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且共從容(三)

關燈
且共從容(三)

“快跑!”聲音剛落下, 那開口的弟子馬上就被身後飛馳而來的光劍穿心。

死前那雙眸子依舊緊盯著對面手無寸鐵的女子,仿佛在催促著她快些逃跑,跑得再t快些。

“顧師兄——我和你拼了!”

戰亂之中, 提劍走來之人一身白衣,滴血未沾。

而來人卻是她認識的, 不敢置信地看向來人,女子本能地喊了句,“二師兄。”

在小師叔繼位掌門儀式上, 她方才見過二師兄那一眼, 眼前人擡起一雙無悲亦無喜的眸,和當日的記憶重合。

不禁讓女子心尖一顫, “為何?”

為何是你?

“為何不能?”

他的嗓音極冷,反問的口吻讓女子一怔。

眼神, 樣貌明明都是一個人, 可前後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差別。

“你不是二師兄、你不是……你怎麽會是溫馴謙和的二師兄……”女子的眼神開始顯現出迷茫, 二師兄不是這樣的,往日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的二師兄去哪兒了?

所以當劍穿透胸膛的那刻, 女子眼中依舊滿是不敢置信的震驚。

拔劍瞬間, 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謙謙公子細致地拿布擦去劍上的血, 頎長的身影被拉長。

在混亂之中,他悠然自得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竟然滋生出一陣歸屬感,動蕩不安這仿佛才是他應該身處的時代。

“成王敗寇, 勝者為王。”

古往今來的道理, 許瑾幼年學過。

只是, 眼下他還有一個心患——商竹藥。

“不過,也差不多了, 陣法快潰散了吧。”許瑾看著眼前的廝殺,有些癲狂地喃喃自語道,“很快,我就能找到你了。”

苗渺趕到劍宗之際,方才經過外門便窺見異狀,趕到鐘鼓樓才發現橫屍在鐘鼓臺上的弟子,那不斷往前伸,卻依舊夠不到的鐘,死前他仍然執著地想要敲醒大家。

苗渺紅傘做柄,含著渾厚金丹靈力的鐘聲響徹整個劍宗,三聲鐘鼓,自然引得各山峰長老和弟子的註意。

鐘鼓響,外敵入。

同樣聽到鐘鼓聲的許瑾眼睛微瞇,一個禦劍朝鐘鼓樓方向飛去。

苗渺看見來人,先是一喜,“二師兄。”

跟著相榆喊習慣,苗渺一見來人便是下意識的一句二師兄。

“有魔族入侵你快點……”看著穿進自己胸口的劍,苗渺嘴巴張了張,卻沒有半點聲音發出來。

這劍捅得不深,苗渺本來是可以躲開的,可是,她從未懷疑過許瑾。

她忍著疼痛,手心的傘往前用力一點,不想,許瑾的實力竟然遠在自己之上。

“元嬰初期。”

眼見劍要被許瑾拔出,苗渺拼盡全力一擊,許瑾眼眸幽深輕巧側身躲開,“本來不想殺你,但你既然破壞了我計劃,那便不好意思了。”

“是你,是你殺了掌門對不對!”苗渺驟然醒悟,帶血的手指顫抖地指向對方。

“是我又怎麽樣?不是我又如何?他遲早會死,不過是時間長短問題罷了,於其讓他痛苦地活在世界上,你又如何得知我這一劍不是讓他解脫呢?”

“你!”苗渺沒想到眼前的男子能說得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

千萬句話縈繞在心口,最終是一句,“阿榆知道嗎?”

本來堅不可摧的許瑾眉眼驟然顯現幾分不自然的神情,“閉嘴,不準你提起她!”

苗渺記得這次來到劍宗的目的,“阿榆到底去哪裏了?你們把她藏到哪裏去了!她絕對不可能畏罪潛逃。”

女子句句質問,溫潤的男子輕笑一聲,“罷了,也讓你死得明白些。我的小師妹啊,確實沒有畏罪潛逃,只是被推下無妄涯粉身碎骨罷了。”

“無妄涯……粉身碎骨……”見苗渺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男子一步步走來,慢條斯理地準備給苗渺最後一擊。

一把劍罷了,他俯下身,隨手拾起地上的劍,朝苗渺走來,刀起那刻寒光掃過。

刀落瞬間,苗渺認命地閉上了眼眸,但想象之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

下一秒,熟悉的聲音和氣息包圍了苗渺,顫抖著手,“沒事了,沒事了,別怕。”

苗渺摸到臉上粘稠的血液,睜眼,瞳孔不由得一震。

疼得冷汗直下,他擡起完好的左手,拂過女子的臉龐,重覆念叨著,“沒事,別怕。”

少年的如水般清澈的眼眸清楚倒映著眼前的少女,也只倒映著眼前的少女。

初見的時候,也是一身紅衣,鮮衣怒馬。

低頭,苗渺看見少年空蕩蕩的右手袖口。

而此刻那只右手安靜地躺在地上。

“嘖,醫者斷手,怕是下半輩子都沒法做醫者了吧。”許瑾勾起一個嘲弄的笑容,“不過憑你也想救她?未免也想得太單純了點吧。”

少年擡起張顛倒眾生的臉,疼得面色發白但依舊是風輕雲淡,嘴角上揚,“誰輸誰贏還說不定呢,你又如何知道你不會輸?”

這副模樣刺得許瑾眼睛疼,“想當英雄是吧?好,這回就讓你當回英雄。”

“宋溫,躲開——”苗渺急得喊出聲,他何苦來呢……何苦為了自己斷只手,何苦如今也要擋在自己面前!

宋溫面對揮面而來的劍沒有半點避閃,眼睛緊盯著劍鋒,“叮”的一聲,宋溫知道,這回自己和苗渺有救了。

是滄溟。

“你沒死?”許瑾有些意外,在他計劃之中,商竹藥不死也趕不回來。

“你還沒死,我怎麽會死。”

千百年未有人飛升,世人皆說,商竹藥會是這千百年來打破這僵局的第一人。

第一人是嗎?許瑾早就想見識見識了。

一個年歲比自己還要小的師叔的真正的實力。

“那便請小師叔指教。”

發絲拂過他的耳畔,少年殷紅的唇微啟,“憑你,也配?”他眼中蕩開一層微不可微的譏諷。

許瑾也不惱,笑意盈盈的,“能不能行的,不試試怎麽知道?”

許瑾靠吃丹藥才將實力維持在元嬰初期,可是仍無法看透眼前之人的實力。

說明,他的實力遠超自己兩階以上。

當然許瑾更偏向於,眼前之人身上有什麽寶物所以才表現得深不可測。

“領域,開。”青綠色的靈力直沖天際,將大半個天空染成藍綠色,強大的靈力朝四周蔓延,最終在劍宗的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停下,將劍宗整個作為了他的領域。

“怎麽會……?你能夠使用領域了!”許瑾此刻是真的有些意外了,達到領域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此人半步腳已經踏入仙界,飛升不過是契機的問題。

而且,此人年紀不過二十又二。

修仙之人幾百年未飛升之人多矣,可眼前之人年紀輕輕便已經快得道飛升了,果然這世間從來沒有絕對的公平而言。

對於天之驕子,所有的人仿佛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凡人。

滄溟飛回到主人手中,許瑾手上的劍斷了,他毫不在意地像扔廢物一般將劍扔在了地上。

許瑾接下來拿出的劍,商竹藥再熟悉不過,那是師兄的劍——月聆。

“既然是師弟,那便用師兄的劍來應戰。”許瑾笑著對商竹藥道,“小師叔覺得好不好?”

這一招實在是卑鄙。

許瑾揣度到商竹藥有心將月聆替師兄挽留,那便只好收著實力打,所以眼下看似商竹藥擁有著絕對的優勢,實則,許瑾才是占有優勢的那一方。

“小師叔可不要傷到了月聆,我師父的劍萬一壞了,想必你也會很遺憾吧……”

這輕飄飄的口吻,許瑾就是擺明了試圖激怒商竹藥。

然而對方的表現出乎許瑾意料,竟然輕笑了一聲,“人死了,這些東西也不過是死物,你覺得我會在意?”

“許瑾,你自以為可以拿捏我,可是你怎麽會忘了,倘若我真得在意一切,為什麽不在你回到劍宗的那刻把你給殺了?你那麽有城府,為何沒想到這一步?”

許瑾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然比自己還要冷漠,看著自己的眼神已經恍若看著一攤死物。

“那是你的師兄!”許瑾咬牙切齒地提醒道,“你怎麽可以那麽無情!”

商竹藥不想再和對方多做口舌之爭了,滄溟劍出劍瞬間帶起疾風陣陣,“萬劍,歸宗。”

一劍幻化成萬劍朝許瑾飛去,然而就在劍影碰到許瑾的那刻,像是被戳破的氣球,一陣煙霧過後,地上只留下了一個草人傀儡。

領域之內,商竹藥便是唯一的神。

萬劍歸宗的劍影朝四面八方有魔氣的地方飛去。

魔族還沒進入內門,商竹藥的出現解救下了不少的外門弟子,縱使如此還是有不少外門弟子遭受到了傷害。

許瑾叛徒的消息放了出去,懸賞令很快貼滿t了人界。

不少年歲頗大看著許瑾長大的長老都是一聲長嘆。

“小師叔。”

商竹藥正在為此次許瑾的事件善後,聽見腳步聲,方才看向來人,“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宋溫的手還可以接回去嗎?”

問這話時,苗渺帶著最後幾分的希冀,她這幾日找了很多大夫都說不行,倘若眼前人也給她這樣的答案,她唯一的希望便要泯滅了,於是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她找到了商竹藥。

小師叔游歷山水,見多識廣,也許他會有什麽辦法呢?

“對不起,我也沒有辦法幫他接回手。”苗渺正灰心喪氣地低下頭時,聽見少年清越的聲音徐徐傳來。

“但傳聞蒼明雪山之巔上住著一位神醫能夠活死人、肉白骨,倘若能找到那位神醫,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苗渺自然是知道蒼明雪山的兇險,可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去試試。

正當她想離去之時,身後的人驟然喊住了她,“此行,我和你一同前往。”

西炎和南明地處邊界的陣法都有所松動,一日前,仙門百家和各國的代表大臣們剛剛開了場大會,劍宗作為仙門大家,商竹藥被推上了重要的決策位之一,雖然年歲不大,但誰都沒有輕視這位年輕人的意思。

“聽說那些個猖狂的魔族之人已經打算前往蒼明雪山了。”

“那便讓他們去好了,誰人不知,蒼明雪山有去無回,我們前往都尚未能全身而退,更何況是魔界那個病秧子太子呢?”

聽到最後幾個字,商竹藥的眼皮一跳,相榆去哪裏幹什麽?

有人笑了笑,“聽說那位小太子打算尋找無垠草,說不定能治好她那病怏怏的身子。”

“魔族多年覬覦人界,你看,今日這太子看似是前往蒼明雪山,但實則說不準是來勘測地形,以便以後攻打人界的,所以我們必須阻止對方找到無垠草。”

不少人點頭深表附和,“確實,魔族近幾年一直虎視眈眈,一旦陣法被破,那麽等待我們的那便只有廝殺。”

生靈塗炭的事情,是眾人都不想看到的。

然而坐席間倏爾傳來一聲清晰落地的恥笑聲,“怎麽,一個病秧子廢物就把你們嚇成這副狗樣子,雲楨長老還真是越老膽子越小了呢?何須顧慮那麽多,既然魔族趕來,那便來一個殺一個,既然那小太子敢來,殺了便是,讓她有去無回。正好也給魔界一個下馬威,我們可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那是否會太過於殘忍了。”

“今日你對她仁慈,如何可以擔保他人我們不會成為砧板上仍任宰割的肉塊。”

那說話的長老正是芙蓉長老,冷著張臉,悠悠朝席座間的商竹藥問道,“商掌門覺得如何?”

商竹藥繼位掌門對於眾人而言,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在於,谷淵溺愛這位師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位在外閑散慣了,掌門這個位置一旦坐上去,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意味著把這位架上了道德的高臺,而這對於這位來說何嘗不算是一份枷鎖呢?

“商長老覺得這太子是殺還是看著到時領兵帶人殺進劍宗來呢?”說這話的芙蓉長老微微瞇起眼,期待的看向商竹藥的臉色。

旁人可以不知道,但是他可是知道的,這位和他那位小師侄之間不清不楚的關系。而今他那位小師侄死了,恰好那位魔界太子眉眼間與他那位心上人有七八分相像,芙蓉長老幾乎是看好戲的看向商竹藥,到底是所謂的愛情勝於理智,還是理智戰勝那些個兒女私情呢?

“許瑾叛逃,領魔界之兵進攻劍宗,這次的絞殺就由我帶隊,可好?”少年不慌承讓地對上芙蓉長老打量的眼神,神色自若,看不出半點不自然的神情。

聽到商竹藥自個兒提出的提議,芙蓉自然是雙手雙腳讚成,真是趕了巧不是,倘若商竹藥自己不提,他也會提議讓商竹藥擔任此行的領隊。

“那便有勞商掌門了。”

“那便有勞商掌門了——”

齊刷刷一片整齊劃一的聲音響起。



一連趕路了好幾天,知鈺依舊看著神采奕奕,可一旁頭發披散的女子面色已經蒼白到如同白紙了。“你……”

知鈺像只小狗,立馬圍了過來,“殿下喚我什麽事?”

“換個交通工具,這個牛馬車太顛簸了。”

知鈺思索了幾秒,扔下了句讓相榆眼皮一跳的話。

“殿下實在不行,你騎我。”

知鈺這話說得情真意切,不由得讓相榆嘴角一抽,卻聽對方真誠解釋道,“比牛馬穩還是沒問題的。”

相榆自然不會采納,擺了擺手,像是丟了半條命虛弱道,“這裏應該離蒼明雪山也不遠了,我們走路過去吧。”

知鈺點點頭,立刻朝後面的三百隨從發下命令。

“不過殿下,無垠草你派我們取走便是了,為何要自己親自來取啊?”

這是整本書的最後一個副本,也是相榆的最後一次機會,改變故事的結局。

她不想讓商竹藥以身獻祭所謂的蒼生。

“我想親自來取無垠草。”相榆只給知鈺了這個答案,多餘的她沒有細說。

這場最後的副本,或許也是最後的一場轉機。

相榆咬了口口糧,手下的人突然來報,“報!有兩個隨從去上廁所現在還沒回來。我派人前去查看,結果被對方反著找了過來,如今,對方已經快接近我們了。”

知鈺拿起拳頭,保護在相榆前面,“沒事的太子殿下,來一個我打一個,我一定會保護好太子殿下的安危的。”

“找到了!”

幾個仙門弟子立刻朝相榆眾人拔劍。

知鈺見就是幾個毛頭小子,不僅有覺得些被戲弄,不耐煩道,“你們也妄圖傷害太子殿下?你們領頭的是誰,叫你們領頭的出來說話。”

這是靠近蒼明雪山最後的一片樹林,下一秒灌木叢搖晃了幾下,走出了個漂亮的少年郎,眉間染著一點朱砂,茶綠色的眼眸宛若不歸春色。

“是我。”

“你,還有什麽遺言嗎?太子殿下。”說到最後幾個字,少年特意咬重了字音。

白色發帶被風吹起,在蒼綠的林間,只有幾束碎光撒下,光塵飄蕩游走。

見到這樣的商竹藥,相榆的心臟驀然收緊。

故人相逢,終究還是拔劍相向。

她和他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相榆挽起了一個笑容,如往日絢爛的笑容一般無二,得體地問候道,“別來無恙,小師叔。”

那笑容落商竹藥眼底灼熱得過分,放過自己的是她,派出魔兵支援許瑾的也是她,為何偏偏是她。

他忍住過往的所有覆雜的情緒,面上依舊平靜道,“拔劍。”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