒有尾指的指甲蓋大, 狀態也不好,焉焉的沒有一絲生氣, 仿佛下一秒就會一命嗚呼。饒是如此,他仍然抱有十萬分熱情, 考察了周圍植被, 挑了一處樹木茂密的地方種下。

澆水、松土、施肥,還有呢?似乎還需要拔雜草、捉蟲。他沒做過這些,索性搬了小馬紮坐著, 什麽也不幹, 專門盯著那一小塊濕潤的土地。

這是她交給他的東西,他不想讓她失望。

坐了一會又覺得手上差了點什麽,猶豫著去屋裏拿出手帕和繡花撐子。她實在貼心, 昨晚就把東西搜羅齊整,唯恐他失言似的。

想著想著, 分明四周無人, 紅暈還是一點一點攀上面頰。他低頭看著膝上才繡了兩針的白鶴, 想,縹緲山的春天真是炎熱啊。

春光融融, 微風徐徐,時節正好。連日的疲憊得以在此刻消解,不知不覺間,他竟就這麽睡去。

聞丹歌回來時, 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場景。

落日西斜,灑金揚暉。橙黃暖光下, 應落逢一襲素色春衫,柔順如綢緞的烏發落下,向上是一雙微闔的眸子,眼睫不安地顫著,如一只受驚的蝴蝶。

她不太喜歡念書,可此情此景,腦海中自然跳出來某句詩:

公子只應見畫,此中我知獨津。

再有一陣風,吹動他手裏的東西。她湊近了看,才發現是她昨天說過的帕子,愈發放輕了動作。可才靠近,應落逢便驚醒,睜開眼發現是她,連忙看了眼天色:“這麽晚了,我去做晚飯。”

“不用,我從山下帶了吃食回來。”她晃了晃手中食盒,是祝女君非要塞給她的。應落逢點點頭,起身和她一起擺飯。

三菜一湯,有葷有素,做得十分可口。但他才夾了兩筷子,便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從食盒的樣式來看,應該不是酒樓裏賣的。幾樣菜雖然簡單,但看得出費了心思,鎮子上多為翼族人,按常理女子不怎麽會下廚,那這些菜會是從哪裏得來的?

一番猜測,下筷的動作就慢了。聞丹歌看出他神情恍惚,還以為他才睡醒沒休息好,順手用公筷夾了道木耳到他碗裏:“怎麽臉色不太好,是在外面午休吹了風嗎?明天我在院子裏裝個藤椅,你累了可以到藤椅上曬曬太陽。”

“不是......”他看了看碗裏的木耳,到底沒有把心裏話說出來。

也許是他想多了。

第二日,聞丹歌照常出去,還是說戌時之前回來。他站在院子裏望她遠去的身影,開始了新一天的等待。

種花、繡花。他心中有事,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一不留神繡花針刺傷了手指,落下一滴殷紅。

“嘶”他趕忙將手指放入唇中,垂眸卻看到血落在土裏,昨天才埋下的種子居然發芽了!

雖然他沒種過花,但也知道一天就發芽是萬萬不可能的......難道是雜草?他遲疑著將受傷的手指置於芽上,一滴血澆灌下去,嫩芽肉眼可見地長大。

他這才想起,前世那些人好像也用自己的血肉養過什麽東西,他的血似乎有某種奇效,可以使植物快速生長。

要不要告訴她?本能告誡他,不要輕易把自己的秘密說出去,防人之心不可無。可內心深處另一道聲音卻說:連彼此坦誠都做不到,和利用她有什麽區別?

昨晚的一餐飯再次浮現腦海,他後知後覺地產生了危機感,隨之生出的是一股深深的無力。

他擔心這些有什麽用?就算那飯真的是某個小郎君送給她的,他又能說什麽?

他連最真實的自己,都不敢讓她看見。

————

聞丹歌發現了,應落逢最近心情不太好。具體表現在她回來時,偶爾會看見一條垂頭喪氣的尾巴。

無精打采地垂著,不覆往日神采。明明前後不過數日,卻連毛發的光澤都黯淡不少。

這可不妙!果然狐貍不適合家養嗎?思來想去,還是他一個人呆在家裏太孤單,她又實在忙抽不出空陪他,唯一的破局之法或許只有把他送到祝女君那裏試試。

於是她在飯桌上提出:“落落,你想不想去鎮子上逛逛?”

應落逢搖頭:“我還是不去了,山上安靜。”

她接著說:“是去我老師家裏。她家中有許多藏書,正需要人幫忙整理。從前我讀書的時候老師助我良多,如今我回來了理應在她老人家面前盡孝,可是最近走不開......不需要你真的做什麽,你就去陪陪她,她可想見你一面了。”

一聽是她的老師,應落逢有些意動,又怕自己笨手笨腳把事情搞砸:“我可以嗎?理書還好說,我愚鈍,怕說了什麽惹老師生氣......”

聞丹歌笑了:“你放心,祝女君一定會喜歡你。和我這種榆木腦袋比起來,你就是天上文曲星。”

天上文曲星什麽的也太誇張了......他被她說得臉色漲紅,內心卻抑制不住地往外冒小粉花,猶豫再三,試探道:“那我什麽時候去?”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應落逢點頭,思忖著第一次見長輩,需不需要帶點什麽。

次日聞丹歌果然沒有一大早就外出,而是在家裏吃過午飯和他一起出發。兩個人輕裝出行,沒有坐馬車,一柄迎魁足矣。

應落逢知道她是因為照顧自己才沒有用更方便的傳送陣,心裏又羞又愧。

如果他能再有用一點,她是不是就不用這麽累了?

“抓緊我。”她回頭叮囑。應落逢一怔,旋即改為抓她的衣領,聞丹歌耐心糾正:“風大,你抱著我吧。”

抱、抱她?

他心中一驚,好險沒有從劍上摔下去。還是聞丹歌身法了得,回身把人撈住。

她憶起他暈傳送陣,不確定暈不暈劍:“你還好嗎?要不我們還是坐馬車。”

“不必,這樣就行。”他聲音悶悶的,手搭上她的腰。她點點頭,念訣起劍。

縹緲山四季的風不同,春風柔軟,夏風清亮,秋風蕭瑟,冬風呼嘯。可無論哪一種,都不約而同地繞開他們,應落逢能感受到的只有一點餘韻。

他猜測是聞丹歌施法避開了風,她總是如此體貼,微小之處更見仔細。他小心翼翼環著她的腰,起初是虛虛攏著,手腕偶爾蹭到衣裳。後來風漸大,速度愈快,他不得不緊緊貼著她的腰身。

這才發現,她雖不似尋常女子腰肢纖細柔軟,卻也勁瘦,還有一種別樣的力量感......他紅著臉感受著手下的觸感,分明看不見還要強/迫自己閉上眼,仿佛這樣就能屏蔽雜念。

就當量身......等他繡花的水平上去了,就為聞姑娘做一身衣裳吧。

“到了。”一炷香後,劍停在祝女君府邸門口。應落逢才下了劍,發現四周投來許多打量的目光。

他下意識就要站到聞丹歌身後,可很快發覺那些目光不含惡意,甚至帶著天然的善意。

上一世那些淬了毒的目光使他千瘡百孔,他因此畏懼人群。但她故鄉的人不一樣,她們看他,就像看一只突然闖入的,貓?

“那就是聞家小郎君嗎?長得這麽俊!”“是呀是呀,比祝女君的孫子還要好看!”“有點嫉妒阿鶴。不行,等下我要問她哪裏騙來的小郎君,我也要......”

聞丹歌對最後一人道:“可不是我騙來的。”

那人一怔,“噗嗤”一笑:“那你告訴我哪裏娶得到這麽俊的小郎君?”

她沈吟一番,高深莫測:“良緣天賜。”

“星人”可不就是天賜的嗎?

圍觀眾人覺得沒趣,“切”了一聲便散開。她上前敲響了祝女君家門:“女君,是我。”

門“吱呀”一聲開了,來開門的卻不是祝女君或下人,是祝靈犀。

他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一言不發,卻在應落逢路過時投去一瞥。

應落逢本能地,感到一絲敵意。

————

祝女君在前廳與人議事,似乎與開設學堂有關,聞丹歌也加入進去。應落逢則由祝靈犀招待,在偏廳吃吃茶說說話。

他因著那一瞥耿耿於懷,本身也不是個愛說話的性子,便埋頭喝茶,任沈默蔓延。祝靈犀也不說話,也不走,就和他面對面坐著。

過了半晌,女人們議事的聲音漸漸小了,應落逢估摸著自己該出去和聞丹歌一處了,他忽然出聲:“你在她面前也這樣?”

應落逢:“???誰?”

祝靈犀喝了口茶,才道:“她啊,還能是誰。”語氣頗為變扭,又帶著難以察覺的矜傲和熟稔,好像鬧性子的貍奴。

他反應過來這個“她”可能是自己名義上的“妻子”,蹙眉:“是又如何。”他想起來了,方才在門口有人把他和“祝女君的孫子”比較,想來面前這位就是了。

聞丹歌說祝女君是她老師、教她讀書,祝靈犀的年紀應該與他差不多,所以他和聞丹歌從小認識,說不定還一起讀書。

同窗情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顫了顫睫,看著茶水漣漪中自己破碎的倒影。

“呵,確實不如何,畢竟和她成親的是你。”祝靈犀甩袖起身,淡淡道,“走吧。她們談得差不多了。”

應落逢便隨他步入正廳,穿過走廊時,突然看見一個下人提著食盒往外走。

他的目力極好,一眼就認出食盒的樣式同前幾日聞丹歌帶回的那個,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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