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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如一夜春風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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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如一夜春風來(二)

宋溫很久沒做過那般長的夢了, 夢裏的一切都顯得那樣的真實。

“阿娘,這是什麽?”

那時的阿娘還沒有後來那麽嚴厲,她會笑著摸著自己的腦袋, 告訴自己許多不知道的罕見的事,會撚起草藥教他這些奇奇怪怪藥草的名稱。

“阿娘, 你在等人嗎?”

女子坐在庭前的椅子上,目光靜靜地停留在門口的槐樹。她開始變得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有時坐在椅子上一坐便是一整天。

宋溫努力去夠女子的手, 卻發現無論自己怎麽努力好像怎麽也抓不到對方的手,亦或者是說就算抓住了, 也換不來她目光的半分流連。

也是那一天,他發現母親好像開始不一樣了。

那些狠厲的手段被用在自己身上, 她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時而沈默, 時而癲狂。

可是後來,他還是會在每年她去世的那天去到她的墳頭, 喝上一壺酒, 說上幾句話。

“母親, 我t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

那年少年眼裏第一次出現迷惘的情緒,從未有人教過他這些, 他想,他應該是喜歡的。

是紅衣如火的女子騎在馬背, 笑著反問, “你是哪家的小郎君, 怎麽連句謝謝都不說?”

那樣鮮艷的顏色穿在她身上是那樣的好看,好像一束刺眼的光照進他黑暗的日子裏。

他楞了一瞬, 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女裝,有些意外對方一眼就認出自己是個男子。“謝謝。”

很輕的一聲笑,“下次可要小心點。”

馬蹄聲遠去,塵埃散去,他看了很久,直到回到學堂上課,他擡眼瞥見熟悉的紅衣衣袂,“苗渺,三水渺。”

對上目光那瞬,他楞了,她笑了。

“你好啊,小同學。”

那個時候他還瘦小,也是那年他發憤圖強,來源於一個和她的一個無足輕重的賭約。

也是那一天,他才清楚意識到兩個人之間的界線,兩個人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那般格格不入。

他的世界只有旁人眼中乏味枯燥的藥草,可她的世界很大,很有趣,有很多他從未聽過的事,包括她。

“你說要是我和她說了,她還會和你玩嗎?我親愛的弟弟啊,你不過是人家的一條狗,喜歡的時候逗逗你,不喜歡的時候棄之如履,你不會真以為,人堂堂大小姐真得把你當做朋友了吧?”

“哈哈哈哈哈——”

在哄笑之中他被人壓著頭從對方□□鉆過,擡頭對上了女子冷漠的眼,那一刻他慌了,他著急忙慌地從地上站起來,卻發現嗓子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

女子和自己擦肩而過,少年的心忽然就那麽沈入了海底。

果然……就只是玩玩而已嗎……

下一秒,他只聽見了一聲慘叫,女子冷著臉,指著身後的少年,一字一句格外響亮道,“他宋溫,是我護著的人,你算什麽東西,敢讓他從你月誇下鉆過去。”

“苗渺你就不怕我和你爸說!”

女子回頭,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揮揮手,“你愛告狀就去告吧。我不在乎。”

說完拉著宋溫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前方傳來女子清冷卻又溫婉的聲音,“三水,你這樣蠻橫無理又是免不了要被苗伯父教訓一頓了。你啊,下次好好說話不行嗎?”北冥韻扶額有些無奈地開口。

苗渺撇下宋溫的手,環胸頗為不服氣,“她們這樣子欺負人,我可看不下去了,這還是我第一次發現,往日以前呢?是否比今日還要千倍萬倍的欺辱?”

“可是你也不能……”北冥韻話到一半,宋溫卻是懂了,那家夥怕是要養一段日子了。

“沒廢了他就不錯了,所有人裏就數他笑得最開心。”

那個人宋溫記得的,他父親是朝廷內的重官,大家都不敢和他對著幹,他做過不少欺負宋溫的事。

今日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但是,女子卻牽起他的手,承諾。

“別怕,從今往後我保護你。”

晨光熹微,少女的笑宛若盛夏之烈陽,暖了少年冰封萬裏的心,許久無法平靜。

他溫柔地拂過墳上的灰,像是替她別過發間的青絲那般,安靜了很久,似在等一個永遠等不到的答案。

她一輩子如履薄冰,得不到所愛之人的回眸片刻。

可是宋溫不願走入她的後塵,像是明白了什麽,他轉身離去。

斷掉手的疼痛再度襲來,熱意和暈眩後知後覺,全身像是灌了鉛那般的沈重,他費力的動了動左手。

“別動。”女子面容憔悴了不少,大概是為了自己保護她而斷掉的手而擔憂,宋溫喉結滾動了一下,垂眸,沒有再說話。

“裝不回去的。”能不能接上宋溫心裏最清楚了。

“別說傻話,會好的。”女子自顧自地替他整理好被褥,像是為了說服自己,“等找到了那位神醫,你的手就可以被接上了。”

“苗渺……”宋溫開口的嗓音都有些幹澀,他不忍地看向苗渺,“你不必為我。”那麽費盡心思。

接下去的話,宋溫沒說,但苗渺也懂。

他眉間如往日般平靜淡然,似乎早就接受了所謂的事實。“你還記得你的理想嗎?”

“你說你要救濟世間百姓。”

可是苗渺,我又怎麽能親眼看著你在我面前死去呢?斷了只手,對於醫者而言下半生怕是再也沒了用處。在宋溫眼中,理想固然重要,但抵不過所珍視之人的命。

“我所做的選擇,我一人承擔就可以了,不必需要你為我多費心,蒼明雪山每年埋藏的屍骨不在少數,此程雖有小師叔但難保所有人安危。”

苗渺沒理會宋溫說的話,“你生病了,好好休息吧。”

“苗渺,我沒有開玩笑。”

宋溫很少有這樣重的口氣,像是在提醒,又更像是想搖醒眼前這個不願意接受事實的苗渺。

宋溫自己都接受了,為何見到苗渺這副樣子,他會覺得比接受自己斷了手還要難受呢……

“你別是這樣的話了,溫溫。誰都可以,唯獨不可以是你。”

不可以是那個小小年紀就可以掌握冥心針法的宋溫。

不可以是那個年少在課堂上便要努力成為一名醫師的他。

蓬萊一戰,他本該前途無量。

好不容易從困境裏爬出來的宋溫卻被自己一腳踢回了起點。

苗渺怎麽能接受。



越靠近蒼明雪山,周圍便越寂寥,氣溫也是垂直往下降。相榆沒有靈力只好裹得厚厚的幾層衣物才不至於凍死在冰天雪地裏。

可時不時看見少年一身單衣的身影還是會忍不住思考,他怎麽一點兒都不怕冷。

雖說修士到了一定境界可以很大程度上抵禦嚴寒酷暑,可是,連知鈺也穿了厚厚的一件毛大貂,要知道魔族的禦寒能力可謂是三界之最了。

後來的一天,相榆撿到了一張從商竹藥身上掉落的符紙。符紙上的字宛若鬼畫符一般可恐,而這張符紙,由於太過於別具一格,相榆還是記得的。

這是商竹藥以商堯身份假裝在自己身邊之時,客棧房間裏貼過的暖符,那個時候相榆還在心底思索到底是怎麽樣的人才會把這般簡單的連七歲稚童都可以畫得很好的暖符畫成這幅狗樣子。

如今知道是小師叔的傑作後,相榆突然明白了人無完人這個詞。

雖說小師叔劍道一術無人可以匹敵,但這畫符的能力恐怕也很難找到可以匹配的。

相榆拿起筆正打算改的時候,突然符紙被一雙如玉的手捏起,隨後對上少年眼中的玩味。

“你偷我東西。”這可冤枉大了,相榆不過是個撿到東西的好心人,怎麽就直接被定性為小偷了。

“我只是路過。”這句話是真的,但是對方信不信就不清楚了。

“只是路過?”少年將食指和中指掐住符紙放在相榆面前,一副人贓俱獲的姿態,細聽相榆辯解。

“這張暖符畫得那麽醜,就算我要有偷也不會偷這種鬼畫符吧。”聽見少女毫不遮掩的吐槽,商竹藥嘴角一抽,有些無奈,方才想解釋半句,就被相榆徑直打斷了,“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的。”少女目光真摯甚至帶了幾分憐憫。

“你這可千萬別被別人發現了。”好像如今被商竹藥拿在手上的是什麽黑歷史一樣,這讓商竹藥有些哭笑不得。

“你不覺得這張符和別的暖符有什麽不一樣嗎?”

聽到少年的問題,相榆立馬點了點頭,正當商竹藥舒了半口氣的時候,“有,這張暖符要醜得多!”

“……”一張暖符到底怎麽惹到你了。

商竹藥突然有一刻開始心疼起自己的暖符起來,“其實……”

“不用解釋,那麽多天辛苦你了,你一定凍壞了吧。”

下一瞬間,一間白色的裘衣被披在少年的肩上,毛絨絨的白毛輕劃過少年的臉頰,有點癢,到他胸口處的少女細致入微地替他系好後方才滿意道,“天冷了就多穿點,沒有人會因為你多穿幾件而歧視你的。”

“阿堯。”

腰間的清心鈴在這冰天雪地,大雪紛飛之中發出“叮”的一聲輕靈的鈴聲。

漫天的風雪攜裹,她從厚重的衣服裏伸出手,牽住了對方的手,臉色突然尷尬,有些意外地悻悻道,“原來,你不冷啊!”相榆手心感覺到了,對方的手比穿得像t個球一樣的自己的手還要灼熱。

相榆正打算抽回自己的手,然而下一秒,手被牽死了,少年淡淡的,眉眼微微壓了下來,有些嬌氣道,

“好冷呀,你怎麽現在才牽我的手。”

“小師侄。”

三個字落地有聲,咬字纏綿繾綣。

少女的臉驀然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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