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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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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門·終

變故陡生,形勢一朝反轉,趙靈婆楞楞地立在那兒,村民們也呆呆地跪坐在地。

或許她是不明白為什麽本該在一沒入血缸就被血蚑蟣吃光內臟的孩子,如今卻好好地站在了明鵲一行人的身後;

或許眾人是不明白為什麽這些外來的“神使”為什麽會說出那樣一番奇怪的話。

祠堂旁的篝火一座又一座地熄滅了,那條威風凜凜的火龍也隨之不見。

那原本被火焰纏身的婦人靜靜趴在地上,確實毫發無損,似乎只是暈了過去。

“趙靈婆...”謝驚堂頓了頓,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意,“不,或許應該叫你‘趙雪蘭’?”

這個名字一出,在場不少年紀比較大的村民都露出了恍惚的表情。

“趙雪蘭......”一個老嫗輕聲喃喃道,“...她不是早就死了嗎?”

趙靈婆陰測測地看著他們:“什麽趙雪蘭...胡言亂語,竟敢打斷虺祭!來人,把他們拖下去!”

“嗐,還裝呢。”寧茴擺了擺手,“沒關系,不記得自己的名字,這個總歸認識吧?”

她笑呵呵地從懷裏掏出了什麽,眾人定睛一看,只見那是一塊小小的木牌,還有一件明顯是嬰兒的小衣服。

木牌上刻著端端正正的幾個字。

“吾兒趙和之墓”。

趙靈婆面色丕變,一雙老眼大睜,指節攥著袖角,緊緊地,幾乎要破了線。

她咬著牙,哆哆嗦嗦地,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你...們...”

“找出三十四具孩子幹屍的方位,可沒有直接找到陣眼來的快啊。只需要那麽輕松地掐指一算,一刨,再把遺物一掏,整個陣就全毀咯!”

白止徽說著,居然從袖中掏出了一柄大刀扇,從容地扇了起來,語氣帶著十足的嘲笑:“真不明白,天下居然還真有人如此矇昧,相信這樣的邪陣能覆生自己的孩子?

“你孩子若知道自己的母親殘害了這麽多無辜的性命,哪還願意認你啊......”

“你找死!”這話果然戳中了趙靈婆的痛點,她尖叫了一聲,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把小刀,動作狠絕地劃開了自己的手臂。

血液四濺,她幹癟的手臂上突然鼓起了一個又一個小包,似乎正有什麽東西在皮膚之下快速地蠕動——只見一團一團的黑色蠕蟲從那個猙獰的傷口中爬了出來。

明鵲沒忍住唇角一抽——這老太婆還真是不要命,把這麽多母蠱養在自己身體裏!

她的血已近黑紅色,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血液顏色了。這種完全是在用命養蠱的方式,很難想象這樣一個身體機能衰敗的老人是怎麽做到的。

血點滴滴答答落在地面,周圍的草木突然簌簌響動起來。

環顧四周,只見從草木中鉆出的,竟然是一條又一條的斑斕螮蝀。

蛇潮有意識地圍成了一個更大的圓,從四面八方快速湧來,將眾人包抄在了其中,陰冷的獸目虎視眈眈地盯著它們,就像是盯著自己的獵物。

在場的村民見狀,紛紛慌亂地向著中心的祠堂擁擠過去,對蛇的恐懼在這幾年間已經深深地融進了他們的骨血裏,不少人都哭叫著“蛇神降災了!”

“見了鬼的勞什子蛇神!祂根本就沒空搭理你們這個小破村子!”

謝驚堂頭疼於這些村民的遲鈍,沒忍住啐了一句,足尖點地,旋身而起,他的佩劍從腰間長鞘中飛出,繞身一周,穩穩地托住了他的身軀。

少年兩指並攏豎起,點在左右胸前,最t後落在眉間,順著鼻梁向下一劃,一枚凰鳥圖騰浮現在了眉間。

“何必裝神弄鬼,用蠱術偽造什麽“虺”?”他鳳眼一挑,漾出一個笑來,“今日就讓你見見真正的  ‘龍’!”

一點紅色星子從他修長指尖落下,一觸地,就燃起了熊熊的烈火。蛇潮成了這場大火的燃物,被一路吞噬,從空中望去,果然成了一條盤旋的火龍也似,形容極其壯麗。

火圈之中,方菱和小諺周旋在村民堆裏,在他們手裏一一放下能緩解蠱術癥狀的丹藥,並催促他們抓緊時間吃下。

而雲嬈幾人已經提劍向趙靈婆攻去,而她竟然絲毫不懼,以一種根本不是尋常人類能達到的速度同她們周旋著。

黑血一路滴落,趙靈婆竟然主動迎上了寧茴,指尖攜著只只漆黑的蠱蟲,似乎想從她身上奪取什麽東西。

“寧茴!退到白止徽身後去,保護好木牌和衣物!”

明鵲手中握著一根從祠堂屋頂上扯下的白綢,橫插進戰局之中,將寧茴護在身後。

那根柔軟的白綢在她手中成了一條如有靈智的鞭子,裹挾著洶湧的勁氣,直向趙靈婆而去。雲嬈與陳詢同她形成三足鼎立之勢,從旁配合。

趙靈婆心中知道明鵲是幾人之中最不好惹的貨色,但不知為何,身體卻自發地不斷攻擊著明鵲,仿佛是被什麽東西控制住了。

其餘幾人害怕沾染的蠱蟲在此人面前,似乎根本不足為懼,同時,那些由她控制著的斑斕螮蝀正在被凰火大肆屠殺著

她能感覺到自己身體中“借”來的力量已經近竭,而腹中居然開始隱隱作痛。

“祂”要放棄她了嗎?

趙靈婆的呼吸急促起來,就是這麽一刻的失神,明鵲已經抽身到了她的身後,長發從她的枯瘦指尖劃過。

那條白綾不止何時已經在她身周繞了一圈,隨著明鵲一個擡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緊緊地捆住了她的四肢。

白綢撤回,她的身軀被白綢桎梏著,在地上滾動了幾圈,最後被明鵲擡腳踩在腳下。

她身上爬滿的母蠱,在觸到明鵲周身之氣的一霎那,全部都像枯死的植物一樣,蜷縮著扭曲起來,化作了一陣一陣的黑煙。

“你...到...底...是誰...” 趙靈婆大口大口地抽著氣,瞪著一雙死魚眼珠,目眥欲裂,“...這裏的一切跟你有什麽關系?!”

“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你為什麽要做這些事。”明鵲澹靜地盯著她,沒有指責的意味,仿佛真的只是好奇一個理由。

雲嬈將劍尖對準她的脖頸,一樁一樁地數著她的罪孽:

“你借蠱術操控蛇群,用毒汙染村莊土水,導致三年饑荒,倫理盡喪,人人相食。又借血蚑蟣之毒,操控村民精神,偽造“虺”的存在,欺騙他們獻出孩子作為祭品。”

“實則,根本就沒有什麽蛇神祭祀,你只是需要三十六個孩子,來覆活你自己的孩子。”她厲聲道。

“你既然也是母親,也有愛子之心,為何能做出此等喪盡人倫之事,令別人骨肉分離的事?!當真不怕報應嗎?!”

“報應...報應?!”趙靈婆且咳且笑,神情瘋狂至極,“該有報應的不是我!而是他們!這個村子裏的所有人!”

“你去問問,趙雪蘭這個名字,直到現在還是受人唾棄!而我又做錯了什麽?

“當年我作為村中唯一的巫醫,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只是因為被他們發現我研究蠱術,又生下黃疸之胎,他們就說我不祥,生生將我的孩子溺死河中!”

“你...你真的是趙雪蘭?!”先前在人群中喃喃自語的老嫗連滾帶爬地從人群中擠出來,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們,“你沒有死?”

“我當然沒有死!我怎麽甘心死!你們這群恩將仇報的人...險些將我們可憐母子生生逼死!若不是...若不是“祂”,我的願望...我的願望...”

一提到“祂”,趙靈婆的話音漸漸低了下去,她的面色漲成青紫,眼珠外凸,開始作嘔吐狀。

明鵲感覺到自己腳下踩著的腹部突然以驚人的速度鼓脹了起來,連忙拎起那個爬過來的老嫗飛身退後。

只聽她喉嚨中發出痛苦的“嗬嗬”聲,眨眼之間,那脹大到如懷胎十月的婦人一般的肚子忽然爆開了。

血肉橫飛,肚腸流了一地,腥臭味瞬間占據了周遭的空氣,無數條漆黑的蠱蟲從她的腹部爬了出來,四散而開,其惡心程度,令觀者為之作嘔。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只在幾息之間,還在與他們對峙的趙靈婆就陳屍面前。

為什麽?是因為提到了“祂”嗎?

“祂”...是誰?螣蛇嗎?

明鵲目光凝在屍體打開的腹部,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一道翠色的身影突然如風一般掠到了她的面前,將她緊緊護在了身後。

火星一閃,那具屍體連帶著所有的蠱蟲都沒在了大火裏,轉眼就成了灰燼。

“你小心一點啊!”謝驚堂額發淩亂地回過身,蹙著一雙長眉,含著薄怒瞪著她,“發什麽呆?”

明鵲懵然地眨了眨眼,目光從他因焦急而發紅的眼角,移到他緊緊握著她胳膊的手腕上。

在這不合時宜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系統的話。

——“想保護一個人跟能力沒又關系,關懷一個人是不由自主的,哪怕不夠強大,也會用盡全力。”

在篝火旁的那一秒,她想,自己那句“好像沒有過想要保護她的人”似乎說錯了。

面前這個人,好像真的...天真地想要成為她的保護者。

為什麽?

她有些困惑,但終究是慢慢放松了身體,由著他握住了她的手。

*

趙靈婆死後,明鵲一行人終於從脫離了蠱術控制後,逐漸清醒的村中老人口中,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

正如趙靈婆,或者可以說是趙雪蘭本人所說,她並不是什麽活了兩百年的蛇神供奉者,而是六七十年前,村中曾經最有名的巫醫。

按照村民的回憶,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直到不知與哪個村中的小夥子媾和,莫名懷上了孩子。

自那時開始,封建的村中眾人對她的詆毀和風言風語就不斷傳出,連帶著對她腹中的孩子也極其唾棄。

在孕中,村中眾人又發現了她的偷偷研究蠱術,雖然趙雪蘭反覆強調是為了治病救人才會研究這些,但那些漆黑惡心的毒蟲實在是很難讓本就對她有偏見的村民信服。

事情的高//潮爆發於她生下了一個不哭不鬧、全身發黃、額間有疤的孩子,這種孩子在老一輩的口中被叫做“蛇胎”。

村民執意認為,這個孩子是趙雪蘭偷偷與蛇媾和後生下的,遂當著趙雪蘭面,將孩子生生溺死了。

“人怎麽可能與蛇媾和?”小諺惋惜地搖搖頭,“明明只是個得了黃疸的無辜稚子,卻落得這樣的下場,你們實在是愚昧。”

雲嬈:“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老嫗低下了頭,懊悔地嘆了一聲:“孩子死後,緊接著就傳出趙雪蘭上吊的消息,所以許多老一輩都認為她已經死了,也很少再提起她...”

“可是...明明許多人都見到了她的屍體,她怎麽會活過來呢......”

......

在且悲且悔的嘆息中,一行人離開了老人的屋子。

寧茴總結道:“所以真相是,趙雪蘭不知怎麽覆活後,為了報覆村民,偽裝成兩百歲的“趙靈婆”,利用蠱術汙染了村莊,又控制了村民的精神,為他們植入了有關“蛇神”的記憶。”

“然後,她借此開啟了虺祭,並接連殘害了三十四個孩子,試圖用這個方法覆活自己的兒子。”陳詢補充道。

幻境核心人物已死,代表著此門已破。他們邊總結著事情的始末,邊順著山道向村口走去,準備去選擇要進入的下一扇門。

明鵲反倒落在了眾人的最後,一直垂著頭,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什麽。

謝驚堂註意到之後,故意放慢了腳步,慢慢蹭到了她身邊,同她並肩而行,就聽她低聲地說了一句“不對”。

“什麽不對?”他疑惑地小聲接了一句。

明鵲踢著山道上的石子,頭也不擡地道:“趙靈婆死前說了一句‘祂’,‘祂’是誰?”

謝驚堂:“螣蛇?”

螣蛇畢竟是秘境的主宰者,‘祂’是指螣蛇這個推論也算得上有理有據。

可明鵲只是搖了搖頭,不發一言。

不,不是螣蛇。

趙雪蘭不僅提到了“祂”,還提到了“願望”。

而明鵲明明白白地看見,在她破開的腹部中,群蛇的掩蓋下,有一個胎兒似的肉團臥在其中。

那是她的願望,她心心念念的孩子...而“祂”實現了她的願望,賦予了她新的生命,給了她超乎常人的力量。

而作為代價,她要幫助‘祂’控制村民的精神,讓村民成t為祂的信徒。所以,趙雪蘭明明本可以偷偷殺死村民的孩子用來擺覆活陣,卻硬要大費周章地弄出一個“虺祭”和“蛇神”。

幫助趙雪蘭,利用她的蠱術,把人逼到絕境,以至於不得不信奉‘祂’,這是‘祂’的計劃,是一種手段。

祂絕不是螣蛇,反倒更像是......

太歲?

......

就在她的暗自思量之中,一行人已經走到了村門口。

站在這個幾天前踏入的地方,眾人也是唏噓萬千,靜靜等待了幾息過後,周遭的景色果然逐漸暗淡了下去,從天地之間蔓延而出的黑霧極快地籠罩了他們。

那血紅的【死門】二字再次浮現在眾人眼前,不過,這次卻有兩道黃符呈交錯狀貼在了這兩字之上,顯示著此門已被破解。

三道朱紅的高門緊接著林立在了眾人的面前。

“怎麽選?”

雲嬈緊張地對著手指——她覺得自己運氣有點太差了,因此這次並不準備上去選門。

這三座門裏說不定有生門呢!如果能選中生門,就可以直接出去了。

眾人面面相覷,最終不知為何,一致地投向了白止徽。

“餵,白公子,之前你嫌棄雲姐姐運氣差,想必你運氣很好咯?”寧茴哼哼道,“那這次你來選,看看你運氣怎麽樣。”

一席話略微緩解了緊張的氛圍,眾人不禁都有些失笑,紛紛附和。

“哈?”白止徽急急地搖了兩下大刀扇,撇撇嘴,結結巴巴道,“...我選...選就選!我運氣肯定比她好點!”

寧茴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就見白少爺從袖中拈出了一張符紙,念念有詞地在三扇門前徘徊了一會,最終,腳步停在了右邊這扇門前。

“就這個!這個大吉!”

他自信地上前,一把推開了那扇門。

兩個金色的大字應聲浮現:

【驚門】

“唉!”寧茴重重嘆了一口氣,“看來白公子的運氣也沒怎麽樣嘛!”

雖然知道不太可能好運到一下子就選中生門,但再次選到一個兇門,不免還是令人有些喪氣。

白止徽有些尷尬地抿抿唇。

“算啦!”難得看到他這種表情,寧茴倒是覺得有些好笑,安慰地拍拍他的肩,“還是那句話,既來之則安之,咱們見神殺神見鬼殺鬼!走!”

一行人陸續踏入門內,雲嬈跟在白止徽後頭,左看看右看看,沖小諺小聲道,“我怎麽覺得...這個門好像不太正經啊?”

這扇門的路上不再是一片陰森森的黑,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桃紅色的煙氣,夾雜著濃重的脂粉與椒蘭香氣,濃重至極,嗆得人直咳嗽。

“你說得對。”小諺望著盡頭,突然露出了微妙的神色,“看那個。”

這條路並不長,很快就走到了盡頭,甚至於,迷霧之後的景色都已經隱隱顯現出來。

那是一座樓,一座燈火通明、花團錦簇、傳出陣陣鶯歌燕語的高樓。

門前站著兩個柔媚的美人,正嬌笑著沖他們招手。

樓上懸匾:【醉花汀】。

見狀,明鵲眉梢微挑,謝驚堂身體一僵,而寧茴已經倒抽了一口涼氣,大聲驚訝道:

“白止徽!你為什麽...會抽到青/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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