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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江痛斥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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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江痛斥穗安

“你怎麽睡在這?”那守在成衣局門口的小廝聞聲擡頭望過去, 只見晴光樹影裏立著一穿青色雜裾的女子,柳眉細眼,小鼻巧嘴, 膚若凝脂堆霜雪,唇若紅豆掛相思, 笑語盈盈中透露著幾分不俗之氣。

那小廝多看一眼時, 不覺心頭一震,便不敢再有那些非分□□的混賬想法,只急忙起身, 負陰抱陽回道,“我家爺在忙著, 不敢進去打擾。”

那青朔笑笑, 便提裙上陡板, 在踏跺上喊趙斯年的名字。

趙斯年出東廂時, 正抱著三捆彩繩, 鵝黃明若新染如葵,青白蒼若風漂含煙,至於那荼白, 則隱入他浮紋的對襟衫, 仔細方可辨認出一二。

瞧見並不是花清洛,正疑惑, 想,“這世上竟還有人同樣生著花清洛那潑辣脾氣, 只這廝著綠,花清洛慣穿大紅, 不由嘴角微微抽動,略略帶出些許笑意來。

只這情緒似有若無, 倏忽即逝,躲在陡板上的小廝更是以為自己看錯了。

趙斯年這便駐足在櫃臺前,不自覺地板臉道,“我是趙斯年。”

青朔並未回話,只立在光影中,只見她嘴角帶笑、眉間生愁,目光灼熱而熾烈,如日生湯谷新照,若月潛冥海舊情。

一時間,只覺青煙紫檀香正濃,行雲弄影緣疏淺。

趙斯年被青朔盯得有幾分不自在,便張口繼續問去,“找我……”

未等趙斯年將這寥寥幾字講完,青朔便急上前來,將他緊緊地抱住了。

那門下的小廝見此狀瞠目結舌,木雕泥塑般地楞著,宛若迎門的老舊雕像。

而那趙斯年自己,更是亂了陣腳,被這陌生人莫名其妙的擁抱驚慌了神色,目光由此更清冷幾分,懷裏原先抱著的三捆線團跌落在地,三下滾著,交錯重疊,亂糟糟的。

趙斯年心口處猛然抽動一下,心生疑惑。這種近似於怦然心動的感覺從何而來,為何出現?趙斯年渾然不知,也難怪,他連眼前這曾信誓旦旦,以命賭咒發誓的人都認不出來了,更何況心動的緣由。

但是眼睛認不出來的,心卻記得。

青朔只說一句對不起,轉身疾行出去。轉身只走兩步,便化身黃鳥,翙翙其羽,喈喈而去。

這次趙斯年竟只認得出眼前匆匆飛走的,黃鳥罷了,空叫那青朔五裏徘徊,遲遲而去。

花清洛進花廳時,師婆端坐主位,神色稍顯倦怠,縞色埋銀線的褙子明晃晃的,又襯出些似有若無的慍怒之色。再打眼看去,交領下的蜜蠟珠子已蹤跡全無。

花清洛自知此次擅作主張,隱瞞趙斯年受傷之事,險讓趙斯年丟了性命,這件事何其嚴重,所以較以往稍稍收斂些。先負陰抱陽後,這才坐過去右邊的圈椅上。

師婆幾次欲言又止,花清洛都看在眼裏,盤腿坐在那明黃花梨圓椅上,笑著調侃道,“我最不愛面子,師婆有話不妨直說。”

師婆眉頭微蹙,與那花清洛桀驁又真摯灼熱的目光正對時,又語塞難言,沈思半晌方又開口道,“你今年是幾歲了?”

“二十。”

“二十歲,也該找些正經的事情做了。”

花清洛聽完這話,一時摸不著頭腦,白一眼那主位,笑道,“師婆不必為我花清洛的事情犯愁,這師婆的位置,您若想讓我擔著,那我就憑著本事經營幾年。若您要是另有人選,我坐著也好沒意思。”不等師婆接話,花清洛便又笑道,“只若是叫天曦那賤人做師婆,我可是會拆了鳳凰臺的。”

師婆看著花清洛一臉的認真相,心頭忽覺可喜,眉頭也就稍稍舒展些,對那花清洛的意見也散去七分。一時猶豫,想尋摸些入耳的話語,這便又聽花清洛道,“趙斯年現在可坐師婆的位置。”

師婆看過去一眼,這又想著上午時的煩心事。

外祖母剛由小廝扶著去了棲箬家,穗安便帶著天曦到師婆房裏問候了。

因一夜未眠,師婆本想推辭,不料兩人負陰抱陽,在門口行了跪拜大禮。

如此師婆只得請進來,以座上賓的禮數招待。

沒過幾多時辰,族上說得上話的借著昨夜的事情到這鳳凰t臺裏來了,又見董元的妻子竟也跟著,師婆便知,皆是有備而來,所以只留半夏一人伺候。

起句時都是各自客套著,寒暄幾句。

師婆端坐在主位上壓制自己的煩躁心情,假笑著陪說、泛泛而聊,一時間花廳裏聒聒噪噪,好不熱鬧。

未幾便見那半夏移步過來,湊近那師婆耳邊細細碎語兩句,師婆急忙起身,下了主位朝門口迎候過去。

由兩粗布小廝擁進來一薑黃色曲裾的老婦人,團紋細繡,藏金腰封。雖是白發如銀,卻見腿腳硬朗,腰板直挺,舉手投足間很是富貴人家的氣勢。此人正是穗安、穗禾的姨母甄夫人,家族裏最她年長,話也是最有分量。

因長輩們漸漸西去,往日裏穗禾很是敬重甄夫人,都以晚輩禮待著,遇上節氣時,從不敢怠慢敷衍,所以師婆自然是希望她來,好歹也是偏向自己這邊。

“何苦勞煩您來一趟。”師婆率領一眾晚輩負陰抱陽,親自扶著甄夫人去主位上坐下,自己隨著後輩坐過去客椅上,天曦站在穗安身後,臉上稍有得意之色。

甄夫人朝天曦那邊看過去一眼,嘴角微啟,笑問道,“這姑娘看著眼生。”

穗安便與天曦對視一眼,又去負陰抱陽,對著甄夫人行了師婆之禮。甄夫人慌忙起身將那穗安攙扶起來驚慌道,“使不得使不得,折煞我罷。”

穗安笑道,“這就是我與您講過的外甥女——天曦。”

“不錯,不錯。”甄夫人由兩人攙扶著坐回去,又握著天曦的手細看一陣,繼續笑道,“真不錯。”

話罷,甄夫人側身對著師婆講道,“近來身子可舒坦些了?怎不見穗禾那丫頭。”

“害姥姥費神記掛,都是尋常,早已無礙。”師婆接過半夏遞過來的蓮花印茶碗,放到茶幾上稍正顏色又講,“母親剛去棲箬娘娘那邊幫忙,一時不湊巧。”

聽這話,甄夫人收了笑模樣,愁容進展,又是些感嘆惋惜的語氣。

穗安帶著天曦下到堂下,重回左手邊的圈椅上坐下。

堂下皆沈默,無人知如何再開口。

董元的妻子被這尷尬催得臉頰發熱,再不願沈默才張口問天曦道,“那“類”有沒有傷著你?”

“真是危險呢!不過有趙斯年哥哥幫忙,怎會傷著呢。”

“聽說趙斯年被傷了,可是痊愈?”董元的妻子有轉身問向師婆,表面上是牽腸掛肚的樣子,語氣又難免輕佻些,稍稍註意,即可察覺挑釁的意思。

師婆點點頭,背對董元的妻子對甄夫人講,“虛驚一場罷了,本就不是什麽值得說道的事情。”

董元的妻子輕提嘴角,眼角閃出幾次得意的神色,不再多話。

“算是難得的太平。”甄夫人倒接了話,與穗安對視一番方又自嘲道,“我本是沒資格幹涉府裏的事,這長樂坊的人看得起我托我來問問,這眼下就是中秋,換任的事拖下去於你於這天民國各處都無意處,師婆可有中意的?”

師婆聽罷笑道,“姥姥說笑了,我不也是您及眾位仙逝的姨母擡舉起來的?如今大家都在,正巧幫我了了著樁叫人頭疼的煩心事。”

“這事也不難做。”右手邊圈椅上的第二個婦人插話道,“按規矩,本就是趙斯年繼任師婆。”這插話的正是師婆的嫡親妹妹墨江,襲得是穗禾年輕時的美貌,齒如瓠犀、螓首蛾眉,一肌一容,盡態極妍;一顰一笑,嫵媚傾城。

“鳳凰臺裏可沒有男人做師婆的先例。”有婦人插嘴,言語不屑。

墨江看過去一眼,笑道,“鳳凰臺裏也沒有不許男人做師婆的規定。”

這便又聽有人竊竊私語相告道,“那趙斯年是如何將“類”殺死,會的是些什麽巫蠱之術你都忘了!”

“聽你這意思,留著那“類”繼續禍害人名就對了?”墨江反駁道,又看一眼甄夫人,道,“我們害怕異於旁人,所以排斥周遭的一切不一樣。”又掃視著眾人指責道,“並不是因為趙斯年給我們造成威脅,而是他與我們、與師婆大不相同,所以哪怕他一直在為我們做事,我們同樣視他為異類。”

“太清宮的事,耳鼠的事大家心知肚明,何必在這言之鑿鑿。”一婦人接話,言語不屑。

“也是,此兩件事早已在外面傳得沸沸揚揚,即便你我都認了趙斯年做師婆,怕這長樂坊的人不肯。依我看,還是花清洛或是天曦穩妥些。”董元的妻子接話。

“天曦?”墨江驚呼道,“怪我說句不中聽的話,花清洛好歹也算我們鳳凰臺的人,繼任師婆無可非議,這天曦......”墨江看一眼穗安,覺得自己好歹稱呼她姨母,這便留著分寸,點到為止。

穗安壓著怒火,強裝可憐反駁道,“漂泊再久,我也是顧念回家。誰料在外面是客,回家也是客。”話及此處,竟生出抽噎之態,掩面而泣。

師婆及一眾急忙上來勸,董元妻子規勸道,“快休要這樣,沒人敢瞧不起咱們。”

墨江瞧著眼前這些個惺惺作態、逢場作戲只覺惡心,諷刺一句“壞事做盡,為難不了別人,都是作繭自縛罷了。”便揚長而去。

穗安從圈椅上站起,撲通跪地,又是對著師婆三跪九叩,說些贖罪收留的話。

甄夫人幫著師婆規勸一陣,穗安才漸收了哭腔,由天曦攙扶朝客房去歇著了。

師婆送甄夫人至陡板下,又與董元妻子客套些,好生送走。

細聽隨行的那幾個婦人小聲討論宅基地的歸屬問題,師婆心頭猛地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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