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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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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徐偈突然駐了馬。

“師兄。”

“怎麽?”

“亳州平時就有這麽多江湖人士嗎?”

白門主定神一看,果見熙熙攘攘街道上有行色匆匆的佩刀執劍之客,皆以群分,似不同門派,向著一個方向而去。

他們前行的方向。

“昨日巡街,還一切如舊,為何今日突然冒出如此多江湖人士?未聞亳州有何江湖盛事。”

“昨日還非如此?”

“殿下您看,方才佩刀而過的是斷刀門,腰懸寶劍的是華北劍閣,以及那邊,行動整肅,腳步輕疾,拇指粗大,應是刺客組織冷雨殿,若非盛事,難見各大門派陡然集結。”

徐偈一瞇眼,“想必為藏寶圖而來。”

“可聽殿下說章少俠是昨日才定的日期,他們如何得知?”

徐偈嘴角一絲冷笑,“這要問魔域魔主了。”

“藏寶圖乃魔域魔主密寶,他怎會輕易洩露消息?”

“就看他想用藏寶圖做什麽了!”徐偈一聲斥馬,向著湖心亭疾行而去。

亳州柳湖,碧波蕩漾,煙波浩渺。湖中有一亭,左右無依,只得撐船而上。此刻亭中坐著兩人。

一人身著青衣,容姿秀麗,正端著盞飲茶。

而另一人著大紅衣裳,明明一個男子,卻長得極妍,顧盼之間,透著一股邪氣。

那紅衣男子正搖著扇,看著飲茶之人。

“師弟,十年未見,別來無恙?”

章圓禮微垂著目,聲音冷淡,“你叫我來何事?”

“敘舊。”

章圓禮唇角一勾,“敘完舊呢?”

“師弟不願和我敘舊?”

“還好。”

紅衣男子將扇一合,“若師弟不願敘,那我也只好直說正事了。”

“魔域魔主請說。”

“你我,”紅衣男子一頓,聲音刻意一拖,顯得婉轉,又顯得陰沈,讓章圓禮無端生了毒蛇吐信的黏膩之感,“共商大事。”

章圓禮握著茶盞,手心已然出汗。

他自小備受庇護,從未經歷過這等場面。可他作為斷劍山莊首徒,斷不能讓雲霄涉險,師父不在,則由他代表斷劍山莊。

他此刻心下雖緊,面上卻不顯,聽聞趙懷遠此語,他沈吟不語,只為自己又續了杯茶,波瀾不驚地飲了。

見他不接話,趙懷遠笑道:“藏寶圖,師弟可隨身帶著?”

“我只拿著魔域魔主相贈的玉鎖,準備物歸原主,不知是否是魔主說的藏寶圖。”

“送你就是送你,豈有再要的道理?除此之外,我還有禮相送。”

章圓禮卻不接話,“你說共商大事,指的是何事?”

“師弟可知,藏寶圖背後,是富可敵國的財富,師兄我可是夢寐已久。師兄所說的大事,便是你我共同打開,共享裏面的財富。”

章圓禮眉間一動,“我若是不答應呢?”

趙懷遠莞爾一笑,“怎麽?師弟想獨吞?”

章圓禮將包著玉鎖的皮包裹從袖中掏出,置到桌上,往趙懷遠面前一推,“我不要了。”

趙懷遠眼底仍含著笑,神情卻陰冷下來,他看著章圓禮,從懷裏掏出一物。

此物用布密密匝匝地包著,他伸出纖白手指,將布包緩緩解開,一股血腥撲面而來,裏面躺著的,赫然是五根斷指。

章圓禮豁然站起身來。

趙懷遠見他面露驚懼,勾唇一笑,也施施然起了身,“這是咱們的另外一位師弟,我見他雲游在外,便邀他共享富貴,誰料,他竟不滿意我的安排,我便只得和他割袍斷義,分道揚鑣了。”

章圓禮變了臉色,“你殺了我們斷劍山莊的人?”

趙懷遠笑語晏晏,聲音柔緩,“違逆我趙懷遠的人,我為何不殺?”

見章圓禮胸膛起伏,趙懷遠逼近一步,“這個禮物師弟可喜歡?若喜歡,師兄再給師弟找。”

章圓禮的劍突然出了手。

快、穩、準,如一道光,向趙懷遠刺去。

誰也沒看清章圓禮的動作。

他的劍好似一陣風,頃刻間懸到了趙懷遠的脖頸。

卻也只在他的脖頸。

“你為什麽不躲?”章圓禮雙目冷澈,聲音清冽。

趙懷遠卻突然以扇作刀,向章圓禮面門撲來。

章圓禮韌柳般下腰,而後若回雪般旋出數丈,停到了亭欄上。

“你在誘我出手。”

不是詢問,而是肯定。

趙懷遠一聲冷笑,欺身而上,招招狠辣,直逼章圓禮相接。章圓禮卻並不交戰,而是在欄上一點,踏水而過,又折向亭間。

“你兩次提及藏寶圖在我手中,意欲何為?還是說,你想說與誰聽?”

趙懷遠忽而一道澎湃的內力向著章圓禮打來。章圓禮尚未站定,去勢未減,眼見罡風鋪面,不得不折身下墜,直挺挺向水中倒去。

卻忽然落入一人懷抱。

懷中人在他腰上一環,迎著趙懷遠的勁氣遞出一掌,霎時間,雷霆入水,水花滔天。

趙懷遠未料突然殺出勁敵,當即旋身一避,戒備地看向來人。

那人帶著他穩落到亭上。

“自是說給天下群雄聽。”徐偈環著章圓禮看向岸邊,揚聲道:“各路英雄好漢,魔域魔主在這欺負一個江湖晚輩,爾等就在那隔岸觀火嗎!”

“若斷劍山莊不貪圖藏寶圖,怎會招此橫禍!”岸邊一人突然站了起來,喊道。

緊接著,是陸陸續續的應和之聲,漸次成勢。

章圓禮瞠目看向岸邊接連冒出的江湖人士,倏然看向趙懷遠,“是你叫他們來的?”

趙懷遠含笑道:“師弟,現在天下武林皆看到你們斷劍山莊為了搶奪藏寶圖,和我大打出手,以二對一。師弟,你選湖心亭,設伏了吧?怎麽不叫他們一起上,好坐實了搶奪藏寶圖之行呢?”

章圓禮怒道:“無恥!”

“怎會無恥呢?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既拿了藏寶圖,便別嫌燙手啊。”

岸邊傳來嘈雜的喊聲。

“藏寶圖出自武林,你斷劍山莊憑什麽據為己有?”

“若非親眼所見,我是實難相信,斷劍山莊竟設伏魔域魔主搶奪藏寶圖!”

“斷劍山莊枉稱正派,卻行雞鳴狗盜之事!”

“殺魔域魔主!交出藏寶圖!否則我們與斷劍山莊不共戴天!”

嘴上說著,卻無人敢渡河前來,只在岸邊聲勢浩大地喊著,顯得漫山遍野,義薄雲天。

章圓禮在群情激奮地指責謾罵聲中,轉身看向趙懷遠。

“你告訴我,我們斷劍山莊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這樣做?”

“無怨無仇?”

趙懷遠突然笑了,“好一句無怨無仇!我問你,我與父親躲藏深山,行蹤是如何被山陰魔域知曉的!我在山陰鬼域備受折磨,你們又在哪裏?你師父收我為徒,卻棄我不顧,給了我希望,卻又將我棄如敝履。我有今日,拜你們斷劍山莊所賜!拜整個武林所賜!”

章圓禮神色漸冷,緩緩搖了搖頭,“夏蟲不可語冰。”

“師弟,藏寶圖,你無論如何也還不回來了,我不介意受傷遁逃,坐實你搶奪藏寶圖之實。你不若好好想想,以你斷劍山莊之力,能否抗衡武林?”

一旁的徐偈卻突然低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趙懷遠喝道。

“笑你可憐。”

“我有甚可憐!”

徐偈聲音散漫,“你想報仇,卻不知仇人是誰。”

“這武林但凡覬覦過藏寶圖的,皆是我仇人!都該去死!”

章圓禮突然舉起了劍,“你的仇人,分明是山陰魔域。可你非但不報仇,還自己當上了魔主,於是就遷怒我們!”

“說的無辜!若非有藏寶圖,你肯來這與我見面?若非有藏寶圖,這滿岸的英雄豪傑,又怎肯奔波?滿心私欲,卻滿嘴仁義,你們這些衣冠禽獸,皆不得好死!”

章圓禮與徐偈對視一眼,徐偈突然向趙懷遠甩出數枚梅花鏢,而章圓禮向著桌前玉鎖疾行而去。

頃刻間,那包著玉鎖的皮布包落入章圓禮手中,他看向趙懷遠,“我數次說還你,以你氣度,想來並不相信。我只告訴你,我來見你,是師父一直牽掛於你,數十年來從未停止尋你的腳步,而不是為了你說的什麽藏寶圖!”

他忽而將布包舉過頭頂,向岸邊高聲道:“受師父之令!藏寶圖實乃禍根,令我當天下豪傑之面親手毀去,以絕爭奪之心!以正武林之道!”

岸邊猶如炸雷,霎時沸騰起來。

趙懷遠手中的扇,以萬鈞雷霆之勢,向著章圓禮撲來。

這樣的扇,可斷亭柱,可粉人骨,章圓禮若一陣風,頃刻飛出數丈,而那扇竟似長眼,當空一個回旋,再次向著章圓禮劈來。

徐偈已與趙懷遠纏鬥在一處。

轉瞬之間,已數度生死。

扇如附骨之疽,罡風淩冽,激得水波動蕩,石板顫動。章圓禮左右騰挪,若驚鴻,若剪影,卻也快不過扇。

一柄梅花鏢,自岸上,破風而來。

鏢極小,若一枚釘,釘進扇面。

扇子霎時分崩離析。

趙懷遠突然嘔出一口鮮血,一個踉蹌,叫徐偈踹翻在地。

那一刻,嗡鳴震耳,水面劇撼,漫天雨落。

潰散的勁氣猶如摔碎的玻璃,帶著刃,四面八方向漩渦中心的章圓禮湧來。

而徐偈已來不及抽身。

一道身影忽踏水而來,將章圓禮腰間一環,頃刻帶離了水面。

水面仿若炸開了鍋,在水下埋伏多時的將士仿佛得了號令,呼啦啦湧出水面,將趙懷遠困在亭中。

徐偈當先追著章圓禮而去。

岸邊眾人的眼睛皆黏在章圓禮手中,只待他落地,便一擁而上,搶奪玉鎖。

章圓禮卻喝道:“雲霄!毀了嗎?”

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諸位好漢,藏寶圖已毀於我手!諸位且看!”

李雲霄忽將段成數塊的玉鎖揚於空中,在眾人怔忡間,落地,粉碎。

章圓禮大笑落地,將手中皮布包一抖,裏面空空如也。

緊接著,堤岸的水下湧出無數將士,將章圓禮、李雲霄及救他之人團團護住,兵刃直指武林眾人。

“宣武節度使在此!爾等還不退散!”眾將士齊聲高喝,聲若洪鐘,震向眾人。

救章圓禮之人揚了下手。

將士霎時寂靜一片。

“今日前來,乃由斷劍山莊相助,設伏捉拿魔域魔主。現首惡已伏,諸位速速散去,莫再起爭端!”

眾人仍在躑躅,現而今真正見過藏寶圖的唯剩斷劍山莊二人和被伏的魔域魔主,他們不甘得盯著或跪或站的三個人。

宣武節度使突然笑了,“毀藏寶圖,既是李莊主之意,亦是朝廷之意。寶庫寶物不日將收繳國庫,沖為軍資、糧餉及賑災撫亂之資,爾等若再敢肖想寶藏,以謀反論!”

將士的兵甲染了日光,冰冷的,矗立在人群與三人之間。

人群被兵刃晃花了眼,晃亂了心,晃慌了膽,漸漸,若鳥獸散。

只餘徐偈站在人流中,向章圓禮望去。

朱邪鵬亦察覺到他,低頭問章圓禮:“那人是?”

“徐偈。”

朱邪鵬當即了然,似笑非笑地看向徐偈,兵者若鵬展翼,向兩邊退開,朱邪鵬當先走了過來。他懶洋洋地伸手一拱,“齊王殿下,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徐偈卻仍在看章圓禮。

趙懷遠已被押解至岸上。

章圓禮亦來到朱邪鵬身旁,在徐偈面前站定,卻不看他,“表哥,首惡已伏,山陰魔域其他餘孽,該當如何?”

朱邪鵬聲音冰冷,“抓起來,一一審訊,有罪伏誅,無罪釋放。”

章圓禮點了點頭,來到趙懷遠身旁。

趙懷遠渾身濕透,被繩索鐵鏈緊鎖,狼狽地跪在地上。

章圓禮看了他片刻。

“你的仇,我替你報了。”

趙懷遠渾身一震,倏然看向章圓禮。

“你手底下的人命,也需你親自去償。”章圓禮頓了頓,“師兄,我救不了你,也不想救你。你……若有什麽未了心願,我替你去還。”

趙懷遠忽然嗬嗬笑了起來,他愈笑愈大聲,震得身上鐵鏈嘩嘩作響,他看向章圓禮,眼中既淒且瘋。

“章圓禮!你為何——今日才來尋我!”

“你為何!不早來尋我!!!”

章圓禮心頭一震,卻被攬入一寬闊的懷中。

“走吧,小圓。”

是朱邪鵬。

“冤有頭,債有主,他自己造的孽,合該他自己償。”他厭惡地瞥了地上的人一眼,攬著章圓禮向一旁走去。

章圓禮忽然擡頭,電光火石般,看了徐偈一眼。

只一眼,他陡然回神,霎時收回了目。

卻深深刺進徐偈心中。

他看得懂那個神情,那是想依賴,而不能。

徐偈連忙上前一步。

將士忽而一擁而上,呵斥著,將他和章圓禮隔開。

朱邪鵬附在章圓禮耳畔低語了幾句,章圓禮點了點頭。朱邪鵬一揚手,一輛馬車駛了過來,章圓禮叫人扶著,上了馬車。

朱邪鵬轉身來到徐偈身邊。

“齊王殿下忽臨亳州,在下前無準備,實乃不周,不若下榻寒舍,本使定盡心招待,令齊王滿意。”

徐偈望著眼前的宣武節度使。

此人比自己年長不少,比起自己,他已沈澱出睥睨眾人的上位者氣息。

徐偈垂下眸,“多謝節度使款待。”

“請?”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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