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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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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就在殷渺渺查看秋蘭真君記憶的時候,她蒼白的面孔上突然浮現出一絲異樣的潮紅,呼吸變得灼熱而渾濁。

殷渺渺察覺不對,正想撤手,風暴已至。

廣袤浩瀚的意識海中,許多被她匆匆掃過的碎片被無形的力量聚集起來,化作一條龐大強壯的靈蟲,張著巨口朝她撕咬來。

探知他人的靈臺是十分危險的。

這是每個人最私密的地方,天然具有排外性。修士就算給它粗暴簡單地分了層次,也並未真正弄清楚其中的奧秘。就好像人類固然能做腦部手術,但對大腦的理解還只殘存在最表面的地方一樣。

秋蘭真君雖然奄奄一息,可爆發出來的力量十分驚人。殷渺渺的神識在這條奇特的蟲子前,仿佛遭遇了龍卷風的行人,極難還手。

和長陽道君一戰後,元神遲遲未曾回覆,她不敢戀戰,立刻抽回神識。

秋蘭真君擡起骨瘦如柴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沙啞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沒那麽容易。”

退路被切斷了。

秋蘭真君封閉了自己的靈臺。

殷渺渺難掩訝異,秋蘭真君的靈臺早就搖搖欲墜,經不起絲毫打擊,在靈臺裏與她的神識開戰,就算險勝,也會因為靈臺損毀過多,直接變成傻子。

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也要重創她……殷渺渺皺起眉,神識宛若游魚,輕巧地避開識蟲的攻擊。

“江離騙了你,你知道嗎?”她淡淡道,“他早有心慕之人。”

一聲哂笑:“你不會真以為他喜歡秋月那個孩子吧?”

“秋月?”殷渺渺看著十分意外,“他那麽大年紀了,不至於如此不知羞恥吧?我說的是他老家的道侶。”

識蟲的攻擊停頓了十分之一秒。

殷渺渺心底響起無聲的嘆息:猜對了。一個願意為心愛的男人付出一切的女人,在意的不是自己的生和死,而是他愛不愛自己。

女人,難道真的一輩子念的是男人,想的是男人,恨的也是男人嗎?更可悲的是,無論她如何惋惜,依舊要拿這個作突破口,撬開她的嘴巴。

剝去感官的外衣,她的惋惜與憐憫毫不掩飾地傳遞給了秋蘭真君。可她說:“那又如何?我就要死了。在死之前,能替他做點什麽,我心滿意足。”

“哪怕他不愛你?”

“愛不愛我,重要嗎?”她說,“我愛他,就夠了。”

停頓了少時,她又意味深長地問:“你也愛著一個男人,願意為他做任何事,不是嗎?”

殷渺渺不由笑起來,眼神卻是冷的:“奇怪,最近好像很多人都喜歡拿這件事做文章。你以為我是你嗎?”

“你和我又有什麽分別?”

“大了去了,我看男人的眼光,比你好得多。”殷渺渺淡淡道,“你了解江離嗎?知道他在做的事會危害到多少人嗎?”

“無所謂。”秋蘭真君傳來的意念一派平淡,好像只是說起了幾只無關緊要的螞蟻,“蒼生與我何幹?”

殷渺渺不悅。

秋蘭真君悠悠道:“修道之人,應當專註自己。自己都未超脫生死之局,去管旁人的死活,豈非笑掉大牙?”

不要誤會,這番言論傳出去,絕不會被誤認為是邪修所言。正道人士固然厭惡濫殺無辜之輩,但對於弱者的生和死,在意的是少數,漠然的是大多數。

路遇兩人惡鬥,殺人劫財的占優勢,多數修士也不會多管閑事。弱肉強食,修為不過關,就為人所殺,天經地義。

而假如修士纏鬥波及到了凡人,那更不會多看幾眼。

人會因為踩死了幾只螞蟻就心生愧疚,甚至為它們討回公道嗎?道義的邊緣是模糊的,對生命的漠視是常態。

修道者心中,排第一位的永遠都是自己的道途。

親人、門派、道侶、善惡……全都要退一射之地。

秋蘭真君反過來還要憐憫殷渺渺:“未成聖人,就要做聖人之事,你只會死無葬身之地。”

“與你何幹?”殷渺渺放棄了說服。

像是棉花糖的神識團氣勢一變,化作一個龐大的漩渦,體積固然遠遠小於張牙舞爪的識蟲,力道卻並不弱。所過之處,攪碎無數記憶碎片。

初入宗門時的雀躍欣喜,破碎了,

在師父師姐的照顧下,無憂無慮的回憶,消失了。

被心上人背叛,親眼看著他和別的女人相愛的痛苦,不見了。

……

秋蘭真君淒婉一笑,傾力相迎。

我這一生,資質平平,相貌平平,際遇平平。唯獨遇見你,是最大的奇跡。前世和今生,三百年的相守,名分的掙紮,你始終陪在我身邊,盡心盡力。

小的時候,師父總是和我說,做人難得糊塗,知道得太多,反而不會快樂。每個人都有私心,我知道你也有。

你騙了我,在我的藥裏下了毒,三番五次的利用我。

你怕我洩露你的秘密,在我的靈臺裏做了手腳。

可我都不在乎。

假如這樣,能夠讓我們更長久,那就這樣吧。

愛著你的這些年,我快樂的多,痛苦的少。

所以,我不後悔。

我最恨的是,你沒有辦法守在我身邊,陪我到最後。

都怪她,不是嗎?

她為什麽要現在戳穿你?讓我一無所知的離開,不好嗎?

……

意識海中迸發出明亮而刺眼的光,仿若宇宙中經歷大爆炸的星辰。

而後,歸於寂滅。

殷渺渺的身體晃了晃,踉蹌了兩步才站穩。

“師妹!”雲瀲扶住她。

“我沒事。”殷渺渺扶著額頭,痛苦地皺起眉,“這個女人……”

明明外表那麽柔弱溫和,骨子裏卻偏執得可怕。對她的恨意來得莫名其妙,卻氣勢洶洶,最後甚至孤註一擲,想和她同歸於盡。

雲瀲探了探尚餘溫熱的屍身,說道:“元神沒了。”

“她的靈臺有問題,好像被種了魂蟲。”殷渺渺驚魂未定,“幸虧我來得早,要不然什麽也看不到了。”

魂蟲並不是有形的某種昆蟲,是魂術的一種。施法者能夠將魂蟲種在旁人的靈臺裏,未曾觸發時,感覺不到任何異樣,一旦被喚醒,就會侵蝕靈臺。

假如沒猜錯的話,江離知曉身份暴露的剎那,就喚醒了魂蟲,令它吞噬秋蘭真君的記憶,以免洩露他的秘密。若不然,她窺視時不會那麽容易得手。

至於那些零碎的片段,她相信是真的。那是秋蘭真君最珍貴的回憶,所以她拼命保留到了最後。

江離的防範,其實並無意義。

秋蘭真君最後選擇自爆元神,為了殺她,也為了保護他。可惜啊,她的元神被他毀得七七八八,傷害力有限。

“真是可笑又可悲啊。”殷渺渺嘆息著,目光投向遠方,“也不知道師父那邊怎麽樣了。”

*

任無為是在次日中午返回的。

人跟丟了。

“他不肯和我多動手,不太好估計。”師父斟酌著評估,“我覺得應該化神沒到,元嬰圓滿吧。”

殷渺渺吃了驚:“這麽強?”

任無為脧脧她,慢條斯理地說:“我是推測,他和我打,翻來覆去就那麽幾招,一看就是保留了大部分實力,和咱們在柳葉城一樣。”

殷渺渺回憶了下,懷疑地說:“當時,水姬好像打不過你啊。”

任無為沈思:“我覺得她可能在演戲!”

殷渺渺頓住了。

想想也是,魅姬其實和很多人動過手,甚至還被金丹初期的她打敗過,但這就是她的真正實力嗎?肯定不是。她用楚蟬築基期的修為,就把向天涯和文茜坑得好慘。

她和水姬也動過手。當時自己的修為是金丹圓滿,加上首席印,勉強夠的上元嬰初期,但水姬應對得並不吃力。江離就更不用說了,表現十分平淡,還受過幾次傷,甚至騙過了秋蘭真君。

媽的,一群戲精。

正直單純的人幹不了臥底的事兒。

那麽,他們的真正實力,到底有多強?

“行了,別想了。”任無為擺擺手,“就你現在這瘟雞樣,還是好好留在門派裏休養個十年吧。江離的事鐵板釘釘,自然有掌門他們操心。”

殷渺渺點頭:“我也這麽想。”

之前她追查魅姬等人的事,因為證據不足,且懷疑門派裏有奸細,只含糊地提過一嘴,並未全部告知門派。

現在卻不盡然。

岱域只有六個人,沖霄宗裏應該不會有第二個奸細,可以放心地把這件麻煩的大事丟出去了。屆時三大宗門之間通個氣,提前防範一二,就算有什麽陰謀詭計,也翻不出太大的浪花。

她結嬰後不久便遭遇重創,到今日還未曾恢覆,是該好好休養。

此外,長陽道君態度不明,她一時半會兒最好不要離開門派。

下一次,可沒有昭華來救她了。

任無為也想到了這件事,開口道:“蕭麗華的事,我已經和掌門提過了。他的意思是,會和歸元門討個說法,但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他壓低聲音,暗示道,“我們的道君……沒法出面……”

殷渺渺吃了驚,用口型問:“隕落了?”

“半死不活。”任無為做著口型,“這事以後和你說,你心裏有個底就行了。唉,你應該知道,門派嘛,一向都是這樣,大、局、為、重。”

殷渺渺笑了,平靜地說:“我知道。”

修士把門派排在自我之後,門派自然也把個人排在集體之後,很多事情不能深究,維持表面上的和諧,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任無為安慰道:“行了,你也別太難過,等老子突破,就去給你報仇。”頓了下,又說,“或者,有朝一日,你自己報仇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殷渺渺彎起嘴角:“嗯。”

“成,你可以滾回去了。”任無為趕蒼蠅一樣趕人,“你師哥也結嬰了,是不是也可以從老子這裏搬出去了?讓他把山上的花都給老子帶走。”

雲瀲:“我接手了靈木園,暫時不走。”

任無為:“……”

殷渺渺悄悄站起來:“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聊。”

“帶著你師哥滾!”

向天涯到達柳洲時,聽說了個新消息:魔洲的兩個魔君同慕天光幹了一架,雙方都沒討到好。

魔修沒能成功越境,慕天光也受了重傷,但人沒回來,還在雪女峰守著。

向天涯找到了顧秋水。

他當時正在給慕天光回信——他半個月前遞了小紙條過來,除了正事,還有三個字‘她可好’——顧秋水看完哂笑,回了他四個字:與(guan)爾(ni)無(pi)關(shi)。

還多了一個字,很給面子了。

回完信,他問:“外面的朋友是誰,進來吧。”

“送信的。”向天涯把信丟進去,轉身就走,“不謝,再會。”

然後跑了。

顧秋水展開信箋,一目十行看完,緊繃的神色微微和緩。

這是殷渺渺報平安的信,她說自己的身體已然覆原,對於門派裏的奸細也有了想法,不日應該會有結果。

以及,長陽道君的仇不用他管,她有辦法回敬歸元門。

顧秋水想了想,覺得沖著門派去,應當不至於是幼稚地去睡了游百川,不由有些好奇。

她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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