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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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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一個月後。

盧、謝以潞江為界,潞江居中的支流又分出了兩條大河,其中一條名為潮河。謝家在此的據點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被人突襲了。

死傷的人不多,有趣的是有人在慌亂之下逃到了盧家的地盤,對方居然沒有追殺,只在謝家的地方留下了“誅謝”的血字。

根據幸存者說,那一日襲擊的人不止原先的六人,足有十幾個人。

聽到消息的盧家主拍腿大笑:“這樣還有點意思。”他對手下道,“去準備一下,潮河謝家管不住,就讓我們替他們看管一下,同為四大家族,總要為朋友分憂啊。”

“是。”被謝家壓了那麽多年,盧家人各個蠢蠢欲動。

“陌洲要變天了。”盧家主遠眺著窗外蔚藍的天際,口角含笑,“不過我一下場,以後的事就不是你能說了算的喲。”

說著,他舉杯,透明的酒液在酒樽中晃出圈圈漣漪:“這杯我敬你,不知名的美人兒。”

與此同時,被遙遙敬了一杯酒的殷渺渺等來了闊別已久的四位隊友。

綁架廖雨之前,張斐然、蔡家兄妹和向天涯去了盧謝邊境伺機而動,這次聽見謝家拒絕的消息後就果斷下了手。

不過……“傷得這麽嚴重啊。”殷渺渺有點意外,回來的四個人都負了傷,“情況很棘手?”

向天涯道:“比想象的難搞,有一個築基圓滿,幸好我們不止四個人,要不然就懸了。”

“還有誰?”

蔡娥快言快語:“我們路上被人發現了,本以為要遭,沒想到幾個人加入了我們,不過他們一直隱瞞著身份,事成後又馬上離開,我猜是瞞著家族做的。”

“應該是,都很年輕。”蔡陽道,“看來廖雨的事讓不少人寒了心啊。”

殷渺渺嘆氣:“可惜了,人沒救下來。”雖素昧平生,然目標一致,算是同道中人,就這麽死了,著實惋惜。

“沒什麽可惜的。”張斐然道,“殉道而死,死得其所。”

殷渺渺笑了笑,沒有再爭辯,人死不能覆生,何苦再提:“辛苦你們了,休息一下吧。”

蔡娥眼珠一轉:“對了,廖雨呢?死了嗎?”

“沒有。”殷渺渺道,“我在想怎麽處理她。”

“殺了唄。”蔡娥撇撇嘴,“謝家走狗,留著做什麽?”

“你不懂。”文茜的眼神耐人尋味,“她不想殺。”

殷渺渺沒有否認。“咦,”蔡娥眨巴著眼睛,拖長聲調,“你們兩個還真是般配啊,莫名其妙的心慈手軟呢。”

“真巧,前兩天文道友剛剛教會了我一個道理。”殷渺渺莞爾道,“所謂莫名其妙,有時只是一葉障目的表象——對嗎?文道友。”

文茜避而不答,只是道:“我看不出來廖雨留著有什麽用,她這樣的人,難道會甘心為我們驅使嗎?”她瞄了一眼向天涯,“你總不是想用美人計吧。”

向天涯:“……”為什麽躺槍的總是他?

“我是這樣大方的人嗎?”殷渺渺對向天涯一眨眼,“廖雨是個聰明人,也幸好是個聰明人。”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除了少數人志士仁人,誰會為了不相幹的人赴湯蹈火呢?尤其是廖雨這樣的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是行不通的,只能誘之以利。然而,與謝家相比,他們在利字面前不占優勢,除非……是一己私利。

自私是人性中的一部分,割舍不掉,人人都有,是好棋還是壞棋並無定論,全看下棋的人怎麽做了。

*

廖雨終於等來了結果。

殷渺渺給了她一粒丹藥:“如你所願,把這個吃了,你就能回去了,但是,它對胎兒不好,你可要想清楚了。”

“當娘的都要死了,管孩子幹什麽?”廖雨冷笑著把藥接過來塞進了嘴裏。

藥丸入口即化,灼熱的氣流從喉嚨竄了下去,直奔腸胃,最後到達子宮,她的腹部絞痛起來。

廖雨呻吟一聲,慢慢跪倒在地,溫熱的液體順著大腿流了下來:“這是什麽?”

“催產藥。”殷渺渺蹲到她面前,“把孩子生下來吧。”

廖雨震驚地擡起頭:“為什麽?”

“因為我想給你一個機會。”殷渺渺與她四目相對,“一個選擇的機會。”

廖雨強忍著分娩的痛苦:“選什麽?”

“道侶,或者孩子。”

“你開什麽玩笑,孩子死了我還能再生,謝臣俊死了我……”廖雨住了口,回過味來,“你是說……”

殷渺渺彎彎唇:“把孩子平安生下來再說吧。”

半個時辰後,廖雨成功誕下了一個男嬰。

修士身體強健,胎兒更是以靈氣滋養,早產只是使孩子較為瘦弱,性命無憂。殷渺渺用柔軟的絹布裹住了皺巴巴的嬰孩:“你想明白了嗎?”

廖雨勉強坐起來調息,撕裂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就算謝臣俊死了,他那一支也未必會落到我孩子的手裏。”

“他不死,永遠落不到你手裏。”

廖雨抿住了唇,不錯,謝臣俊是年少英才,又有姬妾無數,她能懷上一次,不一定能懷上第二次,要是別的女人有了孩子,未來哪還有她的立足之地?

除非謝臣俊死了。

他一死,這個孩子就是他一支唯一的孫輩,與其他幾個庶出的叔叔相比,未嘗沒有一爭之力。衡量許久,廖雨問:“孩子你們肯定不會還給我,謝臣俊要是死了,我豈不是血本無歸?”

“是啊。”殷渺渺點了點頭,“但你有別的選擇嗎?”

要麽按照她所說的去做,或許能掙出一條血路來,要麽虛與委蛇,舍了孩子斷尾求生,但她出了這樣的事,失去了好不容易得來的血脈,謝臣俊對她的感情還有多少?她要是真的懷不上第二個呢?豈非滿盤皆輸!

怎麽抉擇,一目了然。廖雨自嘲地笑了笑:“你說得對,我沒得選。”她是階下囚,對方隨時能要了她的性命,能不能遵守約定只能賭她的運氣夠不夠好了。

“謝臣俊一死,你就得把孩子還給我。”廖雨提出要求。

殷渺渺答應得很痛快:“可以。”

廖雨站起身來:“那我什麽時候能走?”

“我會讓人送你的。”殷渺渺抱走了孩子,“什麽時候母子團聚,就看你的了,不要讓我等太久。”

廖雨抿緊了嘴唇:“知道了。”

殷渺渺走後,文茜過來又給她下了一次封靈毒,繼而把她蒙眼反綁推了出去。

廖雨和來時一樣,被帶上了飛行法器,不知飛了多久才落回了地面,等眼前的布被撤下,她才看見了周圍的環境。

這裏是月湖,千傾碧波,湖中月影,一如既往。

她豁然轉身,看見了把她帶回來的那個人:“向天涯!你終於敢來見我了。”

向天涯嘆氣:“好久不見。”

“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敢見我。”她紅唇勾起,嘲諷道,“沒想到你還算是個男人。”

利用她對自己的感情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向天涯沈默以對。

“你就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廖雨問。

“沒有。”

廖雨咬牙:“當年的事,你就不打算給我一個解釋?”

“當年?”向天涯反問,“這次我利用你是我對你不起,不過當年的事是你利用了我吧?”

廖雨拔高了聲音:“是你先騙了我。”

“我騙你什麽了?”

果然,廖雨質問:“你自己做了什麽心裏難道沒點數嗎?”

“我什麽都沒做。”

“你辜負了我。”

“如果你是說我沒有接受你是辜負,那麽是的,我辜負了你。”向天涯道,“我不能接受你,這是為你好。”

廖雨冷笑:“為我好?你能不能用心找個理由?”

“我說的是實話,你們廖家的女孩子十有八九要去聯姻,和我在一起你就毀了,我是個混蛋,但沒想害你。”向天涯嘗試著解釋。

廖雨從沒有聽過那麽好笑的笑話:“你當我是傻子!如果是這樣,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為什麽要一次又一次的給我希望,要不是你有意,我怎麽會、怎麽會喜歡上你?”

“我給了你什麽希望?”

“你斬釘截鐵地和我說不會和謝小瑩結緣。”廖雨問,“有沒有這回事?”

向天涯承認:“有,我說的是實話,我不會和謝小瑩結緣,也不會和任何人結緣。”

“不用狡辯了。”廖雨一個字都不信,“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事,我自己會判斷。”

“隨便你吧。”向天涯把該說的都說了,結果如何不是他能控制的,原本感情的事就不是“你以為”和“我以為”就能說清的。

是錯覺,還是暗示?看的人不同,答案也就不同。

不必強求共識,不必互相原諒。

向天涯想得透徹,廖雨卻不甘心到此為止:“站住,今天要麽你殺了我,要麽我殺了你,沒有別的可能。”

“算了吧。”向天涯擺擺手,“我是不會對你動手的。”

廖雨笑了起來,咄咄逼人:“是嗎?連父親的仇都可以不報,你還敢說是我想多了?”

“我不動手,是因為有人提醒過我,你毫發無損地回去怕是不好交代,所以不要被你利用第二次。”向天涯凝視她,“你覺得呢?”

廖雨的唇角凝固了。

“看來是真的了。”向天涯苦笑起來,“有句話本來不想說,現在好像不用客氣了——廖雨,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都是你一廂情願。如果我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就只是沒能早點告訴你。”

說完,轉身就走,沒有再看她一眼。

廖雨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才如夢初醒,自言自語道:“騙子,你以為我會信你嗎?”他一貫會騙人,最擅長騙女人,肯定是在騙她,她絕對不會上當第二次。

但是,劇烈的疼痛從心臟蔓延開來,扼制得她難以呼吸,她大口大口地吸著氣,一點用也沒有。

她仰著頭死死盯著月亮,一眨也不眨,手摸到儲物袋,取出一把短刀,想也不想,狠狠地刺進了小腹。

皮肉破開的痛苦大大緩解了心口的不適,鮮血汩汩流出,帶走了痛苦,她又能喘過氣來了。

廖雨急促地呼吸著,握刀向下,刀刃在小腹上劃出傷口,血肉翻開,淚腺情不自禁地分泌出眼淚。

不,她並沒有哭,只是身體自己覺得不舒服,這是必須要做的事,她不能安然無恙地回去。

“你又騙我,我不會相信的。”她喃喃著,拔出了短刀丟進湖裏,“一個字都不信。”

月亮的倒影因投入的短刀而蕩起漣漪。

她捂著傷口,踽踽獨行,消失在了湖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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