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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樹萬樹梨花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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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樹萬樹梨花開(一)

“吃藥。”

相榆確實是沒想到, 宋溫給的丹藥竟然會那麽難吃。

眼前的少年拿著藥瓶,見少女抗拒吃藥的行為,面色微沈, 語重心長道,“你昨日就沒吃, 按理說——今日應該把前一日的丹藥給補齊。”說到後面別有深意地看了眼一旁,別開頭去,吹口哨的知鈺。

這算是什麽理論, 讓相榆吃一顆就要死要活, 眼下還要把前一日的給補上,少女坐在地上, 抿著唇,低著頭, “不吃。”

“……”

商竹藥不是個死板的人, 蹲下身, 和少女平視,正巧可以瞥見對方眼底的淡紫色帶著幾分淺淺的憂傷,

“這樣, 我不逼你吃藥。”

相榆:不逼迫我?那你眼下是在做什麽……

“這樣你要是肯吃藥, 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少年彎起唇角,有些乖。

“什麽都可以?”不知為何, 商竹藥覺得少女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懷好意,眼裏的壞心思更加絲毫不加遮掩。

可少年臉上的笑意不減反增, 認真道, “嗯。”

相榆眼睛一閉, 沒有半點猶豫,就那麽硬生生把丹藥給吞了下去。

任由嘴裏苦澀蔓延, 她朝商竹藥伸出手,還沒來得及發出一個字,卻聽一旁傳來一聲呼喊,“太子殿下,你的丹藥是這個,你剛才吃的是失聲丹啊!”

“……”

商竹藥轉了下丹藥瓶,在瓶子的最下面看見了“失聲”二字,驟然沈默了。

相榆掐著自己的脖子,哭了。

相榆:我的嗓子——

很好,屍體已經冷冷的了。

“沒事的太子,這丹藥快的話,下一秒就可以好了。”瓶子是知鈺給商竹藥的,眼下他也是頗為有些心虛道。

相榆定了會兒,還在思考如何表達自己想說的話的時候,“那慢的呢?”

相榆:小師叔,果然懂我。

知鈺思忖了會兒,“我記得魔界有個吃了失聲丹的倒黴蛋失聲了三年。”

相榆一瞬間覺得山洞都要塌了,而後黑暗之中,她被奪去了所有意識。

不是相榆覺得,是山洞真得塌了。

“她就是個賠錢貨。”

“就是她給我們村子帶來災難的!”

“滾啊——都是你才害得我爸爸回不來的。”

小女孩光著腳站在雪地裏,怔怔地看著指責著自己的村民,朝蒼明雪山走去,那或許是她最後的一片凈土了。

相榆一醒來後,就發現自己的嗓子幹澀得發疼,半個字都發不出聲,她被壓在不知何處,只有稀疏的雪落下。

在小師叔身邊待著果然是一件格外危險的事呢……

相榆不疑有他,她胸口壓著塊大石頭,物理意義上的,發不出聲音求救,倏爾她想起了腰間的清心鈴,費力艱難地在空隙之中,她解下了鈴鐺,鈴鐺發出輕靈的聲音,石沈大海,沒有半點回聲。

相榆在狹窄的空間裏微微扭動了點身子,讓光得以照在自己臉上,她有些累了,意識昏沈想就此睡下。她手裏緊攥著清心鈴,鈴鐺和香囊相觸之時,突然發出耀眼的光芒,香囊裏,相榆放的是那塊仙門大比上贏來的半塊石頭。

相榆想,自己還真是要死到臨頭了,這會兒了,連聲音都沒用,更別說所謂的亮光了。

可是相榆不想t死,至少她不能死在此刻。

胸口的石頭壓得越發沈重了,風雪刮了進來,相榆不合時宜地想到,魔界和人間的時節是相反的。

當人間百花齊放的時候,魔界一派銀裝素裹。她本想著以後要是有機會了,一定要請朋友們來魔界看看,這裏沒有外界傳聞的可怕,其實魔族也有很多好人,他們也不是喊打喊殺的。只是,這個想法如今看來竟是如此的遙不可及。

石子掉落在相榆額頭,埋住了唯一的光線,第二次的崩塌,相榆徹底被埋在了黑暗之中,閉塞的空間,呼吸聲顯得那樣清晰,每分每秒,顯得那樣漫長。

還是有希望的,相榆默默道。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腦海裏驟然閃過自己所學的泠光劍的最後一式——道是無晴卻有晴。

泠光劍第一式,春風化雨。

泠光劍第二式,丹心向陽。

這最後的第三式,相榆參悟了很久,以無形為有形,化氣為力,她曾經以為不過是虛妄之談,這泠光劍的第三式也是只是存在於傳說中的,不想竟然此刻才頓悟。

道是無晴卻有晴,這第三式並不需要任何靈力,也不需要劍。

以劍意為劍。

這——便是真正的傳說中的泠光劍的第三式。

化無形為有形,以無擊有。

一道光束最終割裂成三道光束直直破開掩埋的石頭,風雪和光同時灌入,天光大亮。

雪小了,風輕了。

相榆拂去鬢邊的碎發,周圍的廢墟之中,她沒看到任何人,一個轉身,身後不遠處站著一位女子,女子含笑看著自己,神情和眼光都毫不遮掩的滿意。

“薛姑娘?”相榆頗為意外的看向女子,那張面容,在蓬萊的秘境之中,她見過的,可是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淺綠的眸子微彎,有點驚訝,“你認得我?”

不知為何,薛泠見到眼前少女的第一面,縱然知道對方是個魔族,但依舊不由自主的產生好感,這是為什麽呢?

薛泠把這個歸結為她心裏一直還想要個女兒的緣故,阿堯性子太過於冷淡,和她一直不太過於親近。

“你是被泠光劍選中的人。”

等下,相榆眨巴眨巴眼睛,終於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這種傳承什麽的發生不都是主角的事情嗎?

為什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其實很早相榆就有這個問題了,古往今來,穿書的炮灰不在少數,哪個不是珍惜性命,為求自保,不擇手段,可自從相榆一劍差點被殺死起,劇情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好像一瞬間,天道選擇了自己作為女主繼續劇情下去。

過去,相榆一直覺得是自己在逆轉天道,可如今細想,每一件事情疊加在一起,何嘗不是天道選擇了相榆。

而今也是,泠光劍在原劇情之中選擇的,是沈梔雪。

而非自己。

雪停了,對方見相榆許久沒有應答,倒也沒有半點急色,安靜地等在原地。

“泠光劍是我們世代守護的,你領悟了劍意,按理來說直接給你都無妨,可是……”薛泠沒想到泠光劍竟然選擇了一個渾身既沒有魔氣也沒有靈力的人作為主人。

薛泠不害怕泠光劍的安危,她比較擔心的是相榆。

歷代泠光劍的主人都是人中翹楚,曾經她想過把泠光劍傳給阿堯,可是中間出了些變故,她將泠光劍留在了蒼明雪山,與之同時的,還有她的一縷殘念。

“你身上怎麽會有清心鈴?”薛泠這個時候才發現重點。

清心鈴是薛泠和那人的定情信物,一對鈴鐺,留在阿堯身上的是她的鈴鐺,如今掛在對面少女身上的那只便是薛泠曾經掛在身上的鈴鐺。

薛泠的臉色突然變得極為難看,“你可知他背後的守心印?可知道破了手心印後對他而言會有怎麽樣的後果!?”

後果便是守心印反噬,更有甚者,直接走火入魔。

“他身上為何會有守心印?”相榆看向對面的女子,這一刻竟然只覺得悲涼。

“你應該知道了吧,他此生沒有飛升的命格。”這句話從誰嘴裏說出來都沒有薛泠口中說出來的令相榆感到震驚。

“你為何……”

“你想問我為何可以知道是嗎阿榆?”

她扭過頭,不知如何開口,卻還是說出緣由,

“北冥,有個人替阿堯算過,他將會在二十三歲生辰那天獻祭蒼生。”

“二十三歲生辰,不就只有不到一年。”

不知為何,在此刻相榆突然覺得分外嘲諷,她安靜了一會兒,問,“那他,知道嗎?”

薛泠一楞,沒想到相榆問出的是這個問題,她搖了搖頭是無奈而非回答,“他很聰明,有的時候,我情願他可以笨一點。

凡事都不要看得過於透徹,他懂事的很早,我也沒有想要瞞著他,既然是他的命數,那他也有知道自己命運的權利。”

他竟然知道……

相榆心跳加速回每一次,她笑著對商竹藥說,小師叔你一定會飛升的。

那個時候,他會在想什麽?

所以,他從沒有說過自己想要飛升,位列仙班。

因為他早就知道了啊,知道自己這輩子會死在23歲。

“不想做天下第一嗎?”

“不想,只希望天下太平就是最好的了。”

原來,原來那個時候就有伏筆了,可是自己滿心相信原劇情,相信所謂的系統。一心認為這不過是本無腦的仙俠爽文。

騙人的,劇情全都是騙人的。她寧願現在種種是自己的一場夢,其實阿堯早就飛升了,而一切不過是自己這個惡毒炮灰一場無妄貪婪的夢,在這場大夢之中,自己獲得了所愛而不得之人的心。

他好像從來都沒有害怕過死亡,但是那次江南晚上,他醉了,問自己,“你喜歡這個蒼生嗎?”

他那個時候真正想問的會是什麽呢?

相榆回想起來,才發現過去種種被她忽視的細節會是刺向自己的最後一把刀。

那晚,當相榆捂住少年嘴的時候,有滴水落下,她以為是客棧漏水,回想起才發現,那是少年的淚。

一滴來自兒時知道命運後,茫然無措的淚。

而成長無非就是一次次與兒時的自己釋懷。

一次次的告別,分離。

“我想他活下去,薛姑娘。”

女子淺綠的眼眸蕩開層層笑意,不知哪裏傳來了涔涔的鈴聲。

冬去該是萬物覆蘇的季節了。

阿堯,我想,你應該遇到屬於你的春天了。

母親祝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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