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行廣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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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行廣安城
鮫妖一族，抱群而居，只在澹水流波一帶的無盡河中出沒。
其中已經化形的，並不如人族傳說中的“鮫人”那般，容顏絕色、滴淚成珠。他們長居陰暗河底，往往陰鷙而瘦削，身體上覆著或多或少的鱗片，看上去怪異可怖。
此族唯一的長處，便是靈智奇高。正如問逍遙所說，他們會與來到無盡河的人做交換，如果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引導他們去往真正的通天之門。
然而，面前的這個鮫妖，瞧著卻是十分親善。
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t是默默地撿起鬥笠帶上，再次將明鵲扶起：“姑娘是不是病了？瞧著力氣不支。”
這場電光火石的小鬧劇並沒有引起騷動，因為周遭的人群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盡散了，空中一片寂靜，只餘細碎的鈴聲，一下一下，拉扯著人的神經。
那輛牛車憑空出現在了兩人的身後，青牛上側坐著布衣白發的仙人，正唇邊噙笑，愜意地望著他們。
“呀，小諺，這兒怎麽還有個裝瞎的小姑娘？”
這直白的拆穿，讓明鵲和那個扶她的鮫妖一時雙雙沈默。
她只得開口解釋：“多謝公子，小女確實沒有全盲，只是見不得明光，所以才白綾縛眼，用以遮光。”
問逍遙又冷不丁道：“喲，好像還是個有靈力的小姑娘。”
明鵲算是品出來了，這老頭估計早就看出了點什麽，但存了點故意逗人的意思，想把她這身“柔弱盲女”的偽裝一點一點扒下來。
但對於這問題她早有準備，只是不慌不忙地欠了身，道：“小女確實是一靈力低微的小仙，剛才如此著急忙慌，也是想趁仙人離開之前打聽一些事情。”
“哦？你想知道什麽？”
“我方才聽仙人說，若能找到通天門，就能實現願望。不瞞二位，小女從小眼疾，藥石無醫，已經成了一塊心病......”
“別聽信這些。”叫做‘小諺’的鮫妖還沒聽完，就幹脆利落地打斷了她的話，“天下哪有這樣好的事，萬事萬物皆有代價，姑娘還是不要寄托希望於這種神鬼之說的好。”
“公子能否告知小女是何代價？若是真能看見，便是付出一些東西也無所謂。”
他卻斬釘截鐵地搖搖頭，連帶著語氣都沈郁下來：“你不會想知道那種代價是什麽的。”
就在明鵲想繼續詢問的時候，本一直要笑不笑地盯著他們的問逍遙突然開口：“走吧，小諺，話已至此，莫要多做停留。”
小諺只得猶疑地看了明鵲一眼，又補了一句：“...姑娘保重，若是有機會，不妨試試是否有緣碰到伏羲崖的崖主，他應當有辦法治姑娘的眼疾。”
伏羲崖是十三洲唯一的藥修門派，其崖主真名已失佚，被世尊為“藥王”，醫術高絕，但聽說一直隱姓埋名在民間懸壺濟世。
他說完一拱手，便動作利落地趕上了轆轆而去的牛車。只不過一眨眼，那車就拐過了街角，徹底不見了。
這兩人絕對不簡單。
鮫族從不與其他妖族交往，簡直是在以一族之力孤立整個妖界，很難想象有什麽理由會讓他們願意離開澹水流波一帶，跟在一個仙族身旁。
這麽急匆匆地離開，又是要去往何處呢？
明鵲望了望天，忽然有一種直覺——跟上他們，就能得到她想要的消息。
她轉身躍上了屋頂。
*
數月後。
寒風鼓動著破舊的酒幡，發出“呼呼”的響聲，檐角時不時墜下窣窣的冰碴兒，明鵲站在下頭，往上看了看，順勢退進了身後的茶攤裏。
茶攤裏已經坐滿了人，店面不大，因此客人們幾乎是背抵著背擁擠在一起。
但人多也意味著暖和，若要避一避北地的寒意，這裏無疑是一個好去處。
跑堂托著兩疊茶盤，側身從人縫中擠出來，看見店門口站著個戴著黑色兜帽、形容神秘的女子，也不避諱，熱情地迎上去招呼：“客官就一位？您往裏邊兒請！”
在這座名為廣安的小城裏，最不缺的就是這種看上去來路不明的茶客。
畢竟此城地處歸靈山脈與昆侖天的交界帶，是南下北上的必經之地，本地居民早已看慣了禦劍扛刀滿天飛的神人。
譬如說這個茶攤內，就坐著不少身負靈力的人，其中一些還穿著修仙門派的校服，成堆成堆地聚在一起。
明鵲回身看了一眼茶攤斜對面的酒樓，淡淡道：“我要一個靠近門口的位置。”
跑堂：“誒！好！您請跟我來。”
今日客人有些多，她被迫與他人並了桌。巧的是，同桌的正是三個身著藍白色雲紋校服的仙門弟子，一男兩女，背上均負著長劍。
明鵲認得這身校服——昆侖天北地一帶最大的劍修宗門，與劍回樓並稱“南北雙劍”的昆侖墟。
其中兩人看著年紀稍大，一個少女看著稍稚嫩些，大約是師兄師姐帶著小師妹。唯一相同的是，三人面前各自放著一杯冷茶——這個破舊的茶攤上最便宜的那種冷茶。
他們似乎正在討論什麽，面目都有些不虞，明鵲在空位上一坐下，三人皆扭頭朝她看來。
也可能不是看她，而是看著她點的那壺普洱。
圓鼓鼓的小瓷壺，壺嘴正冒出騰騰的熱氣。
明鵲順著那縷裊裊的熱氣，先看到一雙凍得發紅的手，然後是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
“漂亮姐姐...”幾息之後，那年紀稍小的劍修少女似乎終於沒忍住，朝著兜帽蓋臉的明鵲可憐巴巴道，“...天實在是太冷了，你能給我一口熱茶喝嗎？就一口！”
明鵲一楞。
“寧茴！”大師姐模樣的女子立即輕聲制止了她，“怎麽能隨便向別人討東西？”
身旁疑似師兄的清秀少年轉過臉，有些微窘地對明鵲一笑：“抱歉，出來時沒帶夠銀兩，讓姑娘見笑了。”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兜帽女子突然搖搖頭，伸手拿起他們面前的杯子，將杯中冷茶往外隨手一潑，又註滿了整杯熱騰騰的茶水，向他們推了過來。
“不夠可以再添。”她言簡意賅，聲音如冰玉相擊，清冽至極。
少年怔怔地看著她形狀姣美的唇，突然漲紅了臉。三人連聲道謝，也因這杯茗之誼，彼此間自然地互相介紹起來。
“我們是昆侖墟門下的弟子。我叫寧茴，茴香豆的茴！”少女眼睛彎彎，“這二位是我的師兄師姐。”
方才制止寧茴的女子沖她頷首：“昆侖墟大弟子，公孫宜。”
“在下陳詢。”少年爽朗一笑，亦沖她抱拳。
“驚鵲。”明鵲也面不改色地為自己胡編了一個新名字，頓了頓，又問道，“你們途經此處，是要南下？”
“不不不，我們是往西邊去。”寧茴道，“師門派內門弟子出來歷練，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十二個人呢。只是我們是一隊，因此結伴行動。”
西邊？
再往西，便是昆侖天、歸靈山與歧雀之地三帶接壤的中原了。
按她的理解，歷練一般都是選擇珍寶遍布的洞天福地，或是可以磨練心性的奇異秘境。
中原那一帶以沙漠為主，只有一個以奇門遁甲術聞名的千機崎城建在漫天黃沙之中，有什麽好歷練的？
三人相互看了看，似在征詢彼此意見，最後，還是由寧茴開口道：“嗯...我們就是去千機崎城。看驚鵲姐姐的樣子，似乎不是仙門弟子？那難怪姐姐不知道了。”
“最近千機崎城中，有一部分居民不知為何發生了變異...有仙族，也有人族。”
她低聲說著，語氣被茶攤的人聲鼎沸襯出一絲詭異的寒涼：“聽說，有的居民生出了兩個腦子，有的身上長出了四臂八足，情態詭異，滿口胡言。”
...變異？
明鵲突然想起前世通天門掌門那顆長滿了眼睛的腦袋，暗暗皺起了眉。
“此事上報給了通天門後，被壓下來了，說是為了避免引起大範圍恐慌，只有各宗門得到了消息，被要求派人去調查此事。”
這話不禁讓明鵲在心裏冷笑了一聲：這事只怕就是通天門自己造出來的孽，明明監守自盜，還主動讓各門派去調查，真是裝得一手好無辜。
公孫宜接過話頭：“但因為只是少部分居民變異，且情況已經得到千機崎城城主的控制，各宗門也就把此事全權交給了內門及真傳弟子處理，權當是歷練了。”
明鵲：“東南部的宗門也去了嗎？”
寧茴：“姐姐是說劍回宗那些嗎？肯定去了啊。我們因為離得近，還算去的比較晚的，前幾天才動身，他們估計十幾天前就出發了。”
這話叫明鵲後知後覺地想起了那個被自己扔在劍回宗的任務對象，不禁揉了揉眉心。
這麽說，謝驚堂也要跟著去那兒了？
也不知道他學藝學得如何，在內門待得可還習慣。
不過，劍回宗畢竟是修行清凈地，總比外面的波雲詭譎好些。按他的性子，又有雲嬈特意照拂，應該總不至於受人欺負。
陳詢突然問道：“驚鵲姑娘也是在此歇腳嗎？”
她搖搖頭：“我是在等人。”
話音甫落，她向茶攤外看去。
外頭風雨已歇，日頭高懸，對門那家廣安城唯一的客棧門口，緩緩駛來了一輛青幃白蓋的牛車。
還真是巧。
“…而且，已經等到了。”明鵲擱下了茶杯，隨著“叮”地一聲脆響，她淡淡一笑，“先告辭了。或許之後還會再見的。”
畢竟，她現在大概能猜到，問逍t遙和那個鮫妖到底要往何處去了。
昆侖墟一行人還沒反應過來，這個名叫驚鵲的女子就已站起身，沖他們散漫地揮了揮手，轉眼便消失在了茶攤的門口。
*
淺粉色的襦裙衣帶曳行在木地板上，發出窣窣的響動。
這身裝束畢竟是竊來的，並不完全合身，過緊的胸口和肩膀都讓明鵲有些不大自在。但待她站定在天字一號房的門口時，已經完全恢覆了自然的情態。
“客官，小婢來送天字房份例內的茶點果盤。“
裏頭隱約響起小聲的話音：“老夫就說吧...好地方，還有茶點，一應俱全......我這把老骨頭...”
半晌，一個無奈的青年聲音響起：“姑娘請進。”
她垂著頭推門而入，任鴉色長發擋住了雪白的臉頰。
房中兩個人影正背對著她，並肩站在窗前說話。
其中那個高挑挺括些的小聲說：“前輩啊，這裏好歸好，但價錢可不便宜，晚輩出來得急，如今身上銀兩已經所剩無幾了，之後......”
她默默將托盤放下，一只傳音小蛛順著她袖口爬出，眨眼消失在了深色的地板間。
“客官慢用，小婢告退。”她欠了欠身，就要向房門走去。
“誒——姑娘稍等。”突然，一個懶散帶笑的聲音拖長了叫她。
“姑娘是不是...不小心將東西落在這兒了？”
隨著這道話音落下，一陣勁風隨之襲來，只聽“唰”地一聲，一片似乎是從果盤上順下來的葉片貼面飛過，疾勁兇狠地嵌進了墻內三寸。
釘死在葉片上的，是一只小小的蜘蛛。
明鵲擡手，輕輕揩去了臉頰上被勁氣劃出的一道血痕。下一秒，她突然回身躍起，掌心化出骨鞭，甩出鞭梢桎住了身後一道不知何時襲來、險些刺穿她肩膀的靈藤。
一擡眸，對上了問逍遙那雙戲謔不已的眼睛，他的聲音曳得又輕又長：
“原來是五毒魔尊——幸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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鮫妖一族，抱群而居，只在澹水流波一帶的無盡河中出沒。
其中已經化形的，並不如人族傳說中的“鮫人”那般，容顏絕色、滴淚成珠。他們長居陰暗河底，往往陰鷙而瘦削，身體上覆著或多或少的鱗片，看上去怪異可怖。
此族唯一的長處，便是靈智奇高。正如問逍遙所說，他們會與來到無盡河的人做交換，如果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引導他們去往真正的通天之門。
然而，面前的這個鮫妖，瞧著卻是十分親善。
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t是默默地撿起鬥笠帶上，再次將明鵲扶起：“姑娘是不是病了？瞧著力氣不支。”
這場電光火石的小鬧劇並沒有引起騷動，因為周遭的人群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盡散了，空中一片寂靜，只餘細碎的鈴聲，一下一下，拉扯著人的神經。
那輛牛車憑空出現在了兩人的身後，青牛上側坐著布衣白發的仙人，正唇邊噙笑，愜意地望著他們。
“呀，小諺，這兒怎麽還有個裝瞎的小姑娘？”
這直白的拆穿，讓明鵲和那個扶她的鮫妖一時雙雙沈默。
她只得開口解釋：“多謝公子，小女確實沒有全盲，只是見不得明光，所以才白綾縛眼，用以遮光。”
問逍遙又冷不丁道：“喲，好像還是個有靈力的小姑娘。”
明鵲算是品出來了，這老頭估計早就看出了點什麽，但存了點故意逗人的意思，想把她這身“柔弱盲女”的偽裝一點一點扒下來。
但對於這問題她早有準備，只是不慌不忙地欠了身，道：“小女確實是一靈力低微的小仙，剛才如此著急忙慌，也是想趁仙人離開之前打聽一些事情。”
“哦？你想知道什麽？”
“我方才聽仙人說，若能找到通天門，就能實現願望。不瞞二位，小女從小眼疾，藥石無醫，已經成了一塊心病......”
“別聽信這些。”叫做‘小諺’的鮫妖還沒聽完，就幹脆利落地打斷了她的話，“天下哪有這樣好的事，萬事萬物皆有代價，姑娘還是不要寄托希望於這種神鬼之說的好。”
“公子能否告知小女是何代價？若是真能看見，便是付出一些東西也無所謂。”
他卻斬釘截鐵地搖搖頭，連帶著語氣都沈郁下來：“你不會想知道那種代價是什麽的。”
就在明鵲想繼續詢問的時候，本一直要笑不笑地盯著他們的問逍遙突然開口：“走吧，小諺，話已至此，莫要多做停留。”
小諺只得猶疑地看了明鵲一眼，又補了一句：“...姑娘保重，若是有機會，不妨試試是否有緣碰到伏羲崖的崖主，他應當有辦法治姑娘的眼疾。”
伏羲崖是十三洲唯一的藥修門派，其崖主真名已失佚，被世尊為“藥王”，醫術高絕，但聽說一直隱姓埋名在民間懸壺濟世。
他說完一拱手，便動作利落地趕上了轆轆而去的牛車。只不過一眨眼，那車就拐過了街角，徹底不見了。
這兩人絕對不簡單。
鮫族從不與其他妖族交往，簡直是在以一族之力孤立整個妖界，很難想象有什麽理由會讓他們願意離開澹水流波一帶，跟在一個仙族身旁。
這麽急匆匆地離開，又是要去往何處呢？
明鵲望了望天，忽然有一種直覺——跟上他們，就能得到她想要的消息。
她轉身躍上了屋頂。
*
數月後。
寒風鼓動著破舊的酒幡，發出“呼呼”的響聲，檐角時不時墜下窣窣的冰碴兒，明鵲站在下頭，往上看了看，順勢退進了身後的茶攤裏。
茶攤裏已經坐滿了人，店面不大，因此客人們幾乎是背抵著背擁擠在一起。
但人多也意味著暖和，若要避一避北地的寒意，這裏無疑是一個好去處。
跑堂托著兩疊茶盤，側身從人縫中擠出來，看見店門口站著個戴著黑色兜帽、形容神秘的女子，也不避諱，熱情地迎上去招呼：“客官就一位？您往裏邊兒請！”
在這座名為廣安的小城裏，最不缺的就是這種看上去來路不明的茶客。
畢竟此城地處歸靈山脈與昆侖天的交界帶，是南下北上的必經之地，本地居民早已看慣了禦劍扛刀滿天飛的神人。
譬如說這個茶攤內，就坐著不少身負靈力的人，其中一些還穿著修仙門派的校服，成堆成堆地聚在一起。
明鵲回身看了一眼茶攤斜對面的酒樓，淡淡道：“我要一個靠近門口的位置。”
跑堂：“誒！好！您請跟我來。”
今日客人有些多，她被迫與他人並了桌。巧的是，同桌的正是三個身著藍白色雲紋校服的仙門弟子，一男兩女，背上均負著長劍。
明鵲認得這身校服——昆侖天北地一帶最大的劍修宗門，與劍回樓並稱“南北雙劍”的昆侖墟。
其中兩人看著年紀稍大，一個少女看著稍稚嫩些，大約是師兄師姐帶著小師妹。唯一相同的是，三人面前各自放著一杯冷茶——這個破舊的茶攤上最便宜的那種冷茶。
他們似乎正在討論什麽，面目都有些不虞，明鵲在空位上一坐下，三人皆扭頭朝她看來。
也可能不是看她，而是看著她點的那壺普洱。
圓鼓鼓的小瓷壺，壺嘴正冒出騰騰的熱氣。
明鵲順著那縷裊裊的熱氣，先看到一雙凍得發紅的手，然後是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
“漂亮姐姐...”幾息之後，那年紀稍小的劍修少女似乎終於沒忍住，朝著兜帽蓋臉的明鵲可憐巴巴道，“...天實在是太冷了，你能給我一口熱茶喝嗎？就一口！”
明鵲一楞。
“寧茴！”大師姐模樣的女子立即輕聲制止了她，“怎麽能隨便向別人討東西？”
身旁疑似師兄的清秀少年轉過臉，有些微窘地對明鵲一笑：“抱歉，出來時沒帶夠銀兩，讓姑娘見笑了。”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兜帽女子突然搖搖頭，伸手拿起他們面前的杯子，將杯中冷茶往外隨手一潑，又註滿了整杯熱騰騰的茶水，向他們推了過來。
“不夠可以再添。”她言簡意賅，聲音如冰玉相擊，清冽至極。
少年怔怔地看著她形狀姣美的唇，突然漲紅了臉。三人連聲道謝，也因這杯茗之誼，彼此間自然地互相介紹起來。
“我們是昆侖墟門下的弟子。我叫寧茴，茴香豆的茴！”少女眼睛彎彎，“這二位是我的師兄師姐。”
方才制止寧茴的女子沖她頷首：“昆侖墟大弟子，公孫宜。”
“在下陳詢。”少年爽朗一笑，亦沖她抱拳。
“驚鵲。”明鵲也面不改色地為自己胡編了一個新名字，頓了頓，又問道，“你們途經此處，是要南下？”
“不不不，我們是往西邊去。”寧茴道，“師門派內門弟子出來歷練，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十二個人呢。只是我們是一隊，因此結伴行動。”
西邊？
再往西，便是昆侖天、歸靈山與歧雀之地三帶接壤的中原了。
按她的理解，歷練一般都是選擇珍寶遍布的洞天福地，或是可以磨練心性的奇異秘境。
中原那一帶以沙漠為主，只有一個以奇門遁甲術聞名的千機崎城建在漫天黃沙之中，有什麽好歷練的？
三人相互看了看，似在征詢彼此意見，最後，還是由寧茴開口道：“嗯...我們就是去千機崎城。看驚鵲姐姐的樣子，似乎不是仙門弟子？那難怪姐姐不知道了。”
“最近千機崎城中，有一部分居民不知為何發生了變異...有仙族，也有人族。”
她低聲說著，語氣被茶攤的人聲鼎沸襯出一絲詭異的寒涼：“聽說，有的居民生出了兩個腦子，有的身上長出了四臂八足，情態詭異，滿口胡言。”
...變異？
明鵲突然想起前世通天門掌門那顆長滿了眼睛的腦袋，暗暗皺起了眉。
“此事上報給了通天門後，被壓下來了，說是為了避免引起大範圍恐慌，只有各宗門得到了消息，被要求派人去調查此事。”
這話不禁讓明鵲在心裏冷笑了一聲：這事只怕就是通天門自己造出來的孽，明明監守自盜，還主動讓各門派去調查，真是裝得一手好無辜。
公孫宜接過話頭：“但因為只是少部分居民變異，且情況已經得到千機崎城城主的控制，各宗門也就把此事全權交給了內門及真傳弟子處理，權當是歷練了。”
明鵲：“東南部的宗門也去了嗎？”
寧茴：“姐姐是說劍回宗那些嗎？肯定去了啊。我們因為離得近，還算去的比較晚的，前幾天才動身，他們估計十幾天前就出發了。”
這話叫明鵲後知後覺地想起了那個被自己扔在劍回宗的任務對象，不禁揉了揉眉心。
這麽說，謝驚堂也要跟著去那兒了？
也不知道他學藝學得如何，在內門待得可還習慣。
不過，劍回宗畢竟是修行清凈地，總比外面的波雲詭譎好些。按他的性子，又有雲嬈特意照拂，應該總不至於受人欺負。
陳詢突然問道：“驚鵲姑娘也是在此歇腳嗎？”
她搖搖頭：“我是在等人。”
話音甫落，她向茶攤外看去。
外頭風雨已歇，日頭高懸，對門那家廣安城唯一的客棧門口，緩緩駛來了一輛青幃白蓋的牛車。
還真是巧。
“…而且，已經等到了。”明鵲擱下了茶杯，隨著“叮”地一聲脆響，她淡淡一笑，“先告辭了。或許之後還會再見的。”
畢竟，她現在大概能猜到，問逍t遙和那個鮫妖到底要往何處去了。
昆侖墟一行人還沒反應過來，這個名叫驚鵲的女子就已站起身，沖他們散漫地揮了揮手，轉眼便消失在了茶攤的門口。
*
淺粉色的襦裙衣帶曳行在木地板上，發出窣窣的響動。
這身裝束畢竟是竊來的，並不完全合身，過緊的胸口和肩膀都讓明鵲有些不大自在。但待她站定在天字一號房的門口時，已經完全恢覆了自然的情態。
“客官，小婢來送天字房份例內的茶點果盤。“
裏頭隱約響起小聲的話音：“老夫就說吧...好地方，還有茶點，一應俱全......我這把老骨頭...”
半晌，一個無奈的青年聲音響起：“姑娘請進。”
她垂著頭推門而入，任鴉色長發擋住了雪白的臉頰。
房中兩個人影正背對著她，並肩站在窗前說話。
其中那個高挑挺括些的小聲說：“前輩啊，這裏好歸好，但價錢可不便宜，晚輩出來得急，如今身上銀兩已經所剩無幾了，之後......”
她默默將托盤放下，一只傳音小蛛順著她袖口爬出，眨眼消失在了深色的地板間。
“客官慢用，小婢告退。”她欠了欠身，就要向房門走去。
“誒——姑娘稍等。”突然，一個懶散帶笑的聲音拖長了叫她。
“姑娘是不是...不小心將東西落在這兒了？”
隨著這道話音落下，一陣勁風隨之襲來，只聽“唰”地一聲，一片似乎是從果盤上順下來的葉片貼面飛過，疾勁兇狠地嵌進了墻內三寸。
釘死在葉片上的，是一只小小的蜘蛛。
明鵲擡手，輕輕揩去了臉頰上被勁氣劃出的一道血痕。下一秒，她突然回身躍起，掌心化出骨鞭，甩出鞭梢桎住了身後一道不知何時襲來、險些刺穿她肩膀的靈藤。
一擡眸，對上了問逍遙那雙戲謔不已的眼睛，他的聲音曳得又輕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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