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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掉乘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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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掉乘黃

及夜,淩霄去永寧坊的林子裏待了一晚上,只河風長嘯,蘆葦瑟瑟,並無異象。

可第二日,素女與淩霄都來鳳凰臺商議晚上捕獸的安排,不等坐穩茶涼,這便有小廝急色匆匆地沖進來,講有藥農死在永寧坊的林子裏。

一眾對視片刻,師婆點頭,這才匆匆往林子裏趕。

“下一處就是永寧坊浮橋?”看著與杜衡死相相同的藥農,淩霄言語激動。

師婆環顧四周,朝北望一陣子,風由南向北刮著,青蔥蔥一片,血草已紅大半,無不迎風搖曳,把那青綠攪動打亂。

師婆在血草叢中,順著風向走了百餘部,四下打量一番,這才回應淩霄道,“永寧坊浮橋。”

師婆喊得很響,跟來的民眾也像是應了號令,喊話擲地有聲。

風漫過永寧坊浮橋邊的雛菊叢,黃洋洋的被月光趁的發亮。

有蚊蟲倏忽飛過,隱匿在蘆葦蕩裏。

河水拍岸,叮當拖沓地,叫人心跟著忐忑。

大夥聽師婆的安排,在這布了網,又命十餘壯漢匍匐隱藏,伺機行事。

而鳳凰臺這邊,師婆囑托一陣,叫膽大的幫傭雀子去太平坊找淩霄。

經過天樞橋時,這雀子竟聽見蘆葦蕩裏時斷時續地嬰兒啼哭聲。

他遲疑頃刻,這才小心地朝著蘆葦蕩去了。

不料忽見一紅光閃過,他便再無知覺。

正當那畜生掏眼而食時,只見一青鱗金角龍騰空而起,見那畜生正欲刺穿雀子的t左眼,犄角已抵住他眉梢。

淩霄不曾猶豫,只一尾甩得那畜生連翻兩個跟頭。

原來師婆聽聞永寧坊林子發生命案時便已起疑。直到見到屍體時發現衣著幹燥,不像是被杜衡生靈攻擊過,這才斷定那畜生並非隱匿水底。

再看那血草時,竟逆風生長,著實奇怪,師婆細細尋去,才發現,是有獸行過得蹤跡。

再想那畜生故意沿著血草馱運屍體掩飾血跡,又能知曉師婆與淩霄的預斷,可見是聰明至極,所以不妨來一出聲東擊西,叫淩霄早早潛在天樞橋下,又佯裝安排雀子做路人,這才講那畜生引入圈套。

等那畜生站定了,淩霄才看清它的長相,雖是人面,卻是極其醒目的吊梢眼,倒生朝下的犄角長在鼻子上,牛身馬蹄,全身赤紅。

不料這家夥蠻力很有幾分,一頭撞過來,竟撞塌了天樞橋。

好在淩霄反應及時,淩空而起,否則自己卻是被撞斷尾巴也未可知。

那獸轉著眼珠,咕呱的嬰兒啼聲叫淩霄心焦,她再一擺尾想把它摔進河道,不料撲了空。

待到龍抓死死嵌進那獸脊背的皮肉裏時,它竟轉身用犄角戳穿了淩霄的胳膊。

淩霄不忍疼痛從空中摔下,幻成人形跌落到草叢中。

那獸趁機奔來,一腳踏到淩霄的腹部,叫她噴出一口血來。

淩霄花在她食指上熒光閃爍的,淩霄花瓣四散而開,形成一張碩大的網,牢牢禁住那畜生。

“荼蘼?”淩霄疑惑道,再想那淩霄花是識得荼蘼的,斷定準是她無疑。

這才怒斥,“靠吞食人眼覆生,真無恥卑鄙!”

不等淩霄反應,那荼蘼輕松掙脫,把那網掙破個大窟窿。

淩霄調動真氣,淩霄花瓣橫飛,飛刀似的朝荼蘼散去,正欲跟她同歸於盡時,只見一只飛梭飛來,直中荼蘼的左眼。

荼蘼啼哭一陣,淩霄趁機纏住它脖子,直至荼蘼幻為人形。

金梭掉落,素女收了回去。

淩霄顫顫巍巍地走近荼蘼,只見她手捂左眼,餘光憤慨悲戚。

“為什麽殺了他!”淩霄言辭激憤,以致聲音沙啞。

她死死攥著荼蘼的下巴,硬是將她提了起來。

“你欠我的,貳負戰神!”荼蘼嘴角上揚著,滿是不屑。

“我欠你的,我來還呀。”淩霄盯著她,手指漸漸僵硬,鋒利,刺進荼蘼的下巴,“我殺不了你,但從今,你及你的族群,只配做我的貢品。”

“我以——我的族群——詛咒——你……”荼蘼掙紮,卻無濟於事,不等她把話講完,便在一計白光後化成了一只雪白雪白的狗。

淩霄提著它,也不搭理素女,縱身一躍入河中,再無蹤跡可循。

師婆根據素女描述,這便也把那畜生收錄進《萬物集》中。

書雲:有獸焉,其狀如牛,而赤身、人面、馬足,系蛇身人面荼蘼轉世,名曰猰貐(yayu),其音如嬰兒,是食人目。

降其猰貐者,殺而後鎮。

其神龍身而人面,其祠皆一白狗祈,稰用稌。

及至第二年四月,槐花白如許。

杜衡的墓地旁開了大片大片的淩霄花。

穗禾也成了新一任的師婆,手中常執扶桑木杖。

自打一場雨後,每至黃昏時刻,便有人在天樞橋上聽到嬰兒的啼哭聲,時遠時近、時東時西。只還顧忌著前年的事,無人敢理會。

穗禾蔔卦後欣喜萬分,竟將嬰兒撿了回去,盡心撫育。

不料長成出嫁後,丈夫海難亡故,那女跟著投河自盡,只餘一女,顏色姣好,尚在繈褓。

花清洛到鳳凰臺時,只見門前停了幾頂轎子,半新不舊,卻很是惹眼。

進了正屋並瞧不見人,她喊一聲師婆也不見回應,這才拜老母塑像後朝後院去了。

院子裏很安靜,松柏籠煙,兩階油燈初歇,偶有青煙裊裊,只在角落裏能聽到幾聲蛙鳴。

再進偏房時才發現廳裏已經集了好些看熱鬧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誇張的甚至用了手勢作表演,好不生動。

再靠前一些的都朝西廂房裏張望,探著消息。

花清洛撥開人群擠了進去,站到李星禾的面前只看一眼他,也不講話。

李星禾刻意站到趙斯年前面去,全然一副要保護他的大哥樣子。

但是趙斯年似乎並不領情,僵著一張著臉,倒更像是生氣,有要搶到李星禾前面去的架勢。與師婆對坐的是一形容枯槁的禿頂老人。

花清洛來得有些晚,所以應不進這兩人的話裏去。這便小聲的問李星禾這老人是誰?又在跟師婆講些什麽?

李星禾哪有心情去跟花清洛詳說這事情的原委,只敷衍道,“他就扯淡,你當耳旁風聽去就行了。”

花清洛翻去一個白眼,懵懵懂懂地聽,也不再搭理他,只仍舊靠著李星禾站。

直到外婆拄著她那扶桑木杖進了西廂,道一聲雀子。

花清洛才知這老人原來就是鳳凰臺舊時的幫傭,瞧著他一本正經又執拗的表情,她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鐵定是為著那只白狗來的。

等花清洛把先前雀子與師婆的話細細琢磨,這才料定這事。

再瞧一眼雀子,花清洛不免驚嘆這老人可算長壽,私下又替他顧慮活這麽久不容易,還是少折騰的好。

雀子瞧見外婆急忙起身鞠躬問好,兩人寒暄一陣。雀子這才道,“太平坊的橋又塌了,雨接連下了好幾天,接連死了這些人。豈不就是那畜生回來了嗎!”

“淩霄早已把那畜生給收了,你是見到的!可不敢在這胡說,褻瀆神靈。”那雀子聽了外婆的話,急忙負陰抱陽,又道,“這怎麽就成了我胡謅了呢!你是明白人,知道我在講什麽。”

他瞧一眼師婆,又掃視人群才道,“就是這白狗來了,淩霄才不樂意的,所以送走了甚好。”話畢,雀子一拍大腿,倒替外婆選定了主意。

“雀子呦,師婆已經講過啦,不是猰貐,是陵魚。”外婆咯咯笑著,也不生氣。

“我不信什麽白魚黑魚,講了我也聽不明白,我只信老頭子親眼看到的。”雀子固執著。

師婆講的一個字都不信,師婆瞅一眼聚集在門外的這些人,都等著交代,經雀子這麽一鬧,自己拿不出證據來,也無話可說。這才又看一眼立在一旁的趙斯年,眼神無奈。

這趙斯年雖說是面無表情,冷冷冰冰的。卻也是體貼人的種,看著母親這般為難,二話不說也就把乘黃給交了出去。

雀子急忙從椅子上起來,俯下整個身子撲到外婆面前,嘴裏嘟囔著,“這給您磕頭啦,大善人,真是活菩薩保佑。”

花清洛扶了雀子起來,有年輕人過來把乘黃接了去,趙斯年遞得很小心,又盯著它看了好久。

那乘黃轉著烏溜溜的眼珠,對趙斯年嗅嗅鼻子。

李星禾拍了拍趙斯年的肩膀,右手擁他入懷,以示安慰。

雀子帶著一眾人,在天樞橋上燒了紙錢,嘴裏又念叨一些保平安、謝上蒼的神語。

這才叫人用細鏈子把乘黃拴在木筏上。

放進弱水裏順著水流從西往東去了。

趙斯年一早躲進長樂坊的沼澤林裏,看著竹筏從西飄過這邊。這才脫了上衣,正欲一個猛子紮進河道裏,不曾想有人先拽住自己的褲子,將自己拉到一邊,褲子竟也被扯掉一半。

不等趙斯年辨認清楚人,那家夥已經躥入水中。

等他浮水時趙斯年才認清是李星禾。

“多管閑事。”趙斯年嘟囔著,也跟著縱身一躍跳進了水中。

那乘黃在木筏上溜圈、嚎叫著,稚嫩聲清脆響亮,在河面上彌漫開來。

有青蛙受到了驚嚇,撲通跳進了水中。

河風過處,蒹葭蒼蒼,簌簌瀟瀟。兩人浮著水,緩慢地將木筏推至岸邊。

行至深處時,李星禾憋氣紮個猛子,再出來時已抓著一條鯽魚,丟過趙斯年的面前去。

趙斯年嚇了一跳,冷臉罵他混蛋。李星禾豎中指,朝更深處游了。

等趙斯年爬上岸,這才撿起草叢中的上衣,丟過去給李星禾,道,“也不嫌丟人,快遮起來。”

“小爺樂意。”李星禾不以為然,反倒拿著趙斯年的上衣擦了擦濕噠噠的頭發。

趙斯年也不再管他,只管抱著乘黃朝鳳凰臺走去。

師婆本要留李星禾吃晌飯,因李星禾仍顧慮著雜裾垂髫女服的圖樣,回自己脫不開身,便謝了師婆好意。

正欲走時花清洛招呼他稍等片刻,匆匆追來遞上塊牛皮紙包的烙餅,俯到李星禾耳邊竊竊私語道,“羅衣的私藏,快拿去嘗嘗鮮。”

李星禾明白花清洛的意思,挑挑眉毛算是謝過了。

因昨夜剛下過雨,雲淡風輕,烈日炎光,好不惱人。

李星禾並不在意,頂著日頭走得漫不經心。

長樂坊屬老城,雖翻修過多次,仍舊不改其白墻青瓦的色調,經這日頭一曬,那紅漆的柱子融掉似的,把白墻染上好大一塊黃洋洋的斑塊。

空氣裏飛著泥土t的腥味,幹巴巴地倒不悶人。

李星禾咬一口烙餅,竟吃到了肉餡。他啐一口誤食的牛皮紙,嘟囔著,“真老!這牛肉。”繼而又咬一大口。

蟬躁蟲鳴,竟比不上李星禾舉手投足間。

他的不拘小節,總是惹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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