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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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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霄

只聽那蘿依道一句, “有什麽話,你們師兄弟好好說一說,也不枉費你們同門一場。”

李星禾肩膀微抖, 這才緩過神來,也不回頭, 輕哼一聲, 誇張地笑起來。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卻裝作輕松地笑起來。

只微微側頭,藏著悲傷說與蘿依聽, “我這兄弟,平時最愛裝模做樣。如今又是犯了瘋病, 裝死嚇唬我們。”

說罷, 才又深吸一口氣, 俯身過去, 貼近趙斯年的耳朵道, “小爺我來了,別裝了。”壓低聲音,字字說來, 並不聞哭腔, 卻叫聽者痛心。

見趙斯年並不回答,李星禾又道, “近來,小爺我也做過許多錯事, 所以再不會苛責你。”,順勢輕輕拂過趙斯年的臉頰, 強顏歡笑,再見一滴眼淚正落在趙斯年胸前。

鼻息抽搐顫抖, 那李星禾再說,“事已至此,大不了咱倆相依為命,小爺我,自不會叫你委屈著。”說罷,李星禾再忍受不住,跪在趙斯年屍身前,握其手抱頭痛哭。

候在臥房門處的蘿依,聞之已是肝腸寸斷,胭脂和淚,哭得不辨人鬼。

比起死亡,更叫人害怕的是被遺忘。

而比被遺忘更令人恐懼的是早已經牢牢地記住了那個離去的人。

遺忘和銘記,在生死間折磨亡靈和生者,滋生執念、痛苦和時有時無的難過。

於李星禾而言,趙斯年早就融進了自己的生命,成了自身的骨頭、血液、甚至是靈魂,深知自己永遠都忘不了趙斯年,便不敢去相信這刻進自己命裏的人,已離自己遠去。

神向來公平,叫天曦因惦念而生的罪孽,總不是一個人的錯,所以,李星禾自也要記一個永遠離去的人一輩子,甚至更久,如此才是平衡。

正三冬,悲萬重,敗雪幽窗燈不紅。情意重,恨匆匆,浮雲浪影,風剪了玉山茶,片片堆地作雪,裝作不化。

聽聞趙斯年去了,最積極張羅的便是水芝,全然是悲戚戚喪了親兒子一般的模樣,哭哭啼啼,費心張羅。

先是叫家裏將那帶有紅色的衣服陳設全都撤換,又親去找了幾個辦事妥當得力的人一並到鳳凰臺的宅子裏打理著。

如此,這趙斯年的喪事做得比之墨山的還要隆重一些。

眾人若有說偏袒的,水芝便又哭哭啼啼,傷心上一番,眾人見之,也不敢再多說什麽。

人一聚攏,便最易起謠言。

窗下三個燒紙錢的婆娘,嘰嘰喳喳一陣,細數墨山做師婆時的行跡,對其生平往事做了好一番評價。

再聽有人言,“據說這鳳凰臺中豢養著的那猛獸,是天民國守護神的大忌諱,依我之見,鳳凰臺忽然生出這許多禍事來,那家夥脫不了關系。”

“你管那許多,又沒害著我們宅子。”

“誰知道,會不會殃及我們,現下這裏連個能主事的都沒有。”方才那婆娘又講道,言語裏盡是擔心。

“莫不成,你能指望著趙斯年幫我們主事?你可別忘了這家夥是如何生的。”

“說來說去,也願墨山當時執拗,偏要跟了那無緣的軍官,如此,搭上了自己父親的命不說,還毀了這一大家子。”

說罷,正聽一婆娘嘆氣,又小聲道,“我看,是墨山看趙斯年在這人間,不好過活,心疼自己的兒子,親帶了去。”

“如此說來倒也不叫人心疼,去那邊團圓也好。”

紙錢入盆,火苗紛飛間,忽見沖過來一白紙糊得燈籠,嚇得這三個婆娘驚呼一陣,皆跌坐到地上,喘著粗氣。

待緩過神來,方辨清這怒氣沖沖的正是隔壁家的餘容。

“你做什麽!”一婆娘爬起來拍打灰塵指責道。

其餘婆娘遂哼唧兩聲,站定後亦板著臉,全然一副嗔怪模樣。

“好一出精彩的人走茶涼。”餘容提高了燈籠照著被黑夜遮蓋的三人,嘲諷道。

只見中間那瘦削刻薄婆娘吐一口唾沫罵道,“你這花天酒地裏托生的賤種,說話還真是不怎麽好聽。”

“你尊為天的丈夫,在我跟前搖尾乞憐的模樣,跟你現在一模一樣。”餘容不屑道。那婆娘氣得直往後退去,好在有兩人扶著。

“好厲害的丫頭。”另外一婆娘私語道,只也不敢再聲張,竊竊私語道。

瞧著尾隨她而去的男子,那中間的婆娘咬牙切齒道,“憑她理直氣壯,還不是撿個六親不認的乞丐做寶貝,呸!沒人要的賤種!”

正洩憤,忽見兩青衣小廝提著燈籠過游廊去了,接著又是三五個,繼而,來府中幫忙的也三五成群,朝趙斯年房中過去,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樣。

那喜歡生事的婆娘疾行過去,隨便攔住一個便問,“什麽事?這麽匆忙。”

偏也巧,這攔住的正是碧春,見這婆娘,知她一向愛生事,這便只道一句,“你們只管燒紙,自是與你們無關。”說罷便甩開這婆娘的手,急匆匆去了。

那兩個婆娘緊跟上來,不等問何事,便聽道,“走!我們也去瞧瞧。”

就此那窗下的火盆再升騰一陣索性滅了,只留著星星點點的餘燼,漸漸黑去。

待這一眾婆娘趕到時,趙斯年那房中只留下空蕩蕩的床榻和議論紛紛的人群。

只聽聞,眾小廝正忙碌之時,忽見一道金光閃過。

再t見有一位白衣黑袍、鶴發童顏的俊俏道人立於眼前。

此道人羽衣翩躚,長發及膝,行動處似夢幻泡影,不辨蹤跡,止步時若臨風而立,恍若天人。

細看那道人肩頭處伴著的黃鳥,紅嘴金羽,玲瓏精巧,繞那趙斯年啼鳴好些時候。

不等蘿依問清來者名姓,忽見煙斜霧橫。繚繞升騰間,早已不見趙斯年與李星禾的蹤跡,如此正是現在這空空如也的模樣。

“一定是半夏。”眾人聞之皆四下環顧,仍不辨半夏的蹤跡。

又有婦人聲,道,“這丫頭向來不動聲色,但是本領大著呢。”

“如此好了,有了半夏這丫頭,我們心中也踏實。”

蘿依最恨這幫婆娘們的空穴來風,厭惡其沒遮攔的人雲亦雲,聽著這番胡說八道的話,頓時火大,轟輦著趕了那些愛生事的婆子回家,只留下那些個中用的,並著府裏的小廝一起分配了去各處尋找。

且說那半夏與趙斯年起了爭執之後,愈發覺得心情煩悶,不自覺出了鳳凰臺,一路至天樞橋上,說也奇怪,陡生出人間無趣的念頭來,一躍而起,進入那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只覺腦袋生疼,頭暈目眩,再清醒過來時,方是大夢初醒的模樣。眼下哪還是什麽蕭條光景,清冷石橋,周遭百花盛開,蝶飛鳥鳴,仙氣升騰間,一時分不出置身何處。

一時發蒙,神情恍惚,被眼前的褐發仙翁驚得急忙起身,後退了兩步。

便見那仙翁發笑問道,“又是棋下半局?”

再擡眼間,這半夏已成了那淩霄模樣,高鼻闊嘴間不見粉黛,墨眉烏發間金簪熠熠,青衣俠裝裏不見女兒家的嬌柔,舉手投足間全是男兒豪氣。

如此過了頃刻,淩霄已頓悟過來,想罷是自己化身半夏,親去那天民國中游歷了一番。

“好不甘心!”淩霄覆又坐回到棋局邊上,擡手舉了黑子,緊盯棋盤,目光如炬。

“你換千萬種脾氣喜好,終是奈何不了緣分。”老翁笑著繼續道來,“你或是溫婉賢淑,或是潑辣精幹,又或者是胸無城府,你或是浪蕩不羈或是忠貞不渝又或者隨遇而安,任憑你這般千變萬化,都再入不了那家夥的心。”

“他這世本就無心,算我失策!”淩霄冷笑。

“不論有心無心,究其根本,他再不是杜衡。”那老翁笑道,舉了白子,信手按下,方又道來,“回不去的是杜衡,再見不到的也是杜衡,轉世轉世,轉者,變也,杜衡生死都在那個時間裏,你何苦要在每一世苦苦尋覓?”

“你個糟老頭子,能懂什麽!”說罷,淩霄起身,推倒那下了一半的棋局,大步流星地去了,不忘大聲吆喝著,“待到這家夥轉世,莫忘了告訴我該去往何處何家。”

“就你這脾氣。”那仙翁笑道,“總是半途而廢,怎能續得上這緣分,生生世世的惡苦苦尋覓,始終學不會忍。嘖嘖,不知這人間的情愛,終是將就一場呢。”

再說這黑水玄蛇攜趙斯年一眾去了成衣局的東廂裏,玄蛇信手拋去,便見趙斯年直挺挺地摔躺到地板上。那黃鳥見狀銜了一枚赤紅色珠子餵食趙斯年,忽見那玄蛇移步幻影,大袖一揮驅走黃鳥,叫其落得個撞柱振翅,痛苦嘶鳴,在掙紮之餘,落下些許羽毛來。

再聽那玄蛇呵斥道,“自身都難保,還想要救命渡人,真是自不量力。”

李星禾皺著眉頭,倚靠著正虎視眈眈的乘黃,警惕地觀望。

玄蛇側臉,見此情形,陡揚了笑容,移步幻影至乘黃跟前,摸著乘黃的腦袋笑道,“別緊張,殺了你們,對我沒什麽用處。”

忽見玄蛇游移著身子,正視李星禾,將腦袋放至李星禾肩膀上,伸出舌頭舔一下其臉頰,陰陽怪氣地說道,“只有你能救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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