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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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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

呼嘯的風聲。

靈力在僵硬的指尖上微弱地閃動了幾下, 可最終還是逐漸地暗淡了下去。

強烈的失重感扼住了喉嚨,冷涼的空氣灌進口鼻,再摩擦過裸/露的肌膚, 窒息之餘, 讓她恍惚間有一種被纖薄的冰刃剖開了肌膚的感覺。

她的耳邊縈繞著咆哮一般的風息聲,眼前是重重疊疊的藍色迷障, 可就是在這樣的耳聾目盲之中, 明鵲卻感覺到自己的頭腦是從未有過的清晰。

這樣自縛手腳,不作任何防護,就放任身體墜落下去, 最有可能的後果就是在觸到地面的一瞬間, 全身的骨頭都像煙火一樣炸碎開來, 內臟四分五裂, 血水爭先恐後地從身體的每一個孔洞之中流瀉出來, 交錯混雜, 逶迤滿地...

這樣進山的方法, 當真可信麽?

可是, 她現在也已經毫無辦法,甚至有些不合時宜地聯想到,如果當真生生摔死在了這裏, 同上一世被生剖魔丹相比,哪個更痛一些?

虞山與膚山之間的高低落差極大, 這場墜落好像持續了太久,涼風灌進眼睛的感覺並不舒服, 明鵲聽天由命般, 慢慢合上了眼睛。

就在鋪天蓋地的黑暗占據了她視野的下個瞬間,她的身體忽然被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那人骨節修長的手緊緊扣住了她整個肩膀, 她的鼻梁抵在他的頸間,能感受到脈搏急促的鼓動,縈在鼻尖的,是淺淡的梨花香。

明鵲幾乎瞬間就知道了這個人是誰。

他的肩膀,有這麽寬嗎?寬到可以把她整個人圈在懷裏?她有些茫然地想。明明,剛剛將他救下來的時候,還是個那樣單薄羸弱的孩子...

“謝驚堂。”

她恍惚地喊他的名字,聲音很小,因此後面兩個字幾乎被狂風吞咽而去。

可他好像還是聽清了:“嗯。”

謝驚堂真的跟著她跳下來了...

他有沒有考慮過,如果這種跳山的方式極有可能的後果是直接摔死,這樣頭腦發熱般貿貿然地跟著她跳下來,不僅保護不了任何人,還會——

“沒事,不怕的。”

她的思緒卻被他附在耳畔吐出的這幾個字徹底打斷,少年生疏地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哄孩子一樣的語氣,咬字和緩而溫柔。

明鵲驚愕地睜開眼,只能看見他們飛揚而起的發絲糾糾纏纏地繞在一起,下一刻,兩人的位置倏然顛倒,下方逐漸清晰的山景在她半壁視野裏迅速地放大,而占據了她另外半邊視野的,是他認真看著她,神色平靜的眼睛。

兩個本可以自救卻因為一句荒唐讖言而作繭自縛的人,在墜落之中完成了一個不知道算不算擁抱的擁抱。本應該被她保護的任務對象現在為了保護她跳下山崖,預備給她當人肉墊子。

明鵲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是應該擔心一下任務的,可是,很奇怪地,她原本繃得有些發痛的身體,卻在這個懷抱之中不受控制地放松了下來。

第一次作為被保護者被人護在懷裏,第一次離得這麽近看一個人的眉眼。他說沒事的,她的腦子真的就如他所言開始放空,任由他身上滾燙的溫度也捂熱了她冰涼的身體。

“......”

算了。

這些t思緒也不過就在一兩個眨眼之間,她已經擡起胳膊環上他的身子,顧不上他身體忽然的僵硬,伸手護住了他的腦袋。

地面已經近在眼前,是生是死都成定數,就算那人說的方法真不靠譜,只要謝驚堂還剩一口氣,總能被她救回來的。任務不會失敗,人也不會死。

兩具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處,朝著□□的石地飛墜而去——

“砰!”

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她墊在謝驚堂腦後的手與地面相觸,竟是整個陷了進去,仿佛他們落到的並不是堅硬的山石上,而是一團蓬松柔軟的棉花。

謝驚堂有些懵然地看著上方的天空,仿佛還沒反應過來現在的情況。

這就平安落地了?毫發無傷地平安落地了?為什麽感覺剛剛像是落到了一層厚厚棉絮上?他是在做夢嗎?還是其實已經死了?

明鵲已經幹脆利落地從他懷中撐起了身子,若有所思地伸手摸了摸身下的地面。

“......”她蹙起眉,“是石頭。”

“怎麽可能?”

謝驚堂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也跟著伸手去摸,摸了半天,徹底懵了。

真的是石頭!

明鵲站起身,環視一圈,才發現他們掉落的這個地方原來是一片密林中央的空地。左右皆是繁茂的參天大樹,有些樹上還結著紅艷艷的果子,朝上看,是萬裏無雲的晴朗天空,一輪明亮的日頭掛在天邊,竟是於虞山不同,半點藍色的霧氣都不見。

看似是一片歲月靜好,其實哪哪兒都不對勁吧!

樹林之中除了鳥聲稠啾沒有其他任何的聲音,明鵲在周圍兜兜轉轉,不知道在找什麽東西,而謝驚堂從地上站起身,拍打著衣擺上的塵土,後知後覺地於這種安靜的氛圍中品出幾絲尷尬來。

方才情況緊急,他差點都要覺得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結果一套大陣仗下來,兩人毫發無傷,他自覺無比英勇的保護者形象一夕破滅,面對眼前這位剛剛又抱又哄的魔尊大人,一時生出了一種無地自容的羞赧感。

他和明鵲前兩日還鬧得那麽僵,她才剛剛緩和一點態度,就發生了這種事,多半又要覺得困擾然後和他保持距離了吧...

“發什麽呆呢?”

他從沈思之中驚醒過來,才發現明鵲已經回到了他身邊,正抱著手臂滿臉疑惑地看著他:“叫了你好幾聲了。”

謝驚堂緩緩松開了手中揉成一團袖角,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剛才——”

他本想對自己抱住她的失禮行為同明鵲道個歉,解釋一下自己不是故意占她便宜,沒想到對面先一步開口道:“剛才多謝你了。”

少年一楞,有些愕然地擡起頭,才發現明鵲臉上的表情居然也有些不自在,他瞬間便啞了口,想說的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眼神到處亂飄,最後幹脆一轉身背對向她,結結巴巴地大聲道:“哦...!沒事!”

“有哪裏受傷了嗎?”明鵲本著刷好感度的心態多問了一句,“有的話過來給我看看。”

謝驚堂渾身一僵,低下頭在自己全身摸過一遍,連頭發梢都看過了,遺憾地發現除了手背上有一點點擦傷——就是那種稍不註意可能就要愈合了的那種擦傷——之外,沒有任何地方受傷。

他咬了咬唇,臉色不虞地道:“沒有。只是跳個山,還不至於讓本公子受傷!”

明鵲:“......”

她說:“你擡頭看,天上有頭牛在飛。”

“...沒有啊?”謝小公子居然真的一臉茫然地朝上看去,左看右看沒發現。

“有。”她神色認真,抱著臂側過身子朝前走去,沒忍住勾了勾唇角,“被你吹起來的。”

“餵!你什麽意思啊!”

翠衣少年氣得跳腳,三步並作兩步追上了明鵲,恍惚中,有種他們之間的關系好像又恢覆到了從前的感覺,沒有中間莫名奇妙的尷尬和疏遠,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最照顧他,心情好的時候還會說些不好笑的冷笑話。

他心裏糾結來去,一團亂麻似的,也沒顧得上明鵲到底在往哪兒走,只是悶頭跟著,就這麽跟出了兩裏路,才懵然提問:“你要到哪兒去啊?”

“不知道。”明鵲攤手,神色自若道,“我又不認得這裏的路。”

“...不是,你認真的嗎?”謝驚堂沒想到明鵲也有這麽不靠譜的時候,驚愕不已,“這可是山裏,亂走的話萬一碰到成群結隊的靈獸怎麽辦?”

明鵲停了步子,好整以暇道:“那你領路,看看要去哪兒。至少先得找到其餘幾個人吧?”

少年無語地擡頭望了一眼天上,別說是跳下來的人影了,連個鳥影都沒有。他試著用宗內秘法同雲嬈建立聯系,卻發現無論怎麽嘗試那邊都沒有傳來聲音,神色不由得凝重了起來。

“你和姬諺前輩聯絡的上嗎?”謝驚堂知道他們之間有一對用以聯絡的小蜘蛛,眼巴巴道。

明鵲搖搖頭。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他們在這座暫時還摸不清楚狀況的山裏,和大部隊徹底走散了?

他站在原地沈思了一會,就聽明鵲慢悠悠道:“沒事,這裏好像有人居住,我們可以找個本地人問路。”

人?

這座山都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居然還有‘人’?

明鵲指了指路旁的樹下,謝驚堂順著看過去,居然發現了許多蘑菇,一叢一叢,瞧著倒是小巧可愛。

“這些蘑菇可以食用,有采摘的痕跡。”明鵲道,“所以,這裏附近一定有‘人’。”

是真人還是假人暫且不論,他們首先得逮著個能交流的搞清楚狀況才是要緊。

謝驚堂正要說話,卻被天邊傳來的一陣轟然雷聲倏然打斷了思路。他瞪大眼朝上看去,才發現方才還萬裏無雲的天色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陰雲密布,沈沈欲雨。

只不過兩個眨眼,已經有豆大的水珠掉到了他的臉上,震耳欲聾的雷響一聲比一聲緊促,像是催逼似的,昭示著大雨欲來。

“這地方的天怎麽說變就變啊?!”

謝驚堂狼狽地脫下外袍,跳到明鵲身邊,將外袍撐到兩人頭上。稀稀落落的水珠已經變成了細密的小雨,照這樣的趨勢,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傾盆大雨了。

“先離開這裏。”明鵲捋了一把被雨水打濕的額發,提步順著方才的方向繼續往前走去,“站在樹下會被雷劈的。”

“噢。”

她沒有從謝驚堂撐開的衣服下走開,而是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他的手臂繞過她的身後將外袍高高撐起,於是兩人的身子就不可避免地湊到了一起。他餘光瞟著明鵲雪白的側臉,忽然低下臉去,有些默然地垂下頭,用濕漉漉的劉海擋住了微紅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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